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作品:《典犯》 在繁琐的楼台一角,但有微风轻旋,转出一名衣衫简朴的年轻女子,她轻巧地拨弄出一个指法,默念口诀,随即隐去了身形。
一排排晶莹的珠串铺陈在翠绿的帘帷上,帘帷庄重地挂满了宅邸内曲曲折折的回廊与门户,同时使得绷紧了脸穿行而过的奴仆与侍卫们只余留个略显昏黄的身影在日光里,遒劲的苍松青柏也一齐将它们的枝叶透过帘帷扫到这些缄默的面容上。
各处转角栽种的紫竹洒落了许多枯败的废叶,正在人的脚下碾过。
依傍着郡里的护城河支流摆放的珍稀山石在灼眼的天光下耀眼如雪,它们彼此倚靠攀延向上,经过昙花园到古老的拱桥为止。要说,这府上的一大片昙花本就世间难得,又竟是绽放着毫无要枯萎的趋势,一朵朵大张着露出鲜嫩的长蕊,勾住晨间清凉的露水,被朝露浸泡过的芬香洒向一眼无际的宅邸诸处,天底下有着这样的奇景。
浓艳的昙花香最终落到西河郡最高的坐落于郡守府的钟楼内,混入了铜钟边上燃起的袅袅檀香里,再一丝丝地徘徊到一旁撰写好的朱砂明黄符箓间。
女子在燕府随处流窜,其行迹已尽数落在钟楼内正要敲出辰时钟声的道童眼里。
从踏入燕府,池真缟就感到有人在窥视,她也很快决定将计就计。
池生翦接连数日没能好好休息一回,几乎似云东一般羸弱了,她有把握能安然返回,便不再扰他这两日清净。这一行探查其实是为了两桩迫切的事,一面是母亲与父亲欲和离之事,一面便是要使素来不理池镇事务的官家出面让其间百姓搬离。
母亲若真要与燕大人重修旧好嫁去燕家,那么先前尹期海所怀疑的诡异的魔气她必须得查明。并且,隔了二十年光景,这位燕大人缘何要变回从前,果真是因为眷恋当年一块儿长大、娴静高雅的杳小姐么?背着人时这位大人又是怎么个模样,他果真会护母亲吗?
池真缟与池父一同期待池母能有自己的幸福,是因为他们从前和以后,互相都是各自世上最亲近的人,自然而然地视对方的幸福为己幸,于是也难免无限地生出以己度人的忧虑,恐怕世上的砂砾还要从四面八方迷蒙住人的眼睛再拽出泪来,让人逢到一重复一重的险境。
日头快要当中时,她终于探明偌大的燕府各处方位及其中人员流转秩序,除察觉出守卫过于森严外,没有发现任何异于凡界的危险势力存在。池真缟索性就朝那处始终注目着她的行踪又不曾现身干预的钟楼掠去。
烟云缭绕的檀香瞬息间凝成一张巨大的云网,被抛出钟楼与凌空飞来的池真缟对上。
池真缟晓得对方是要试探她的本事,正好她也想施展一番可骇住凡人的力量。若她能与这位斗法几个回合,接下来的言辞便有几分可让人听信了。
以池真缟在皇朝下偏居一隅的微薄身世,面对这些自诩资历雄厚的官家,她能禀告或是申诉的事情甚至走不到是非对错这一步,便只会被他们视为乡下小儿鄙陋之言,绝不会被放在心上。
如何破除这类门第显贵人氏与不入流寒微天然对峙的秩序,如何暂时打断权力把持者无所谓草芥无权之人的规则,于她,唯赖有能震慑住人心的实力。
池真缟还没有与人交手过,也不知对方深浅。为达目的不欲与之周旋,于是在虚空中全力击出一掌,掌法击散了遮天蔽日般的云网又穿破半层楼高的铜钟,天地中稀薄的灵法被这飘戾的一击搅动成如有实质的炁流,赘在掌法后成炁尾,这是相当迅捷的一式。
道童反应迅速,闪出了正塌垮的楼房也立在虚空中,他手持拂尘,立时朝已发现他的女子力荡九霄般一撇一捺地描出一个“刃”字。
