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孤旌焚天照归途

作品:《三国:玄行天下

    书接上回,马蹄声如末日雷霆般由远及近,金属撞击声、士卒濒死的哀嚎、战马痛楚的嘶鸣,汇成一片撕裂人心的绝望交响。


    袁绍站在一辆临时充当指挥台、却已残破不堪的戎车上,手扶车栏,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身上的鎏金明光铠多处破损,左肩护甲被削去一角,露出内衬的皮革,其上浸染着暗红血渍。


    头盔不知何时丢失,灰白夹杂的长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额前、颊边。那张曾经威仪四方、令河北豪杰俯首的面容,此刻刻满了疲惫、不甘与深入骨髓的绝望,眼窝深陷,血丝密布,唯有瞳孔深处,仍有一点不肯熄灭的火焰在挣扎跳动。


    晨光艰难地穿透战场上空弥漫的烟尘与尚未散尽的夜霭,却驱不散那股浓重的血腥与死亡气息。目光所及,尽是溃散奔逃的身影。曾经军容严整的十万袁军,此刻已彻底失去建制,像一群被狼群驱赶的羊,漫无目的地冲撞、践踏。


    丢弃的“袁”字旗帜倒伏泥泞,绣着“四世三公”徽记的帅旗半截埋在倾倒的粮车旁。折断的长矛、缺口的长刀、散落的箭矢,横七竖八地铺满了这片冀中平原。


    更远处,那杆玄黑色的“简”字大纛,如同跗骨之蛆,在溃兵的浪潮中稳定而迅速地迫近,旗帜迎风怒展,猎猎作响,仿佛死神的狞笑。大旗之下,一骑玄甲黑袍的身影已清晰可见,手中那杆传说中的霸王枪,枪尖在晨曦中闪烁着幽冷的寒芒,正是简宇!


    “父亲!左翼完全溃散,我军部曲试图重整,被马超的西凉铁骑冲垮了!中军后队已经和溃兵混在一起,全乱了!”袁尚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嘶哑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紧挨着袁绍的戎车,手中那杆精工打造、原本光可鉴人的亮银枪此刻沾满血污与泥泞,枪缨纠结成团。他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初次随父出征的兴奋与荣耀感早已被眼前这山崩地裂般的惨败碾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旁边,年长两岁的袁熙情况稍好,但紧抿的嘴唇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努力控制着胯下因周遭混乱和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而躁动不安的战马,目光不断在越来越近的追兵、混乱的己方残部以及父亲身上来回扫视,喉结上下滚动,握缰的手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压抑着转身就逃的本能。


    袁绍的目光从远处那杆索命般的“简”字大旗上收回,缓缓转向身边的两个儿子。那一刻,他眼中属于一方霸主的锐利、野心与威压,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个父亲在绝境中凝视骨肉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惜、不舍与深沉的悲哀。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迟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承受着千钧重负。那只曾经签署过无数军令、掌握过数百万人生杀予夺大权的手掌,此刻布满老茧、细小伤口和干涸的血迹,轻轻拂过袁尚沾满灰尘、泪痕和汗水的冰凉脸颊,又重重按在袁熙紧绷的肩膀甲叶上。


    “熙儿,尚儿,”袁绍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沙砾摩擦,却异常地平静,平静得让两兄弟心头发紧,升起不祥的预感,“听为父说,仔细听好,莫要打断。”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灼热,带着硝烟、血腥和泥土的味道,灼烧着他的肺腑:“局势至此,已不可挽回。我军建制已溃,军心瓦解,简宇携大胜之势,麾下猛将如云,铁骑如虎。若我父子三人一同北逃,目标显着,绝无可能逃脱赵云、马超那些虎狼之骑的追击。”


    他语速陡然加快,目光如电般扫视四周,确认忠心耿耿的亲卫队已将附近盲目奔逃的溃兵隔开,形成一圈脆弱的屏障。随后,他接着道:“为今之计,唯有我留在此地,以主帅身份,收拢尚存血性的残兵,死战断后,牢牢吸引简宇及其主力精锐的注意,方能为你二人,挣得一线北遁的生机!”


    “父亲不可!”袁尚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悲鸣,泪水瞬间涌出,混合着脸颊上的污垢,“要死一起死!孩儿岂能……岂能做那弃父逃生、苟且偷生之辈!”


    袁熙虽然也红了眼眶,胸口剧烈起伏,但他比弟弟年长,也更清楚眼下局势的绝对恶劣,强忍着悲愤急声道:“父亲!您乃三军主帅,河北之主!只要您这面大旗不倒,军心或可挽回一线!我等拼死护着您,选精锐亲卫开路,未必不能杀透重围,北上幽州!中山、河间尚在,易京以外幽州诸郡仍有兵马可用,只要您到了……”


    “痴儿!住口!”袁绍厉声打断,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但那光芒背后,是深不见底的、近乎虚无的悲凉,“幽州?谭儿已被张辽生擒,如今身陷囹圄,生死操于简宇之手!幽州人心惶惶,能指望的郡国兵尚存几何?中山、河间,不过残兵败将,惊弓之鸟!你二人年轻,未立威名,更无统御全局之能!若无我在前方作为最醒目的靶子,吸引简宇全部兵锋,你们以为,能逃得过他麾下那些如影随形的追兵吗?能扛得起支离破碎的幽州残局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猛地前倾身体,双手同时抓住两个儿子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铠甲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目光灼灼,仿佛要将最后的话语烙进他们的灵魂深处:“听着!我袁本初,出身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名满天下!二十岁入仕,历任朝野,诛宦官,讨董卓,领冀州,并幽州,纵横河北十余载!今日纵然兵败身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让天下人看看,袁家儿郎,有站着死的铮铮铁骨,有殉社稷的烈烈肝胆!而不是像丧家之犬般,在逃亡路上被无名小卒割去头颅!”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父亲独有的温柔与绝望:“而你们……熙儿,尚儿,你们是我袁氏血脉最后的延续,是我河北基业仅存的火种!只要你们活着,逃到中山,逃到河间,逃到幽州任何一处尚有忠义之士栖身的城池坞堡,收拢溃散的旧部,安抚惊恐的民心,联结乌桓、鲜卑可为援手者,凭燕山之险,据幽燕之地利,我袁家……就还有一线存续之机!哪怕只能偏安一隅,也要把这‘袁’字大旗,给我牢牢立住了!这,是为父……最后的命令!也是……最后的请求!记住了吗?!”


