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北境杀局
作品:《大秦武则天》 北境,范阳镇。
春日的北境与神都截然不同,这里没有抽芽的柳树,没有和煦的春风,只有料峭的寒意和时不时刮过的、裹挟着沙砾的北风。远处的山峦还覆着残雪,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显得格外苍凉。镇子里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候,早早脱下了厚重的冬衣,换上稍薄些的夹袄,在街市上忙碌着,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准备。
“回春堂”是范阳镇上最大的一家药铺,坐落在镇东的主街上。铺面不大,但药材齐全,从常见的甘草、当归,到稀有的北境特产雪莲、鹿茸,应有尽有。掌柜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瘦削男人,姓刘,为人圆滑,见人三分笑,在镇上人缘不错。
今日药铺里客人不多,只有三两个抓药的百姓。刘掌柜坐在柜台后,手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眼睛却不时瞟向后院——那里隐约传来谈话声,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安静的午后,还是能隐约听见一些字眼。
“……这批货……月底前必须运到……”
“……太平公主那边催得紧……”
“……寒主事说了,价钱好商量……”
刘掌柜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很快又舒展开,继续低头打算盘,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他知道后院那些人在谈什么——走私,军械,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这家药铺,表面上是正经生意,实际上是冯先生在范阳镇的一个重要据点。刘掌柜也是冯先生的人,但他只管药材生意,不管那些“额外”的事。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这是他在北境混了三十年得出的经验。
就在这时,药铺的门帘被掀开了。
赵婉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棉裙,外面罩了件灰色夹袄,头发简单挽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固定。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篮子里放着几样刚买的针线。她的脸色依然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精神看起来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也许是春天的缘故,也许是……张谏之的来访,让她看到了为哥哥报仇的希望。
“刘掌柜,”赵婉走到柜台前,声音轻柔,“照方子抓三服药。”
她递过去一张药方。方子上是调理气血的常见药材——当归、黄芪、红枣、枸杞,还有一味北境特产的雪莲干。这是镇上的老大夫给她开的,说她身子虚,需要长期调理。
刘掌柜接过药方,扫了一眼,脸上堆起笑容:“萧夫人稍等,这就给您抓。”
他转身去药柜前抓药,动作熟练,每味药都称得精准。赵婉安静地等着,目光在药铺里随意打量——靠墙的架子上摆着各种药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的药香;柜台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松鹤延年图》,画已经有些年头了,边角微微泛黄;墙角摆着一盆文竹,枝叶青翠,给这间药铺添了几分生气。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赵婉总觉得,今天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哪里呢?
她说不清。只是一种直觉,一种常年生活在边关的人特有的、对危险的直觉。
药抓好了,刘掌柜将药包好,递给赵婉:“萧夫人,三服药,一共一百二十文。”
赵婉从怀里掏出钱袋,正要付钱,忽然——
后院的谈话声陡然提高了。
“……不行!这批货太平公主那边等着用,月底前必须到!”
“可是最近边军查得严,秦赢的人盯得紧……”
“秦赢算什么东西?在神都他威风,在北境,还轮不到他做主!”
“冯先生说了,这事要是办砸了,你我都得掉脑袋!”
“那就想办法!总之,货必须按时送到太平公主手里,不然……”
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突然意识到前厅有人,谈话的人立刻压低了声音。但刚才那几句,已经足够清晰了。
赵婉的手僵住了。
钱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铜钱滚了一地。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通往后院的那道门帘,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太平公主……冯先生……走私……货……
这些词像一把把锤子,砸在她心上。
哥哥赵恒当年查的,不就是这些吗?走私军械,勾结外敌,背后还有……太平公主的影子。
现在,这些人就在后院,就在她眼前,肆无忌惮地谈论着那些肮脏的交易,谈论着……那些害死哥哥的勾当。
赵婉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喘不过气。她强迫自己冷静,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铜钱。
手在颤抖,捡了好几次才捡起来一枚。
“萧、萧夫人……”刘掌柜的声音有些发紧,“您……您没事吧?”
赵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恐惧,有愤怒,还有……一种深切的悲哀。
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捡钱。
就在这时,后院的门帘被掀开了。
一个人走了出来。
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腰间挎着刀。他看见前厅的赵婉,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掌柜,”汉子开口,声音粗哑,“这位是……”
“是、是萧校尉的夫人,”刘掌柜连忙说,“来抓药的。”
“萧校尉的夫人?”汉子上下打量着赵婉,眼中凶光更盛,“哦……就是那个赵恒的妹妹,是吧?”
他说话时,嘴角浮起一丝狰狞的笑。
赵婉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今天走不出这间药铺了。
这些人不会放过她——她听见了不该听见的话,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她是赵恒的妹妹,是那个追查走私案至死的官员的亲人。他们不会留活口。
“我、我什么也没听见,”赵婉强撑着站起来,声音颤抖,“我只是来抓药的,抓完药就走……”
“走?”汉子笑了,那笑容很冷,“萧夫人,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我们正好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关于你哥哥赵恒的事。”
他说着,朝赵婉走过来,手按在了刀柄上。
赵婉一步步后退,直到背抵在柜台上,退无可退。
她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药铺的门帘再次被掀开了。
萧镇岳冲了进来。
他今天没有穿军服,只着一身灰色布衣,但腰间挎着刀,脸上带着一种焦急的神情。看见药铺里的情形,他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婉儿!”他大喊一声,冲到赵婉身边,将她护在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汉子看见萧镇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凶狠。
“萧校尉来得正好,”汉子冷笑道,“你夫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我们得请她‘做客’几天。萧校尉不会阻拦吧?”
