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入口外的临时指挥区，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大京市长刘凡明和调查部副部长宋建安，并肩站着。


    两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大尺寸的监控屏幕，上面正是矿洞内的直播画面。


    他们同样看到了沈庭制作、放置切割索的全过程，也通过紧急联络的专家，了解了“轰爆”是怎么一回事。


    刘凡明的脸色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有些发青。


    他宦海沉浮几十年，见过不少大风大浪。


    但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警员在直播镜头下，用一种高危险的手法进行拆弹操作，还真是第一次。


    尤其是！


    这次拆弹，还直接关系到七条人命、城市安全和他自己的政治生命……


    这种压力，让刘凡明都感受到了久违的紧张。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砰砰跳动的声音。


    “宋部长，”刘凡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侧过头，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


    “轰爆……风险太大了。


    能不能联系沈组长，让他再考虑考虑？


    或许还有其他更稳妥的办法？


    哪怕多花点时间，我们已经着手疏散大京危险区域的群众……”


    宋建安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他看到了沈庭手中那个黑色的起爆器，也看到了正在撤离的许心一等人。


    他极其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同样干涩：


    “刘市长，现在怕是晚了。”


    “沈庭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切割索已经放进去，起爆器已经握在手里，就绝无回头的可能。


    现在再联系沈组长，只会令沈组长分神。


    目前这种情况，注意力被分散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一旦干扰到沈庭，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他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沈组长。


    相信他的判断，也相信他的技术。”


    刘凡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屏幕。


    那不断跳动的红色倒计时数字，此刻在他眼中，和他的职业生涯倒计时无异。


    05：04：47


    05：04：46


    ……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屏幕中，沈庭似乎对着通讯器，最后确认许心一等人已经撤远。


    然后，他微微吸了一口气，举起了握着起爆器的右手。


    拇指稳稳地按在了那个醒目的红色按钮上。


    这一刻，矿洞外所有紧盯屏幕的人，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刘凡明不自觉地前倾了身体。


    宋建安屏住了呼吸。


    连旁边负责警戒的武警战士，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械。


    直播间里，弹幕和留言区，出现了刹那的真空。


    数千万的观众仿佛集体失声。


    沈庭的手指，按下去的瞬间。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也没有火光冲天。


    只听一声沉闷的、仿佛被厚厚棉被包裹住的爆炸声，从镜头中隐约传来——


    “噗！”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短促。


    然而，就在这声闷响传来的同时——


    唰！


    所有人面前的手机和平板里，千千万万个直播画面，瞬间一黑！


    信号，中断了！


    刺眼的“无信号”或“直播中断”提示，突兀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不好的预感，在矿洞外、在直播间、在每一个关注此事的人心中出现。


    足足过了三四秒钟。


    “怎么回事？


    那直播间的画面呢？！”


    “黑屏了？！


    信号断了？！”


    “发生了什么？


    那声音是成功了还是……”


    “不知道啊！


    有谁知道，矿洞里面怎么样了？！”


    “完了……


    是不是……炸了？”


    “有可能啊！


    切割索的爆炸，威力应该很小才对。


    不太可能把直播设备都震坏。”


    “除非……除非是炸弹本身爆了？


    冲击波和震动破坏了直播线路和设备？”


    “就是说轰爆失败。


    诱爆了主装药？！”


    “不……不会吧……那沈组长他……”


    “快恢复信号啊！急死人了！”


    “谁有内部消息啊？！”


    “……”


    恐慌、猜测、疑问，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网络渠道。


    矿洞外，刘凡明腿一软，但被旁边的秘书死死扶住。


    宋建安也是脸色煞白，对着通讯器急切地呼喊着什么，但耳麦里只有一片刺耳的忙音。


    绝望，伴随着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屏幕，笼罩了所有人。


    矿洞深处，再无任何声息传来。


    只有那无尽的黑暗，仿佛预示着最坏的结果。


    “怎、怎么回事？！”


    大京市长刘凡明第一个从呆滞中惊醒。


    他虽然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声音还是因为极度的紧张和不解而有些变调。


    “直播画面呢？


    信号呢？里面什么情况？！”


    没有人能回答他。


    技术员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声音发颤：


    “市、市长，信号……信号全断了！


    主线路、备用线路……全都没反应！


    不是我们这边的问题，是矿洞里面的信号源……


    好像、好像全毁了！”


    “全毁了？”


    刘凡明的心直直往下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天灵盖。


    切割索的爆炸，威力应该极其有限，怎么可能把直播线路同时毁掉？


    除非是更大的、不受控制的爆炸！


    “沈组长！沈组长他……”


    “是不是……失败了？”


    有人颤抖着，说出了那个所有人都在恐惧，却不敢轻易说出口的猜测。


    这个词像一块巨石，砸进本已死寂的池塘，激起的却是无声的惊涛骇浪。


    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副部长宋建安拳头紧握，指节捏得发白，死死盯着黑屏。


    他强迫自己冷静，对着耳麦急促呼叫。


    但回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沙沙的电流忙音。


    眼前这矿洞，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黑洞。


    吞噬了光线，吞噬了声音，也吞噬了所有的希望。


    “完了……”


    刘凡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全完了！


    七名失踪者生死未卜！


    沈庭如果牺牲，还是在直播镜头下，用这种极端冒险的方式……


    这责任，这后果……


    只是稍微一想，就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焦灼的氛围中，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矿洞外压抑的沉寂。


    “不对。”


    说话的是郑远桥。


    作为朝阳区刑警队长，他一直站在距离矿洞几乎最近的位置。


    此刻！


    他大步走到刘凡明和宋建安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冷静和笃定：


    “刘市长，宋部长，情况可能没那么糟。”


