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没给顾寒舟多问的机会，说完那句“跟我走”就转身往林子深处走去。


    顾寒舟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孩子和奄奄一息的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跟上灰衣人。他现在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遇到流寇都没法自保，跟着这个明显身手不凡的灰衣人，至少安全些。


    两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穿行。灰衣人对地形似乎很熟，左拐右绕，避开那些难走的荆棘丛和陡坡。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灰衣人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停下。


    山坳里有座简陋的木屋，看着比孙老三那个窝棚还破，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灰衣人推开门，示意顾寒舟进去。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借着灯光，顾寒舟看到屋里有张木板床，床上躺着个人——正是守夜老头！


    老头闭着眼，脸色苍白，胸口缠着厚厚的布带，布带上渗着血迹，显然伤得不轻。但至少还活着。


    “前辈！”顾寒舟急忙上前。


    守夜老头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看到顾寒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顾小子……你还活着……好，好……”


    “前辈，您怎么样？伤得重吗？”顾寒舟蹲在床边问道。


    “死不了……”守夜老头声音虚弱，“领域崩塌的反噬……加上之前硬扛‘钥匙’那一下……需要些时日调养……”


    他顿了顿，看向灰衣人：“灰鸽，外头情况如何？”


    原来灰衣人叫灰鸽。她摘下脸上的黑布——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面容普通，但眼神锐利如鹰。


    “师父，外面乱得很。”灰鸽声音依旧沙哑，“黑水河下游三十里内，我已经搜遍了，没找到风将军和赵虎的踪迹。倒是在野狼岭方向，发现了一些痕迹。”


    “什么痕迹？”顾寒舟急忙问道。


    “打斗的痕迹，还有血迹。”灰鸽道，“血迹很新鲜，最多一天前。但现场没有尸体，应该是有人受伤后被带走了。”


    “会不会是虎将军？”顾寒舟看向守夜老头，“虎将军最后跟‘钥匙’拼命，伤得很重……”


    守夜老头皱眉思索：“有可能。但也不排除是别人。这年头，山里头什么人都有。”


    他看向顾寒舟：“风小子呢？你没跟他在一起？”


    顾寒舟摇头，把被孙老三救起、以及孙老三说的那些话都讲了一遍。


    听到风妄被传“已死”，守夜老头冷笑一声：“死了？那些人巴不得他死。风小子命硬，没那么容易死。我估计，他应该是落在了别处，被人救走了。只是不知道救他的是敌是友……”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孙老三提到西南边的野狼岭有‘流星’坠地？”


    “对，他说前阵子有几颗流星砸在野狼岭，还引发了山火。”顾寒舟点头，“我正打算往那边去找找线索。”


    守夜老头和灰鸽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那不是流星。”守夜老头沉声道，“是领域崩塌时，被抛出来的‘碎片’。包括那座门框的残骸，还有……‘钥匙’崩解后残留的东西。”


    顾寒舟心头一凛：“那野狼岭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但也是线索。”守夜老头挣扎着想坐起来，灰鸽连忙上前扶住他。


    “灰鸽，你明天带顾小子去野狼岭看看。”守夜老头道，“但记住，只是探查，不要深入。如果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撤回来。”


    “是，师父。”灰鸽点头。


    守夜老头又看向顾寒舟：“顾小子，你既然活着出来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尤其是……关于‘钥匙’，关于‘门扉’，还有那个一直藏在幕后的国师。”


    顾寒舟精神一振，连忙坐直了身体。


    守夜老头靠在床头，缓缓道：“‘钥匙’的来历，我之前跟你说过一些。它是古代守夜人为了封镇‘门扉’，炼制的一件神器。但它本身，其实是‘门’的一部分力量凝聚而成，所以天然带有‘幽’的属性。”


    “数百年前，守夜人内部分裂，一部分人堕落成了影卫。影卫中的激进派，为了追求长生和力量，暗中研究如何利用‘钥匙’打开‘门扉’，获取里面的力量。但他们失败了，‘钥匙’在冲突中被拆解成数块，散落各处。”


    “其中最大的一块核心，被当时的影卫首领——也就是后来的‘九千岁’——秘密收藏。九千岁本是个太监，但因为修炼了某种邪功，又常年接触‘钥匙’碎片，身体发生了异变，竟然活了两百多年。”


