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作品:《下班时间到》 它们顺着空气里的湿度,钻进隔壁工位那个人的耳朵里。
隔壁工位的年轻男生猛地一抖,手里的鼠标掉在地上,瞳孔放大,嘴唇发白。
“你们听见了吗?水声……水在说话……”
“它们在笑……在笑我……”
他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尖叫。
有人冲过来,按住他,给他塞镇静剂。
齐司摘了一只耳机,看了一眼那边的动静,又看了一眼自己屏幕上的表格。
表格里有一列空白,标着“最终保管者”。
他把自己的名字填了进去。
不是因为他想当这个“最终保管者”。
而是因为系统不让这格空着,不填就不能保存。
他填完,点了保存。
系统弹出一个提示框:
【检测到您已多次被选为“最终保管者”,是否申请更高权限以便统一管理?】
【是 / 否】
他看了一眼时间。
离下班,还有三小时零七分钟。
他点了“否”。
提示框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然后又弹出一个新的:
【根据上级评估,您已具备更高权限使用资格,是否接受授予?】
【是 / 稍后】
这次没有“否”。
齐司想了想,点了“稍后”。
系统界面微微一闪,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远程改动了一下。
【权限已自动提升。】
【您现在可以访问:禁忌文本二级库、异常影像三号库、梦境污染案例库。】
下面是一串细小的字:
【注:根据心理稳定性评估结果,您被列为“长期暴露安全对象”。】
他看了一眼这行字,心里只冒出一个念头:
“这名字起得真怪。”
然后关掉窗口,继续整理表格。
……
傍晚,天色开始发灰。
窗外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一整块被翻过来的海底。
远处的建筑轮廓变得模糊,像是被水泡过的纸板。
走廊里的人声渐渐少了,剩下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有人经过他工位,停了一下。
“齐司,你还不走?”
“今天情况不太对,建议早点回去。”
齐司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离下班,还有二十六分钟。
“再等一会儿。”他说,“我要把这个表格做完。”
那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桌上的文件堆。
那些文件堆里,夹着各种颜色的封条、警告标识、红色的“禁阅”章。
普通人看一眼都会心里发毛。
那人喉结动了动,眼神有点复杂。
“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有没有听见什么不对劲的声音?”
“有没有觉得,水有点不对劲?比如洗手的时候,水龙头里的水会往上看你?”
齐司想了想。
“没有。”
“我睡得挺死的。”
“水就是水。”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努力判断他是不是在嘴硬。
最终,那人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本子,递给他。
“那你帮我保管一下这个。”
“这是我这段时间的调查记录,还有一些我不敢交上去的东西。”
“密码是我身份证后六位,你记一下。”
“如果我明天没来,你就把这个交给研究院的——算了,你直接交给中央档案库,他们会知道怎么处理。”
齐司接过本子,翻了一下。
里面的字迹一开始还算工整,到了后面越来越乱,笔画像是在颤抖。
有几页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圆圈和线条,像是某种复杂的图案,又像是某种生物的剖面图。
在某一页的角落,有一行被重重划过的字:
【祂看见我了。】
墨水在那一块地方渗得很深,纸张都被磨薄了一层。
齐司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人压力太大了”。
他把本子合上,点点头。
“行。”
“我给你放抽屉里。”
那人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渴望。
“你真的什么都没感觉?”
“你看这些东西的时候,脑子里不会有那种……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想法?”
“不会听见有人在你耳边说话?”