“放屁!”萧镇岳怒喝,手已经握住了刀柄,“我夫人只是来抓药,什么都没听见。你们敢动她一根手指,我萧镇岳跟你们拼命!”
他说得斩钉截铁,像一头护崽的猛虎。
赵婉看着丈夫宽阔的后背,眼中涌起泪水。这一刻,她是真的感动了——这个男人,是真的在保护她,是真的……在乎她。
“拼命?”汉子嗤笑,“萧校尉,你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你拼得过吗?”
话音未落,后院又走出来几个人,都是黑衣劲装,个个带着刀。他们将萧镇岳和赵婉围在中间,杀气腾腾。
药铺里的其他客人早就吓跑了,只剩下刘掌柜缩在柜台后,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萧校尉,”汉子缓缓拔出刀,“识相的话,把你夫人交出来。我们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继续做你的边军校尉,我们继续做我们的生意。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萧镇岳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他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
计划中的那一幕,正在上演——赵婉“意外”撞见冯先生的人和太平公主的人密谈,然后被灭口,而他为了保护妻子,与这些人发生冲突,最后……锒铛入狱。
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但他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痛。
他看着身后的赵婉,看着那张苍白的脸,那双充满恐惧和依赖的眼睛,忽然想——如果这一切不是演戏,如果他是真的在保护她,该多好?
但世上没有如果。
他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
“婉儿,”萧镇岳回头,看了赵婉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待会儿我挡住他们,你找机会跑。跑出去,别回头,去找张谏之,告诉他……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说得很慢,很郑重,像是在交代遗言。
赵婉的眼泪夺眶而出:“相公……”
“跑!”萧镇岳大吼一声,拔出刀,朝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砍去。
刀光如雪,快如闪电。
那个黑衣人没想到萧镇岳会突然动手,仓促举刀格挡,“铛”的一声,两刀相撞,火花四溅。
“杀了他们!”为首的大汉厉喝。
黑衣人们一拥而上。
萧镇岳护着赵婉,边打边退。他的刀法很凌厉,是军中搏杀的套路,没有任何花哨,每一刀都直奔要害。转眼间,就有两个黑衣人被他砍伤,倒在地上惨叫。
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对方有七八个,而且都是好手。很快,他就落了下风,身上多了几道伤口,血染红了灰色的布衣。
“跑啊!”萧镇岳再次对赵婉吼道。
赵婉看着浑身是血的丈夫,咬了咬牙,转身朝门口冲去。
“别让她跑了!”大汉一刀逼退萧镇岳,朝赵婉追去。
萧镇岳想阻拦,但被另外几个黑衣人缠住,脱不开身。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大汉追上了赵婉,举刀就要砍下——
“住手!”
一声怒吼从门口传来。
紧接着,几个穿着边军军服的士兵冲了进来,手里拿着刀,将药铺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军官,二十来岁,面容刚毅,正是萧镇岳手下的一个队正。
“刘队正!”萧镇岳如释重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刘队正看了一眼药铺里的情形,脸色一沉:“把这些人都拿下!”
士兵们一拥而上。
黑衣人们见势不妙,想逃,但门口已经被堵死。一番激战后,除了为首的大汉拼死冲出重围逃走外,其余人全被擒获。
萧镇岳浑身是血,拄着刀,大口喘着气。赵婉扑过来,扶住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相公……你没事吧?”
“没事……”萧镇岳摇摇头,看向刘队正,“你怎么来了?”
“是孙先生让我来的,”刘队正低声说,“说药铺这边可能有变故,让我带人来看着。”
孙先生……
萧镇岳心中一凛。
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孙先生的监视之下。这场戏,不只他在演,所有人……都在演。
“把这些人都押回去,”萧镇岳对刘队正说,“严加看管,我要亲自审问。”
“是。”
士兵们押着那些黑衣人离开了。
药铺里只剩下萧镇岳、赵婉,还有缩在柜台后的刘掌柜。
萧镇岳走到刘掌柜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刘掌柜,”他开口,声音很冷,“今天的事,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知、知道,”刘掌柜连连点头,“是……是一伙强盗,想抢劫药铺,萧校尉刚好路过,见义勇为,打退了强盗……”
“很好。”萧镇岳点点头,“记住你说的话。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刘掌柜懂了。
否则,他会死得很惨。
“走吧。”萧镇岳转身,对赵婉说。
赵婉扶着他,慢慢走出药铺。
门外,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赵婉看着丈夫身上的伤口,看着那些还在渗血的刀伤,心中充满了后怕和感激。
“相公,”她轻声说,“谢谢你。”
萧镇岳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赵婉,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上真挚的感激,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愧疚。
他想说,不用谢,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演戏,都是……为了一个更大的阴谋。
但他不能说。
只能沉默。
“回家吧,”他最终说,“我给你上药。”
“嗯。”赵婉点头,眼中含着泪,但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是劫后余生的笑容,也是……对丈夫深深依赖的笑容。
萧镇岳看着那个笑容,心中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他忽然想,如果有一天,赵婉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今天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她会怎样?
会恨他吗?
会原谅他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演得更真,演得更狠,演到……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演到……他该退场的那一天。
夕阳的余晖中,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而在药铺对面的巷子里,那个逃走的黑衣大汉,正站在阴影中,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戏,演完了。
接下来,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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