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暴风雪、木屋与北极星的承诺

作品:《跨国富豪的投喂

    飞机在暴风雪中降落在缅因州波特兰机场时,是十二月二十六日晚上八点。


    舷窗外一片混沌的白,狂风卷着雪片疯狂地拍打着机翼,能见度低到几乎看不清跑道灯。机舱里响起一阵不安的骚动,有人小声祈祷,孩子开始哭闹。


    林小满紧紧握着扶手,指节泛白。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降落——颠簸得像在坐过山车,每一次气流都让机身剧烈摇晃,失重感一阵阵袭来。


    坐在她身边的亚历山大却异常平静。他一只手覆在她紧握扶手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上是飞行雷达图,显示着飞机的位置和高度。


    “Almost there.”(快到了。)他低声说,声音沉稳得像在讨论天气,“Just a little turbulence.”(只是一点颠簸。)


    “这叫‘一点’?”林小满的声音有点抖。


    亚历山大笑了,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机舱灯光下闪着温和的光:pared to some landings I’ve had, this is a smooth ride.”(比起我经历过的一些降落,这算平稳的了。)


    飞机轮子终于触地的瞬间,林小满几乎要欢呼出声。剧烈的摩擦声、减速带来的前冲力、然后是逐渐平缓的滑行——直到完全停稳,安全带指示灯熄灭,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Wee to Maine.”(欢迎来到缅因。)亚历山大松开手,帮她解开安全带。


    走出机舱门,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片扑面而来。林小满裹紧了羽绒服——这是母亲硬塞进行李箱的,说是北方冬天必须的装备——但还是冷得打了个哆嗦。空气里有种凛冽的、干净的气息,混合着雪、松树和某种海洋的咸味。


    波特兰机场不大,深夜时分旅客稀少。他们取了行李,走到租车柜台。亚历山大已经提前预订了一辆四驱SUV,工作人员看到外面的天气,同情地摇了摇头:“路上小心。刚接到通知,95号公路部分路段已经关闭了。”


    “我们不走95号。”亚历山大接过车钥匙,“走海岸线。”


    “那更糟。”工作人员警告,“风更大。能见度几乎为零。”


    “我们会慢点开。”亚历山大平静地说,提起两人的行李箱。


    走到停车场,那辆黑色的SUV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亚历山大启动引擎,打开暖气,然后开始清除挡风玻璃上的积雪。林小满想帮忙,被他拦住了:“Stay inside. It’s too cold.”(待在车里。太冷了。)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他在风雪中忙碌的身影。昏黄的停车场灯光下,雪花围绕着他飞舞,他银灰色的头发很快就落满了雪,像提前白了头。


    那一刻,林小满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伴了很多年,在无数个风雪夜里,一个在车内等待,一个在车外清扫,然后一起驶向某个共同的目的地。


    几分钟后,亚历山大坐进驾驶座,带进一股寒气。他搓了搓冻红的手,然后系好安全带。


    “Ready?”(准备好了吗?)


    “嗯。”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风雪中的公路。窗外的世界一片混沌的白,车灯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路面,雪片在光束中疯狂舞动,像一场无声的暴动。


    亚历山大开得很慢,很稳。雨刷器以最快的速度摆动,勉强在玻璃上清理出扇形的清晰区域。林小满紧紧盯着前方,手不自觉地去抓安全带。


    “Scared?”(害怕吗?)亚历山大问,目光依然专注地看着路面。


    “有一点。”林小满老实承认,“我从来没在这么大的雪里开过车。”


    “It’s okay to be scared.”(害怕没关系。)他的声音很平静,“Fear keeps you alert. Just don’t let it control you.”(恐惧让你保持警惕。只是别让它控制你。)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开车,又像是在说别的。


    车子沿着海岸公路蜿蜒前行。偶尔,在风雪的间隙,林小满能瞥见右侧漆黑一片——那是大西洋,此刻正咆哮着掀起巨浪,涛声被风雪和引擎声掩盖,只能从偶尔剧烈摇晃的车身感受到它的威力。


    开了大约四十分钟后,亚历山大拐下主路,驶上一条更窄的、完全没有路灯的小道。积雪更深了,车轮碾过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路两旁是密密的松林,树枝被积雪压弯,在风中摇晃。


