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辞别师友
作品:《青梧载道》 第二天未时,谢青梧准时到了春风阁。
云知意已经在雅间里等着了。桌上摊着一张图舆,旁边放着几封密信。她今日穿了件素青的袄子,发间只簪一支木钗,比平时更显利落。
“公子坐。”云知意抬手示意,声音很轻,“时间紧,我们直说。”
谢青梧在她对面坐下。
图舆画的是从京城到江州的路线,陆路水路都标得清楚,哪些路段好走,哪些地方有哨卡,哪些驿站可靠,旁边用小字密密麻麻注着。
“两条路。”云知意指尖点在图舆上,“走陆路快,十五天能到江州,但关卡多,容易被人盯上。走水路慢,要二十天往上,但隐蔽,货船人多,好藏身。”
她抬头看谢青梧:“你怎么想?”
谢青梧仔细看着图舆,沉吟片刻:“先陆路到津门,再换船南下。陆路这段我骑马,快。到津门混进货船,走漕运,不容易查。”
云知意点头:“和我想的一样。”她从旁边拿起一封信,“这是给江州绸缎庄掌柜老何的密信,他是我的人。你到了江州,去城西永昌街第三家铺子,对上暗号‘林家旧缎可还有’,他答‘只剩一匹藏蓝色’,便是接上了。”
谢青梧接过信,收进怀里。
“还有这个。”云知意又推过来一个小布包,“里面有些碎银和铜钱,路上零用。另有一瓶药,治风寒外伤的。江州潮湿,你小心身子。”
谢青梧心里一暖:“云姑娘费心了。”
“不必说这些。”云知意看着她,眼神复杂,“怀瑾,江州不比京城。王家在那里经营了几十年,官府、商会、甚至街头巷尾的混混,都可能和他们有牵扯。你一个外乡人,又是读书人打扮,太显眼。”
“我明白。”谢青梧说,“我会小心。”
云知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公主那边,你说了吗?”
“说了。殿下给了令牌,准了假。”
“那就好。”云知意似乎松了口气,“有公主在后面,至少京里有人替你看着。”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一件事。”
谢青梧抬眼。
“陆执那边,我探到点风声。”云知意说,“他派去江州的人还没回来,但锦衣卫的线报系统比我们快。你南下的事,他迟早会知道。”
谢青梧皱眉:“他会拦我?”
“不好说。”云知意摇头,“陆执这个人,心思深。他若想拦你,早该动了。现在不动,要么是还没查到关键,要么……是另有打算。”
她看着谢青梧:“总之,你提防着些。锦衣卫的手段,你知道的。”
谢青梧点头。
从春风阁出来时,已是申时。天色有些阴,像是又要下雪。
谢青梧揣着图舆和密信,慢慢往国子监走。
严博士今日在值房。见她来了,放下手里的书:“怀瑾?有事?”
谢青梧行了一礼,把想好的说辞讲了一遍:老家有长辈病重,需回去探望,约莫一两个月,春闱前一定赶回来。
严博士听了,沉吟半晌。
“怀瑾,你秋闱刚中,正是潜心备考的时候。”他语重心长,“这时候离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春闱在即,多少学子闭门苦读,你这一走……”
“学生知道。”谢青梧垂眼,“但长辈病重,为人晚辈,不能不孝。学生保证,路上也会温书,绝不荒废学业。”
严博士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你是个有主意的。”他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了准假条,“早去早回。功课我让李慕白他们替你记着,回来补上。”
“谢先生。”
从严博士值房出来,谢青梧又去找了李慕白。
几个同窗正在斋舍里温书,见她来了,都围上来。
“怀瑾,听说你要回乡?”李慕白问。
谢青梧点头:“家里有些事,回去一趟。”
“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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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一早。”
几个同窗都露出不舍的神色。李慕白拍了拍她肩膀:“路上小心。春闱可等着你呢,咱们说好要一起考中的。”
谢青梧笑笑:“一定。”
又说了会儿话,天色渐渐暗了。谢青梧告辞出来,走到国子监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朱红大门,金字匾额,来来往往的学子穿着青衫,捧着书卷。
这样的日子,她其实很喜欢。
但有些事,比读书更重要。
回到住处,李婶已经做好了晚饭。谢青梧吃完饭,开始收拾行装。
图舆要贴身带着,密信藏进书箱夹层。云知意给的药瓶和银子分开放,一部分随身,一部分藏在行李里。萧玉衡给的令牌用布包好,塞进腰带内侧。
还有那本生母的诗集,也贴身带着。
收拾得差不多时,李婶端着热水进来。
“公子,真要走了?”她眼眶有些红。
谢青梧接过热水:“嗯。李婶,我不在的时候,你照顾好家里。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回老家探亲,别的不知道。”
“我晓得。”李婶擦擦眼睛,“公子路上一定要小心,吃好睡好,别亏待自己。”
“我知道。”
夜里,谢青梧躺在床上,脑子里把明天要做的事又过了一遍。
先去慈济堂,和女学的孩子们告个别,把后面一个月的课托付给严博士找的女夫子。再去当铺把一些用不着的旧物当了,换些现钱。最后回来检查行李,早些休息。
然后就是后天一早,离京。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南下这条路,难走。
但再难,也得走。
窗外风声渐起,吹得窗纸簌簌响。
谢青梧翻了个身,慢慢睡着了。
梦里依稀是江州的模样,小桥流水,青石板路,还有模糊的、记不清面容的生母。
以及,暗处随时可能伸出来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