    “如果真的是主装药被引爆，以那个炸弹的当量，在相对封闭的矿洞环境里，爆炸的动静绝不可能只有刚才那一声闷响。


    我们距离矿洞这么近，感受到的震动和声波冲击，也绝对会非常强烈。


    而且，冲击波会夹杂破片，矿洞口可能会有烟尘甚至气浪涌出。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顿了顿，指向漆黑的矿洞口：


    “刚刚那声闷响，倒确实很清晰。


    但响度不大，更像是被约束在一定范围内的爆破声。


    我判断，那很可能就是切割索本身爆炸的声音。


    直播信号中断，也许是爆破产生的干扰，或者是冲击震动了某处关键线路接头。


    但绝不像是足以毁灭所有直播设备的大爆炸。”


    宋建安闻言，眼神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郑队，你的意思是……”


    “我进去看看。”


    郑远桥斩钉截铁，“矿洞内，情况不明。


    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


    我穿上防护，进去探明情况，至少要把沈庭带出来，或者弄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凡明还有些犹豫，宋建安已经重重点头：


    “好！


    郑队，那就拜托你了！


    一定小心！随时保持通讯！”


    “明白。”


    郑远桥不再废话，转身快步走向旁边的装备车。


    他迅速套上一件轻便的防爆背心，戴上头盔，检查了一下通讯器和强光手电。


    拿上一把工兵铲插在腰间，动作干净利落。


    作为一名老刑警，他经历过不少危险场面，此刻虽然凝重，却并不慌乱。


    就在他穿戴整齐，深吸一口气，准备迈步踏入那情况不明的漆黑矿洞时——


    “滋……郑队……”


    一个轻微、断续，但无比清晰的声音，突然在他耳麦中响起！


    是许心一！


    郑远桥脚步猛地刹住，立刻按住耳麦，惊疑道：


    “许心一！是我！


    你们怎么样？


    沈庭呢？里面什么情况？！”


    矿洞外，所有人都神色一震，竖起了耳朵，紧张地看向郑远桥。


    耳麦里传来许心一明显带着激动和些许喘息的声音：


    “郑队！我们没事！


    我和赵刚、陈浩已经撤到预设的安全位置，暂时安全。


    沈庭他让我告诉你。


    刚刚的轰爆，初步判断，应该算是……成功了！”


    成功了？！


    这三个字，如同天籁，瞬间击穿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厚重阴云。


    刘凡明先是难以置信，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宋建安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周围竖起耳朵的警员们，脸上也瞬间涌现出狂喜和不可思议。


    “真的成功了？！”


    郑远桥的声音也拔高了一些：


    “沈庭现在怎么样？


    他人在哪里？安全吗？”


    “沈庭没事！”


    许心一语气肯定：


    “爆炸发生后，他第一时间用内部通讯简短联系了我们，人很清醒，说他没有受伤。


    轰爆的爆炸没有引发炸弹的主装药，这是目前可以确定的！


    但是……”


    “但是什么？”郑远桥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是，具体的轰爆效果，切割索是否完全切断了引爆路径。


    需要他返回现场仔细确认。


    另外……”


    许心一的声音压低了一些：


    “直播信号确实是因为轰爆的冲击和可能的电磁干扰中断。


    沈庭说，这在他的预料之内。


    是他故意设计的。”


    故意设计？


    郑远桥眉头一皱，隐约捕捉到了什么。


    “沈庭让我们先不要靠近，也不要让外面的人进来。”


    许心一继续传达：


    “他说现场可能还有不确定的风险，需要他确认轰爆效果，并做初步安全处理。


    等他确认安全后，会立刻通知我们。”


    郑远桥迅速消化着这些信息。


    人没事，主装药没爆，这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


    轰爆效果待确认，这在意料之中。


    “好！人没事就好！”郑远桥沉声道：


    “你转告沈庭，外面一切安好，我们等他消息。


    他检查完毕，确认可以进入后，你立刻通知我！


    另外，注意自身安全，保持隐蔽！”


    “明白！”


    结束通话，郑远桥长出了一口气。


    他转向眼巴巴望着他的刘凡明和宋建安，将许心一的话复述了一遍。


    “成功了？主装药没爆？人也没事？”


    刘凡明连着确认了两遍，这才激动道：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宋建安也用力点了点头，但眉头依然没有完全舒展：


    “轰爆成功，只是第一步。


    具体效果如何，炸弹是否被完全破坏，还是留下了隐患，这都需要沈庭确认才行。


    信号中断，我们彻底成了‘瞎子’。


    里面的具体情况，只能靠沈庭了。”


    等待，依旧在继续。


    但气氛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不再是绝望的煎熬，而是混合了希望和担忧的复杂情绪。


    每个人都紧盯着矿洞入口，等待着那决定性的消息传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异常漫长。


    矿洞内。


    沈庭在确认许心一他们安全，并简短通话后，并没有立刻折返爆炸点。


    他停留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利用强光手电，仔细检查了周围岩壁和地面的情况。


    确认没有因为刚才的轰爆，引发新的结构松动或落石风险。


    同时，他也在仔细倾听，捕捉任何可疑的、持续性的声响，比如泄漏、燃烧等。


    但一切平静。


    只有尘土缓缓飘落的声音。


    大约过了几秒钟，沈庭才重新戴上防护镜，打开另一个备用的强光头灯，向着炸弹安放的位置返回。


    越靠近，空气中那股硝烟和塑胶烧灼的混合气味，就越发明显。


    但并没有高能炸药爆炸后，那种浓烈刺鼻的化学味道。


    这是个好迹象。


    手电光柱划破黑暗，首先照亮那个炸弹。


    它依然静静地躺在原地，外形完整，并没有被炸得四分五裂。


    沈庭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炸弹上方，那个醒目的红色倒计时显示屏。


    05：02：31


    屏幕上依然有数字，但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