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狗子的质疑
作品:《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 工坊大会散了以后,狗子没回自己的工位,也没去吃饭。
他抱着那卷黑伯留下的竹简,还有自己记录会议要点和疑问的粗糙纸片,一个人钻进了工坊区最角落的那个废旧料棚。这里堆满了各种试验失败或是等待回炉的废铁料、朽木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霉味和老鼠屎混合的、令人不大舒服的气息。但这里安静,没人打扰。
棚顶漏下几缕下午的光线,斜斜地照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能看见光柱里飞舞的细微尘埃。
狗子靠着一个废弃的木轮坐下,把竹简在膝上摊开。竹片冰凉,上面的字迹歪扭,有些地方被油渍或汗渍浸得模糊。他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手指抚过那些刻痕。
黑伯记的东西很杂。有淬火时观察水汽形状的心得,有不同矿石搭配炼铁的效果对比,有对各种工具使用磨损的记录,甚至还有一些类似童谣的、关于火候的古怪口诀——“炉火青如鬼,铁脆似酥脆;炉火黄如金,钢口才堪用……”
狗子看得认真,不时在纸上记下几笔。这些经验虽然零碎,却都是黑伯几十年锤头底下敲出来的真东西,像散落的珍珠,需要他一颗颗捡起来,再想办法串成串。
翻到一卷竹简的中段,他的手指停住了。
这一片的字迹格外潦草,深浅不一,像是老人在情绪激动或身体不适时写下的。内容不再是具体的技术,而是一些……断续的、近乎喃喃自语的句子。
“铁无善恶,持刀者有心……”
“祖宗的规矩是死的,手艺是活的,可活手艺若只为造死物,与死何异?”
“战小子心太重,想得太多,走得太急……炉火太旺,烧得太快,柴添不及,易成空炭……”
“今日见学堂孩童以杠杆撬石,欢呼雀跃。吾忽念及,杠杆可撬石,亦可撬城门。同一理,两般用。孩童笑时,可知其理将来或染血?”
“工匠之道,在于‘制器’以‘利人’。今所制之器,多与‘杀人’‘破家’相关,虽曰‘不得不为’,然心终难安。此非手艺之过,乃世道之悲乎?”
狗子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这些零散的话语,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心中从大会开始就积压的、模糊的不安和困惑。
秦先生上午在工棚里说,“力量没有善恶,关键在谁用,为何用”。他用“水闸”做比,说我们是握开关的人,王命要开闸,我们能做的只是把闸门造得更坚固,开关更精准。
听起来很有道理,甚至有种无奈的悲壮。
可黑伯在这些私下笔记里流露的,是另一种更朴素的困惑:如果明知道开闸放水会淹死下游的人,我们这些造闸修闸的人,难道就只需负责把闸造得结实,然后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我只是个工匠”?
狗子脑子里乱哄哄的。他想起北境回来那些伤兵描述的惨状,想起冰河上燃烧的火焰和浮冰间的尸体,又想起图纸上那些狰狞的冲车撞槌和巨大的投石机。
这些东西造出来,会用在东边的哪座城下?那座城里,会不会也有像栎阳学堂里那样的孩童,有像田老三那样憨厚的农人,有像黑伯这样一辈子埋头手艺的老人?
“狗子?狗子!”
呼唤声从料棚外传来,是猴子。狗子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将竹简卷起,连同自己的纸片一起塞进怀里,心脏怦怦直跳,好像做了亏心事。
“在这儿呢!”他应了一声,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走出料棚。
猴子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两个用油纸包着的蒸饼,还冒着热气。“找你半天了!饭都不吃,躲这儿发什么呆?给,还热乎。”
狗子接过饼,咬了一口。面饼粗糙,但很实在,带着麦香。他确实饿了,大口吃起来。
“先生让你过去一趟,”猴子边吃边说,含糊不清,“在后堂,好像……要问你黑伯笔记的事儿,还有那几个新来的‘交流工匠’今天看图纸时提的问题汇总。”
狗子动作一顿,咽下嘴里的饼:“先生……脸色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猴子撇撇嘴,“绷着呗。孙大锤和王铁头他们散会后,拉着几个老师傅又凑一块嘀咕了半天,好像对那投石机摆臂的轴承算法有异议,说按他们的经验,木头吃不消那么大的扭力,算得再花哨也没用。先生估摸着正烦这个呢。”
狗子心里一紧。技术上的争论,往往最耗神,也最容易引发信任危机。老师傅的经验和秦先生的新算法,哪个更可靠?