    他的目光在两张年轻、惊惶、沾满泪水的脸上来回扫视,贪婪地铭记着每一处细节,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带入永恒的黑暗。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嘶哑的告诫:“切记!切记!兄弟齐心,其利方能断金!外有简宇这般不世出的强敌,内有幽州残破、人心离散之危局,你二人唯有摒弃前嫌,同心同德,方能觅得一线生机!若让我知道,你们兄弟阋墙,互生嫌隙……为父在九泉之下,魂魄不宁,绝、不、瞑、目!”


    “父亲……”袁尚已经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手中的银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浑然不觉。


    袁熙死死咬着下唇,鲜血渗出,腥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漫,混合着无尽的苦涩。他比弟弟更清晰地认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父亲要以自己河北之主、十万大军统帅的身份作为最耀眼、最无法忽视的诱饵,主动扑向死神,用自己的毁灭,换取他们逃亡的时间窗口。


    这是最残酷的父爱,是最悲壮的牺牲,是英雄末路时,能为血脉延续所做的……唯一选择。


    “走!”袁绍不再给他们任何犹豫、任何悲泣的时间,眼中最后一丝柔软被钢铁般的决绝彻底取代。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根镶嵌玉饰、却已血迹斑斑的马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抽在袁熙胯下战马的后臀上!


    “嘶聿聿——!”战马剧痛长嘶,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在空中疯狂刨动!袁熙猝不及防,全靠精湛的骑术和本能死死夹住马腹,才未被掀翻。受惊的战马不再受控制,如同一道离弦的赤色箭矢,猛地向北蹿出,粗暴地撞开几名挡路的溃兵,瞬间冲入弥漫的烟尘之中,身影急速模糊。


    “二哥!”袁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伸手想去抓,却抓了个空。


    “你也走!快!”袁绍的吼声与鞭声几乎同时响起!那鞭子带着破风声,毫不留情地抽在袁尚坐骑的臀股!


    另一声痛苦的马嘶!袁尚的战马同样受惊狂飙,四蹄腾空,紧追着袁熙的方向狂奔而去,马背上的袁尚只能伏低身体,死死抱住马颈,泪水在空中飞洒。


    数名一直护卫在侧、浑身浴血却眼神坚定的亲卫骑兵,无需袁绍任何指令,早已默契地分出一大半,呼喝着“保护公子!”,刀枪并举,如同锐利的楔子,奋力冲开混乱溃散的人潮,为两位少主开辟生路,并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


    袁绍保持着挥鞭的姿势,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戎车上,目光死死追随着两个儿子消失的方向,直到那最后一点影子也被地平线上升腾的烟尘彻底吞噬。他手中马鞭无力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沾满血泥的车板上。


    那一瞬间,这个曾经叱咤风云、志在天下的枭雄,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了脊梁,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佝偻、萎缩下去,剧烈的咳嗽从胸腔深处爆发出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破碎的肝胆都咳出咽喉,佝偻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无比苍凉。


    亲卫队长连忙上前搀扶,却被袁绍猛地挥手粗暴推开。


    “无妨……”袁绍喘息着,扶着车栏,一点点重新挺直身躯。当他再次抬起头,面向南方滚滚而来的黑色浪潮时,所有的脆弱、痛苦、不舍,都被一种近乎狂暴的、坦然的决绝所取代。


    灰白散乱的头发在带着血腥气的晨风中狂舞,血红的眼睛扫视着周围仅剩的数十名亲卫和那些渐渐停下脚步、面露茫然与挣扎的零星溃兵,一股惨烈、悲壮、欲与天地同焚的气息,从他残破的金甲之下升腾而起,席卷四周!


    “主公!”


    “明公!”


    几声急促、沙哑却异常熟悉的呼唤,穿透了溃兵的嘈杂与越来越近的铁蹄轰鸣。沮授、田丰、郭图三人,在各自仅存的两三名随从拼死护卫下,策马冲开混乱,终于来到了这辆象征最后抵抗的戎车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们模样比袁绍更加凄惨——沮授头上的进贤冠早已丢失,发髻散乱,几缕头发被干涸的血黏在额角伤口旁,青色文士袍多处撕裂,沾满泥污,但他腰间的剑鞘却依旧稳固,隐隐有湛蓝水光流转。


    田丰的衣袍更是被烧灼、撕扯得近乎褴褛,一部美髯焦黑卷曲,脸上烟熏火燎,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亮得吓人。


    郭图最是狼狈,头盔丢了,脸上有一道新鲜的鞭痕皮肉翻卷,还在渗着血珠,华丽的锦袍沾满泥浆,袖口撕裂,露出里面脏污的中衣,左手似乎受了伤,用布条胡乱缠着,但他右手仍死死握着自己的佩剑剑柄。


    袁绍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感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不愿拖累挚友的痛楚。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语气变得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主帅威严:


    “三位先生!你们来得正好!熙儿和尚儿已向北突围而去!幽州尚有中山、河间及易京以外诸郡,或可凭恃!你等智略超群,乃我河北栋梁,速速上马,去追他们!辅佐我儿,收拢溃兵,安抚幽燕,联结外援,据险固守,或可为我袁氏保留一线血脉,一线基业!此乃军令!立刻执行!”


