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武道夺魁(二)

作品:《玉袍长剑堪风流

    卯时起,演武场上陆续来了人。


    有在角落做早课的,有与朋友结伴三三两两交流的,也有孤身一人抱剑小憩的。


    萧诀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下站定,仰面就是冷淡的朝阳与婆娑绿荫,晨风吹过这里,叶脉摇晃、光影流连,她眯起眼,感到难言的舒畅。


    一道很轻的步伐走过来,踩着顶上“沙沙”的叶响,似乎有意要做个俏皮的举动。


    萧诀阖上眼,神情默许。


    可是构想中带着浅淡清香的双手并没有抬起来遮住她的眼睛,衣袖与人都停留在一个遥远的距离,只有熟悉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你的警惕性好弱。”


    萧诀睁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好在雷独春也只是打趣,她今天穿了橘色的衣服,阳光穿过树荫投射下来,衬得人身形暖而亮,明眸善睐,神色温和,“庆功宴要吃些什么?”


    “我还没打呢,”那人转过头来看她,语气平淡。


    雷独春于是笑,自她与她相识以来,还从未见过拂云剑吃瘪的时候。莫说是同辈相争,就是年龄翻上一番,再熬半辈子武功资历出来,也抵不过萧诀手上那把银白色的剑。


    但她既然这样说,那就换个提法。


    “好吧,那今晚吃什么?”


    今晚?


    萧诀顿了一下,今天并不是武道大会的最后一天。


    虽然赛程临近终点,角逐魁首之人也只剩下了最后一百位,但是考虑到大多数人实力相近,基本每场都要维持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百人三局两胜,细算下来这场满是漩涡的终局至少要延续三天以上。


    萧诀神色不变,淡然应声:“甜的吧,最近太苦了。”


    雷独春轻轻应了一下。


    其实她了解她的全部喜好,她们曾经一起共度过很多次晚宴,即使某种程度上说只是两个小孩凑在角落一起挑食,但是对于双方来说,都心知肚明所谓的苦与甜。


    萧诀很少吃甜,因为人生的麻木总是盖过味蕾的刺激,而稍纵即逝的愉悦过后,习以为常的生活总是会显得格外煎熬。


    她从前很爱吃,后来不喜欢了,如果不能一直吃甜的话,又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这场荒谬的大梦呢?梦醒之后的生活太苦了,苦得她流干了眼泪,流不尽血泪。


    雷独春也不吃甜,因为长时间的尝药试药已经使她的味觉无限趋于麻木。她知道甜是一种很美味的感觉,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是无论增添多少调味品,唇舌所接触的那一瞬间,只有源于药草的无限清苦滋味在蔓延。


    她的舌头为此发了麻,麻得心上戳出无数的疤,可这件事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过。


    只是一次次的宴会或聚餐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那些美妙的选项。


    她们习惯沉默着吃饭了,到很后来的时候,雷独春比较欣慰的一点是,萧诀渐渐学会了主动点一些甜汤。


    真好,她想。


    ……


    萧诀复又扭回头来,她的视线还是平静的,既没有落在遥远而虚无的天边,也没有落在心思浮动的演武场上。


    因为阳光太美好了,风与叶与人都散发着沉静而舒缓的魅力,如果有一把躺椅,她想她或许很快就会昏昏欲睡。


    萧诀打了一个哈欠。


    侠客也是需要睡觉的,荒木涯总在很晚之后来客栈找她,他们会聊一会儿天,不多,可是在朝阳下、在微风中,属于夜晚的思绪总是让人心生困倦。


    她该睡一会儿的,处理完今天的事情之后。


    萧诀与雷独春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阳光跳到她的眉眼之上,握剑的人垂下眸,眼前有片婆娑的暗影。


    “你近来住得怎么样?”


    雷独春平和地道:“我不好,雷松陈倒是睡得不错。”


    “江南气候不同于蜀地,来到这边后,只有武道大会报名那一天,你陪着我时睡得安稳些。”


    剑阁与天一阁住所分开的时候,雷松陈分明是惶恐而急躁的,雷独春玩弄他就像玩弄一只蚂蚁,可现在他们的心境却翻转过来了。


    老鼠只有在感到有恃无恐的时候才敢在人前吱哇乱叫,雷松陈那样懦弱而蛮横的废物忽然直起了腰,无外乎是他所仰仗的人来到了近处。


    雷行川在多数人不知情的时候到达了江南。


    萧诀的手摩挲在剑柄上,雕花纹路硌在指尖,她垂眸看了一眼,想到了武道大会伊始的那一天。


    她从门外走来,雷独春在二楼看她,抱着蝉奴笑,而前天晚上,她戴上面具昼夜兼程去了射阳。


    那是陶重辉死的那一天。


    天一阁有人知道她是红煞了?不,萧诀在心中否认道,或许是猜测,但这已经足以让他们咧口兴奋了。


    “鬣狗盯着腐肉、秃鹫盘旋在将死之人的头颅”,她的心神忽然回到了雷独春离开那天时的情形,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用他的独眼阴沉沉地藏在各个角落窥伺着周围的一切,翁中的傀儡身上淌满了毒液,并妄图将这手伸到罐外。