他三两口吃完饼,抹了抹嘴,跟着猴子往后堂走。
后堂里,光线比工棚明亮些。秦战坐在案后,面前摊开着投石机的图纸,炭笔在手上,眉头紧锁。百里秀坐在一旁,面前是几张写满字的纸,大概是对那些“交流工匠”今日言行的记录。
“先生。”狗子进门,躬身行礼。
“来了。”秦战抬起头,指了指旁边的席位,“坐。猴子说你看黑伯的笔记很用心,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关于大件木铁结构连接加固,或者大体积铸件防裂的心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狗子坐下,怀里那卷竹简和纸片像两块烧红的炭,烫着他的胸口。他犹豫了一下,先避开了黑伯那些关于“心”和“道”的笔记,只挑了几条关于“铁水浇铸大型物件时需预留‘筋槽’以导应力”、“硬木与熟铁箍接前需烘烤去湿”的具体技术记录说了。
秦战听得很认真,不时在图纸上标注几笔,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嗯,预留‘筋槽’导应力……这个思路有用。黑伯虽然没系统学过材料力学,但这些土办法,往往是实践试出来的真知。”
他又问:“那些‘交流工匠’,今日提了些什么问题?百里秀记录了一些,你说说你的观察。”
狗子回忆着,尽量客观地陈述:“大部分问题集中在工艺流程和产能上。但那个手掌光滑、姓陈的,问冲车撞槌铸造难点时,提到了‘砂型强度’和‘排气’,很内行。还有两个来自雍城工坊的,对投石机配重箱的联动机构特别感兴趣,问了几个关于齿轮传动比和摩擦损耗的问题,不像新手。”
秦战和百里秀交换了一个眼神。
“继续留意。”秦战对狗子说,“尤其是那个姓陈的。他问得越专业,越说明背后的人,对我们的核心工艺志在必得。”
“是。”狗子应道。
短暂的沉默。后堂里只有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工坊噪音。
狗子看着秦战专注修改图纸的侧脸,那上面有疲惫,有专注,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沉重的决心。他想起怀里竹简上黑伯的话——“战小子心太重,走得太急”。
“先生……”狗子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干。
“嗯?”秦战没抬头,仍在计算着什么。
狗子攥紧了袖口里的手,指甲掐着掌心:“今天散会后,我听王铁头他们私下议论……说造这些东西,心里堵得慌。说以前打把锄头,老农能咧嘴笑半天。现在……现在……”
他停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秦战手里的炭笔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狗子,眼神平静,却深不见底:“狗子,你想说什么?”
狗子心跳如擂鼓。他张了张嘴,那些在黑伯笔记里看到的、在心里翻腾了一下午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他想问,先生,如果我们明知道这些东西造出来会杀死很多人,毁掉很多家,我们真的只能告诉自己,把东西造得更好些,也许就能少死几个吗?这算不算……自己骗自己?
可看着秦战那双布满血丝、却依然坚定锐利的眼睛,看着案头上那堆积如山的图纸和王命清单,那些话又像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
他想起了秦战在北境冰河上的背影,想起了他拖着伤臂在工坊里忙碌的样子,想起了他提起黑伯时瞬间黯淡的眼神。
先生心里,恐怕比谁都“堵”吧?
“我……”狗子低下头,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觉得,黑伯要是还在,看到这些图纸,心里……肯定也会很难受。他笔记里说,‘工匠之道,在于制器以利人’……”
他没再说下去。
后堂里一片寂静。百里秀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秦战。
秦战沉默了很久。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工坊区的灯火开始一盏盏亮起,橘红的光晕透过窗纸,染上他的脸庞。
“狗子,”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罕见的疲惫,“黑伯说得对。工匠之道,本该是‘制器以利人’。”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越来越密的灯火,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可这世道,有时候,‘利人’和‘伤人’的界线,不是我们这些握锤子、画图纸的人能划定的。有人需要粮食活命,就有人需要刀剑自保,也有人需要更利的刀剑去夺取别人的粮食和城池。”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狗子,眼神复杂:“我们能做的,是在‘不得不为’的范围内,尽量守住一点东西。比如,把刀剑造得更坚固锋利,让持刀的人能少冒点险;把攻城器械造得更有效率,也许就能让围城的时间短一些,城里饿死的人少一些;甚至……在清单后面,加上净水防疫的法子,哪怕只能多救一个不该死的人。”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暖意,只有深深的无奈和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
“这听起来很可笑,很自欺欺人,对不对?”他问狗子,也像是在问自己,“可能就像在黑夜里点一盏小油灯,光照不了多远,也挡不住寒风。但点了,总比一片漆黑、自己心里也冻成冰坨子要强那么一点点。”
狗子呆呆地看着他。先生的话,没有完全解答他的困惑,甚至让那困惑更深了。但那种沉重的、在绝境中依然试图抓住一点微光的姿态,却深深击中了他。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秦先生能带着栎阳走到今天,为什么黑伯临终前把笔记传给他时,眼神里除了不舍,还有一种托付的安心。
因为先生在扛着。扛着王命的压力,扛着技术的难题,扛着人心的疑惑,也扛着自己心里那份“堵”,在往前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我明白了,先生。”狗子低声道。他怀里的竹简和纸片似乎不再那么烫了,但那份重量,却真真切切地转移到了他的心上。
“去吧。”秦战挥挥手,“把黑伯关于‘筋槽’和‘烘烤去湿’的那些详细描述,整理出来,明天拿给王铁头和孙大锤看看。告诉他们,他们的经验很重要,新算法需要老经验来校正。还有……顺便听听,他们除了轴承,还对哪些地方不放心。”
“是。”狗子站起身,行礼告退。
走出后堂时,天已经快黑了。晚风带着凉意吹来,工坊区的喧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真实而充满力量。
狗子没有立刻去整理笔记。他走到工坊区一处僻静的水槽边,掬起一捧凉水,扑在脸上。冷水激得他一哆嗦,脑子却清醒了许多。
他看着水里自己晃动的、还带着稚气的倒影,又想起黑伯笔记里那句话——“孩童笑时,可知其理将来或染血?”
他慢慢直起身,抹去脸上的水珠。
有些问题,或许永远没有完美的答案。有些路,走上去就不能回头。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像先生一样,先把手里的活儿干好,把黑伯留下的“珍珠”一颗颗捡起来,串好。同时,睁大眼睛,看清楚那些图纸上的“怪物”,每一个部件,每一处连接,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后,在某一天,当自己不得不做出选择时,希望心里那盏小油灯,还能亮着。
哪怕只能照亮脚下一步路。
他紧了紧怀里的竹简,转身,朝着亮起灯火的工坊走去。
夜色,彻底笼罩了栎阳。
(第三百零六章 完)
喜欢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请大家收藏:()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