    顾寒舟听得目瞪口呆：“两百多年？这……”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守夜老头冷笑，“五年前，九千岁在一次影卫内斗中，被革新派设计围杀，据说已经死了。尸首都被烧成了灰。可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可是根据我最近得到的消息，九千岁……可能没死。”


    “没死？！”顾寒舟惊道，“不是说尸首都烧成灰了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烧成灰的，可能只是个替身。”守夜老头道，“九千岁修炼的那门邪功，据说能‘移魂换体’。他可能在察觉危险前，就偷偷把意识转移到了另一具身体里，假死脱身。”


    顾寒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那他现在……”


    “不知道。”守夜老头摇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九千岁对‘钥匙’的执念极深。他活了两百多年，最大的愿望就是集齐所有‘钥匙’碎片，打开‘门扉’，获取里面的力量，真正实现长生不死。”


    “所以这次‘钥匙’重现，还跟雨晴姑娘融合……”顾寒舟明白了，“九千岁肯定会有所动作！”


    “不只是动作。”灰鸽忽然插话，“师父，我前几天在附近城镇打探消息时，听到一些风声。”


    她看向守夜老头，表情凝重：“有人说，在京城方向，看到了‘九千岁’的仪仗。”


    守夜老头脸色一变：“你确定？”


    “不确定，只是传闻。”灰鸽道，“但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九千岁在某个深夜秘密回京，直接进了皇宫，面见国师。”


    顾寒舟听得云里雾里：“国师？旧王朝的那个国师？他不是一直不问世事吗？”


    “不问世事？”守夜老头笑了，笑容里满是嘲讽，“那只是表象。国师才是旧王朝真正的定海神针，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他的修为深不可测，连九千岁在他面前都要恭恭敬敬。”


    他看向顾寒舟，一字一顿道：“而且我怀疑，国师……才是这一切的真正幕后推手。”


    顾寒舟心头剧震：“为什么？”


    “因为‘门扉’的秘密，守夜人知道，影卫知道，但知道得最清楚的，其实是国师。”守夜老头道，“历代国师都负责镇守‘门扉’的本体——不是投影，是真正的‘门’。他们掌握着关于‘门’的最完整的记载。”


    “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三十年前，国师曾经秘密召见过当时的守夜人首领，也就是雨晴丫头的祖父。他们谈了什么没人知道，但那次会面后不久，守夜人就遭到影卫的疯狂围剿，几乎灭族。雨晴的父母，也是在那次围剿中死去的。”


    顾寒舟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是国师出卖了守夜人？”


    “不一定是出卖，但肯定脱不了干系。”守夜老头道，“国师活了太久，他的心思没人猜得透。他可能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守夜人、影卫、风妄、雨晴……甚至九千岁，都可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油灯的火苗跳动，映照着三张凝重的脸。


    顾寒舟消化着这些惊人的信息，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九千岁可能没死，还在暗中活动。


    国师可能是幕后黑手，谋划着什么惊天阴谋。


    而风妄、雨晴、赵虎，还有他们这些人，都被卷了进来，生死不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顾寒舟问道。


    “先找到风小子和其他人。”守夜老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后……”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查清楚九千岁和国师到底在搞什么鬼。如果真让他们打开了‘门扉’，那就不只是几个人生死的问题了，整个天下都可能遭殃。”


    灰鸽点头：“师父说得对。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养好伤，然后去野狼岭探查。”


    守夜老头看向顾寒舟：“顾小子，你今晚就在这儿休息。明天跟灰鸽去野狼岭，记住，安全第一。”


    “晚辈明白。”顾寒舟重重点头。


    这一夜，顾寒舟几乎没睡着。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守夜老头说的那些话——九千岁、国师、门扉、阴谋……


    窗外的山林里，不时传来夜鸟的怪叫和野兽的嘶吼，更添了几分不安。


    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灰鸽已经准备好了干粮和水。


    “吃完就出发。”她言简意赅。


    顾寒舟匆匆吃了点东西，跟着灰鸽离开了木屋。


    两人一路往西南方向走。灰鸽脚步轻快，顾寒舟跟得有些吃力，但也不敢喊累。


    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野狼岭外围。


    这里的地形明显不一样——大片的山林被烧得焦黑，空气中还残留着烟熏火燎的气味。地上随处可见倒塌的树木和烧成炭的枯枝。


    “就是这儿了。”灰鸽停下脚步，警惕地观察四周，“山火应该是十天前烧的，现在已经灭了。但这一带还是很危险，可能有没烧完的暗火，也可能有被火烧得发疯的野兽。”