    又开了二十分钟,道路尽头出现了一道厚重的铁门。亚历山大停下车,冒着风雪下去开门——是手动的,需要用力推开。铁门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门后是一条私家车道,蜿蜒向上。两旁是更高大的树木,在风雪中如同沉默的巨人。


    最后,车灯照亮了那座木屋。


    和林小满在照片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又完全不一样。


    深色的木材,大片的玻璃窗,建在一处微微凸起的高地上,背靠树林,面向湖泊。但此刻,湖泊是看不见的——完全被风雪和黑暗吞没。木屋的轮廓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屋檐下挂着一盏老式的煤油灯造型的电灯,昏黄的光晕在风雪中摇曳,像茫茫白色世界里唯一的安全灯塔。


    亚历山大把车停在屋前的空地上,熄火。


    “We’re here.”(我们到了。)


    林小满解开安全带,透过模糊的车窗看着那座木屋。它比她想象中更大,也更……孤独。在这样狂暴的风雪夜里,它静静地伫立着,像一个等了很久的守望者。


    亚历山大先下车,绕到她这边,帮她打开车门。风雪瞬间灌进来,她刚下车就被吹得一个踉跄。他立刻揽住她的肩,半扶半抱地带着她走向屋门。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


    温暖的、带着木头香气和一丝灰尘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亚历山大摸索着打开灯。


    林小满站在门口,愣住了。


    屋内的景象比她想象中更……真实。不是杂志照片里那种完美无瑕的度假屋,而是一个真正有人生活过、然后被时间凝固的地方。


    巨大的石砌壁炉占据了一整面墙,前面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地毯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壁炉架上摆着一些老照片、几个贝壳、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对面是整面墙的书架,塞满了书,有些书脊已经开裂褪色。家具都是实木的,样式简单但做工扎实,沙发上铺着格纹毛毯,茶几上放着一个未完的拼图——一千片的风景,完成了大约三分之二。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此刻窗外一片漆黑,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和疯狂扑打玻璃的雪片。但可以想象,在晴朗的日子里,从这里看出去的湖景该有多壮观。


    “It’s… dusty.”(有点……积灰了。)亚历山大有些窘迫地说,手指在茶几上抹了一下,留下一道痕迹,“I haven’t been here in years.”(我很多年没来了。)


    “很漂亮。”林小满轻声说,脱掉湿漉漉的外套和靴子,赤脚踩在温暖的地板上,“像……时间胶囊。”


    亚历山大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走到壁炉前,蹲下身,熟练地摆好木柴和引火物,然后划亮一根长长的火柴。


    火焰跳动着燃起,先是小小的火苗,然后逐渐壮大,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橙红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房间,投下晃动的、温暖的光影。


    林小满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坐下,伸出手烤火。寒冷开始从四肢百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安宁的暖意。


    亚历山大在她身边坐下,也伸出手。两人的手在火光映照下,一大一小,一深一浅。


    “My mother loved this fireplace.”(我母亲喜欢这个壁炉。)他轻声说,目光盯着跳跃的火焰,“She’d sit here for hours, reading, painting, or just… watching the fire.”(她会在这里坐好几个小时,看书,画画,或者就只是……看着火焰。)


    “她画了很多画?”林小满问,想起他书房里那幅暴风雨中的海。


    “Hundreds.”(几百幅。)亚历山大点头,“Most are stored in the attic. Landscapes. The lake in different seasons. Some portraits.”(大部分都存在阁楼里。风景画。不同季节的湖。一些人像。)


    他顿了顿:“She painted me here. When I was about ten.”(她在这里画过我。大概十岁的时候。)


    “画还在吗?”


    “Should be. Somewhere.”(应该还在。在某个地方。)亚历山大环顾四周,眼神有些飘忽,“This house is full of… ghosts. Good ones, mostly.”(这房子里充满了……幽灵。大多数是好的。)


    幽灵。回忆。过去。


    林小满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这么多年不愿回来——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太喜欢。喜欢到无法承受那些缺席的重量。


    “谢谢你带我来。”她说。


    亚历山大转头看她,火光在他脸上跳动,勾勒出深邃的轮廓:“Thank you foring.”(谢谢你来。)