齐司想了想。
“不会。”
“我看这些,就跟看工作邮件差不多。”
那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像是笑,又像是哭。
“怪不得……”
“怪不得他们都说,你可能是我们这批人里最接近‘祂’的存在。”
“你知道吗?有些东西,只会对‘同类’保持沉默。”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猛地闭上嘴,转身离开。
走廊的灯光在他背影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那影子在某一瞬间微微扭曲了一下,像是有另一层轮廓从里面探出来。
那一层轮廓在走到齐司工位旁边的时候,停了一下。
像是在“看”他。
像是在试图“辨认”他。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凝固,连空调出风口的风都像是停了半秒。
那一层轮廓里,有什么东西伸出来,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试图往他这边探。
探到一半,碰到了一片彻底的空白。
没有“恐惧”的味道,没有“好奇”的味道,连“排斥”的味道都没有。
像是伸手进了一块被掏空的地方。
那东西愣了一下。
【……?】
【标记错误?】
【坐标偏移?】
【这是……】
它的意识结构里,某个用来“识别猎物”的模块开始报错。
【未检测到预期反应。】
【未检测到预期情绪。】
【未检测到预期认知。】
它本能地想要撤回。
但在撤回的瞬间,它的一小截“边缘”被那片空白“擦”了一下。
那不是攻击。
更像是——被系统误判为“无效数据”,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那一小截“边缘”被剥离出去,失去了和主体的连接。
它在空气里短暂地悬浮了一下,像是一块被切下来的阴影。
然后,开始缓慢下沉。
下沉,穿过桌面,穿过文件,穿过抽屉的木板。
落进那堆已经被困在里面的“东西”中间。
一瞬间,抽屉里所有看不见的东西都安静了一下。
它们感知到了一块“来自源头”的碎片。
那碎片带着某种它们熟悉的“味道”——
旧日、深渊、无名、不可言说。
但那味道上,又沾染了一点奇怪的“空白”。
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擦掉了一部分本该存在的属性。
【……】
【源头残片。】
【被剥离。】
【被……忽略?】
它们围上去,试图从那块碎片里读取更多信息。
结果,那块碎片在它们的触碰下,开始缓慢崩解。
不是被污染,不是被吞噬。
而是像一段被系统判定为“损坏”的数据,自动执行了“清理”程序。
一点一点,变成更小的碎屑,最后彻底消失。
抽屉里一片死寂。
那些东西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接近“恐惧”的情绪。
不是对“上位存在”的恐惧。
而是对“空白”的恐惧。
【那是什么?】
【那不是祂。】
【那也不是人。】
【那是……缺失。】
它们在黑暗里缩成一团,不再轻易伸出触须。
外面,齐司关掉电脑,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外套。
下班时间到了。
他把抽屉锁上,顺手把钥匙放进裤兜里。
走廊的灯光有点发黄,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点淡淡的铁锈味。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镜面不锈钢的内壁上,短暂地浮现出一些奇怪的影子。
像是某种巨大的轮廓被压缩成二维,在金属表面扭曲。
那些轮廓在别人的眼里,会是“不可直视”的东西。
在齐司眼里,只是“电梯灯反光有点花”。
他抬手按了一下“1”层。
电梯开始下行。
在某个楼层经过的时候,电梯突然一顿,灯光闪了一下。
一阵极低的嗡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人在金属后面用指甲慢慢刮。
【……听见吗?】
【……你在往下走。】
【……再往下一点,就是水。】
声音试图钻进他的脑子里。
结果,在接触到某个区域的时候,再次被“空白”吞没。
【信号未被解析。】
【目标缺失相关感知模块。】
【尝试绕行。】
它们绕开他的意识,顺着电梯缝隙往外散。
在电梯外面某一层的走廊里,有人突然捂着头,跪在地上,开始呕吐。
呕吐物里全是水。
电梯继续往下。
齐司看着电梯门上方的数字从“7”变成“6”,再变成“5”。
他在心里盘算:
“回去路上要不要买点菜?”
“冰箱里好像只剩两颗鸡蛋和半袋冷冻饺子。”
电梯到了一层,门打开。
大厅里灯光昏黄,值班台后面的人正低头写什么东西,眼圈发青,像是几天没睡好。
看到齐司出来,那人愣了一下。
“你今天才下班?”
“你还敢一个人走?”
