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作品:《云叶翩》 “哟,这姑娘我瞅着面生得很,如芳楼什么时候有这样式的姑娘了?”
落云被从旁突然窜出的男子吓了一跳,还好自己的手在颜云玦的臂弯里,否则可能出手就是一拳。鼻子里突然冲进一股浓厚的酒味,她赶忙屏住了呼吸。
“姑娘花名叫甚?我瞅你看起来还挺生涩的,想来是个新人吧……”
福笙已经挡在了他们面前,落云明显感觉到,手中颜云玦的胳膊正暗自使着劲,压抑着出手的冲动。
酒意蒙蔽了那男子的眼睛,让他能够无视福笙和颜云玦的怒目,甚至还上手拍了一下福笙道:“小哥,别这么小气嘛,有福同享啊。”
颜云玦一个箭步跨上前,却被落云拉住,又立在原地。
她一只手紧紧握着他手臂,一只手塞进他紧握住拳的掌心里,将他凌厉的拳舒展成温柔的掌,凑近他耳朵道:“家主,莫生事端。”
颜云玦深吸了几口气,转头去寻掌事的鸨母,眼神里的威胁和不满压都压不住。
管事鸨母自然是人精,忙上前赔笑,拉开了那男子,娇滴滴地道:“公子,您不是在若烟姑娘那里吗?她若是知道你喜欢上别的小娘子,定要难过的!”
那男子恍然,顺着鸨母的话道:“若烟……她在哪儿呢?我可见不得小美人哭。”
鸨母瞥了一眼抿着嘴按捺着怒气的颜云玦,不免有些怵,忙把人拉走道:“若烟刚刚在找您呢,您随我来。”
颜云玦见鸨母带着那醉酒男子摇摇晃晃地走远,忙牵着落云的手,直奔最顶楼的客房。
如芳楼的最顶层,不似下层人多,空气也清新了起来。若是能忽视大清早便偶从房里传出的笑闹声和引人遐想的装饰,倒是和普通客栈无异。
落云替颜云玦推开一扇虚掩着的房门,侧身道:“家主好好休息。”
说完她正欲离开,却被颜云玦拉住。落云看着手臂上颜云玦的手,青筋分明,似是还有怒气残存的样子。
她抬头:“家主还有什么事要嘱咐的吗?”
颜云玦没回她的话,只是转头对福笙道:“福笙,你过去。”
“啊?”
“啊?”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落云和福笙发出了相同的疑惑声。
福笙瞅瞅目光坚定的颜云玦,又瞅瞅颜云玦身旁正盯着他的落云,再回头瞅瞅如芳楼这明晃晃又暗搓搓的撩拨人心的装潢,凑近了悄声道:“君……家主,这不好吧?”
“在府里不是也这样?”
“可这地方……它它它不一样呀!”福笙支支吾吾的,声音都急切了几分起来。
颜云玦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对劲,睨了他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福笙闭了嘴不说话,颜云玦继续道:“这地方我们都知道是个什么调性,谁知道会不会有醉鬼浪子突然推门而入?放落云一个人在房里,你也知道她的脾气,不打到那厮嚷嚷得人尽皆知跪地求饶,都不会罢休,到时候不好收拾。”
落云冷笑了一声,原来自己在他眼里是这么粗暴跋扈的人啊?
颜云玦瞥了一眼脸色不佳的落云,心虚地继续道:“再说,我不想有人来打扰,我们两个男人在同一间屋子里,万一有姑娘进来,没个理由,到时候赶都赶不走。”
见福笙还想开口说什么,颜云玦松了落云的手,把福笙推到隔壁房门口:“你也赶车赶了大半夜了,舟车劳顿,好好休息。”
落云倒没再扭捏,一脚便踏进房门。如芳楼的房间,内饰果然与众不同。轻薄飘逸的粉色帘帐被轻风吹起,似是满布房间,把一切都罩上了一层粉红色的雾,朦朦胧胧,随风和香一起撩拨人心。
房里虽不如楼下那么香气逼人,但隐约还是能闻到袅袅花香。落云循着味道寻去,果然在窗台上找到燃着的熏香。她凑近再仔细闻了闻,并没什么异样。
落云见颜云玦已经进了房门,便想要去关门,颜云玦却先她一步,反手将门关上,却怎么都找不到门闩。
落云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抱着手侧头问道:“家主,您是头一回来这地方住宿?”
这话颜云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索性就不回话了,只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自己闷头满房找门闩。
“家主,别找了。”
颜云玦不想显得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只继续嘴硬道:“他们把门闩放哪里了,这么难找。”
落云摇头,无奈地笑道:“家主找门闩,倒不如找找这房里,有没有姑娘无意间落下的帕子吧。”
“怎么说?”
颜云玦虽满腹疑问,但还是很听话地找起了帕子来。果然在床角,找到了一方被被衾盖住了的纱帕。
落云替他倒了杯茶:“这地方都不锁门的。”
“不锁门?”颜云玦皱着眉头,把找到的手帕递给落云,顺手便接过她倒的茶水,“那岂不是很不便?”