    屋外的风雪似乎更猛烈了。风呼啸着掠过屋顶,雪片疯狂地拍打着窗户。但在壁炉前,在这圈温暖的光晕里,世界是安全的,安静的。


    “Hungry?”(饿了吗?)亚历山大问,“There should be… something in the kitchen. Canned goods, maybe.”(厨房里应该有……一些东西。罐头食品,也许。)


    他们起身走进厨房。也是老式的,但设备齐全。亚历山大打开一个老旧的冰箱——居然还在运转,里面有一些基础食材:鸡蛋、牛奶、黄油,还有一些用保鲜膜包好的、看起来还算新鲜的面包和蔬菜。


    “Mrs. Henderson.”(亨德森太太。)他解释,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She’s the caretaker’s wife.es once a week to check on the place. She must have stocked up knowing I wasing.”(她是看管人的妻子。每周来检查一次。她一定是知道我要求,提前准备了。)


    林小满打开橱柜,找到意大利面、橄榄油、几罐番茄酱和香料。


    “我可以做意面。”她说,“简单的。”


    “Let me help.”(让我帮忙。)


    他们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起来。亚历山大烧水,林小满切洋葱和蒜——刀是老的,但很锋利。平底锅里融化黄油,煎炒洋葱和蒜,加入番茄酱和香料,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窗外的风雪,屋内的温暖,锅里的咕嘟声,还有身边这个人——林小满忽然觉得,这一刻完美得不真实。


    意面煮好,酱汁也完成了。他们端着盘子回到壁炉前,就坐在地毯上吃。简单的食物,但在这样的夜晚,胜过任何米其林大餐。


    吃到一半,亚历山大忽然放下叉子。


    “Listen.”(听。)他说。


    林小满停下动作。屋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一些,雪片拍打窗户的声音也变得轻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辽阔的寂静——那种只有在大雪覆盖一切时才会有的寂静。


    “It’s stopping.”(雪停了。)亚历山大说。


    他们走到窗前。果然,雪变小了,从狂乱的扑打变成温柔的飘落。风也平息了,树林停止了摇晃。夜空开始显露出来——深蓝色,清澈得不可思议,没有月亮,但繁星满天,密密麻麻,亮得刺眼。


    e.”(来。)亚历山大握住她的手,“I want to show you something.”(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他带着她走到屋子的另一侧,那里有一扇小门。打开,是一段狭窄的楼梯,通往地下。


    “Basement.”(地下室。)他解释,打开墙上的开关。昏暗的灯光照亮了楼梯。


    林小满跟着他走下去。地下室比想象中干燥整洁,堆着一些旧家具、工具箱,还有几个盖着白布的画架。


    亚历山大走到角落,掀开一块厚重的帆布。下面不是画,而是一个巨大的、老式的望远镜,安装在一个结实的木质三脚架上。


    “My father’s.”(我父亲的。)他轻轻抚摸着冰凉的金属镜筒,“He was an amateur astronomer. Taught me the constellations.”(他是个业余天文学家。教我认星座。)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对准地下室一扇小小的、圆形的窗户——那窗户正对着湖的方向。


    “On clear nights like this,”(像这样晴朗的夜晚,)他说,“you can see the Milky Way from here. And the Northern Lights, sometimes.”(从这里可以看到银河。有时候还能看到北极光。)


    林小满凑到目镜前。调整焦距后,视野清晰起来——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星空。密密麻麻的星星,像撒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碎屑,有些聚集成模糊的光带,那是银河。一颗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Beautiful.”(美极了。)她轻声说。


    亚历山大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放在她肩上:“When I was a boy,”(我还是个男孩的时候,)他的声音很低,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秘密,“I’de down here on nights like this. Look at the stars. And pretend… I could go anywhere.”(我会在这样的夜晚来到这里。看星星。然后假装……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现在呢?”林小满从目镜前抬起头,转身面对他,“你现在可以去任何地方了。”


    地下室昏暗的灯光里,他的脸半明半暗。灰蓝色的眼睛深得像夜空。


    “I already am.”(我已经在我想去的地方了。)他说。


    然后他俯身,吻了她。


    不是额头,不是脸颊,而是嘴唇。轻柔的,试探的,然后逐渐加深。他的嘴唇有些凉,但气息温暖,带着淡淡的咖啡和雪的味道。林小满闭上眼睛,手轻轻抓住他衬衫的前襟。


    这是一个和之前所有亲吻都不同的吻。它不是在机场匆忙的告别,不是在餐厅礼貌的轻触,不是在视频里隔空的思念。它是在一个远离一切的地方,在一个只属于他们的时空里,一个完整的、不容置疑的确认。


