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好黑。


    明蕴本能地想要追逐黑暗中的光亮，她睁开眼。


    她的眼前是一片蓝色的光，墙上的电视机在播报着新闻，穿着粉色西装的主持人表情严肃，字正腔圆。


    明蕴震惊地呆滞在原地，她的大脑胀胀的，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记忆有些混乱。


    她不是死了吗？人原来有灵魂吗？那样的灾难，难道不是末日吗？


    她现在又好端端地呆在这里，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的大拇指摩挲着中指的茧子，感受不到温度，但还是老样子。


    这里……这里……


    白色的地板砖，靠墙放着一张黄色的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盒拆开的喜悦烟。


    明蕴在这样桌子上写过作业，吃过饭，等待过她去送水的妈妈回家。


    妈妈。


    明蕴不由得望向写字台的方向。


    明霞好端端地坐在那里，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她，在她停滞的时间里，明霞也未曾发出任何声音。


    妈妈还在。


    明蕴只觉得她的心脏又恢复了跳动，一下又一下。


    “观众朋友们，如果你们能看到这条新闻，请不要惊慌。这不是末日，而是出自自称无限游戏系统的手笔，请您坚持等待救援。”


    明蕴缓缓迈开步，死亡已经被存入了她的记忆，而成为她人生无法理解的奇观。


    因为已经接受的命运，似乎又被再次推翻。


    是真实亦或是虚假？


    “妈？”


    “据悉，地球各处突发性天灾降临。一天之内，大部分地区都已沦陷，世界被分割为安全区和沦陷区。如果您是活着看到这条新闻，那么，您请放心与其她同伴汇合，或等待军队救援。”


    明霞头顶的白发格外显眼，她像是刚回过神来，那染着凤仙花的橘红色指甲颤颤地指向明蕴。


    明霞挺直上半身，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不疼，没有感觉。


    果然，不现实，她们已经死了。


    现在的明蕴，这个叫着她妈的明蕴，这个乖巧的明蕴。


    一定是在做梦吧。


    明蕴已经走到了明霞面前，她把明霞从椅子上拉起来，她有劲，明霞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她喊：“妈！”


    明霞用活见鬼的眼神看着她，皱着的眉头是解不开的忧愁，嘴角简直像一条抹平的直线。


    明霞用力掐着明蕴的脸，“你疼吗？我这是在做梦吗？”


    “所谓的无限游戏宣称，所有活着的安全区的人类都要参与副本游戏，不参与一定会死，参与了也可能会死。”


    “现在是中心时间晚九点，已经过了两天零十二个小时，距离无限游戏第一个随机副本的召开时间还有十二个小时。”


    “一切皆是未知。”


    明蕴和明霞差不多高，她们离得极近，近到她看到了明霞脸上泛着蓝光的斑点。


    “不疼。”


    明蕴呼出一口气，将明霞的双手扯开，“难道不是我在做梦吗？”


    “那不可能，我自己的梦我知道。”


    明霞做过这样的梦。


    她梦见二十五岁的明蕴扎着高马尾，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一声声地喊着妈，说考上公务员了。


    “你考上了吗？”


    “什么？”


    “公务员啊！”


    明霞不赞成地看着不理解的明蕴，“看你脸上没一点笑脸，铁定是没考上。”


    “嗯。”


    明蕴分不清她到底在哪儿，听着她妈莫名奇妙地说着话。


    如果是梦的话，那就久一点吧。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她一个孤独的灵魂，她情愿消失。


    “我们死了，明蕴，是这样吗？”


    明霞怅然，她的话音却意外的平淡，死人怎么可能做梦呢。


    临死时前的震撼与痛苦像是刚刚跑走的乌云，但天还没有放晴，因为太阳底下又跑过来了一朵乌云。


    她们到底是怎么了？


    “嗯。”


