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下雨，绵密的小雨，像是断裂的丝线，钻入石灰地里就不见了，要下到什么程度，地面上的积水才会越来越多呢。


    少一根针，把这些雨丝全部绣起来，绣在天空上，绣在地面里。


    多了一把剪刀，总把它们剪断，又让它们成群结队地在冬至镇里飘来飘去。


    副本里也会下雨。


    明霞找出积压的雨伞，每逢下雨，按照她的经验，雨伞和雨衣总会卖出去一些。


    听明蕴说，每个玩家都有初始资金，那么，她们消费也是理所当然的。


    明蕴支着脑袋，明霞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这个副本，如果有评级的话，应该是最低的那一种吧，好像没有什么困难，所谓根据人类的经历……


    “明蕴！”


    她的思绪被明霞打断了。


    明霞拿出抹布擦去包装袋上的灰尘，她支使着明蕴，“快去，去后面箱子里找找还有没有雨衣。”


    薄薄的一层土被灰色的毛巾吸附走了。


    明霞放下手里的伞，就又开始擦拭另一个，透明的塑料包装折射出亮光。


    明蕴简单地看了一眼，“有没有一种可能，今天不会卖出去一把伞？”


    明霞没理她，只是自顾自的整理着雨伞。


    卖不出去一把，她连四十五一个的手电筒都能卖出去，下雨天，没道理一把伞也卖不出去。


    不过，那些玩家冒着雨来买伞？


    明霞摇头，她们肯定会出来吃饭的。


    不过，她看着，最近放学的学生少了很多。


    “叮铃铃。”


    学生们放学了。


    明蕴只得听从明霞女士的命令转身到最里面的货架里寻找雨衣，还有五个。


    看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的货。


    “还有五个。”


    明霞拿起雨伞的手一顿，低声念叨，“只有五个了？”


    也不知道无限制库存到底怎么获得，反正明天超市的面板也就那几项功能，是不是参与这次副本之后就会解锁。


    明蕴打着喷嚏从明霞背后绕了过来，一幅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扔在了桌子上，“喏。”


    “多喝热水，注意保暖，对吧？”


    在明霞张口说话之前，明蕴自动补齐了剩下的话。


    明霞被噎住，闭上了嘴没吭声。


    “姐姐。”


    一把染上锈迹的粉伞，一小边的伞布无可奈何地向外张着，细微的雨珠沿着伞布的边缘滑落，伞打得很低。


    但明蕴仅凭借着声音，就认出了来人。


    张雪。


    她合上没有伞托的旧伞，一只手抓着伞杆的末端，抖落雨滴，另一支手又插进兜里，紧紧地捏着口袋里的钱，背挺得直直的。


    她就那样站在门口。


    张雪依旧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洗得很干净的校服，打着一把旧伞，明明是穿过雨幕，穿过西风，穿过马路小跑过来，却没有任何雨丝落在她的身上。


    她剪头发了，露出了整张脸。


    那是贴着头皮的短发，和张雨的身影渐渐重合。


    她们非常像，两个人面对面，即便是隔着一面透明的玻璃，却依旧像照镜子一样映射出对方的模样。


    “姐姐，我想要两支钢笔，最贵的那种。”


    一支给大姐，一支给二姐。


    【一支给大姐，一支给小妹。】


    莫名的，明蕴看着那双眼睛。明明张雪和张雨的眼神根本不相同，可她觉得，张雨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


    那是一种坚定。


    张雨曾经应该也拥有这种坚定。


    明霞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张雪，这孩子和那天比起来，不太一样了，畏畏缩缩的感觉消失了。


    “要两支吗？”


    明蕴走到了张雪身前，扬起笑，“这种钢笔很耐用的，要送人吗？”


    她带着张雪向里面的货架走去。


    张雪轻轻点头，她跟上明蕴的脚步，“一支给我大姐，一支给我二姐。”


    不被看见的张雨虚虚地把手搭在张雪的肩膀上，她默默在心里再次重复。


    【一支给大姐，一支给小妹。】


    这曾经是她的愿望，她卖知了，卖头发，把大姐给她的钱也都攒下来。


    八十三块零五毛，七十块放在褥子下面。


    那些被夺走了。


    章红不相信，卖头发能有这些钱，当然不仅仅是卖头发，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被认为偷了钱。


    母亲的厌恶和贬低，像是寄生在她们身上疯狂汲取所有养分的菟丝子，是命中注定，是昏暗的环境中滋生出一代又一代的阴影。


    不是缺少女男之爱，是缺少母爱，是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母亲。


    名为爱的土壤太过贫瘠，被她们称作母亲的人，自己都不懂得爱，又怎么会爱她们。


    章红也许不是她们的母亲，她是另一个“父亲”，她已经被那些加在女性身上的负累扭曲成了一个“父亲”，有三个女儿凑不出一个好字的“父亲”。


    她们有两个父亲，一个怨愤吝啬，一个冷漠自私。


    一个活着，另一个死了。


    她要远走，要遗忘，要斩断无形的脐带，要埋葬压抑的家庭。


    大姐在读高三，小妹升入初中。


    她想送她们一支钢笔，一支不会被命运打翻墨水的钢笔，一支会乘风破浪、勇往直前的钢笔。


    [小雪，谢谢你。]