齐司点点头。
“正常下班时间。”
那人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这是下午研究院送来的,说是给你的。”
“他们说你现在权限提高了,有些东西只能你看。”
齐司接过信封,摸了一下厚度。
里面有一叠纸,还有一张U盘。
信封封口处盖着红色的章:
“只限指定保管者开启。”
他拆开信封,在值班台旁边随手翻了一下。
第一张纸上,是一份评估报告。
【对象编号:Z-17】
【姓名:齐司】
【岗位:资料归档员】
【接触禁忌文本次数:147】
【接触异常影像次数:63】
【接触梦境污染样本次数:21】
【精神状态评估:稳定(异常稳定)】
【理智值波动:无明显波动】
【备注:疑似具备“先天性感知缺失”特征,对旧日信息污染呈天然免疫状态。】
下面还有一行手写的字,笔迹潦草,却压得很重。
【他可能是我们唯一能长期面对真相的人。】
齐司看完,心里只冒出一个念头:
“这帮人真会夸大。”
他把纸往后一翻。
后面是几张黑白照片,画质很差,像是从老旧监控里截出来的。
照片里,有人对着某种扭曲的影像发疯,有人对着一面墙自言自语,有人站在水池前面,往水里伸手。
最后一张,是他的背影。
他坐在自己工位前,桌上堆满了各种带有“禁阅”标识的文件。
照片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时间戳。
【23:47】
那是加班时间。
但那天,他只是因为表格没做完,多留了一个小时。
照片背面,有一行字。
【在所有人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常反应时,他仍然在整理文件。】
齐司合上那叠纸,把它们塞回信封里。
值班台后面的人盯着他,眼神有点发直。
“你看了?”
“你……没觉得哪里不对?”
齐司想了想。
“字有点小。”
“下次让他们用大一点的字号。”
那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干笑,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你真是……”
“算了,你快回去吧。”
齐司点点头,把信封夹在腋下,走出大厅。
外面的风有点凉,天已经完全黑了。
街灯把地面照成一块块浅黄色的岛,岛和岛之间是深色的缝隙。
那些缝隙在某些人的眼里,会是“张开的嘴”“窥视的眼睛”。
在齐司眼里,只是“路灯之间的阴影”。
他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路过一个还开着的小超市。
超市的玻璃门上贴着“今日特价:速冻水饺第二件半价”。
他停了一下,推门进去。
超市里有股混合的味道:方便面的调料粉、塑料包装的味道、冰柜里冷气的潮湿味。
收银台旁边的小电视正放着新闻,画面有点雪花。
【……近日,沿海多地出现异常潮汐现象,有目击者称在退潮时看见海底有巨大阴影移动……】
【……气象部门表示,目前尚未发现明确原因,呼吁民众不要前往危险海域……】
画面一闪,切到另一个新闻。
【……某研究机构发生集体精神异常事件,目前已有多名工作人员被送往专门医院……】
【……据不愿透露姓名的内部人士称,事件可能与某种“未公开的研究项目”有关……】
电视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中间咬了一口。
齐司站在冰柜前,拉开门,拿了两袋速冻饺子。
一袋猪肉白菜,一袋三鲜。
他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盒鸡蛋。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是个戴着口罩的中年女人,眼睛下面有青黑的眼圈。
她看了他一眼,突然压低声音。
“你是调查局的吧?”
“我看过你们那栋楼的出入证。”
齐司“嗯”了一声。
女人的手指在收银台上敲了敲,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最终,她还是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你们小心点。”
“最近水不太对劲。”
她说完,像是被自己吓到,赶紧低头扫条码,不再看他。
齐司提着塑料袋走出去。
街角的下水道口里,有一阵极轻的水声。
那水声在某一瞬间,像是变成了某种低语。
【……看见你了。】
【……你身上有我们的味道。】
【……你是……】
低语顺着空气往上爬,试图贴近他的耳朵。
在接触到某个区域的时候,再次被“空白”吞没。
【信号未被解析。】
【对象缺失相关感知模块。】
【尝试识别:】
【……】
【识别失败。】
那低语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打量”他。
然后,做出了一个对它们来说极其罕见的选择——
【撤退。】
水声慢慢退回下水道,重新变成普通的水流声。
齐司提着饺子和鸡蛋,走回自己的出租屋。
……
出租屋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墙皮脱落,楼道里有股潮味。
楼梯间的灯坏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忽明忽暗。
有人在楼道里晾衣服,湿衣服滴下来的水在地上形成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渍。
那些水渍在某些人的眼里,会是“从地底渗出来的眼睛”。
在齐司眼里,只是“有人拧衣服不干净”。
他走到自己那层,掏钥匙开门。
