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传来清凉的触感和一丝草药的微苦,明玉晕乎乎地坐在偏殿的软榻上,看着面前为自己处理伤口的太医。


    这位太医年纪不轻,面容清癯严肃,但手法稳而轻,一边清理伤口敷药,一边用平板的语气询问:“公主可还觉得眩晕?此处按压可有异感?”


    “不晕了,就是有点……木木的疼。”明玉老实回答,眼睛却忍不住偷瞄对方。


    【这就是夏无且啊?荆轲刺秦时扔药囊救驾的那位?四舍五入我也算是被历史名医亲手包扎了!】


    【可惜,再过些年,政爹要求仙嗑药,好像也找过他?唉,那些丹药有毒啊……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政爹还英明神武着呢。】


    她这边内心戏丰富,那边夏无且已利索地包扎好,起身对旁边侍立的宦者令道:“伤口不深,无大碍,按时换药,勿沾水。只是公主年幼,又撞了头,需静养观察,若有呕吐嗜睡,即刻来报。” 声音一如既往没什么波澜。


    “有劳夏太医。”宦者令客气地送人离开,再转身面对明玉时,脸上已换上十二分的恭敬谨慎,“公主,大王有旨,您日后便居于此偏殿,一应器物仆役,稍后便至,您先歇息,若有何需求,尽管吩咐。”


    明玉环顾这间“偏殿”,比她原来那个冷清小院不知宽敞明亮多少,紫檀木的案几,锦绣的帷幔,空气里有种沉静好闻的香气。


    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这屋子与正殿,似乎只隔着一道墙?


    【我真住进章台宫了?和政爹一个屋檐下?】她抱着膝盖坐在软垫上,脑子里还有点懵,但更多的是后知后觉的狂喜和不安交织。


    【这算是因祸得福?不过政哥……爹到底怎么想的?真是看我可怜?还是觉得我打架够凶,放身边看着?】


    她甩甩头,决定不想了,反正现在安全了,胡亥短期内应该不敢来惹她,还能近距离观察偶像兼爹地,简直是历史迷的顶级福利。


    只是额头和身上隐隐的疼痛,还有白日那场混乱带来的疲惫,让她很快感到困倦。


    在宫人无声而高效的伺候下洗漱更衣,换上柔软干净的寝衣,明玉几乎是脑袋一沾枕头,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她不知道,就在她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时,隔壁正殿的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秦王嬴政已换下朝会冠服,只着一身玄色深衣,坐于案后,他面前并无竹简,只摆着一杯清茶,热气袅袅。


    下首左右,分别坐着老将王翦与廷尉李斯。


    三人皆沉默,殿内只闻烛火偶尔的哔剥声,气氛沉凝。


    良久,嬴政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并未饮用,沉缓开口:“今日之事,二位皆有所闻。”


    王翦神色肃穆,微微颔首:“臣,确闻异声。” 他指的是那闯入脑海的心音。


    李斯也低声道:“臣亦然,其声稚嫩,绝非幻听,所言……匪夷所思,然细思恐极。” 他顿了顿,斟酌道,“尤以伐楚之论,虽似童言,却暗合兵家诡道与庙堂机变。且……”


    他抬头,眼中精光一闪,“其对李信将军、项燕乃至楚王负刍之评断,不似妄语。”


    嬴政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滑的案几上轻轻叩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可探知其源?”


    王翦摇头:“臣暗中感应,其声……似自偏殿而来,然……” 他面露一丝罕见的困惑与凝重,“绝非寻常传音入密,更近于……心念直达,且非人人可闻,臣观当时殿中诸臣,唯近前数人神色有异。”


    李斯接道:“此等异象,臣闻所未闻,然其心音所涉,于国事或有裨益。只是……”


    他看向嬴政,“其身份诡谲,来历不明,虽看似幼童,不可不防,尤其他对胡亥公子之恶评……” 他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嬴政眸光深敛,白日那心音中对胡亥“长大了还得了”、“不是好东西”的断言,他听得清清楚楚。


    结合这“异魂”对前线战事的“未卜先知”,一个惊人的推测已在他心中成形,此“嬴明玉”,恐非原来那个怯懦宫女所出的九公主。


    “其心音,似只对抱持纯粹探究或……善意者敞开。”嬴政缓缓道,说出了自己的观察,“心怀恶念如胡亥近侍,或漠不关心者,皆无所觉。” 这也是他为何当机立断将人放在眼皮底下的原因之一。