不过一息,占满了视野的刀刃便长到了仅离池真缟一指距离,她撑起法力罩免除这股攻势,再朝他打出掌法。
两人你来我往竟上百个回合,池真缟冷眼瞧着这名童子抹掉唇边血迹,然后竟召出一把翻滚着黑气的伞骨架撑开,虽没见过魔气,但他手中的伞以白骨为柄与箬,其中蕴存的阴寒与恐怖气氛已尤为让人反感,而这几乎凝成实体的墨黑瘴气聚成的伞面有如要灼烧天地的烈焰,它虽始终蛰伏在伞上不曾扩开,却分明在吞噬周遭全部无形与有形之物,她能断定这即是邪魔之道。
池真缟自然也看到远处观瞻着的燕府人又往更远的地势退去,她也不敢托大能抵过童子接下来的一招,总之已露了实力,何必与他真的拼死相搏得不偿失,于是识相道:“我不与你打了,如何。”
道童立即把伞收回去了,原来也是不愿再斗下去,以一口稚嫩的童音道:“可。”
池真缟转身掠到被数百名侍卫与仆人们严阵以待、众星捧月团住的燕薇菲与约莫燕大人面前,她如今大概被视为术士一流,方外人在本朝可免向人臣与皇帝跪拜,既然如此她绝不会主动下跪去拜这些官家,于是端端正正地以手作了个揖礼,直白地将想好的话术从容地阐述出来:“民女池镇人氏,于山中发现天灾降世,恐怕拖延半日,事患将严重无比,于是赶来求见大人,请大人查明后颁布政令遣散池镇居民。”
燕覈令拦在身前的侍卫撤开,看清了这名术法高强的女子的眉眼,竟感到熟悉,于是他立即在脑海里将它与浸淫官场数年历经的面孔一一对照,确凿没有哪家权贵高门与她有着依稀相似的神容后,便沉下心踏实地落坐到高台上,决定先问她擅自闯入郡守府与中伤皇都下降来的道长之罪。
在大气磅礴的牌匾之下,是可敕令黎民生息存亡、择定地域家族荣衰、扭转一方乾坤的惊堂木,它源自平常的草木,又借千万年诗文里吟咏的无情草木之意,昭示众生法理亦无情。燕覈将惊堂木按在翘头明案上,朝默然失语的众仆役与这名村妇激起震耳欲聋的木响,此时他对来人秉持着严正无情的公正义理,正讲起法理来了。
“先不论你所谓要事,本官先要治你不敬之罪,收押你于地牢三日。”
“你已仗着会些旁门左道,挑衅皇帝陛下谕令到西河郡坐观的弗道长,若再以之逃避管辖,本官徒有一具形如蒲草、为国为民之躯,实在无力强扣你,只是你若如此,则是不敬、不穆、不尊朝廷训诫,本官也无法再听你所言池镇之地的灾事,你该当如何?”
燕覈面容似雪一样的白,又修出一副美髯,这会儿眉飞入帽且目眦放大,捡了两三句文赋中流传的孝悌、侍君道理斥向高台下的人时,就显出传说中神府般明锐的判官尊容。
池真缟仰着脸望着端坐在高台上的燕大人,听完他讲出这番话,倒也没有千疮百孔之感,顺势琢磨道:“我依大人之言,三日后大人会否寻机安置池镇百姓。”
燕覈看尽了各种境况里的人眼中彻底的失望,对她这类卑贱之人寻常的目光哪里还会有波澜。她既愿意听从他管辖,他便会考虑她的能力非凡可为己所用,也就给了个面子:“既如此,本官会去查,果有灾祸,自是保佑百姓性命为要务。”
道童犹在原地调息,极废力地吞入天地灵气补足灵府,再从灵府内运转灵气使之周游躯体,以梳理疯狂痉挛的经脉。
他望见那女子竟老老实实地跟着凡人前往地牢,咬定其中有诈。今日她逼得他不得已拿出魔宝谯羽翛尾,那时她分明还有一战之力却出言退缩,她实力难测,绝非是在凡界修行可达到的,定也是个有机遇的。
他观察此人来燕府探查的行径,说她细致入微也不为过,现下又甘愿被扣押在这里,莫不是与前日那青年男子一道,都是冲着暴露的魔气而来?