    他最后四字,几乎是咆哮而出,目光如刀,狠狠刺向三人。


    然而,沮授、田丰、郭图三人,就在这箭矢可能随时破空而来、敌军铁蹄转瞬即至的绝境之中,互相对视一眼,竟无一人听从命令上马,反而齐齐做出了惊人的举动。


    沮授首先动作。他动作优雅甚至带着几分从容地翻身下马——在这生死一线的战场中心,下马便意味着放弃了最后一丝骑乘逃生的可能。落地时他微微踉跄,旁边一名随从想扶,被他轻轻摆手制止。


    他站稳身形,首先做的,是伸出左手,五指修长白皙,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缓缓拂过腰间那柄长剑的剑鞘。剑鞘呈深蓝色,非金非木,上有水波状暗纹,此刻竟隐隐有淡蓝色的光华如流水般缓缓流转,与他周身渐渐升腾起的、湿润而清凉的气息相呼应。


    然后,他用双手,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破损不堪的衣襟和袖口,拂去上面的浮尘,尽管那只是徒劳。最后,他面向戎车上的袁绍,在冰冷的泥泞与血污之中,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跪拜下去,行了一个最隆重的叩首大礼。


    礼毕,他并未起身,而是抬头仰视袁绍,声音清澈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将他所说的话语,清晰地送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甚至暂时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主公,授,广平寒士,本无大才。昔在韩文节幕下,虽有筹谋,然空置案头,积尘蒙灰,常对月长叹,恐此生所学,终付东流。”他眼神悠远,仿佛回到了过去,“直至主公领冀州牧,百忙之中,亲临授之陋室。是日大雪封门,主公屏退仪从,踏雪而至,肩头犹带雪花。主公执授之手,恳切言道:‘久闻沮公怀经天纬地之才,有安邦定国之志。今河北初归,百废待兴,内有豪强盘踞,外有群雄环伺,绍独木难支,恳请先生出山相助,共扶汉室,安定黎民!’”


    沮授眼中泛起湛蓝色的微光,与他腰间剑鞘的流光隐隐呼应,周身空气似乎变得湿润,连飘落的尘埃都缓了几分。


    “主公不以授出身寒微,更不惧授直言刚硬,拜授为别驾,迁监军,使总摄诸将,内外军事,皆咨询于授。知遇之恩,信重之德,虽高山深海,不足为比。”他缓缓抬起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之上,那剑柄镶嵌着一颗幽蓝色的宝石,此刻微微发亮。


    “主公曾于邺城阅兵,指授此剑问其名。授答曰:‘此剑名矢北,取自狐死首丘,代马依风,禽兽尚知眷恋故土,况于士人乎?’主公慨然曰:‘好一个矢北!公与此心,便如北辰,指引河北之士!他日若得肃清寰宇,当与公与共乘楼船,游于江河湖海,观天下万里波光!’”


    说到这里,沮授脸上露出一丝纯净如水的微笑,那笑容冲淡了所有狼狈,仿佛让他回到了那个雪夜,那个被知己信赖、委以重任的时刻。他握住剑柄,缓缓起身,矢北剑并未出鞘,但那湛蓝色的水光已愈发明显,隐隐有潮汐之声在他周身低回。


    “今日,主公之舟将覆,河北之北已不可归。然,”沮授的声音陡然变得清越激昂,与他周身水光一同升腾,“授既名矢北,心向此土,当与此土共存亡!主公欲以身为炬,焚此绝境,授愿为附薪,添一缕清流,助主公……光耀这最后的路程!”


    言罢,他后退一步,矢北剑连鞘横于身前,湛蓝水光流转,竟在周围形成了一圈若有若无的湿润屏障,将戎车附近弥漫的呛人烟尘与血腥气稍稍隔开。他目光澄澈,望向南方,那姿态,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去赴一场早已约定的、清流与烈火交织的盛宴。


    袁绍怔怔地看着沮授,看着他周身流淌的湛蓝水光,看着他手中那柄名为“矢北”的宝剑,喉头剧烈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股温热而酸楚的热流,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哈哈哈!好一个矢北之心!好一个清流附薪!”一阵苍凉豪迈、却又充满金石之音的大笑,紧接着响起。田丰亦翻身下马,他身材魁梧,即使衣袍褴褛,傲骨依旧铮铮。他落地很稳,大步上前,与沮授并肩而立,先是对着沮授重重点头,眼中满是激赏,然后转向袁绍。


    “沮公与有矢北之志,丰,钜鹿田元皓,亦有刍荛之忠!”田丰声如洪钟,自带一股刚烈不屈之气,他并未佩戴名贵宝剑,腰间只是一柄造型古朴、剑鞘磨损的青铜长剑,但当他手按剑柄之时,一股沉凝如山、刚正不阿的气势便勃然而发,竟隐隐与他脚下的大地产生共鸣。


    “丰生性戆直,言辞激烈,素不为人所容。韩文节镇冀州时,丰屡次上书,陈说利害,非但不见采纳,反几遭廷杖,系于狱中!”田丰虎目圆睁,须发皆张,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怒斥权奸的时刻,“直至主公方定冀州,千头万绪。闻丰在狱,竟亲往探视!狱中阴暗潮湿,主公不以为忤,隔栅执丰之手,言道:‘早闻钜鹿田元皓,性烈如火山,言直似箭镞,乃国士之器!岂可因言获罪,埋没于此污秽之地?’遂当即下令释丰出狱,沐浴更衣,引至府中,拜为别驾,委以谋议之重!”


