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成也听到了那声音，但她的痛苦远没有月阑那么强烈。


    是因为……违背规则的，不是她?


    这么说，是月阑刚才说的话，触犯了规则?对了……新增的规则显示，今天是月神娘娘的吉日，不能忤逆她，一定要赞美她。


    月阑刚才管“月神娘娘”的祭品叫污染物，大概就是这三个字，触犯了规则。


    姜玉成忍着头晕和耳鸣，用颤抖的声音对着月光祈祷：“月娘在上……赞美……赞美您的慷慨与光辉……”


    月阑也反应过来，咬着牙，跟着重复了几遍。


    这方法果然有用，很快，她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耳鸣般的空洞嗡响和粘稠的冷汗。那些扭曲的蟾蜍虚影并未消失，它们潜伏在视野边缘，随着她每一次眨眼而闪烁，无声地开合着仿佛能吞噬月光的嘴。


    她刚才接触到玻璃罩的左手，皮肤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金色，像是被薄薄地镀了一层腐朽的铜。


    她急促地喘息，背上姜玉成的重量此刻成了某种奇异的锚点，让她不至于被那仍在脑海中回荡的贪婪低语彻底卷走。


    然而，比起恐惧，她更多的是愤怒。


    这种扭曲，丑陋的力量，才不是月神娘娘的!


    “月阑，你……”


    姜玉成担忧地盯着她那只仿佛金蟾化了的手。


    “老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月阑目光清明。


    不管这东西伪装成什么，利用了何种传说，它的本质是“污染”。规则提示她们“赞美月神的慷慨”，可能恰恰是因为——这里的“月神”，已经被蟾蜍的贪婪篡夺了位置，或者……正在被它吞噬。


    这认知让她心里一紧。


    强大如月神……也会被污染吗?


    但她没时间沮丧，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展柜物品上。


    不能再用自己的月光能量直接接触它们了。她的力量源于对月神的纯净信仰，在这里反而会成为吸引污染、引发反噬的诱饵。


    她必须直接找到那个污染物，然后用规则净化它。


    她缓慢地沿着环形展区移动。明亮的月光透过天窗，将每一件玻璃罩内的小巧器物照得清晰无比：铜镜、银铃、鎏金香炉、锡制烛台、青铜卦盘……


    满月生金……可是，这里的每个器物上面，都没有满月的标记。


    要按照属性来排查的话，偏偏它们每件都是金属。现在，上面的金蟾虚影也还没有消失，干扰着视线……


    第三件果然没有前两件好找啊。


    也对，毕竟一个满月就等于上弦月下弦月拼在一起，力量肯定也……


    等一下……


    拼在一起……?


    对了，前两枚印记已经被净化了，可以用它的力量，试着突破第三枚印记的干扰!


    她灵光一闪，从姜玉成包里取出那枚带着下弦印记的蟾蜍，又从自己包里取出带着上弦印记的画纸，将两枚印记狠狠对合。


    “老大，抱紧我!”她生怕等一下动静太大，让姜玉成掉下去。


    预想中的排斥或爆炸并未发生。两枚器物如同分别已久的半身，边缘瞬间消融、嵌合，发出一声清越如磬的鸣响。上弦与下弦的纹路在相接处流转、交融，化作一轮完美无缺的满月光轮，在合并后的圆型器物中央莹莹生辉。


    下一秒，极寒与炽热的力量从中奔涌而出！精纯的水之灵力与暴烈的火之能量并未互相湮灭，而是在那轮满月光晕的调和下，发生了不可思议的蜕变——它们剧烈反应，化作滚滚纯白的高温蒸汽，以月阑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蒸汽并非凡俗之水汽，它剔透灼亮，每一缕都裹挟着月华般的净化之意，更蕴含着“水”之柔韧滋养与“火”之焚尽污秽的双重法则。蒸汽所过之处，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


    玻璃展柜上蠕动的暗金蟾蜍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在蒸汽中扭曲、淡化，最终化为缕缕腥臭的黑烟蒸发；空气中贪婪的聒噪声响被蒸汽奔流的轰鸣彻底压制、净化。


    蒸汽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最后一缕纯白气息散入空气中，展区内虽仍显破败（不少玻璃罩已布满裂纹），但干扰着视线的蟾蜍虚影，还有脑海中的蟾蜍余音，已消失殆尽。