    王翦与李斯闻言,皆若有所思,此限制,倒是减少了消息扩散的风险。


    “大王,”王翦沉声道,“既如此,此女……此异数,当如何处置?其言若可信……”


    “静观其变。”嬴政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帝王的决断与冷酷,“伐楚之议,依今日所定执行,至于她……”


    他目光似乎穿透墙壁,落在隔壁安睡的小小身影上,“既居于此,便看看她还能‘说’出些什么,你二人,既有所闻,亦需留意,然此事,绝不可对外泄露分毫。”


    “唯!” 王翦与李斯肃然应道。


    他们明白,这不仅是奇遇,更可能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或可利国,稍有差池,便是滔天祸患。


    “另外,”嬴政指尖停住叩击,“扶苏近日功课如何?”


    李斯答道:“长公子勤勉,仁厚有加,于儒术经义尤为用心。”


    嬴政不语,扶苏仁厚好学,是他所愿,亦是隐隐之忧。


    其性过于宽仁,恐失刚断。


    然其心性纯良,对兄弟姊妹素来友爱……或许,可作为一个观察的“桥梁”?那“异魂”既对胡亥有恶评,对扶苏,或能有不同观感?


    让扶苏接近,一则可观察其互动,二则也可让扶苏多经一事,看看这“异数”是否能磨砺其心性。


    “传话给扶苏,”嬴政忽然道,“明日开始,他处理完日常课业,可常来章台宫偏殿,既为兄长,当友爱幼妹,九公主初来,若有不适,让他多看顾。”


    王翦与李斯对视一眼,皆明了大王深意。


    这是要将长公子也引入局中,一则观察那“异魂”对扶苏之态度,二则……或许也有借那“异魂”之后世眼光,磨砺扶苏之意?


    “唯。” 李斯应下。


    “退下吧。” 嬴政挥手。


    王翦与李斯行礼退出,殿内重归寂静,只余嬴政一人,对着跳跃的烛火,眸光幽深难测。


    隔壁均匀细微的呼吸声仿佛隐隐可闻,与这帝国的沉重、前线的烽烟、朝堂的暗流交织在一起。


    而此刻的明玉,正陷入纷乱的梦境。


    一会儿是电脑前爆肝赶稿的灯光,一会儿是史书竹简上冰冷的字句,一会儿是胡亥嚣张的脸,一会儿是始皇深邃的眼……最后,她梦到自己站在巍峨的宫殿上,看着下面万家灯火,身边站着高大的玄衣身影,那人侧头看她,问:“明玉,此江山如何?”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已微亮。


    她拥着被子坐起,额头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精神好了许多。环顾这陌生,奢华却空旷的寝殿,昨日种种如梦似幻。


    【真的穿越了……还和政爹住隔壁。】


    她心里嘀咕着,带着点不真实感和隐隐的兴奋。【今天干嘛呢?继续躺着养伤?还是能出去转转?】


    她正想着,殿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和环佩轻响。


    随即,门被推开,几个穿着青色深衣、面容沉稳的年长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铜盆、布巾、衣物等。


    为首的女官恭敬行礼:“公主晨安,奴婢等奉令侍奉公主起居,大王有旨,公主有伤,今日可于偏殿静养,若觉烦闷,亦可在章台宫苑内稍作走动,已为您备下清淡早膳。”


    明玉愣愣地点头。


    这服务,这待遇,跟昨天之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梳洗更衣,用过早膳,明玉果然坐不住了,她试探着对那位看起来最温和的女官道:“我……我想在附近走走,可以吗?”


    “自然,奴婢陪您。” 女官从善如流。


    明玉被引着走出偏殿。


    外面是连接着正殿的廊庑,雕梁画栋,庄严肃穆。


    空气清新,带着秋日的凉意。


    她不敢乱跑,就在廊下慢慢踱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偶尔有低阶内侍或宫女垂首快步经过,见到她,都立刻避让行礼,姿态恭谨。


    走到廊庑一处转角,前方视野稍阔,可见一片修竹掩映的小小庭院,有石几石凳,颇为清幽。


    明玉正想过去看看,忽然,另一侧的廊柱后,转出一个人来。


    来人年纪约在十七八岁,身量颀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曲裾深衣,腰间束着青色丝绦,坠着一枚莹润白玉。


    他墨发以玉冠束起,面容清俊,肤色白皙,眉眼温和,气质如玉,行走间从容不迫,自带一股书卷清气。


    晨光熹微,落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一层柔光。


    明玉瞬间看呆了。


    【我……的天……】她心里倒抽一口凉气,【扶苏!是扶苏哥哥!活的,比画像好看一万倍,这才是真正的君子如玉啊,这气质,这颜值……天杀的赵高胡亥!没有你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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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祸害,扶苏怎么会……】


    那“天杀的”三字和后面戛然而止的痛惜,如同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刚刚走近,正准备对这位面生的妹妹,温和一笑的公子扶苏耳中,不,是心中!