    他踏前一步,地面似乎微微震颤,青铜长剑虽未出鞘,却隐隐发出低沉嗡鸣。“自此,丰得随主公左右,参赞机要。丰性不改,每每直言强谏,常使主公色变,左右皆为之股栗。然主公胸怀,实非常人可及!纵有不悦,从无因此疏远,反常于夜半独召丰,灯下对坐,细论所谏之事。主公曾言:‘元皓之言,虽如烈火烧身,刺痛难当,然烈火之后,方见真金!河北有元皓,如利剑悬顶,使我等不敢有丝毫懈怠苟且!’”


    田丰眼中精光爆射,手按剑柄,朗声道:“主公以国土待丰,丰必以国土报之!今主公欲以身殉此社稷,以全臣节,丰虽不才,手中剑钝,然一身肝胆热血,犹可沸然!愿随主公,以此残躯,撞一撞那逆贼的铁甲洪流,听一听那金铁交击的绝响!纵粉身碎骨,亦不负‘刚正’二字,不负主公知遇!”


    他声若雷霆,震得周围残存的将士耳中嗡嗡作响,一股悲壮刚烈之气,冲天而起,竟让附近一些溃兵停下了脚步,眼中的茫然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


    袁绍看着田丰,看着他手中那柄仿佛与他刚烈神魂融为一体的青铜古剑,胸口那股热流更加汹涌澎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郭图,也缓缓下马。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左手伤势显然影响不小。与沮授的从容、田丰的激昂不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他先是用未受伤的右手,极其细致地整理着自己破烂锦袍的领口,试图抚平那些不可能抚平的褶皱,又轻轻拍了拍衣袖上凝固的泥点,动作慢得近乎诡异。然后,他才抬起头,看向袁绍。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羞愧,有悲哀,有恐惧,但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主公……”郭图开口,声音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图,颍川郭公则,出身并非显赫,唯赖家传数卷书,习得些揣摩人心、权衡利害的微末之术。蒙主公不弃,纳入幕府,参议机密,宠信日隆,言听计从,每每计出,主公无不嘉许,图……亦曾自诩智谋,飘飘然矣。”


    他顿了顿,脸上肌肉抽搐,那道新鲜的鞭痕显得更加狰狞,左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然,智有小术,而无大略;谋知利害,而昧大势。此番……此番撤军之议,是图力主;伏兵诱敌之策,是图进献……本欲为主公寻一线生机,挽狂澜于既倒……却不料……不料那吕旷,竟是简宇埋下的一枚死棋!致使我军未战先溃,一败涂地,陷主公于……于此番万死无生之绝境!”


    郭图的声音开始颤抖,眼中浮现出巨大的痛苦和悔恨:“此皆图,智短谋浅,察人不明,进言误主之滔天大罪!图……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有何面目,去见颍川父老?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郭氏列祖,与河北枉死的将士冤魂?!”


    突然,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泥泞、血污浸染的地面上!这个向来注重仪表风度、甚至有些洁癖的谋士,此刻任由污秽浸透膝下的锦袍,以额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图罪该万死!万死难赎其一!”他伏地不起,声音哽咽沙哑,肩头剧烈耸动,“主公不杀图,已是天恩浩荡……今主公欲死战以全名节,图……图愿为先驱罪卒!以此戴罪之身,无用之躯,为主公……挡得一箭,受得一刀!或可……或可稍减心中愧疚于万一,略全……略全这主臣一场的情分!”


    言毕,他不再抬头,只是伏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固在忏悔与绝望中的石像。他右手仍紧紧握着自己的佩剑剑柄,那柄剑装饰华美,此刻却黯淡无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袁绍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三人:身绕湛蓝水光、持矢北剑而立、神色从容清澈的沮授;气势如山、按青铜古剑、虎目含泪却昂首挺胸的田丰;以及跪伏泥泞、身心俱碎、被无尽悔恨吞噬的郭图。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周围——那数十名伤痕累累却眼神决绝、紧握刀枪不曾后退半步的亲卫;更远处,那些被这边异常气氛吸引、渐渐停下溃逃脚步、茫然中带着一丝重新燃起的血性与疯狂的士卒,数十,上百,数百……他们残缺的衣甲上沾满血污,手中武器不一,但此刻,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在这辆残破的戎车,汇聚在那个披头散发、金甲残破的身影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炽热、仿佛能焚烧灵魂的力量,从袁绍的心脏最深处,从他那几乎枯竭的气海之中,猛然爆发!那不再是不甘,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穷途末路时、将所有一切——生命、荣耀、遗憾、情感——都凝聚于一点,欲要迸发出最后、最绚烂、最惨烈光芒的决绝勇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袁绍仰天长笑!笑声起初低沉嘶哑,仿佛压抑了太久,随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畅快,越来越肆意张狂!这笑声穿透了战场的哀嚎,压过了逼近的铁蹄,直冲云霄,仿佛要将他四世三公的骄傲、纵横河北的豪情、壮志未酬的愤懑、以及对眼前这三位誓死相随的挚友、对周围这些愿与他同赴黄泉的将士的无限感慨,全部倾泻而出!


    笑了许久,直笑得眼泪横流,直笑得胸口剧痛,袁绍才缓缓收声。他抬手,用残破的护腕狠狠抹去脸上的泪与汗,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清明,甚至……燃烧着一层淡金色的、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华!那光华从他眼底深处透出,隐隐与他手中那柄象征着袁氏权柄的思召剑产生共鸣,剑身之上沾染的血污,仿佛在金光下微微蒸腾、淡化。


    “好!好!好!”袁绍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如同金铁交击,铿锵有力,回荡在众人耳边,“有公与矢北清流,有元皓刚烈忠魂,有公则……相伴终程!我袁本初,此生何憾?此战何惧?!”


    他猛地转身,面向周围越聚越多、眼神渐渐被点燃的将士,将思召剑高高举起!剑身之上,那淡金色的光华愈发明显,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高贵而悲壮的威严!