    萧诀皱起眉,过度的幻想让她鼻间始终萦绕的草木清香被一种腐臭的、垂涎的气味所取代。有一个瞬间,她想到第一次探查天一阁时追踪到的数不清的尸体。


    万葬林中盘旋着不知名的鸟,当时也是一个枯寂的冬天,脚下有雪,可萧诀在一片松软中踩到了一只残缺的骨手。


    尸体不会腐烂得这么快,上面的肉是被人操刀剔除的,萧诀蹲下身,想要给林中呼啸哭泣的冤魂一个埋葬的归宿,可举目尽是残肢断臂,而她蹲在那里,从苍松新雪的冷香之外嗅到了浓烈的尸臭味。


    尸横遍野。


    这地方烂透了,萧诀起身,眼睛沉沉地握着她的剑,她想她迟早要结束这一切。


    ……


    “绣绣,你搬出来吧,搬到我那儿去。”


    雷独春神色微动,她想她不能走啊,她留下的话,或许还可以给萧诀传递一些有用的消息。


    可是那个人的声音那样轻,她说:“你回来吧,回来陪我最后一段时间。”


    “我还给你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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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礼物呢。”萧诀眨眼看她,眼神温和而轻快。可是雷独春却想要流泪,她既说不出拒绝,也说不出挽留。


    暖融融的人忽然黯淡了下去,阳光从这一角树荫挪走了,那个人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可是雷独春的声音更加艰涩。


    想了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找到此刻最后能说的一句话:“什么礼物?”


    “是秘密,”对方说,“但是是好事。”


    “谢谢你,绣绣,但是一直待在那样阴冷的地方太痛苦了。你出来再和我晒一段太阳吧。”她温声请求道。


    雷独春垂下眼,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了一个好。


    萧诀背负的事情即将走来终局,天一阁也终于要迎来万劫不复,可是失去捆缚她的牢笼、失去牢笼外的阳光,她还剩什么呢?


    她的手指蜷缩了些许,过于浓重的疤痕并不会在阳光下变得透明,反而匍匐着、蠕动着,更加可怖了。


    她用这样的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感到内心疲惫而茫然。


    “今晚小心,”她说。


    站在她身前的萧诀“嗯”了一声,真好,她在她身前,不要回头,也不要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让一叶孤舟回归她应处的肆虐汪洋,让一片落叶飘零到她应去的腐烂国度,让尘归尘、土归土,太阳重新成为太阳。


    对了,太阳?


    她放下手,忽然感到周身笼罩过一瞬间短暂的阴影,而头顶被人放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叶。


    很漂亮,边缘微微蜷着,叶脉分明、大小适中。


    萧诀已经带着她的剑往擂台下飘然行进了,可雷独春端详着掌心的叶片,想到她们从前在剑阁树下,少年剑客高兴或得意时就飞身摘叶,吹出很清爽的调子。


    “比赛要迟到了,绣绣,你不要难过啦,给你吹这个玩。”有一个人这样说。


    雷独春忘记是现在这方小天地被遗留的声音,还是当年那个潇洒的人无数次登台之前的嘱咐了。


    她吐出一口气,忽然意识到别的什么。


    她心里茫然得要死的时候,萧诀就强行挽留,那对方心存死志的时候,自己又干嘛要顺从呢?


    雷独春忽而露出点笑来,其实她比雷松陈更早知道萧诀是青红双煞中的红煞,毕竟她又从来都不在自己面前隐藏。


    “唔,找到青煞的话,破坏她的最终计划应该就会很容易吧?”她惴惴不安又有些兴奋地想着,做坏事的想法始终在脑海激荡。


    雷独春一直不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孩子,光靠听话在吃人的地方是活不下来的。而萧诀在查到天一阁后,肯定还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查探她。


    如果当年那个忐忑的时间里,另一个人的心情也并没有她决裂时表明的那样冷酷,那雷独春想她或许完全可以接受那个令人心生畏惧的时光了。


    她也默许她别的行为了吧?


    雷独春踮起脚,远远看着已经走上高台拔剑的身影,她计划成为一个坏孩子。


    胆大包天、净会闯祸的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