门锁转动的时候,门板轻微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咔嗒”。
屋里很安静。
他把东西放进厨房,打开冰箱,把饺子和鸡蛋塞进去。
冰箱灯亮了一下,里面的冷气往外涌。
冷气里夹杂着一点点看不见的东西——
别人放在他那里的、带着“尾巴”的东西,已经不止在办公室的抽屉里。
有些通过U盘,有些通过纸张,有些通过他衣服上沾到的灰尘,跟着他回了家。
它们在冰箱的角落里,在床底的灰尘里,在书架的缝隙里。
它们本该在某个夜晚,顺着梦境钻进他的脑子里。
【梦境污染程序启动。】
【目标:齐司。】
【步骤一:在入睡前播放低语。】
【步骤二:在浅睡眠阶段植入图像。】
【步骤三:在深睡眠阶段绑定。】
它们按部就班,开始执行。
晚上十一点,齐司洗完澡,关灯,上床。
屋里陷入黑暗。
窗外的路灯透进来一条淡淡的光带,落在天花板上。
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一小块水渍,像是一只张开的眼睛。
那只“眼睛”在某一瞬间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眨眼。
【步骤一:低语。】
空气里开始出现极轻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远处说话,又像是水在耳边流。
【……看见我。】
【……记住我。】
【……梦见我。】
这些声音顺着空气往他耳朵里钻。
在接触到某个区域的时候,再次被“空白”吞没。
【信号未被解析。】
【对象缺失“梦境接收”模块。】
【尝试绕行。】
它们绕开耳朵,试图从皮肤、从呼吸、从心跳的节奏里找到入口。
【步骤二:图像。】
天花板上的水渍开始扩散,形成某种扭曲的图案。
那图案在别人眼里,会是“不可名状的形体”。
在齐司眼里,只是“墙皮又要掉了”。
他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步骤三:绑定。】
那些东西终于意识到——
这个目标的“梦境模块”本身就不完整。
他睡得太死,梦境活动极低,几乎没有可以插入的空间。
【……】
【绑定失败。】
【原因:目标缺失相关模块。】
【尝试寻找替代路径。】
它们在屋子里来回游走,最后,只好顺着墙体、顺着水管、顺着电线,重新退回更远的地方。
退回的过程中,它们不小心在某个节点上留下了一点“痕迹”。
那个节点,连接着一个更深的地方。
一个本不该被轻易暴露的“源头”。
那边,有什么东西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是谁在乱动我的线路。】
那东西的意识顺着线路往上爬,试图找到那个“擅自乱动”的小东西。
结果,线路在某个地方断掉了。
断口附近,有一小块“空白”。
那东西的意识触碰到那块空白,停了一下。
【……?】
【这是什么。】
【不是人。】
【不是我。】
【是……缺失。】
它试图往那块空白里探。
探到一半,它的一小部分被“擦”掉了。
那一小部分,带着它的“本质属性”。
被擦掉的部分,顺着线路掉进了某个地方——
办公室的抽屉里,出租屋的冰箱里,床底的灰尘里。
它们在那里,变成了“残片”。
残片开始缓慢崩解。
那东西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极其陌生的感受。
不是“被反抗”,不是“被封印”。
而是“被忽略”。
【……】
【不可接受。】
【不可理解。】
【错误。】
它试图沿着别的线路绕过去。
结果,每一条线路在接近那个“目标”的时候,都会不可避免地经过那块“空白”。
每经过一次,它就会掉下一小块“边缘”。
掉下来的“边缘”全都被那片空白“擦”掉,变成残片,掉进现实里,暴露在各种地方。
暴露在抽屉里,暴露在文件里,暴露在U盘里。
暴露在——齐司的“保管范围”里。
它的“边缘”越来越少。
它的“形状”开始出现轻微的缺口。
那些缺口在别的存在眼里,会是“弱点”。
但现在,没有别的存在敢靠近。
因为它们也感知到了那片“空白”。
【那是什么?】
【那不是我们。】
【那也不是人。】
【那是……系统漏洞。】
……
第二天早上,齐司醒来,洗漱,煮饺子。
水在锅里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那声音像是变成了某种低语。
【……】
【……】
【……】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上班还早。
他把饺子捞出来,蘸酱油吃。
饺子皮有点烂,馅有点咸。
他吃完,把碗放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
水流下来,冲在碗上,溅起一小片小小的水花。
那些水花在某些人的眼里,会是“无数张开的小嘴”。
在齐司眼里,只是“水压有点大”。
他关掉水龙头,拿起包,出门上班。
……
调查局的大楼今天比昨天更安静。
走廊里空了很多工位,椅子空着,电脑屏幕黑着。
有几个工位上,贴着黄色的封条。
【暂时封锁。】
【涉及未明异常事件。】
【未经授权不得接触。】
有人在走廊尽头低声说话。
“昨天又送走了三个。”
“听说有一个在救护车上就开始说海水在他脑子里灌。”
“还有一个,把自己眼睛抠出来,说不想再看见‘祂’。”
“你小点声。”
“别乱说。”
他们说话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往齐司这边飘。
那目光里有好奇,有恐惧,还有一点说不清的东西。
像是在看一个“异类”。
研究院的人也来了。
几个穿白大褂的,戴着胸牌,上面写着“精神污染研究部”。
他们把齐司叫到一间小会议室。
会议室里有一台投影仪,一面白板,几把椅子。
桌上摆着一叠文件,还有一台录音笔。