    “将士们——!!看清楚了!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我!袁绍!袁本初!!!”


    这一声怒吼,灌注了他全部的精神、意志,乃至那刚刚觉醒的、微弱却纯粹的光明之力,如同暮鼓晨钟,狠狠撞入每一个人的心中!方圆数百步内,所有嘈杂的溃逃声、哭喊声,都为之一滞!无数道目光,或茫然,或恐惧,或麻木,或绝望,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聚焦在戎车上那个虽然残破不堪、却仿佛在自发燃烧着淡金色光芒的身影上!


    “我,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之后,大汉天子亲封的将军,领冀州牧,都督河北诸军事!”袁绍的声音因倾尽全力而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震撼灵魂的力量,他手中的思召剑,金色光华流转,仿佛在响应主人的心志,“今日,我军败了!败得很惨!十万大军,溃不成军!这是我的过失,是我的无能!”


    他话锋一转,剑指南方那已清晰可见的玄甲洪流,目眦欲裂,声如雷霆炸响:“但是——!败了又如何?!大丈夫立于世,可战死沙场,可马革裹尸,可为自己坚信的大义流尽最后一滴血!唯独不能——像怯懦的鼠辈一样,丢盔弃甲,摇尾乞怜!!!”


    “看看那边!”他剑锋转动,扫过周围残破的旗帜、倒伏的同袍、弥漫的烟尘,“我们的同乡,我们的兄弟,就倒在那里!他们的血还没冷!他们的魂还在看着我们!我们就这样逃吗?把后背留给敌人,像猪羊一样被驱赶、被屠宰吗?!”


    “不——!!!”袁绍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那淡金色的光芒骤然炽烈了一瞬,虽不能及远,却让他周身三尺之内,空气都仿佛在微微发光!“我袁绍,世受汉恩!今日,便以这满腔尚未冷却的热血,以这手中仍欲饮血的利剑,以这残存的光明之志——祭奠我大汉四百年煌煌江山!告诉那挟持天子、祸乱天下的逆贼简宇——”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的力量,与那微弱的金光,全部灌注于接下来的呐喊之中,声浪滚滚,竟暂时盖过了敌军逼近的蹄声:


    “河北男儿——!!!”


    “有死——!!!”


    “无降——!!!”


    “愿随我死战者——!!!”袁绍的剑,指向苍天,金光虽弱,却笔直不屈,“捡起你们的刀!握紧你们的枪!挺起你们胸膛里那颗还未停止跳动的心脏——!!!”


    “随我——!!!”


    “杀回去——!!!!!!”


    “杀——!!!”


    第一个响应的,是沮授!他清叱一声,右手猛地握紧矢北剑剑柄!“锃——!”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响起!长剑出鞘!剑身并非金属光泽,而是一种流动的、深邃的湛蓝色,仿佛将一泓清泉、一片海波凝炼于剑锋之上!剑出刹那,周围空气湿度骤增,隐隐有细微的、清凉的水汽弥漫开来,将他与身旁的戎车笼罩在一片若有若无的淡蓝色水光之中!他执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湛蓝光华流转不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杀——!!!”田丰几乎同时拔剑!青铜古剑出鞘,并无炫目光华,剑身暗沉,上有古朴纹路,但当他握剑在手,一股沉凝、厚重、刚直不屈的磅礴气势轰然爆发!脚下地面微震,仿佛山岳与之呼应!他虎目含泪,却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快意的笑容!


    “杀……!!!”伏在地上的郭图,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与泥污混杂,眼中血丝密布,但那份死寂的绝望,已被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取代!他挣扎着站起,踉跄一步,右手死死握住自己的华美佩剑,猛地拔出!剑光森寒,映着他扭曲的面容,他嘶声喊道:“杀——!!!”


    “杀!!!”


    “杀回去!!!”


    “跟主公拼了!!!”


    先是亲卫们疯狂而整齐的咆哮!紧接着,如同火星溅入滚油,周围所有停下脚步的溃兵——那些被恐惧支配的、被绝望吞噬的、被羞愧煎熬的——在这一刻,被那淡金色的光芒、被那赴死的呐喊、被主帅身先士卒的绝然彻底点燃!他们眼中重新爆发出光芒,那是放弃一切生念后,最纯粹、最暴烈、最原始的毁灭与反抗的火焰!


    “河北爷们儿!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跟简宇狗贼拼了!”


    “跑也是死!战也是死!老子要死得像个男人!”


    “为主公效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怒吼声从戎车周围轰然炸开,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更多的溃兵停下,转身,弯腰捡起地上的武器——哪怕是半截木棍、一块石头!他们眼中的茫然迅速被疯狂的决死之意取代,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抓住最后一团燃烧自己的烈火!


    数十,数百,上千……一片片残兵重新聚合,虽然衣甲不全,阵型散乱,但那股冲天而起的、惨烈到极致的杀气,竟让远处正在冲锋的简宇军前锋骑兵都为之一顿!


    袁绍立于戎车上,看着周围重新汇聚、虽然残破却杀气冲霄的“军队”,看着身边水光湛然的沮授、气势如山的田丰、状若疯魔的郭图,胸中豪情激荡,那淡金色的光芒在他眼眸深处烈烈燃烧!


    他不再需要任何鼓动,不再需要任何言语。


    猛地一踩车板,将手中光华流转的思召剑,狠狠指向南方那杆越来越近、几乎能看清旗下玄甲骑士面容的“简”字大纛,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撕裂长空的战吼:


    “擂鼓!吹角!全军——转向!!!”


    “目标——简宇中军!”


    “随我——冲阵——!!!!!!”


    “咚!咚!咚!咚!”残破的战鼓被幸存的鼓手用血肉模糊的双手奋力擂响!鼓声喑哑,却带着不屈的、赴死的节奏,一声声,敲在每一个决意赴死者心上!


