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他的禁区


    每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最是难熬。


    墙上时钟的指针一点点向前滑动，一步步追着时间流逝的步伐。


    下课铃响，教室里的学生们一个个早就坐不住了。


    叶苧把饭卡握在手中，盯着黑板上的内容，饥饿的感觉却让她分了神。


    门外传来许多的脚步声，许多人绕过二楼的走廊，再往下跑。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历史老师没有要下课的意思，坚持要讲完最后一道题。


    “同学们集中注意力，最后一道题了啊。”历史老师明显加快了语速，粉笔字像飞一样落在黑板上。


    她讲话的声音像是压在门外的脚步声上，一字一字牵引着学生们的心。


    叶苧抿了抿唇，顿觉有点口干舌燥，另一只手快速在本子上记笔记。


    “下课。”忽然间，历史老师的声音落下来，仿佛按下了学生们澎湃心海的开关。


    叶苧记下最后一个字，飞速合上本子。


    几乎同一时间，高三十一班的学生们快速跑出教室。


    走廊里除了他们班的学生之外，再看不见其他的人。


    “真难得，一向准时下课的历史老师竟也会压堂。”快跑到食堂的时候，苏蝶依牵着叶苧的手，忙着对她道。


    “是啊。”叶苧轻声附和，空荡荡的胃此刻像被人揪着一样疼，胃的周围似过电流一般，仿若剥去了她身上一半的力气。


    她们前前后后也没耽搁几分钟，但等到了食堂的时候，食堂的一楼已经坐满了人。


    菜也没剩多少了。


    苏蝶依还想抱怨些什么，可她一看见不远的窗口处，和她们一起打饭的历史老师，又不忍心继续说了。


    “老师好。”叶苧和历史老师低头问好，转头对苏蝶依说：“去二楼吧。”


    “嗯，一楼看样子是没位置了。”苏蝶依点头。


    到了二楼后，叶苧和苏蝶依站在门口一侧向里看。


    食堂二楼也差不多每一桌都坐满了人，放眼望去，根本找不到能有两个空位的桌子。


    过了几秒，苏蝶依指了指靠窗的位置。


    “同桌，那个桌子还有两个空位，我们过去吧。”


    “好。”叶苧跟上苏蝶依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桌前。


    还没等落座，叶苧的目光先一步下坠，身体陡然僵住。


    在两人的对面，正坐着林寒生和归烬。


    一瞬间，叶苧握住盘边的手指蓦地收紧。


    她好像知道了这处光景绝佳的位置空出来的原因。


    因为林寒生就在这里。


    在学校中，很多学生哪怕是想要靠近林寒生，也会被他阴冷的目光和凌人的气势拒之门外。


    久而久之，大家就默默的远离他，尽量和他保持距离，生怕踏入他的禁区，惹恼了他。


    在看到林寒生那张冷峻的面容后，苏蝶依尴尬的笑了笑，拽了拽叶苧的衣角。


    “我们再找找其他位置吧。”她记得叶苧说过想要避开林寒生。


    “没事，就坐这儿吧。”叶苧在林寒生对面坐下，眼神很淡，“再找下去又要花些时间。”


    不过是面对面一顿饭而已，总好过折腾自己的肚子。


    “哦。”苏蝶依轻应了声，端着饭盘在归烬对面的位置坐下。


    归烬这个时候已经快吃完饭了，感知到对面坐了人之后，他不经意间抬起头，目光落在叶苧身上。


    “你不就是……”他眼神一凝。


    林寒生闻声双眸微抬，冷睨着面前的叶苧。


    叶苧蓦地停下手中的筷子，不知该先回应哪一道视线。


    “你们来的也太晚了，今天好吃的菜你们一道也没打着啊。”归烬很少会对林寒生之外的人表达亲切，他盯着叶苧的饭盘，觉得自己又饿了。


    叶苧没应声，开始吃饭。


    苏蝶依赶紧接住归烬的话。


    “我觉得也还好啦，起码有肉可以吃。”


