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真武教后山


    云海翻腾，松涛阵阵。


    一处人迹罕至的幽深崖洞之外，却弥漫着一股与周遭道家气象格格不入的癫狂与锐利。


    崖洞内，原本清雅的石室已然一片狼藉。地上、石床上、甚至墙壁凹陷处，都散落、堆叠着无数剑谱、残卷、心得手札，有的纸张崭新，有的却已泛黄破损，年代不一。


    空气中弥漫着墨味、灰尘，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因心神过度损耗而产生的焦灼气息。


    燕北雨就蜷坐在这片中央。


    他形容枯槁，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手中一份关于“剑意极变”的古旧残篇，嘴唇翕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胡子拉碴，头发蓬乱如草，衣衫也沾满污渍，哪还有半点昔日真武教俊杰的风采？活脱脱一个沉溺执念、走火入魔的疯汉。


    “不对…不对…弑神之后为何是灭佛？毁天之后为何要灭地？第十四剑已是极尽杀伐毁灭之能事…那第十五剑…第十五剑到底是什么？它该指向何方？它还存在吗？”他猛地将残卷摔在地上，双手插入发间，十指深深抠入头皮，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在哪里？！第十五剑到底藏在哪里？！先祖！你们告诉我啊！”


    他猛地扑向另一堆剑谱，疯狂翻阅，眼神饥渴而混乱，仿佛要从字里行间榨出那根本不存在的“第十五剑”真意。


    他已经这样不眠不休、废寝忘食不知多久了，全靠一股复仇的执念和深厚底子在硬撑，但精神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北雨！”


    一声带着痛心与威严的低喝在洞口响起。


    一名身穿朴素道袍，白发白须，面容清癯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并未散发多么惊人的气势，但仅仅站在那里，周身便仿佛有无形剑气自行流转，切割空气，发出细微的嗤嗤声，正是真武教内剑道修为深不可测的长老之一，燕北雨的授业恩师——玄矶子。


    玄矶子看着爱徒这般模样，眼中痛惜之色更浓，他长叹一声，声音沉重：“北雨！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自从你回来，你已经在这洞里魔怔了多久时日！再这般下去，不需仇敌来杀，你自己就会心力枯竭，经脉错乱而亡！”


    燕北雨闻声，猛地转过头。那双赤红的眼睛看到玄矶子，先是一愣，随即涌上巨大的委屈、不甘和痛苦，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师父！玄矶师父！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那姜寒贼子！他毁我家门，杀我父兄，更在我心中种下心魔！此贼一日不除，我燕北雨一日不得安宁！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玄矶子快步上前，一把抓住燕北雨的肩膀，内力温和却坚定地渡入，试图稳住他激荡的气血和心神，厉声道：“老夫知道！你的仇，你的恨，为师都清楚！但正因如此，你才更该清醒！报仇不是靠疯魔，不是靠凭空妄想！你若真想雪耻，就该脚踏实地，稳固你意外领悟的第十四剑，夯实根基，精进修为！你能突破《夺命十三剑》的限制，自悟第十四剑‘弑神灭佛’，天赋已远超你燕家历代先祖！假以时日，未尝不能与那姜寒再较高下！”


    “杀不了…杀不了的…”燕北雨眼神涣散，脸上浮现出一种绝望的死灰色


    “师父，您不知道…我那第十四剑，当时已是我毕生功力所聚，包含了我所有的恨与杀意…可打在他身上，如同泥牛入海！他不知练了什么妖魔般的横练功夫，根本伤不了他分毫！如今…如今江湖传闻，他已是宗师境的强者！连杀数位成名宗师！而我呢？我却还在这真罡境巅峰徘徊不前！哈哈…哈哈哈…”他癫笑起来，笑声凄厉，“我拿什么报仇？我还有什么希望？”


    玄矶子见他心神失守至此，心中又急又怒，喝道：“正因你心结深种，执念成魔，修为才停滞不前！上次你能从姜寒手中捡回一条命，且未伤及武道根基，已是大幸！你不知珍惜，反而自毁长城，岂是智者所为？”


    燕北雨突然挣脱玄矶子的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玄矶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瞬间青紫。


    他抬起头，泪流满面，眼神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师父！徒儿不孝！养育教导之恩，北雨今生恐怕无以为报了！对不起！”


    玄矶子心头猛地一沉：“你要做什么？”


    燕北雨缓缓站起，擦去脸上泪痕，死灰般的面容上挤出一丝扭曲的平静：“我决定了。听说…那姜寒现在是地府中人，准备前往江南州，我要去江南州，去他必经之路上，截杀他。”


    “就凭你现在？！”玄矶子气得胡须直颤，指着燕北雨的鼻子，“就凭你这真罡境巅峰的微末修为？你去截杀一个连斩宗师、凶名赫赫的姜寒？北雨，你可拉几把倒吧！你这是去送死！”


    燕北雨仿佛没听见，眼神空洞地朝着洞外走去，每一步都虚浮无力，却又带着一股殉道者般的偏执。


    玄矶子看着徒弟消瘦倔强的背影，心中那根弦终于被触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教导燕北雨多年，视若己出，深知其心性高傲，此番受挫实乃生平未有之打击。若任他这般去送死，自己于心何忍？可若强行阻拦，心魔不除，燕北雨此生也完了。


    挣扎片刻，玄矶子长叹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妥协。


    “等一下。”


    燕北雨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玄矶子从怀中缓缓取出一物，那是一本以不知名兽皮鞣制而成的古朴册子，册子边缘已有磨损，封面几个大字，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苍茫古老的锋锐之意。他看着这本册子，眼神复杂，有追忆，有遗憾，也有一丝释然。


    “唉…或许，这也是天意。”玄矶子将册子轻轻放在身旁一块平整的青石上，“老夫这里，有一门…禁术。乃是多年前，老夫在一处上古剑修坐化之地偶然寻得。”


    燕北雨身躯微微一震。


    “此术玄奥无比，立意极高，它并非寻常循序渐进之功法，而是一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剑道总纲。”


    玄矶子声音低沉，“老夫得到它数十年，日夜参详，深知其威力惊天，若能练成，或可剑道称尊。


    然而…终究是个俗人，舍不下这身苦修多年的修为，舍不下现有的境界地位，更惧那其中之险，一直未敢真正踏出那一步。”


    他看向燕北雨的背影，眼神复杂：“但此术，或许契合你如今心境。它能让你脱胎换骨，但前提是…你必须有胆量，有决心，放弃一些东西。”


    燕北雨猛地转过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本古朴册子：“放弃…放弃什么？”


    玄矶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放弃你现有的全部修为——自废武功，气散功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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