想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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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道童中断了打坐,强压住体内紊乱的灵流,便要去找燕覈商议,身旁侍奉的下人颇有眼见地抬来轿子。
坐在厅堂里旁观许久的燕薇菲目送一身粗葛麻衣、以头巾环住发髻的女子被押走,终于是看完了这半日热闹,这女子的术法当真施展得漂亮又利落,若不是那小道童召出个渗人玩意儿,他定是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奈何未能见到这等叫人开怀的场面。
燕薇菲轻抚着盆大的腰腹,安抚也激动雀跃起来的孩儿,令一干侍从都退出去,又支开贴身婢女下去传膳,很是感慨地对燕覈道:“父亲,我看她年纪与我相仿,私以为是你提及过的那位流落在外的姊妹来了,若有这么个厉害的姊妹,日后也可当我孩儿半个师傅教教他。”
燕薇菲抚摸着腹中孩儿,慈顺的眉眼不免掺入一抹可惜之情,转而说起另一桩至今想起来都仓皇无比的错事:“她说山里出现天灾,幸好未曾提及旁的,要父亲涉及的不是那十几具白骨的案子便好。”
“小道童先前让我等不可声张,依我之见,那山里杀人于无形的怪物本就是闹不到西河郡的,如今那地方又出现这么个有本事的术士,她定能应对得了,父亲何必再写信给国师求援,我们燕家不沾上这件事才好。”
燕覈身体一僵。
道童进来时正巧听见这些话,见燕覈脸色极为诡异,从未见他如此失措,疑道:“此人是你燕家小姐?”
燕薇菲闻言,抬起头瞧见燕覈嘴唇发颤且额前冒出水汗,面对他如此异于平常的表现,她这会儿也猛地明白过来,诧异道:“她竟当真是姊妹,父亲怎么没认出?”
道童又将这女子古怪的行迹说出,他毫不顾忌这父女二人的脸色,不容置喙地道:“若她果真有意与朝廷作对,纵她是燕家血脉,也当被灭,而你燕覈也难辞其咎。”
燕薇菲挺着肚子走到他身前,轻蔑地扫了一眼这个只与她腰线齐平的矮子,听他这颐指气使的有如下命令般的腔调就牙痒痒,耻笑道:“灭?你徒有胆量却没这个本事,弗复旋你这小道童,敢在你燕姑奶奶面前口齿伶俐、大言不惭,忍了你这些时日,你却还得寸进尺,如今是要威胁我们么?我倒要去信给皇伯伯告你的状。”
燕覈已经从威逼到杳惠芙与他的女儿真缟的状况里镇静下来,想到她恐怕也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是西河郡守,那就还有时间留给他挽回日后对自己这个父亲的印象。他会立即将她释放出来,锦衣玉食地弥补她过去受过的穷苦与责难,叫她很快忘却那名老朽木般沧桑、干瘪的池木匠。
惠芙昨夜传信来,说这两日真缟在家中待嫁,是以瞧见那副颇有几分故人之姿的面貌时,他虽怔愣却没想到会是女儿,好在如今醒悟过来为时不晚。
燕薇菲的话今日竟格外中听,燕覈此刻也为女儿真缟不知何处习来的精妙术法与有荣焉,待燕薇菲惯常地对这道童刁蛮了一阵,他便适时拆解道:“复旋道长,她不过是发觉天灾特来报官,哪里是与朝廷作对,其中皆是误会罢了,这女儿家见府上园林景致别具一格,便停住了眼眸赏玩,怎能算是蓄意查探。”
燕薇菲如今对这个姊妹好奇不已,满脑子都是以后回京如何与昔日的玩伴炫耀,以及孩儿出世后定要托她开蒙修行,若孩儿在道途上天资卓绝颇有进益,日后又承袭大将军爵,那才真是天底下无人能出其右、第一体面与贵重的人物。她于是也附和道:“小道童,与你比试便是与朝廷作对么?”
道童被这两只老狐狸绊住,明知他们在胡搅蛮缠蓄意蒙蔽,但尚且不是时候与之翻脸,又可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拾了台阶下,童音遮掩住了他怀有的恐怖力量,总能使人对他提不起针锋相对的心肠:“如此的话,我不与她计较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