    “能吃饱吗，我那里还有几袋没分出去的零食。”归烬放下筷子，大发善心道：“你们要吗。”


    “零食？”苏蝶依慢慢扒拉了下盘子的饭，恍然抬起头来，“那几袋零食，是你买的。”


    “是我。”归烬同苏蝶依说话，目光却似钉在了叶苧身上，“你们不吃，我就分给班级里的同学了，还剩了几袋在我那里。”


    “我们不要。”苏蝶依想都不想就拒绝，摆了摆手，“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自己买好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再说话。


    不到十分钟，叶苧就吃完了饭。


    她正要端起盘子离开，发现林寒生和归烬还没走。


    那一刻，她和林寒生对上了视线。


    林寒生注视着叶苧的双眸，率先起身对归烬道：“走吧。”


    归烬立马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掉。


    “同桌，我从来没和归烬说过这么多话。”苏蝶依站起来，望着归烬的背影，“但他们刚才吃完饭了为什么不走，是在等你……等我们吗。”


    叶苧最后一个从位置上起身，目视着林寒生离开。


    此时此刻，她的肚子是饱了，可是她的心却空了。


    “谁知道呢。”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有些出神道：“他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走回教室的路上，归烬敞着校服外套，迎着风迈开长腿，额前黑发被风吹起。


    他瞥了眼走在身边的林寒生，眸色一沉。


    如果要是让他用一句话来形容林寒生，最贴切的应该是——


    内敛的疯子。


    归烬眼里的林寒生，平时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待着，跟拍画报一样，神情冷漠从容。


    同时他又像是点了火就燃的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疯。


    归烬见多了林寒生受伤失意的模样，如同眼看着艳阳落进深渊，洁白的雪淋上冷血，美好的事物摧毁于一旦。


    在他看来，就连林寒生发疯的样子，都凄美绚烂，充满着破碎感，像一场无名悲剧华丽盛大的谢幕。


    他猜不透这样的林寒生，只能在他身边做一个旁观者，装作自己从不想了解他的世界。


    可就在叶苧出现在林寒生的视野之后，归烬不仅开始对叶苧产生了好奇，也慢慢的想要了解林寒生的想法。


    “你看她看了那么久，看出什么来了？”归烬轻扯唇角，忽而步下一转，面朝着林寒生倒着走，眼底肆意张扬。


    听到这一句话，林寒生眉峰稍扬，眼底里漫进了星点笑意。


    他像一只极具耐心的野狼，并不急于追捕自己的猎物。


    “我不是在看她。”他轻慢一笑，深邃的眸子似涌过海潮，“而是在等她看向我。”


    他一双瞳眸如同映出星河的深海，一眼望不到底，漆黑神秘，深不可测。


    风在那一瞬停止，撤出周遭的一切。


    叶苧和苏蝶依晚了两分钟走出食堂，她们两个行走在寝室楼旁的林间小路上，视野中的林寒生和归烬还未走进教学楼。


    二中的寝室楼是为住校的学生准备的，叶苧和苏蝶依都是走读生，所以一次也没进过寝室楼。


    她们每天去食堂的时候，都会经过这里。


    “我也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从苏蝶依的视角望过去，正好能看见背对着教学楼走着的归烬，“有话直接说就好了，还绕什么弯子。”


    叶苧注视着林寒生的背影，就像她过去两年里一直做的那样。


    这样才对。


    过去和现在的她本来就只能遥望着他的背影，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她本不会也不可能和他产生交集。


    而她的喜欢也该永远被压在地底下，永远喘不过气。


    林寒生的存在是那样的耀眼，像天边璀璨的繁星，悬于高空，吸引着人们的目光，成为人们心底无法实现的愿望。


    哪怕她也能成为一颗星，也必将会是无人注意，隐藏在角落里的匿名天体。


    没有名字，还没来得及发光，也不被任何人定义。


    叶苧同样想不出，林寒生的目光为她停留的原因。


    她对他的疑惑和猜想，也应像这份暗恋一样，不要说出口吗。


    在林寒生的影子也消失殆尽的瞬间，叶苧截停了脚步，清澈的眼瞳里飘进一点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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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问他的话，就会得到答案吗。”