    “呜——呜呜呜呜——!!!”号角手鼓起残存的肺力,吹响了决死的冲锋号!号角声凄厉苍凉,穿透烟尘,直上九霄!


    袁绍纵身跃下戎车,夺过一匹无主战马的缰绳——那马儿似乎也感应到什么,不再惊恐,反而昂首嘶鸣!他翻身上马,动作竟有几分年轻时的矫健与流畅!左手持缰,右手高举那柄淡金色光华越来越盛的思召剑,剑尖直指南方,直指那杆玄色大旗,直指那个玄甲黑袍的身影!


    “杀——!!!”


    他一马当先,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陨落的星辰,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向着那吞噬一切的黑色死亡洪流,发起了最后一次,也是最为璀璨、最为惨烈的逆袭冲锋!


    身后,是挥舞着各式残破武器、发出野兽般嚎叫、如同潮水般涌上的上千残兵!


    是身绕湛蓝水光、矢北剑清鸣如潮的沮授!


    是气势沉凝如山、青铜古剑嗡鸣震颤的田丰!


    是状若疯魔、华美佩剑寒光刺目、欲以死赎罪的郭图!


    是他们眼中燃烧的、比这血色黎明更加炽烈、更加纯粹、更加无畏的——与死亡共舞的光芒!


    光与水,将与那席卷天下的黑暗与霸烈,在这注定写入史册的清晨,进行最后的、悲壮的碰撞!


    清晨的战场,烟尘与血雾交织,将初升的朝阳染成一片凄迷的暗红。溃败的洪流中,一团逆流而上的火焰,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重新燃起。那是袁绍,以及紧随他身后、被那悲壮赴死的气息所点燃的数千残兵。


    玄色大纛之下,简宇勒住乌骓马,霸王枪斜指地面,枪尖幽芒吞吐不定。他远远望着那团在溃散潮水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眼的“火焰”中心——那个金甲残破、披头散发,却高举长剑,周身隐隐有淡金色光芒流转的身影。


    马蹄声、喊杀声、金属撞击声,此刻似乎都遥远了,他的目光穿透混乱,清晰地捕捉到了袁绍眼中那燃烧到极致、近乎虚无的炽烈光芒。


    “困兽犹斗……”简宇低声自语,那惯常冷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丝弧度。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于……欣赏的感叹。纵是穷途末路,纵是螳臂当车,这份明知必死、仍要挺剑而前的勇气,这份将最后尊严与骄傲燃烧殆尽的决绝,倒也……不负四世三公之名,不负河北霸主之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身旁如同三把出鞘神兵般挺立的将领。


    左侧,赵云银甲白袍,照夜玉狮子安静而立,唯有马耳不时轻颤。他面容俊朗依旧,眼神却凝练如冰渊,手中龙胆亮银枪斜提,枪尖雪亮,不染尘埃,却自有一股洞穿一切的锋锐之气。感受到简宇的目光,赵云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地回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右侧,马超金甲耀目,虎头湛金枪横于鞍前,枪头狰狞的虎口似欲择人而噬。他浓眉微扬,脸上带着惯有的桀骜与好战,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处聚拢的袁军残部,如同猛虎盯着最后的猎物。胯下西凉骏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灼热的白气。


    稍后,孙策赤色战袍如火,手中那杆与他武器同名的霸王枪斜指苍穹,枪缨如血。他嘴角噙着一丝狂放的笑意,眼神锐利如鹰,扫视战场,仿佛在掂量着哪些猎物值得他出手。周身散发着一股剽悍勇烈、舍我其谁的霸气。


    这三人,赵云是他同门师弟,情同手足;马超、孙策皆与他意气相投,结拜为兄弟,皆尊他为兄。是他最信任的臂膀,最锋利的刀刃。


    “子龙,孟起,伯符。”简宇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袁本初欲做最后一搏,倒也还有几分英雄气。此间残局,便交由你三人收拾。”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那团越来越近的金色火焰,笑道:“他……既指名道姓,欲与我了断,我便去会他一会。”


    言语平静,却自有睥睨天下的气度。去会一会,了断恩怨。


    赵云闻言,抱拳颔首,声音清越:“兄长小心。袁绍困兽之斗,不可小觑。其余袁军残部,交由我等便是。”他话语简洁,却已将一切担忧与承诺包含其中。


    “大哥放心!”马超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虎头湛金枪一振,发出兴奋的低鸣,“这些丧家之犬,交给某便是!定叫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孙策更是长笑一声,霸王枪在空中划过一个炽烈的弧线:“兄长自去便是!看小弟与子龙、孟起,为兄长扫清这些碍眼的蚊蝇!”他眼中战意熊熊,早已按捺不住。


    简宇不再多言,只是向三人微微一点头,那是绝对信任的示意。随即,他轻轻一磕马腹,乌骓马通灵,长嘶一声,如同黑色闪电般蹿出,径直迎向那逆流冲来的金色火焰!玄色大氅在他身后猎猎飞舞,如同一面象征着终结的旗帜。


    身后,赵云银枪前指,清喝一声:“弟兄们,随我来!”银色洪流如水银泻地,向袁军残部侧翼卷去。


    马超咆哮如雷:“西凉铁骑,碾碎他们!”金色铁骑如同熔化的金汤,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从另一侧悍然切入。


    孙策赤旗招展,声若洪钟:“江东健儿,杀!”赤色狂潮正面迎上,霸烈无匹。


    三股颜色分明、气势惊天的骑兵洪流,如同三柄巨大的犁铧,狠狠犁入袁绍刚刚聚拢、尚显混乱的残兵阵中!瞬间,更加惨烈的厮杀爆发开来。


    简宇对身后的战况不再关注,他的全部心神,已锁定前方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乌骓马快如疾风,几个呼吸间,已冲至袁绍前方不足三十步。


    袁绍此刻已弃了戎车,骑在一匹不知从何处夺来的普通战马上,那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主人决死的心志,竟不显畏缩。他手中思召剑光芒流转,淡金色的光晕在剑身萦绕,虽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悲怆而纯净的气息。


    看到简宇单骑突至,他眼中最后一丝复杂情绪也消失了,只剩下最纯粹的、欲与强敌决一死战的战意。


    “简乾云——!!!”袁绍嘶声怒吼,声震四野,竟将周遭的喊杀声都压下去一瞬。他一夹马腹,迎着简宇冲来,思召剑高举,剑光与初升朝阳的光辉隐隐呼应。


    “袁本初!”简宇声音沉稳,却带着穿透一切嘈杂的力量。两马飞速接近!