    许久,他缓缓松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


    “Xiaoman.”(小满。)他低声唤她的名字,用中文,“我爱你。”


    他说得很慢,发音生硬,但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刻在石头上。


    林小满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像要挣脱出来。


    “我也爱你。”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有点抖。


    亚历山大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闪烁。


    “Say it again.”(再说一次。)他声音沙哑。


    “我爱你。”林小满重复,这次更坚定。


    他再次吻她,这次更用力,更急切,像要把这些年的孤独、等待、不确定都融化在这个吻里。林小满回应着,手指插进他银灰色的头发里,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地下室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交错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湖水拍岸的声音。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两个人都有些气喘。亚历山大拉着她的手,回到楼上。


    壁炉里的火已经小了些,但余烬依然温暖。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林小满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那个遗嘱条款,”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他,“董事会那边……怎么样了?”


    亚历山大沉默了几秒,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


    “They voted.”(他们投票了。)他最终说,“While we were in the air.”(在我们飞行的时候。)


    林小满的心提了起来:“结果呢?”


    “Seven to five. In my favor.”(七比五。支持我。)他的语气平静,“The clause stays, but the board agreed not to invoke it. For now.”(条款保留,但董事会同意暂不执行。暂时。)


    “暂时?”


    “It’s apromise.”(这是个妥协。)亚历山大解释,“They keep the power, I keep my freedom. For now, it’s enough.”(他们保留权力,我保留自由。暂时,这就够了。)


    林小满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不是最终的胜利,而是一场持续战争中的休战。


    “如果……”她迟疑地问,“如果有一天他们决定执行呢?”


    “Then I walk away.”(那我就离开。)亚历山大说得毫不犹豫,“The money, thepany, the legacy… it’s just paper and numbers. You’re real.”(钱,公司,遗产……都只是纸和数字。你是真实的。)


    林小满抱紧他,把脸埋在他胸前。她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木柴烟味、雪和某种清爽皂角的气息。


    “我会努力配得上你。”她小声说,“不是配得上你的钱或地位。是配得上……你的选择。”


    亚历山大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You already do. Every day.”(你已经配得上了。每一天。)


    窗外,雪完全停了。繁星满天,月光从云层缝隙中漏下来,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幽蓝的光。湖面应该已经结冰了,一片寂静的白色。


    “Tomorrow,”(明天,)亚历山大说,“I’ll show you the lake. And the island. And the boathouse.”(我带你看湖。还有岛。还有船屋。)


    “你小时候常去那里?”


    “Every summer.”(每个夏天。)他的声音里有种遥远的温柔,“I had a small rowboat. I’d row out to the island, spend the whole day there. Reading. Fishing. Pretending I was a castaway.”(我有一条小划艇。我会划到岛上去,在那里待一整天。看书。钓鱼。假装自己是漂流者。)


    “听起来很孤单。”


    “It was.”(是的。)他承认,“But it was a good kind of lonely. The kind where you can hear yourself think.”(但那是一种好的孤独。那种你能听见自己思考的孤独。)


    林小满想象着那个画面:一个银灰色头发的男孩,独自划船到湖心的小岛,带着一本书,一整个白天。夕阳西下时再划回来,迎接他的是母亲在木屋门口的身影,和晚餐的香气。


    然后某一天,那个身影永远消失了。


    她抱紧他,没有说话。有些伤痛,语言无法安慰,只能陪伴。


    许久,亚历山大轻声说:“I haven’t been back to the island since she died.”(自从她去世后,我再没去过那个岛。)


    “明天我们去。”林小满说,“我陪你。”


    “The ice should be thick enough to walk on.”(冰应该够厚,可以走上去。)


    “那就走上去。”


    亚历山大笑了,胸腔微微震动:“You’re braver than I am.”(你比我还勇敢。)


    “不是勇敢。”林小满抬起头,看着他,“是相信。”