带头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眼神锐利,眼底却有疲惫的红血丝。
“齐司,我们想再给你做一次评估。”
“只是例行的,不会耽误你太久。”
齐司坐下,点点头。
“好。”
他们给他看了一些图片。
图片上是各种扭曲的图案、模糊的影子、看不出具体形状的“东西”。
他们一边给他看,一边盯着他的瞳孔、心率、呼吸。
“看到这张,你有什么感觉?”
“像什么?”
“有没有觉得头疼?恶心?心跳加快?”
齐司看了一眼。
“像打印机卡纸。”
“感觉……有点花。”
他们又给他听了一段录音。
录音里有极低的嗡鸣声,夹杂着一些几乎听不清的低语。
“听到什么?”
“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你说话?”
“有没有觉得声音从你脑子里出来?”
齐司听了一会儿。
“有点像空调坏了。”
“声音不太清楚。”
他们又让他看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监控画面,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有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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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前走过,影子在地上拉长、扭曲。
在某一帧,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的缝隙里探出来,又缩回去。
“你看到了什么?”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齐司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画质太差了。”
“你们应该换个高清摄像头。”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间。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低头在表格上写东西。
【对象在面对一级、二级、三级禁忌刺激时,生理指标无明显波动。】
【主观报告:无异常感受。】
【推测:对象对旧日信息污染呈先天性“感知缺失”。】
他写到这里,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对象可能是目前唯一可以长期面对真相而不崩溃的人。】
他抬头,看着齐司。
“你知道吗?现在整个局里,能像你这样还正常上班的人,不多了。”
齐司想了想。
“那你们可以多发点补贴。”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一点苦涩。
“补贴会有的。”
“权限也会有的。”
他把桌上的一张卡推过来。
“这是新的权限卡,可以进入更多的资料库。”
“以后,很多东西可能都要由你来保管。”
齐司看了一眼那张卡。
卡面是深蓝色的,上面有一串银色的编号。
【LV-Ω】
他心里只冒出一个念头:
“设计挺好看。”
他把卡收起来。
“我还是做原来的工作。”
“整理文件。”
中年男人点点头。
“你只要做你原来的工作就行。”
“剩下的,我们会处理。”
他们以为,他是在“克制自己不去深入”。
他们以为,他是在“保持距离”。
他们不知道,他根本没有“深入”的能力。
因为那一整块“感知模块”,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东西被塞到他的抽屉里、文件夹里、U盘里。
同事们一个接一个地疯掉、失踪、写遗书。
每一封遗书的最后一句,几乎都一样。
【如果还有人能撑得住,请把这些东西交给齐司。】
【他是我们最后的保管者。】
【他看得见真相。】
他们错了。
齐司不是“看得见真相”。
他是“看不见恐怖”。
真相在他面前展开的时候,所有“恐怖”的部分都会被他的脑子自动屏蔽掉。
剩下的,只是“信息”“数据”“格式问题”。
旧日存在试图污染他,结果一次次失败。
它们的低语绕开他,去污染别人。
它们的梦境绕开他,去侵入别人。
它们的触须绕开他,去抓住别人。
每一次绕开,都会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被那片“空白”擦掉一点点“边缘”。
那些被擦掉的“边缘”,掉进现实里,变成残片。
残片暴露了它们的“结构”“路径”“弱点”。
研究院的人顺着这些残片,慢慢摸索出了一些东西。
他们以为,是自己“调查有方”。
他们不知道,是因为那个“系统漏洞”在不断地把“源头”的边缘磨掉,丢出来。
齐司只是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整理文件,锁抽屉,下班,回家,吃饭,睡觉。
他没有做过任何主动的调查行为。
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遗物、所有的密码,都自动向他靠拢。
所有的疯子、所有的神秘个体、所有的旧日触须,都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最后,不是撞在那片“空白”上,就是绕开他,暴露出更多东西。
在别人眼里,他成了“唯一能长期面对真相的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只是“什么都没感觉”。
他只是“什么都没感觉”。
——
“齐司,你在吗?”
