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击场上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江寻趴在地上，脸颊贴着枪托，眼睛盯着前方，五十米处的胸环靶。


    耳边是其他演员此起彼伏的枪声，还有教官偶尔的指令。


    他的心跳很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身体还在低血糖恢复期——


    刚才从医务室出来时，军医塞给他两块巧克力，嘱咐他慢慢来。


    但他没有慢慢来。


    他完成了上午的队列训练，完成了障碍跑，现在在完成射击考核。


    枪很重，后坐力震得他肩膀发麻，但每个动作都严格按照教官教的来：


    呼吸平稳，瞄准，扣扳机。


    最后一发子弹打完。


    报靶员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七号靶位，四十七环。”


    周围响起低低的吸气声。


    军训半个月，这是目前最好的成绩。


    江寻放下枪，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


    膝盖在疼，腰也在疼，但他站得很直。


    教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错。”


    教官说，声音里有一丝惊讶。


    “昨天还在输液，今天能打出这个成绩。”


    “谢谢教官。”江寻说。


    “归队吧。


    下午战术训练，你可以选择观察，不用参与。”


    “我参与。”江寻说。


    教官看着他，没再劝，只是点了点头。


    江寻走回队伍时，听见了压低的议论声。


    “……真有那么厉害？”


    “昨天晕倒，今天打四十七环，谁信啊。”


    “你也不看看人家是谁，陆少校的家属，教官能不给面子？”


    说话的是同剧组的男演员周晨，演反派配角，比江寻大几岁，资历也深一些。


    这些话他说得并不隐蔽，周围几个人都听见了。


    有人尴尬地移开视线，有人跟着低声笑起来。


    江寻停下脚步，转过身。


    “周老师。”


    他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周晨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江寻会直接点名。


    “您刚才说什么？”


    江寻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射击场突然安静下来。


    连远处的枪声似乎都停了。


    周晨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堆起笑：


    “没什么，夸你厉害呢。


    带病还能打这么好，肯定下了不少功夫。”


    “功夫确实下了。”


    江寻往前走了一步，离周晨更近了些。


    “昨天输液四个小时，今天早上五点起床加练匍匐前进，膝盖和手肘的伤口现在还没结痂。


    这些功夫，周老师需要看看吗？”


    周晨的笑容僵住了。


    “至于教官给不给面子——”


    江寻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竖起耳朵听的人。


    “我建议周老师也去医务室输个液，晕倒一次，然后明天来打打靶。


    看看教官会不会因为您晕倒过，就把靶心画大一点。”


    有人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周晨的脸涨红了：


    “江寻，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江寻的声音依然平稳，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这个角色是我试镜拿到的，军训是我自己要求完成的，成绩是我一枪一枪打出来的。


    您如果有疑问，可以直接去问导演，去问教官，去问任何一个您觉得‘给了面子’的人。


    但在这里，在射击场上，子弹不会因为谁的关系改变弹道，靶纸也不会因为谁的身份多出一个十环。”


    他转过身，准备归队，却又停住，回头补充了一句：


    “对了，周老师。


    您刚才那段台词，情绪有点飘。


    剧本里写的是‘嫉妒中带着心虚’，您演成了‘阴阳怪气’。


    建议回去再琢磨琢磨，毕竟咱们这部电影，每个细节都要经得起推敲。”


    说完，他走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枪，开始拆卸保养。


    整个射击场鸦雀无声。


    下午两点，文娱安保试点工作组会议室。


    陆凛站在投影屏幕前，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几个狗仔模样的人试图冲破警戒线，安保人员上前阻拦，其中一名记者在推搡中摔倒，手臂擦过地面。


    录像暂停。


    陆凛转过身，面向会议室里二十多家媒体的镜头。


    闪光灯此起彼伏。


    “这就是昨天下午，发生在沈曜巡演停车场的事件全过程。”


    陆凛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议室。


    “基于完整的时间线和监控证据，我代表工作组做出如下说明：


    第一，涉事记者及同行人员未持有合法采访证件，且多次无视现场安保警告，属于违规闯入。


    第二，安保人员在制止过程中，始终保持最低限度武力，没有使用任何器械。


    第三，记者摔倒系其本人，奔跑中失去平衡所致，安保人员在其摔倒时距离他至少两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


    “以上三点，均有不同角度的监控录像、现场执法记录仪影像，以及第三方目击者证词佐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所有证据材料已经整理成册，各位媒体朋友可以在会后领取副本。”


    台下响起一阵骚动。


    有记者举手：


    “陆少校，即使如您所说，记者是自己摔倒的，但安保人员在场，是否也应该负有保护责任？


    毕竟他受伤了。”


    “我们负有现场秩序维护责任。”


    陆凛回答，“所以我们第一时间呼叫了医疗人员，为伤者处理伤口，并全程陪同就医。


    昨天傍晚，我们已经与伤者达成和解，支付了全部医疗费用和合理赔偿。


    伤者本人也签署了书面说明，确认这是一起意外。”


    另一名记者站起来：


    “陆少校，这是否意味着，今后所有明星活动，只要安保人员认定对方‘违规’，就可以采取强制措施？


    这个标准由谁来定？”


    “标准由法律法规来定。”


    陆凛说，“《大型群众性活动安全管理条例》《治安管理处罚法》都有明确规定。


    我们的安保方案每一个步骤，都基于现有法律框架。


    如果有记者，认为我们的做法不妥，欢迎通过法律途径申诉。


    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合法监督。”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


    陆凛看见有人低头快速打字，有人交头接耳。


    他等了几秒，等现场稍微安静，才继续开口。


    “借这个机会，我也想重申试点工作的原则。”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文娱安保分级制度，核心是‘风险适配’和‘一视同仁’。


    我们不问身份，不看背景，只评估客观风险。


    沈曜先生有争议，但他的巡演确实面临实实在在的安全威胁。


    我们提供安保，不是为他个人背书，而是为成千上万的观众、为活动现场的秩序负责。”


    他关闭投影，走到讲台中央。


    “最后，我以个人名义宣布：


    对于这次事件造成的舆论风波，我作为现场指挥，负全部责任。


    即日起，我将停职一周，接受组织进一步审查。


    在此期间，试点工作由副组长周扬同志暂代主持。


    所有既定安保任务，将继续严格执行，不受影响。”


    闪光灯疯狂闪烁。


    有记者站起来大喊：


    “陆少校，停职是您的个人决定还是上级命令？”


    陆凛没有回答。


    他整理了一下军装领口，对着镜头敬了个礼，然后转身走下讲台。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关上，把那些嘈杂的提问声隔绝在外。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陆凛自己的脚步声。


    周扬追了上来，脸色不太好看：


    “你这又是何必？


    证据都摆出来了，舆论已经开始分化，有人支持我们。


    你现在主动停职，不是反而显得我们心虚？”


    “不停职，舆论会继续纠缠‘军方特权’。”


    陆凛脚步没停。


    “停职一周，让事件冷却，也让公众看到我们的态度：


    有错认错，没错也接受监督。


    一周后，等沈曜下一场巡演顺利结束，用事实说话。”


    “那你的试点工作——”


    “你替我盯一周。”


    陆凛在电梯前停下。


    “沈曜的第二场巡演在周末，方案已经做好了，按计划执行就行。


    记住，全程透明，媒体观察团一个都不能少。”


    电梯门开了。


    陆凛走进去，按下楼层。


    “你去哪儿？”周扬问。


    “回家。”


    陆凛说，“一周假期，总得找点事做。”


    电梯门缓缓合上。


    周扬站在外面，看着金属门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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