    没有了干扰的月阑，很快发现了目标。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蟾蜍灯盏。蟾蜍蹲踞的姿势憨拙，口中衔着一颗圆润的珍珠（疑似灯芯），背部有供放置灯油的小浅盘。做工古朴，甚至有些粗糙，与周围那些精美华丽的祭祀器皿格格不入。然而，异常之处在于——它没有被完全照到月光。


    天窗倾泻的光柱，堪堪擦过展柜的边缘，只有蟾蜍灯尾部极小的一部分沐浴在光辉中。而被月光照亮的那一小块青铜表面，竟然隐隐有湿润的光泽流动，像是要融化，又像是在吸收月光。更诡异的是，灯盏周围干净的展柜玻璃内壁上，凝结着几颗极小的、珍珠般的露珠，而玻璃外，空气干燥。


    “月光凝露……”月阑低语。“这是极纯净的月华被高浓度聚集时才可能出现的现象……可这里明明……”


    “明明充满了被污染的蟾蜍气息。”姜玉成接过话头，眼神亮得惊人。“矛盾点一：这件看似普通的蟾蜍灯，却在主动吸收并‘纯化’被污染的月光。矛盾点二：它位置偏僻，月光不全，却产生了最浓郁的月华效应。矛盾点三……”


    她示意月阑再靠近些。月阑小心地挪动脚步，避开地上月光最盛的区域，仿佛那些光斑是滚烫的岩浆。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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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近了，她们才看清，蟾蜍灯展柜下方的标签卡，字迹与周围其他展品印刷体不同，是手写的小楷，墨色深黑，力透纸背：


    「无名蟾灯」


    来源：阴山民间征集


    备注：据献宝者言，此灯曾供奉于山间小庙，受月华百年，偶能于满月夜自燃，光润如珠，乡人视为“送子聚财”之祥瑞。然收纳入库后，再无异常。


    “阴山……”月阑的声音干涩。那是她的故乡，是她和妈妈祭祀月神娘娘的地方。


    “送子聚财……”姜玉成咀嚼着这四个字，回忆起陈彩霞的遭遇，冷笑道：“祥瑞？恐怕是吞噬了足够的月华，窃取了月神能量后，制造出的扭曲诱饵吧。”


    月阑盯着那金蟾灯，似有所悟。


    第三个标记，不是被刻出来或者画出来的，而是……金蟾灯正在吸收的、被纯化的那缕月光！那才是金之印记！规则提示“在能沐浴到满月光辉的地方”，不是指被月光直射，而是指“正在发生月光能量转移的关键节点”！


    蟾蜍灯在“窃取”月光，用的是贪婪吞噬的法则。但如果月阑以纯粹信徒的身份，向那缕被窃取中的月光发出“共鸣”与“呼唤”，就像在被污染的河流中投下一枚属于真正月神的“信标”，很可能引发月光本身的“回应”——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让那缕光显形，让纯净的“金”之印记浮现！


    月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她在心里勾勒阴山的轮廓，回忆月光洒满林梢的静谧，回忆母亲带着她在月下祭拜时，心中流淌的安宁与感恩。她将自己对月神娘娘的信仰，浓缩成一道最轻柔、最虔诚的意念，如同月光下悄然绽放的花蕾，朝着那展柜方向，那月光被悄然吸取的“节点”，小心翼翼地探去。


    就在她纯粹的信仰触角与月光相接的刹那，奇迹发生了——那缕原本单向流入蟾口的月华，仿佛被注入了灵性，微微震颤起来，随即挣脱了贪婪的吸力，反向流淌、凝聚，在蟾蜍额头上凝结成一颗璀璨如初凝晨露、纯粹无瑕的金色满月印记。印记光华流转，散发出与周遭污染截然不同的、温润而神圣的气息。


    “成了！”姜玉成心中一定。月阑也睁开了眼，苍白脸上浮现出欣喜。


    然而，就在此时，她们惊恐地看到，两行粘稠、暗沉、近乎黑色的血泪，从托灯蟾蜍那金属眼眶中缓缓流下，划过冰冷的脸颊，滴落在展柜的玻璃底板上，晕开两小片令人心悸的污迹。


    更让月阑血液几乎冻结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那声音慈和、温婉、与她记忆中母亲在月下轻声哼唱古老祷歌的嗓音，一模一样。


    然而，它此刻却染上了浓郁的困惑，悲伤，与愤怒。


    “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