傍晚,办公室的灯只剩下几盏,天花板的白炽灯管在半明半暗之间轻微地嗡鸣,像远处压抑的海潮。
齐司正把一摞纸质档案塞进牛皮纸袋,听见门口有人喊他名字,抬眼。
门框那边探进来的是三组的文书小李,脸色发白,眼眶发青,眼球上细密的血丝像蛛网一样爬满,衬衫领口扣错了一颗扣子,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梦里反复碾压过。
“在。”齐司把档案袋封口,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准备下班。
小李走进来时,脚步有点虚浮,鞋底在地砖上拖出细小的摩擦声。他手里抱着一个黑色密码箱,指节发抖,指甲缝里有没洗干净的黑墨痕迹。
“我……我要调离。”小李声音发干,喉结滚动,“不对,是……是被强制休假。精神评估不过。”
他勉强笑了一下,嘴角抽搐:“你知道的,最近……梦不太好。”
齐司“哦”了一声,把保温杯拧紧,顺手关掉桌上的台灯。
小李却像没看见他要走,径直把那个黑色密码箱放到齐司桌上,金属箱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这个给你。”小李压低声音,眼神在办公室里乱飘,像是在躲避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里面是‘深潜档案’的原始抄本,还有……还有他们不让我带走的东西。”
他呼吸急促,胸腔起伏得厉害,仿佛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挤压他的肺。
“我知道你……你看那些东西没事。”小李盯着齐司,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确定,“你是我们这批里,唯一一个看完《溺海祷文》还能正常上班的人。”
齐司想了想,才想起来那是什么——上个月被塞到他邮箱里的厚厚一叠黑墨手稿,字体歪斜,纸张潮湿发硬,散发着一股像是海藻腐烂又混着铁锈的味道。
他当时在午休前翻了几页,觉得排版混乱、语句不通,像是某种格式完全崩坏的工作邮件,便合上,夹在一堆待归档的材料里,顺手压在打印机旁。
后来那一堆材料被统一打包送去资料室,他连标题都没记住。
“你留着吧。”齐司说,“我用不上。”
“你一定要收下。”小李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们会来找的。那些东西会顺着梦、顺着声音、顺着……顺着纸上的缝隙爬出来。”
他声音忽然压低成耳语,嘴唇贴近齐司耳边,呼吸发烫:“它们已经在我眼睛后面了。每次眨眼,我都能看见海底的灯光。”
齐司侧了下头,避开那股过近的气息,抽回手。
“那你早点去医院。”他说。
小李愣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笑:“医院?他们只会给我更多的药。药片上也有字,你知道吗?我昨天才发现,药片的刻痕连起来,是同一段祷文。”
他说着,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药瓶,瓶壁内侧有细密的黑色划痕,像是有人用极细的针在上面一笔一划刻字。瓶子里剩下三颗白色药片,表面微微发黄,刻痕在灯光下折射出暗淡的光。
“我不敢吃了。”小李把药瓶也塞到齐司手里,“你帮我保管。还有这个——”
他又从胸前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得很细的纸,纸角已经被汗水浸透,边缘发软。
“这是‘深潜档案’的总库密码。”小李盯着那张纸,眼神发直,“他们说要换密码,我……我怕我以后记不住。你帮我记着。你不会忘的,你脑子里……很干净。”
纸被展开,露出一串长得近乎荒谬的混合字符:大写字母、小写字母、数字、奇怪的符号,还有几段看起来像是某种古文字的拼接。
齐司扫了一眼,脑子里自动把这串东西归类成“需要抄到密码管理表里的临时字符串”,没有任何“神秘”“禁忌”的感觉。
“我不记密码。”他说,“我都写在表上。”
“那你就写。”小李急切地说,“写在你那儿。别写在别的地方。别让他们看见。”
“谁?”齐司问。
小李的眼神忽然空了一瞬,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办公室的空调风口吹出一阵冷风,吊顶里传来细微的金属震动声。远处走廊的灯闪了两下,又稳定下来。