    [二姐，我应该谢谢你。因为你把你藏起来的，那些最后的钱都给了我。]


    “你喜欢什么颜色？”


    明蕴从货架上拿出了一盒新的钢笔，“里面是自带一个新墨囊的，有银色、黑色、粉色、蓝色，还有绿色。”


    张雪的视线在这几支排列整齐的钢笔身上来回打转，停在了绿色的钢笔上，买什么颜色。


    [二姐，你想要什么颜色？]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颜色？]


    [这是买给你和大姐的。]


    [那也是我想买给你和大姐的。]


    见张雪犹豫，沉默不言。明蕴主动开口：“银色或者绿色怎么样？绿色的没有那么亮，但看起来很有生机。”


    “绿色？”


    [小雪，那就要绿色的吧。]


    [那大姐的呢？]


    [银色，她会喜欢的，只要是我们送的，她就喜欢。]


    张雪拿起绿色和银色的钢笔，她说，“姐姐，是二十五块一支，一共五十，对吗？”


    “对。”


    明蕴一边往外出，一边点头。


    她们走到了门口，明霞在写字台那里坐着。


    张雪从兜里掏出一小叠钱，她慢慢数着，有一块的，五毛的，五块的，十块的，有新的有旧的。


    “姐姐，这是五十。”


    “嗯，好。”


    明蕴接过，随手递给了明霞，她们的日子似乎越过越平淡，简直不像恐怖游戏。


    [小雪，把红发圈给这个姐姐吧。]


    “姐姐。”


    张雪从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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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红发圈捋下来，它平躺在张雪的手心里，“这个给你。”


    明蕴的注意力被吸引，她微微弯腰，看向一脸认真的张雪，疑惑地问道：“为什么给我这个？”


    张雪拉起明蕴的右手，放进了掌心里，“姐姐，你需要它。”


    明蕴不自觉地攥紧右手，用左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理解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我需要它？”


    张雪也犹疑起来，可二姐就是那么说的。


    听着脑海里坚定的声音，她再次说道：“是的，你会需要它的。”


    门外的伞等了她好一会，张雪把钢笔妥善地放进自己的书包里。


    她再次撑开伞，庄重地将伞布和伞骨修正，让它们贴合。


    张雪撑着伞回头，耳侧的发丝向上翘。


    “姐姐，再见。”她说了再见。


    明霞走到明蕴身边，“她给你头绳干什么？”


    “不知道。”


    中午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学生买东西，明霞看见那些玩家身上要不披着雨衣，要不用塑料袋挡着。


    学校里也有雨衣，明霞一个雨衣也没卖出去，倒是有学生Npc买了两把伞。


    明霞守在门口，外面还在下雨。


    明蕴点开胳膊上的蓝点。


    【明天超市任务：1.让目标客户张雨进店消费一次（已完成）。2.每日的营业额不能低于一百，七日营业额累计在七百以上。】


    “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


    明霞看向明蕴，“你说什么？”


    她听到明蕴的话，紧跟着慌忙地点开系统程序，第一个任务后面已经打了对勾。


    “什么？”


    明霞瞪大了眼睛，“昨天是这样的吗？”


    明蕴摇头，“不是。”


    “那你今天有没有见到张雨？”


    明蕴摇头，“没有。”


    “那这是怎么回事？”


    明蕴还是摇头，“不知道。”


    明霞深吸了一口气，在明蕴面前坐下，“这任务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完成了，不可思议。”


    “也许是神又知，鬼又觉呢？”


    明蕴从口袋里拿出了张雪给她的红发圈，“你不觉得，我们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吗？”


    “对啊，就是这样，我才问的。”


    明霞顺着明蕴的话说道，“要不然呢？”


    发圈也被洗干净了，应该就是她第一次见到张雪时，张雪扎头用的发圈，比樱桃的红色要暗一点，也许是主人精心爱护的存在，看上去，估计用了没多久。


    明蕴望着这个红发圈出神，她昨天爬上天台撒了广告，今天就这么快吗？


    可是今天，来她们家里的这些顾客，她眼熟的重要Npc就只有张雪，张雨会拟态？


    还是……


    “会不会张雪和张雨就是一个人？”


    明霞凭借自己刷短剧的经验大胆猜测，不是常有重生，复仇，换脸的剧情吗？这都是副本游戏了，那肯定也不同寻常了。


    明蕴失笑，“你在想什么？”


    “她们是姐妹。”


    这个发圈，大概不是张雪要给她的，而是张雨。


    她们看不见张雨，张雨不想让她们看见。


    张雪可以和张雨交流，她们一起来到了这家店。至于那一叠钱，大概算是她们两个人的钱。


    要不然怎么能说是，进店消费呢。


    可是，张雨为什么会对她们那么友善呢？


    以及这个副本里的所有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