    苏蝶依猛地停下来。


    “我支持你去问他。”她拍了拍叶苧的肩膀，“你单方面的避开他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得让他不要找你才行。”


    叶苧双唇微张，犹豫道：“那……”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放学吧，你放学的时候去找他。”苏蝶依快言快语，“省得你多苦恼一夜，总不能因为林寒生睡不好觉吧。”


    叶苧看着天边的太阳，心好似也被晒得暖洋洋的。


    “好。”她说。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后，走读生接门二连三离开校园。


    叶苧快速的收拾好了书包，她目光稍移，发现苏蝶依也收拾好了书包。


    苏蝶依挽着叶苧的胳膊，飞快的往楼下跑。


    “我们在二楼，林寒生在三楼，按道理说我们会比他更快的到达校门口，这样的话，我们就在校门口等他就行了。”


    “我们用走的应该也能赶得上吧。”叶苧步下生风，心脏一阵狂跳。


    她不知这是因为自己跑的太快，还是因为心里念着林寒生的缘故。


    仅是因为想起了他，就会心跳怦然。


    苏蝶依看起来比她更积极，笑容明朗。


    “用走的怎么行，我们要做第一个冲出教学楼的人！”


    叶苧微微一笑，自己似乎也被苏蝶依的斗志感染了。


    她们跑出教学楼的时候，还没有其他学生出来。


    苏蝶依四处张望了下，放开了叶苧的手。


    “还好，林寒生家的车还在，他还没走。”


    “是啊。”叶苧快速的喘了口气，心跳的很快，“还没有走。”


    能等到他了。


    这是叶苧的第一个念头。


    叶苧和苏蝶依伫立在街道的一边，一身白的校服被街边的灯打成明亮的橘黄色。


    和她们穿着一样校服的学生一个接一个的走出教学楼，从她们身前走过，淹没在夜色当中。


    许多人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林寒生还是没有出现。


    第一节晚自习的十分钟休息时间早就结束了。


    “不应该啊。”苏蝶依环抱住双臂，一双眼直直地盯着教学楼门口，“车在这里，林寒生能到哪里去。”


    “看来今天是等不到了。”叶苧先泄了气，扭头对苏蝶依道：“夜里凉，你还是不要陪我等了，我等下也会回家。”


    “也只能这样了。”苏蝶依也跟着沮丧起来，一腔热血仿佛瞬间被凉水浇灭。


    “明天见了，同桌。”她边走边朝叶苧挥手。


    “明天见。”叶苧挥了挥手，分神望向一楼没有亮光的房间。


    林寒生不会是又受了伤，独自一人待在校医室里面吧。


    这个想法出现的同时，叶苧毫不迟疑地迈开腿，逆着风跑回教学楼一楼大厅。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向校医室，背后的书包发出书本碰撞的声音，就像此刻她的心跳震响。


    叶苧的手压在门把上，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打开面前那扇门。


    她的身体那一刻狠狠的撞在紧闭的门上，门没有被打开，而她则是被反弹了回去。


    疼痛感一刹蔓延开来。


    她愣怔在原地，因自己的鲁莽和不顾一切而不知所措。


    门上了锁。


    林寒生不可能在里面。


    沉默半晌，叶苧猝然轻笑一声，揉了揉自己痛到发麻的胳膊。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就因为一次的偶然相遇，她竟敢心生妄想，以为自己能在无人关切林寒生的时候——


    由她来找到他。


    叶苧的手按在胳膊上，抬眸望向被黑夜吞噬的走廊。


    唯有这里，是一楼没有光的地方。


    借着这抹无底洞似的黑暗，她的心底无故地席卷出一分庆幸。


    庆幸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庆幸没有人知晓，她的理性崩盘，为林寒生放弃理智和冷静的这个瞬间。


    她暗恋着林寒生。


    就算是到了此时，她仍希望她喜欢他的所有瞬间——


    都可以成为她一个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