“来这里的人都门儿清,自有一套规矩。门口挂着姑娘的手帕且亮着灯,都是不许打扰的;门口挂着姑娘的手帕但未亮灯的,便是欢迎旁人加入的——听上去怪离谱,但在这儿确实常见;门口未挂手帕但亮着灯的,便是在等姑娘来;门口没有手帕又没亮灯的,便是空房了。”
落云小心翼翼地将手帕卡在门缝里,又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门后:“家主若是不放心,这样便没问题了。就算有人进来,椅子一倒,我们也能知道。”
“没想到这地方竟还有这种规矩,是我见识浅薄了。”颜云玦叹道,却恍然想起来隔壁的福笙来,“福笙那小子也没来过这地方,那岂不是……”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隔壁房传来福笙惊恐的哀叫声。
“姑娘,算我求你了,别进来,别进来……你衣服穿好!”
“您不喜欢咱这样的,没关系!想要什么样式的姑娘,奴家帮你找去?”
福笙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慌乱:“不是,我都说了我不需要姑娘,怎么还帮我找啊!我我我可是名草有主的!”
娇滴滴的声音倒是丝毫不犯怵:“哦哟,小公子,这地方会有人在意你是不是名草有主吗?”
落云叹了口气,把刚刚摆在门后的椅子搬开出了门。颜云玦不知她要做什么,只跟了出去。
“姑娘们,这两间房都有人啦。”落云也掐着娇滴滴的声音,扭捏作态道,“这两位是一起的,我才把旁边的客人收拾好,还没来得及过来呢。”
姑娘们上下打量着面前冒出的女子,看她面生得很,穿着朴素又干练,不像是如芳楼里的姑娘,抱着手警惕道:“你这小丫头打哪儿来的?我们怎么没见过你?”
“新来的。”落云媚眼弯弯,笑起来颇有风情,故作惊讶道,“姐姐们不会是要抢客吧?”
“嘁,我们才不干这种事呢。”姑娘们嗤笑了一声,一甩帕子,便都散去了。
“落云,救命恩人啊。”福笙的声音还发着颤,显然是被刚才过分热情的姑娘们吓得不轻。
落云收了那装模作样的娇俏眼神,恢复平常清冷的样子,才转身对福笙道:“福笙哥,你在房里仔细寻寻有没有姑娘留下的帕子,把它系在门上,哪怕是白日也别熄灯,姑娘们就不会来打扰你了。”
“这是什么道理?”
落云看他和颜云玦一样的懵,看来都是真的没来过这等声色场所的人。
“这里的规矩罢了,福笙哥照做便是。”
福笙半懵半懂地点着头,转身进房去了。
落云无视颜云玦投来的玩味目光,径直把椅子原样放在门后道:“家主去歇息吧,我在躺椅上睡就好。”
颜云玦知晓自己犟不过她,便从床上搬了一层褥子,替她铺在躺椅上,道:“真是没想到,你也有这么风情万种的一面。”
落云压着情绪道:“不过是以前替罗那个谁办事的时候学的。”
“办事?”颜云玦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了个干净,“办什么事需要学这个?”
他知道她曾和罗回翎一起来这如芳楼的事儿。当时他以为,她只是作为暗卫和他一起来的,但落云这话让他不由得往更坏的方面想。
一想,他便坐不住了,一个箭步迫近她,半急半怒道:“他怎么能让你做这个!”
“怎么不能让我做这个?”落云这才抬头看他,直对上他的目光,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样子,“我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近侍罢了,他让我往东,我便断不可往西,岂需我的同意?”
“可你那天在罗府,不就忤逆了他,没有动手伤赵思吗?”
“那不一样。”
落云不知道他为何在这个点上过不去,沉着气道:“一是我知他当时气急,若是他冷静下来再三思量,定不会选择伤害思思,所以才有胆量忤逆他,也是把他从情绪里拽出来,别死钻牛角尖;二是,当日我诺思思定不伤她,便没有食言的道理。二者相结合,我才能、也才敢小小地坚持自己的底线罢了。”
“所以清白之身于你来说,并非底线?”
“正是。”落云见他终于抓到重点,语气也松了下来,“家主怕是忘了,我在成为那人身旁的暗卫时,身上便已满布羞辱之印了。若我如今对清白之身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仍看得像命一般重要,此刻哪还能在这儿?早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去了。”
她这话倒也没错。她何罪之有,又何必非得因着卑贱小人的畜生行为而折磨伤害自己呢。
“更何况,我也只是扮扮风情女子,事儿办妥了便打晕人跑路,哪轮得到他们做接下去的事儿。在他人手下谋生,又岂有完全的自由?不过只是在不耽误大事的前提下,多保护自己罢了。”
“所以,你才如此渴求自由?哪怕我治不好你的眼疾,你也要走?”
“正是。”落云点头,“正如家主所说,你知我过往,故知我品性,落云相信您能理解。”
“自然。”颜云玦觉得有一个个拳头砸在他心上,砸得他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