    顾寒舟点头，跟在灰鸽身后，小心翼翼地往山里走。


    越往里走，烧毁的痕迹越严重。有些地方整片整片的林子都烧光了，只剩下一根根焦黑的树干立着，看着跟鬼林子似的。


    走了大概一里地，灰鸽忽然蹲下身，指着地上的一处痕迹：“看这里。”


    顾寒舟凑过去，只见焦黑的地面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拖过。划痕边缘，还有些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血迹很新鲜，最多两天。”灰鸽用手沾了点血迹搓了搓，“拖痕也很重，应该是个受伤不轻的人，或者……”


    她顿了顿：“或者是个尸体。”


    顾寒舟心头一紧。


    两人顺着拖痕继续往前走。拖痕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但大致方向是朝着野狼岭深处去的。


    又走了一段，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


    洞口被烧塌了一半，但还能进去。拖痕到这里就消失了。


    灰鸽拔出短刃，示意顾寒舟跟在她身后，两人小心翼翼地摸进山洞。


    洞里很暗，但勉强能看清。洞不深，也就五六丈。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光，顾寒舟看到洞底蜷缩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洞口，身上盖着件破破烂烂的兽皮，一动不动。


    灰鸽打了个手势，让顾寒舟留在原地，自己则握着短刃，一步步靠近。


    就在她走到那人身后三步远时，那人忽然动了！


    他猛地转身，手里握着一截烧焦的木棍，狠狠砸向灰鸽！


    灰鸽反应极快，侧身避开，短刃一挥，挑飞了木棍。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扣住那人的手腕，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啊——！！”那人发出嘶哑的惨叫，拼命挣扎。


    顾寒舟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


    这声音……


    他急忙冲过去，借着洞口的光仔细看去——


    只见被灰鸽按在地上的，是个满脸污垢、头发乱糟糟的汉子。他左臂空荡荡的，袖子打了个结，右眼瞎了，只剩个黑洞洞的眼窝。身上到处都是伤，有些已经溃烂流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但那张脸，顾寒舟认得。


    “虎……虎将军？！”


    赵虎听到这声音，挣扎的动作停了一下。他那只完好的右眼死死盯着顾寒舟，眼中充满了茫然和警惕，似乎认不出他是谁。


    “虎将军，是我！顾寒舟！”顾寒舟急忙道，“风将军的谋士！你想起来了吗？风妄！你的头儿！”


    “头……头儿……”赵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清明，但很快又被茫然取代，“头儿……在哪儿……师父……师父……”


    他语无伦次，显然意识还是混乱的。


    灰鸽松开手，皱眉看着赵虎：“他伤得很重，左臂断了，右眼瞎了，身上还有内伤。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顾寒舟蹲下身，看着赵虎这副凄惨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


    曾经那个憨厚勇猛的赵虎，如今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虎将军，你还记得雨晴姑娘吗？还记得我们吗？”顾寒舟轻声问道。


    赵虎只是茫然地看着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头儿……师父……雨晴……雨晴……”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顾寒舟的手臂，力气大得吓人：“钥匙！钥匙跑了！要……要抓回来！不然……头儿会死！”


    顾寒舟一愣：“钥匙跑了？什么意思？”


    赵虎却不再说话，只是死死抓着他的手臂，眼中充满了焦急和恐惧。


    灰鸽忽然道：“你看他的脖子。”


    顾寒舟低头看去，只见赵虎脖子侧面，有一道浅浅的、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是个扭曲的符文。


    “这是……”顾寒舟看向灰鸽。


    灰鸽脸色凝重：“这是‘追踪印记’。有人在他身上留下了标记，随时能知道他的位置。”


    她顿了顿，看向洞口外：“而且……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洞口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确定是在这儿吗？”


    “错不了，印记显示就在这附近。”


    “进去看看！”


    顾寒舟和灰鸽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警觉。


    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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