    明霞走到门口，玻璃门紧闭着，推不开。外面只剩漆黑，她每天清晨和傍晚都能看到的景象不见了。


    绿色的大巴车、陨石、公路、路灯、商铺……不见了。


    还有她每天都能看到的场景，她习以为常的存在，那所有的一切像被无形的大手给抹除了，也许是被黑暗给遮盖了，也许是消失了。


    桑娜还答应给她分西瓜酱呢。


    什么也没有了，桑娜消失了，外面什么也没有了。


    电视机里的声音在明蕴耳朵里意外得嘈杂，格外刺耳。


    “请坚信，人类终将胜利！”


    电视机屏幕里透出来的蓝光闪烁了几下，出现了信号不良的标识，在抽搐中熄灭了。


    明蕴坐在木桌前，她低着头，那她们算什么？


    死去又活着的人类灵魂吗？


    “明蕴，你听到了吗？”


    明霞重新回到烟草的柜台前面，她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空了。


    明蕴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明霞。


    明霞惊讶地抬起头。


    黑暗中，她依稀辨认出，明蕴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似乎夹着一根喜悦烟，朝她递了过来。


    见明霞没有反应，明蕴又随意地把烟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着。


    “王八妮儿，一块钱，那可是一块钱呐！明蕴！”


    明蕴嘴角上扬，不以为然，“我们都还在。”


    她习惯了眼前的黑暗，也习惯这样了的明霞。


    明霞的八字纹仿佛要把她囊括到里面，那些话宛如飞沫一样劈头盖脸地扑向她。


    明霞张着嘴，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们都还在。


    她们都还活着。


    不冷不热不疼不痛的活着。


    【哇哦，终于不吵了。你们好哇，恭喜你们被选中成为智能可移动Npc,我是智能npc系统，很不高兴为你们服务。】


    幸灾乐祸的电子音，像一个暗中偷窥她们很久的调皮小女孩。


    蓝色的光团在明蕴和明霞之间跳动，明霞戒备地盯着突然出现的蓝色光团。


    明蕴面无表情，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你谁？我们这样是你干的吗？”


    【哎呀呀，真没有礼貌，人家已经做过一次自我介绍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以后，除非紧急情况，你们就见不到我了。


    所以，你们不仅应该为你们是智能可移动Npc感到荣幸，也应该为你们可以直接和我对话感到荣幸。】


    “你就是电视机里说嘞，无限游戏的系统？”


    明霞上手想要抓住它，被蓝光团躲开了。


    这一切的一切，打破她们平静生活的根源，让她们死去，又活过来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不要这么冒进哦，你们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只是一个系统。无限游戏是最伟大的发明，你们的程序和那些玩家们的不一样哟。】


    【既然你们这么问了，我就不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们了。】


    明蕴凝眉，“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蓝光团飞得很高，像是预防着她们出现什么极端手段。


    有两道蓝光飞到明蕴和明霞的手臂上，化为一个很浅很浅的蓝点，两道屏幕自动在她们的面前展开。


    【嘻嘻，看好喽。


    恭喜你们随身绑定了“明天超市”，你们将会在各个随机副本里完成任务，唯有延长生存时限才能不断生存。】


    它的语气恶劣，这超出现实的一幕摆在明霞眼前，赤裸裸的现实根本无从反驳。


    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还拿什么反抗。


    拿死吗？


    明霞根本舍不得死，活着那么不容易，她活得太不容易了，为什么要死呢。


    【请注意，你们现在的生存时限是24：00：00。】


    【请根据指引在页面上浏览完个人信息栏，并根据相关指示，完成信息填写。】


    【你们要在十二个小时之后，正式参与第一个无限副本。唯有参与副本，完成任务，你们生存时限才会延长。】


    【如果，我是说如果哦，不参与副本，或不完成副本任务，你们将会被彻底抹杀！】


    【请注意！是彻-底-抹-杀。】


    【那么，就祝你们好运吧。】


    【再见。】


    高高在上的声音落下简单的两个音节就直接消失了，留给她们的却是全然陌生又不加解释的一切。


    紧张的明霞开始主动了解无限游戏。


    “明蕴，Npc是什么来着？是你们玩的游戏里面的服务员吗？”


