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作品:《云叶翩

    “这里……的坐垫舒服。”


    “啊?”


    落云语出惊人,颜云玦被她这般细致的观察惊到了。他倒是没注意过这个,车里的坐垫难道不都是一样的吗?


    似是察觉到颜云玦静默下的疑惑,落云忙开口道:“这里的坐垫更软和,坐起来更不易颠簸;这坐垫下的流苏摸着也更趁手。”


    颜云玦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她什么话,只道:“你观察得还真是细致。”


    “可不是嘛,毕竟在车上的大半天都在睡,总该让自己睡得舒服点。”


    落云说完这话后,自己都无言了。她丝毫不怀疑,还没等找到巫年,她就在路上一睡不起了。


    哪怕在黑暗里,颜云玦也能感受到她整个人的沮丧,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沉着嗓音宽慰道:“我们已经进至州地界了,今晚在城里小作歇息,明日就能到祁鸣山了。”


    落云其实很想说,他们就算到了祁鸣山,以她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安然无恙地爬上山路另说,传闻脾性古怪的巫年也不一定就会愿意治她。


    但听颜云玦信心满满和饱含希望的语气,她还是不忍心用自己尖锐的刺戳破他期望的泡沫,只随着附和道:“好,到了祁鸣山就——”


    落云话还没说完,被福笙一拉缰绳的急刹车晃得没坐稳,整个人便向前扑去。还好颜云玦出手及时,拦腰把冲出去的落云稳稳捞进自己怀里,带回了座位上。


    颜云玦还没来得及出声问福笙是怎么回事,便听到车外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声,带着哭腔急切地道:“好心人救救我吧,后面有人……有人在追我!”


    他拍了拍落云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动,便掀帘出了马车。


    颜云玦掏出火折子,照亮了一片黑暗。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年“大”字型立在马车前,逼停了他们的车。身上穿的衣服算不上华丽,俊秀的脸上还带着奶膘,许是因为被追得久了,眼泪和汗水混着打湿了他的前襟,看上去有点狼狈。


    福笙转头看颜云玦,两人对视一眼后,颜云玦开口道:“可知何人在追你?何故在追你?”


    “是……是山匪!我们这儿最近似乎很不太平,山匪横生,我只是稍晚了些回家,便……便被追着至此……”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听上去很是杂乱,人数应该不少。


    前方的黑暗渐渐消失,一伙人举着火把从小路的拐角处冲了出来。


    领头的人个子不小,可以说是魁梧强壮,福笙看了都有些怵。后头跟着五六个人,个个看上去都是练家子。


    “哟,兄弟们,看来今天能捞到一笔大的了。”领头的人大喊了一声,粗犷的笑声在山里回荡。


    “公子,我们快调头跑罢!他们身上都有兵刃,下手又狠厉,我们打不过的!”少年丝毫不见外,手臂一撑便跳上马车,手脚并用地爬到福笙身边。


    福笙没等来颜云玦的回应,只有长久的沉默。他把目光从眼前吓得发抖的小公子身上,移到身后的颜云玦脸上,只见他锁着眉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眼见山匪步步逼近,福笙赶忙出声唤他,语气有些急:“家主?”


    颜云玦仍盯着那些大块头:“这些人,你有办法解决吗?”


    “啊?”福笙看着越靠越近的大块头们,咽了下口水,“应该……没办法。”


    颜云玦侧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安静的车厢,朝那少年道:“你身上可有用得趁手的防身的家伙?”


    少年闻言,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一通,最后只在怀里掏出了个弹弓,小心翼翼地递给颜云玦:“这个算吗……”


    “算吧。”颜云玦无奈地接过弹弓,一跃跳下了马车,朝福笙道,“你见机行事,留个活口。”


    福笙闻言,把缰绳塞进了少年手里:“牵着,车里还有人,你别让马给跑了。”


    少年手里扯着绳子稳住马,感觉到身后的车厢动了一下,回头看,却又没看到有人出来。


    落云从车窗里翻了出去,撑着柱杖站在颜云玦身边,清冷的声音隐约带着点怒气:“为何不喊我。”


    突然出现的女子把少年吓了一跳,差点一脚踢到马屁股上。


    “姐姐……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落云朝出声的方向剜了一眼:“地里。”


    “我……”


    颜云玦刚出声,落云却无心听他的话,只给他留下一个略带怒气的背影。


    山匪们举着的火把,正是指引落云的指明灯。明暗对比越明显,她便越得心应手。眼疾此时仿佛被她完全克服,伴随着几声沉痛的哀叫,地上已落了两三个火把,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福笙见状,也拔刀冲了上去,三两脚把围堵着落云的山匪踹趴。


    落云因为记着颜云玦嘱咐过她要隐藏实力,便迟迟没将柱杖里的剑抽出,只甩着柱杖当打棍,虽然打得痛,但并不能一击制敌。


    可她的体力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打斗,双方就这么缠斗着消耗彼此的体力,一时竟也分不出高低来。


    那群山匪里许是有个读书人,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趁着落云和福笙没注意,冲到马车旁把刀架上了颜云玦的脖子,大喊道:“停下!不然我就杀了你们主子!”