    扶苏脸上的温润笑容瞬间僵住,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他清澈的眼眸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额角带伤,看起来不过八九岁、正呆呆望着自己的小妹妹。


    她……刚才说什么?


    赵高?胡亥?


    祸害?


    我……会怎样?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莫名的寒意袭上扶苏心头,但他素来心性沉稳,强行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疑问,只是那温和的笑容再也无法自然维持,脸上血色微微褪去,看向明玉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疑与探究。


    而明玉,还沉浸在对历史意难平的美少年初见震撼中,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刹那的失态,心里还在刷着弹幕:【太可惜了!这么好的哥哥!政爹你怎么舍得……唉,也不全怪政爹,扶苏哥哥有时候也太耿直了,劝谏也得讲方法啊……】


    这几句后续心声,更是让扶苏如遭雷击,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


    父王……舍得?我……耿直?劝谏?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自正殿方向而来,见到扶苏,连忙躬身:“长公子,大王召您即刻入殿。”


    扶苏猛地回神,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对那内侍点了点头,又复杂难言地看了明玉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随着内侍匆匆向正殿走去。


    只是那背影,似乎比来时沉重了些许。


    明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眨了眨眼:【扶苏哥哥怎么了?脸色好像突然不太好?是政爹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她挠挠头,没多想,又继续被庭院里的修竹吸引了注意力。


    而此刻,正殿之中,嬴政刚刚听完影密卫关于昨夜几位重臣退朝后动向的禀报,正提笔准备批阅奏报,那几句清晰的心音,便再次毫无阻碍地传入他脑海。


    “……天杀的赵高胡亥!没有你们这对祸害,扶苏怎么会……”


    嬴政手中的朱笔,“啪”一声,轻轻搁在了笔山上,他抬起眼,望向殿门方向,眸色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几乎同时,殿门被推开,扶苏略显仓促地步入,脸上犹带着未及完全收敛的惊悸与苍白,他行礼时,甚至不敢直视御座上的父亲。


    “平身。”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在长子脸上一扫,“脸色何以如此?”


    扶苏心头剧震,知晓父王洞察力惊人,只得强自镇定:“儿臣……晨起略有不适,无碍,不知父王召见,有何吩咐?”


    嬴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殿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方才那心音中强烈的痛惜与那句未尽的“怎么会……”,如同鬼魅的絮语,再次缠绕上心头。


    赵高、胡亥、扶苏。


    这三个名字被那“异魂”以一种极其沉重、悲愤的语气联系在一起。


    “近日,多去看看你九妹。”良久,嬴政缓缓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她初来乍到,又受了伤,你身为长兄,当好生看顾,她若有何言行……异常,或有何奇思妙想,你可多予包容,亦可……记下,报与寡人知晓。”


    扶苏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父王更深层的用意,他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心音,再联想到昨日殿上听闻的关于九妹的“奇异”,与父王破例将其安置在章台宫的举动……一个模糊却骇人的猜想浮现。


    “儿臣……遵命。”扶苏低头,声音微涩。


    “去吧,好生‘看顾’。”嬴政最后三个字,说得极慢,极重。


    扶苏躬身退出殿外,站在廊下,秋日晨风拂过,他却感到一阵寒意,他回头,望了一眼偏殿的方向,那个额角带伤、眼神懵懂的小小身影仿佛还在眼前。


    她……究竟是谁?


    她“说”的……又会是什么?


    而偏殿廊下的明玉,对刚刚发生在父子之间那场无声的惊涛骇浪一无所知,她正蹲在庭院边,试图用手指去戳一株带着露水的兰草,心里想着:【不知道秦朝有没有课外书看?天天关着好无聊……要是有纸就好了,我自己画小人书看……】


    她这无聊的嘀咕,顺着无形的“频道”,再次精准“投送”。


    刚刚走到殿外、心绪未平的扶苏,脚步一顿。


    而御书房内,重新执起朱笔的嬴政,笔尖在竹简上方悬停片刻,最终,落下的批注,比往日似乎更沉凝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