    明霞记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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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蕴偶然提过这词，她看网上似乎也有不少年轻人自嘲Npc。


    明蕴伸向蓝色屏幕的手一顿。


    她的妈妈，一个五十岁的中年女性，魔幻的现实让她们不得不研究所谓的规则。


    她的声音低落，“嗯，我们不是玩家，也就是所谓的非玩家角色。”


    “哦哦。”


    明霞在一天之内经历了大起大落，她的目光变得平静。


    这个看起来最不应该接受现实的人却义无反顾地接受了所谓的现实。


    明蕴却意外烦躁起来，“我们为什么要听它的？我们什么也不干，直接等死不就行了吗？”


    “你活够了？”


    明霞板着一张脸，眼角和嘴角都在蓝光的映射下耷拉着，她那不再年轻的脸上都是时间大方的馈赠。


    明霞的话听起来像骂人，有时候她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明蕴也不想讲道理，“再死一次呗。”


    明霞的视线重新转回蓝色的屏幕上，她只上到高中，上面的字都认识，但是词汇比较新奇。


    【姓名：明霞


    性别：女


    年龄：50岁


    学历：高中


    类别：智能可移动Npc


    能力：未解锁


    道具：暂无


    称号：暂无


    参与副本：0


    绑定物：明天超市（详情点击后展开）


    生存时限：23：52：40（参与副本后生存时限将自动延长）


    无限游戏简述】


    她点开明天超市，这是她开了十八年的超市，是她们的家。


    【明天超市——经营版


    状态：闭店中……


    身份：店主


    营业额：0


    任务：暂无


    业务：未解锁


    超市守则：请尽快填写


    （明天超市情况须知）


    提示：请尽快参与副本，解锁更多惊喜哦！】


    未解锁、暂无，那就是还没有，这个副本和电视机里提到的副本应该是一样的吧，刚才那个蓝团子也说了。


    怎么上面不显示商品？


    明霞四处打量了一下自己家的超市，两间80平方米的商店，货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很黑，近的货架她也看不清楚，最里面的很久都没有打扫过了，最近的人很少，应该积了不少灰吧。


    还有这个超市守则，是像明蕴上小学时，小学生守则一样的东西吗？


    请填写？


    明霞犹豫地点了一下，闪过一瞬的蓝光。


    明蕴缄默着，黑暗和安静成为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大石头。


    超市守则四个大字，在最上面，下面列着从一到五的数字，不是说有指引吗？


    【您好，尊敬的店主，请您为您的超市定下五条守则，守则将约束处在超市空间内的所有人。】


    和之前的那道声音不一样，平平无奇的机械电子音，甚至还挺尊敬人的。


    哦，不，挺尊敬Npc店长的。


    明蕴停留在明天超市的页面上，作为店员的她自然也受到了提醒，但是她没有相关的权限。


    明蕴不以为然地质问明霞，“守则，你知道怎么填写守则？”


    那是上扬着又略带有讽刺的语调。


    你不会按照我的意愿，我也不会按照你的意愿行事。


    她俩谁也改变不了谁，却又都想在对方的生活里横插一脚，她们本来就生活在一起。


    明霞的背靠着烟柜，她焦灼不安地敲击着玻璃，明蕴的质问像在她们之间竖起了一座山。


    “我怎么不知道，你小时候，学校还让背小学生守则，你背给我听了很多遍。”


    “那是小学生守则，不是超市守则，总得先看游戏规则吧。你这样的，什么都不懂，能活过去几个副本？”


    明霞像个一点就炸的炸药桶，眉毛快要飞起来，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睛一样锐利。


    “什么这那的，我是你妈！你懂啥尊敬！”


    【经检测，店主提到守则的句子中并未指定守则，已为您自动排除与守则无关的内容，查收到一条相关语句。


    “什么这那的，我是你妈！你懂啥尊敬！”】


    【第一条守则生成中……】


    【第一条守则生成为：店主是妈妈，都得尊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