    兵刃相接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一伙人眼睛齐刷刷都往马车旁看去。马车上的少年也被吓得噤了声,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落云只往那方向瞥了一眼,便翻个白眼,一棍子打在旁边的山匪膝盖骨上,一声惨叫划破了只持续不过一瞬的停战的平和。


    “都说了停下!”


    擒住颜云玦的山匪有点傻眼,第一次碰到这种不管自己人的场景,手中的刀都晃了一晃。


    颜云玦趁着这空隙,一脚后踢,躲过那山匪因失痛而放开的刀,拽着他的手,腰部一使劲,便径直把身后那人直接甩在地上,顿时一片尘土飞扬。


    他一脚踩住地上人的喉咙,下了狠力,让他只能发出不服气的破碎的低吼。


    “你们现在走,还能留条命。”他朝着那片被火光照亮的人影喊了一声。


    可惜没人听他的。山匪们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急于想要证明自己山中霸主的地位和威严,个个都杀红了眼,把手中的火把都丢在一旁,利器毫不客气地往落云和福笙身上招呼。


    颜云玦叹了一口气,把摔在地上的那人掐晕后,捡起他的刀,便也冲进了人群之中。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利落地解决了正挥刀砍向落云的人。


    落云见面前的陌生面孔无力倒地,在她眼前的人变成了提着刀的颜云玦。她靠着点点火光,看到他刀上不反光的部分,便顿时会意,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一般,利落地从拐杖中抽出细剑来。不过半刻,一群凶神恶煞呲牙咧爪的山匪便尽数倒地,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颜云玦扫视了一圈,挨个查看倒地的人是否还有动静,才放心地把落云牵出人堆,借着地上未燃尽的火把上下看她:“你有受伤吗?”


    落云只是摇摇头,浑身力气突然被抽了个干净,放任自己像是破了洞的孔明灯一般,稳稳坠入颜云玦的怀里。


    “这还没事?!让你这么拼命了吗?!”颜云玦把她打横抱起,径直上了马车,顿时气从心起,“福笙,把地上这个晕了的绑起来,一起带走!”


    马车载了五个人,行驶的速度比以往慢了许多。还好他们的车大,不至于坐不下。


    少年坐在马车里,拘谨地扯着自己的领口,想让自己凉快些,但又不敢动作太大。地上被套住了头捆着的人一动不动的,本该是最引人注意的,此时却无人问津。因为那贵气公子一点颜色都未曾分给那人,只顾着他眼前的那个女子。


    那贵公子把她抱上马车时,少年才第一次清楚地看清楚这女子的脸。一双圆眼该是可爱的,可那个时候,圆眼的主人正被那英姿俊朗的公子抱在怀里,可爱的眼睛仿佛在骂人。


    此时那双可爱的眼睛似乎还是在骂人。少年的目光移到她旁边的俊俏公子身上,他似乎完全无视了那姐姐脸上的怒意,虽然看起来也在赌着气,还是贴心地替她扭开水壶的盖子递了过去。


    少年想不通,刚刚还并肩作战默契十足地在悍匪堆里保护着彼此的两个人,怎么在一番出生入死的打斗之后,反倒成了仇人。


    两个人憋着一股气,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少年额上的冷汗滴在手背上,虽说被人追杀是不好受,可现在坐在这冷如冰窖的车厢里,也是别一番的难受滋味。


    但还好,他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地上的山匪动弹着挣扎,被那公子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顿时消停下来。


    少年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怜人,平白成了出气筒。


    最后,还是那姑娘沉不住气,清冷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带着怒气:“家主,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拿我当废人?”


    家主?少年瞪大了眼睛,敢情这姑娘是公子的手下仆啊?可这语气,不像是个仆人对主子该有的态度啊,未免太豪横了吧?这公子对自己的仆人可真好。


    那公子也沉着声音严肃道:“我知道。但本来也没必要让你出手,我自己能解决。”


    “自己能解决?!”姑娘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虽然还是气若游丝,显不出什么威慑力来,“那我在这里有何用?有让你们在外面冒死犯险,我在车里头悠哉地坐着的道理吗?!”


    公子刚想开口说话,立马便被那姑娘截了话头:“你自己说的,拜了把子成了朋友,就该相互照应、彼此坦诚、互相尊重。可你却总是拿我当废人看,当那瓷器花瓶一般中看不中用,只让我躲在你们身后,好像我的存在就只是叫你们保护一般。这叫哪门子的兄弟?!”


    少年越听越晕。他们怎么又是主仆,又是兄弟的?一男一女,是怎么拜把子成为兄弟了的?而且这姑娘身手矫健,功夫甚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废人。


    “可看看你现在这虚弱样,好受吗?”


    “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