    相信冰层够厚。相信他能面对过去。相信他们能一起走向未来。


    壁炉里的最后一点余烬熄灭了,只剩下暗红色的炭火,在灰烬中微微闪烁。房间暗下来,但窗外的星光和雪光透进来,足以看清彼此的轮廓。


    “困了吗?”亚历山大问。


    “有一点。”


    “There are two bedrooms upstairs.”(楼上有两间卧室。)他说,语气变得有点不自然,“Yours is the one on the left. It has the better view.”(你的在左边。那间视野更好。)


    林小满听出了他的意思——他在给她选择的空间。即使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地方,他依然尊重她的界限。


    她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说:“我想睡在能看到湖的那间。”


    “Okay.”(好的。)他松开怀抱,站起身,“I’ll show you.”(我带你去。)


    楼上走廊很暗,亚历山大摸索着打开灯。木地板吱呀作响,墙上挂着一些黑白照片——大多是风景,湖,树林,还有几张人物照,其中一张是年轻时的亚历山大和他的父母,在湖边的码头上,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左边卧室的门开着。林小满走进去,房间不大,但整洁。一张双人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窗户正对着湖——此刻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白色和黑暗,但可以想象白天的景色。


    “Bathroom is down the hall.”(浴室在走廊那头。)亚历山大站在门口,没有进来,“Towels are in the cab. Hot water might take a minute.”(毛巾在柜子里。热水可能需要等一下。)


    “好。”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走廊昏暗的灯光从身后照过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Good night, Xiaoman.”(晚安,小满。)他轻声说。


    “晚安。”


    他转身要走。


    “Alex.”(亚历克斯。)


    他停住,回头。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你的卧室……是哪间?”


    “Across the hall.”(走廊对面。)


    “哦。”


    又是沉默。


    然后林小满说:“这床很大。”


    亚历山大愣住了。他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深邃。


    “是的。”他最终说,声音有点哑。


    “我一个人睡……可能会冷。”林小满继续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缅因的冬天……比我想象的冷。”


    亚历山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Are you sure?”(你确定?)他问,声音很低。


    林小满点头:“如果你也愿意的话。”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轻轻关上了身后的门。


    走廊的光被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剩下窗外的雪光和星光。


    他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窗边,拉上厚重的窗帘。最后一点光线也消失了,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林小满听见他脱掉外套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然后床垫微微下陷——他坐在了床边。


    “Xiaoman.”(小满。)他在黑暗中唤她。


    “嗯?”


    “I’m not… good at this.”(我不太……擅长这个。)


    “什么?”


    “Being… close. Like this.”(这样……亲密。)他的声音里有种罕见的犹豫,“It’s been… a long time.”(已经……很久了。)


    林小满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他的手,握住。


    “我也是。”她轻声说,“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亚历山大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回握住她的手,力道很紧。


    “Okay.”(好的。)他说,“Let’s learn.”(我们一起学。)


    他躺下来,在她身边。床垫再次下陷,他们的身体在黑暗中轻轻相触。隔着衣物,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起初都很僵硬,像两个第一次同床的孩子。然后慢慢放松,调整姿势,找到舒适的间距。


    最后,亚历山大伸出手臂,林小满自然地枕上去,靠近他怀里。他的身体温暖而坚实,有令人安心的气息。


    “这样好吗?”她小声问。


    “Perfect.”(完美。)


    他们在黑暗中安静地躺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屋外偶尔传来的、风吹过树梢的呜咽。


    “Alex.”(亚历克斯。)


    “Hmm?”(嗯?)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Thank you for being here.”(谢谢你在这里。)


    林小满闭上眼睛。困意终于涌上来,深沉而安宁。


    在即将入睡的边缘,她感觉到亚历山大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Sleep well, my love.”(睡个好觉,我的爱人。)


    这是他第一次用“my love”(我的爱人)称呼她。


    林小满在睡梦中微笑,往他怀里更紧地靠了靠。


    窗外,缅因的冬夜漫长而寂静。繁星在清澈的夜空中缓缓移动,雪地反射着幽蓝的微光。


    而在温暖的木屋里,在厚重的羊毛毯下,两个曾经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归处。


    在梦里,林小满看见春天的湖泊。冰化了,湖水荡漾着碧蓝的波光。她和亚历山大划着小船,驶向湖心的小岛。阳光很暖,风很温柔。


    而现实中,暴风雪已经过去。


    黎明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