    就在两马即将交错,袁绍思召剑挟着淡金光芒,以力劈华山之势狠狠斩落之时——


    简宇眼神一凝,手中霸王枪后发先至,枪出如龙!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快的一记直刺!枪尖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暗金色的枪芒凝于一点,直指袁绍心口!这一枪,快、准、狠到了极致,带着沙场征伐、千军辟易的纯粹杀意!


    袁绍瞳孔骤缩!他没想到简宇的枪竟快到如此地步!电光石火间,他根本来不及挥剑格挡,更无法做出精妙变招。生死关头,多年征战磨砺出的本能救了他一命!


    “喝!”袁绍发出一声短促的暴喝,竟在高速冲锋的马背上,猛地向一侧翻滚!这个动作极其狼狈,毫无一方诸侯的体面,却是最有效的保命手段!


    “噗嗤!”


    血光迸现!


    简宇的霸王枪,未能刺中袁绍,却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胯下战马的脖颈!那匹普通的战马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蕴含巨力的长枪洞穿,枪尖透颈而出,带起一蓬凄艳的血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失前蹄,轰然向前栽倒!


    而袁绍,借着翻滚之势,如同一个滚地葫芦,在泥泞血污的地面上连续翻滚数圈,卸去巨大的冲力。最后,他竟然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仍紧紧握着那柄光芒流转的思召剑,稳稳停了下来!虽然灰头土脸,金甲更添污渍,披头散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住了已勒马回身的简宇。


    “好身法。”简宇声音平淡,听不出褒贬。他轻轻一抖手腕,将串在枪尖上的马尸甩脱,乌骓马通灵地停下,喷了个响鼻,蹄子不安地踏动着。


    袁绍缓缓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泥血混合物,看着不远处气定神闲、高踞马上的简宇,又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忽然,竟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痛快!简乾云,你这一枪,够狠!够快!”


    笑声中并无多少凄凉,反而有种解脱般的狂放。他站直身体,尽管铠甲残破,尽管形容狼狈,但脊梁挺得笔直,手中思召剑斜指地面,剑身淡金色光芒似乎更凝实了几分。


    简宇看着袁绍,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柄在绝境中似乎被激发出某种力量的名剑,忽然也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冷冽,多了几分对于值得一战的对手的认可。


    “袁本初,”简宇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这小小战圈的每个角落,“你能于败军之际,重整残兵,逆流反冲,有胆色。能于千钧一发之际,舍马保命,有急智。能于此时此地,犹自大笑,有气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袁绍手中的思召剑,又看向他燃烧着决死战意的双眼:“我简宇,敬你是条汉子,是位枭雄。”


    说罢,在袁绍以及周围少数注意到这边情况、仍在死战的袁军残兵惊愕的目光中,简宇轻轻一按马鞍,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稳稳落在泥泞的血地上。


    他将霸王枪单手拄地,另一只手抬起,对着后方不远处紧张观战、随时准备冲上来的亲卫骑兵做了个“止步”的手势。然后,他看向那名牵着备用战马的亲兵,淡淡道:“将马牵走。”


    亲兵一愣,随即凛然应诺:“诺!”迅速上前,牵走了神骏的乌骓马。


    简宇就这样,单人独枪,站在了同样单人独剑、立于死马之旁的袁绍面前。两人之间,不过十步之遥。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是赵云、马超、孙策率领的精锐骑兵碾压袁军残部的战场,是沮授、田丰、郭图等人率众死战的绝地。


    而在这小小方圆之内,却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特的领域,空气凝重,杀气弥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顶尖对决的肃穆。


    简宇轻轻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霸王枪,枪纂划过地面,带起一道浅浅的沟壑。他抬起头,看向对面须发戟张、金甲残破却气势不减的袁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是属于武者的、纯粹的战意笑容。


    “请出招吧!本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袁绍耳中,带着一种“我给你公平一战机会”的尊重,也带着“此战必将终结一切”的宣告。


    袁绍看着简宇弃马步战,单人立于自己面前,听着他那句“请出招”,先是一怔,随即,一阵更加洪亮、更加畅快、甚至带着几分癫狂的大笑声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简乾云!好一个‘请出招’!”袁绍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弃马步战,不占我便宜……你倒是爽快!比那些虚伪矫饰的世家子,强了百倍千倍!”


    笑声戛然而止。袁绍脸上的狂放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与肃杀。他双手缓缓握紧思召剑的剑柄,那淡金色的光芒仿佛受到了主人心意的牵引,骤然变得明亮起来,不再仅仅是萦绕剑身,而是如同实质的火焰般,在剑刃之上吞吐、跳跃!一股灼热而纯粹、带着破灭与净化意味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与他手中光华大放的思召剑融为一体。


    他周身残破的金甲,竟也在这光芒映照下,反射出辉煌却悲壮的光泽。披散的白发无风自动,脸上血污泥垢依旧,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轮燃烧的小太阳,死死锁定了简宇。


    “既然如此……”袁绍缓缓将思召剑竖于身前,剑尖指天,光芒炽盛,“那我袁本初,便以这残存之光,领教你这席卷天下的——霸王之枪!”