“他们。”小李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喉咙里挤出一声低笑,“你知道的,那些在墙后面、在字缝里、在……在我们说话的间隙里听着的东西。”
他笑着笑着,眼眶里忽然涌出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齐司桌上的木纹上,迅速渗开一个深色的小圆点。
“我撑不住了。”小李哑着嗓子说,“我一闭眼,就看见那片海。海底有一座城市,楼都是倒着长的,街道是空的,只有影子在走。它们叫我的名字,让我下去。”
他抬手用力抓自己的头发,指尖陷进头皮,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抠出来。
“你不会听见的,对吧?”小李忽然又盯着齐司,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羡慕的绝望,“你睡得着,对吧?你不会在梦里被拉下去。”
“睡得着。”齐司说。
他确实睡得很好。每天十一点前躺下,早上七点半自然醒。偶尔做梦,也是些诸如“打印机卡纸”“系统崩溃”“早上忘记打卡”之类的内容,醒来就忘。
那些所谓的“低语”“召唤”“海底的灯光”,对他来说,大概和空调的嗡鸣、电梯的提示音差不多——属于“背景噪音”范畴,被大脑自动归类为“无关信息”,在感知层面直接屏蔽掉。
“你真好。”小李喃喃道,像是在对一个已经站在岸上的人说话,而自己还在水里挣扎。
他后退一步,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靠在门框上,肩膀轻微地抖。
“记住,”他最后说,“箱子只能你开。密码也只能你看。别让他们……别让任何人替你看。”
说完,他转身走了,脚步虚浮,却走得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
走廊尽头的灯光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影子在地上微微扭曲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水流冲刷过,又恢复原状。
门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的风声和灯管的嗡鸣。
齐司低头,看着桌上的黑色密码箱、透明药瓶和那张写着总库密码的纸。
他把纸平铺在桌上,拿起笔,在一张标准的“机密资料访问记录表”上,工整地抄了一遍那串密码,填上“深潜档案总库(临时)”,日期、时间、经手人签名。
签完字,他把原纸折好,塞进抽屉最里面,锁上。
药瓶被他随手放进桌角的杂物盒里,和几枚散落的回形针、一块备用橡皮、一截没用完的订书针条放在一起。
至于那个黑色密码箱,他试着拎了一下,分量不轻,金属表面冰凉,边角有轻微的磕碰痕迹,锁孔边缘磨得发亮,显然被频繁使用过。
箱体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底部贴着一小块已经卷边的标签纸,上面印着一串编号,最后几位是“17-03”。
齐司看了看时间——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他把箱子也塞进下方的柜子里,锁上,拿起保温杯和包,关灯,出门。
——
回家的路上,地铁车厢里人不多,晚高峰已经过去,空气里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塑料座椅的气味。
车厢两端的电子屏幕上轮播着新闻:某沿海小城出现集体失眠事件,居民声称在梦中听见“海底的钟声”;某科研船在公海失联,最后一条无线电记录只有持续的低频噪音。
齐司站在门边,手扶着扶手,眼睛看着屏幕,脑子里却在盘算明天要不要把那箱子登记到固定资产表里。
旁边两个穿着调查局制服的年轻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你听说了吗?三组的小李也被送去‘静养中心’了。”
“又一个?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谁知道呢。上面说是‘接触深层信息过度’,要轮换。我们这批估计也快了。”
“我可不想去那个地方。上次送材料进去,门一关上,走廊的灯就开始闪。我总觉得墙里有人在看。”
“别说了,背后发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