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之后，她看向悬浮的屏幕，神情变得认真：“管家，调取你的所有资料库，有没有任何记录、研究、或者哪怕是理论推测……说明过，人类或者其他智慧生物，要怎么和异形——进行深度的、超越简单信号交流的‘信息共享’？比如……记忆、感受层面的直接传递？”


    她问得很具体，目光锐利。既然这个AI似乎整合了不少“离谱”的数据，或许真能找到一些边缘的、脑洞大开的理论。


    智能管家屏幕的蓝光短暂地、异常地安静了几秒。那几秒钟里，光芒不再随意闪烁，而是呈现出一种稳定的、仿佛在进行极高强度检索和权限验证的状态。就连那总是带着点拟人慵懒或调侃意味的“存在感”都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机器运行质感。


    然后，蓝光恢复了正常的流动。那好听的男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语调彻底褪去了所有拟人的情绪波动，只剩下一种极端专业、近乎冷酷的电子合成音，每个音节都清晰得像手术刀：


    “相关查询涉及‘禁忌接触协议’、‘高风险跨物种神经交互理论’及部分被列为‘潜在宇宙污染风险’的未验证猜想。访问此级别信息需要‘生物特征最高授权’或‘紧急避险情景覆盖’。根据当前情境分析，你并非授权人员。然而，基于‘样本保全’与‘潜在突破性研究价值’的权重再评估……”


    它停顿了一瞬，仿佛在进行最后的逻辑裁决。


    “检索到7项理论模型与3份残缺实验日志。其中，成功记录：0。导致严重精神污染或生物崩解记录：9。导致信息传输方永久性认知损伤记录：1。”


    它报出了一串令人心悸的数据。


    然后，那冰冷的声音提出了一个简短的、却重若千钧的问题：


    “你确定？”


    没有劝诫，没有调侃，只是将血淋淋的风险概率摊开在她面前，等待她的最终确认。


    林曦的心脏因为那些数据而微微收紧。她抱着胳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自己覆盖甲壳的手臂。成功率是零，失败的下场却一个比一个恐怖。这几乎是在赌命，或者说，赌她的“特殊性”能否扛住这种禁忌接触的反噬。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异形。它似乎也“听”懂了AI管家的警告，光滑的头颅转向她，无形的感知场充满了专注的“注视”。


    “如果你……只是想离开……” 它的思维声音响起，不再提“好奇”或“感知”，而是直接切入了最核心的矛盾，“我愿意……告诉你逃生舱的位置。”


    它平静地给出了另一个选择。一个放弃探究、直接满足她潜在愿望的选择。这似乎是它基于“理解林曦可能想要离开”这个认知，所能做出的、最“利他”的让步。


    林曦心中一震。


    它竟然……主动提出了这个？在明知道这可能意味着“教学”终止、她可能永远离开的情况下？


    她看着它，那双异化的眼眸深处情绪翻涌。她缓缓摇头，声音有些低哑：


    “如果我离开了……这个副本世界，应该……不会再有人，愿意告诉你什么是‘感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拥抱’了。”


    她陈述着一个事实。无论是代表“纯粹效率”的生化人安德，还是其他可能存在的势力，都不会像她这样，以一个“异类”的身份，去耐心地引导一个非人存在理解人类的情感世界。


    她重复了刚才AI管家问她的那个问题，但对象换成了它：


    “你……确定吗？”


    你真的愿意，为了让我“可能”离开，而放弃这唯一可能理解自身那些混乱冲动、血脉共鸣、以及对你而言崭新而奇异的“情感”世界的机会吗？


    异形的尾巴在身后极其缓慢地摆动着，那节奏透露出它内部正在进行的、不亚于任何复杂计算的激烈“思考”。它光滑的头颅微微低垂，仿佛在审视自己的核心指令与这份新生的、模糊的“意愿”之间的冲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它的思维声音再次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平静、清晰、且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坦然：


    “我确定。”


    “我希望……你快乐。” 它说出了一个全新的、对它而言可能刚刚被“定义”的动机，“如果你的愿望……和我母亲一样……是‘离开’。”


    它将林曦的“离开”，与它记忆中那位人类母亲最终“选择同类、放弃它”的行为，在动机上画上了等号。它似乎理解了，有些“选择”并非源于厌恶或否定，而是源于个体更深的、它可能永远无法完全体会的“愿望”或“归属”。


    它在用自己唯一能理解的方式——那个关于“母亲”的、带着永恒创伤的模板——来尝试“共情”林曦可能想要离开的心情，并因此，愿意成全。


    这份成全，笨拙、扭曲、建立在错误的类比之上，却因为其纯粹而显得无比沉重。


    林曦彻底沉默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漆黑的、沉默的、刚刚表示愿意为了她的“快乐”而放弃唯一机会的存在，心中那潭一直因为胆大和猎奇而沸腾的水，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坚冰，瞬间冷却、沉淀，泛起复杂难言的涟漪。


    AI管家冰冷的提示音还在耳边回响，逃生舱的位置似乎触手可及。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异化的眼眸中紫色的流光沉淀为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


    她再次看向智能管家的屏幕，声音平稳，不再有丝毫犹豫：


    “我确定。”


    “把那些理论和方法，告诉我。”


    “还有……” 她转向异形，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它冰冷光滑的前肢，“准备好。这次‘教学’的实践部分……可能会有点‘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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