    “曜锋——落!!!”


    最后一个字吐出,如同惊雷炸响!袁绍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试探,一出手,便是倾注了全部精气神、赌上性命与荣耀的绝杀之技!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燃烧的金色流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冲向十步之外的简宇!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金色残影!


    手中思召剑,不再是简单的劈砍刺击,而是化作了三道连贯到极致、几乎不分先后的金色剑光!那剑光并非虚幻,而是高度凝练的光元素所化,炽热、锋利、带着一种净化一切的煌煌天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三道剑光,分取简宇上中下三路——咽喉、心口、小腹!角度刁钻,配合他冲锋的气势,封死了简宇所有闪避的空间,唯有硬接!


    简宇瞳孔微缩。他能感觉到,袁绍这一击,已超脱了寻常武艺范畴,是将其毕生修为、将星将陨时爆发的全部生命力、以及对光元素某种本能的牵引,尽数融入了这绝命三剑之中!剑未至,那灼热锋锐的剑意已然临体,刺痛皮肤!


    “来得好!”简宇低喝一声,不避不让,脚下如生根般钉在原地,手中霸王枪动了!


    枪身乌沉,看似缓慢,实则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见一道暗金色的枪影,如同凭空出现的屏障,精准无比地出现在了第一道金色剑光的轨迹上!


    “叮——!”


    清脆到极点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第一剑,被枪杆稳稳架住!光元素与暗金色枪芒剧烈摩擦、湮灭,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几乎在同一瞬间,简宇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抖,枪身划过一道玄奥的弧线,枪头如同毒龙摆尾,啪的一声抽在第二道刺向心口的剑光侧面!精准地将其力道带偏,擦着简宇的臂甲掠过,在玄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炽热感传来。


    第三剑已至!直刺小腹!简宇重心下沉,腰身如弓,握住枪尾的左手猛然发力,将枪纂如同短矛般向下一戳!


    “铛——!”


    枪纂与第三道剑光狠狠撞在一起!巨大的力量从交击点爆发,简宇脚下地面寸寸龟裂,尘土飞扬!而袁绍这志在必得的三连刺击,竟被简宇以精妙到毫巅的枪术,一一化解!


    然而,袁绍的攻势并未结束!借着第三剑被格挡的反震之力,他身形猛然拔高半尺,双手握剑,高举过顶!思召剑上凝聚的光芒瞬间暴涨数倍,仿佛握住了一轮微型的太阳!一股狂暴而炽烈的气势将他笼罩!


    “斩——!!!”


    怒吼声中,袁绍将凝聚了全身力量与所有光元素的思召剑,以开天辟地之势,向着简宇当头劈下!这一剑,毫无花巧,纯粹是力量的极致宣泄,是光元素的狂暴倾泻!剑锋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发出噼啪的爆响!


    简宇眼神一凝。他能感受到这一剑蕴含的恐怖威力,那是袁绍燃烧生命、玉石俱焚的一击!他不再留手,低喝一声,双手持枪,由下至上,一记标准的“举火燎天”,霸王枪带着沉猛的破风声,悍然迎上!


    “轰——!!!”


    并非金铁交鸣,而是如同闷雷炸响!枪剑交击的瞬间,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发!地面上以他们为圆心,出现了一圈明显的凹陷,泥土沙石如同被无形巨手掀起,呈环形向外扩散!


    光芒炸裂!金色与暗金色的能量乱流疯狂肆虐!简宇脚下的裂纹再次扩大,但他身形稳如磐石,只是手臂肌肉贲起,玄甲下的身躯微微一晃。而袁绍,则被霸王枪上传来的沛然莫御的巨力,震得向后倒飞出去!


    袁绍人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双脚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足足退出七八步远,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握剑的双手微微发颤,但眼中的战意,却更加炽烈!


    “好枪!好力道!”袁绍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非但没有挫败,反而涌起更加狂热的兴奋,“但这只是开始!简乾云,接我真正的‘曜锋’——天光化刃!”


    他不再急于抢攻,而是缓缓将思召剑横于胸前,左手并指如剑,从剑柄处缓缓抹向剑尖。随着他手指的移动,思召剑上的光芒不再是狂暴的喷发,而是变得内敛、凝聚、精纯,剑身仿佛变成了半透明的水晶,内里流淌着熔金般的液体光芒。


    一股更加宏大、更加炽热、更加接近太阳本源的气息,从剑身上散发出来,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地面的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蜷曲。


    袁绍的气息也随之变化,之前的狂暴渐渐沉淀,转为一种深沉、浩瀚、如同正午骄阳般的威压。他披散的白发无风自动,周身淡金色的光晕不再闪烁,而是稳定地、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他,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尊降世的光明神只。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四世三公底蕴所积累的、与光元素高度共鸣的力量!


    简宇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感受到袁绍此刻的气息,与刚才截然不同,那是真正将光元素之力修炼到极高层次的表现,不再仅仅是依附于剑招,而是开始掌控、御使!这袁本初,果然隐藏了实力!


    “有意思……”简宇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刀。他手中霸王枪轻轻一震,枪身上暗金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淌。


    他周身的气息也开始攀升,不再是单纯的沉凝厚重,而是多了一股灵动、锋锐、仿佛能切割一切的意味。青色的风元素开始在他身周汇聚,形成一道道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青色气流,缭绕枪身,发出细微的嘶鸣。


    两人的气势在无声中碰撞、攀升,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远处厮杀的声音都似乎变得遥远。所有注意到这边的人,无论是简宇军还是袁军残部,都感到一阵心悸,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将目光投向这片即将爆发更恐怖对决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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