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生活

作品:《玉袍长剑堪风流

    江河静流,水面上点过一支竹篙,金色的阳光挥洒万物的时候,三三两两的渔舟也逐渐靠向了岸边。


    水是扬州城四通八达的命脉,这里可以看到各式船只。


    北边来的船蔽日干云,如仙宫威风凛凛,西边来的船鬼斧神工,似利箭风驰电掣。岸边系栓绳的老翁虽然每日都要见来来往往的人流,但似如今这般声势浩荡的场面毕竟稀少,此时便不由抬起头来,斗笠下的眼睛流露出感慨而好奇的目光。


    “最近来咱扬州的船真多啊。”


    萧诀原就跟着人流买了好几天的鱼,一来爱吃,二来也确实存了观察的心思,此时听了这话便也一笑,转过身去遥遥望着那气势恢宏的船队。


    “是啊,以前人只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今日一见,才知繁华远胜戏文。”


    老翁呵呵笑着,他已认得眼前这个老主顾了,每天都来买两条鲜鱼,在烹饪之道上也很有讲究。他一边伸手进鱼篓搜寻着,一边搭话道:“这都是近几日才有的。我呀,从小就在这打鱼卖鱼,以前虽然有船,但没这么……”


    他腾出手来比划道,“说不着,不是富贵,是那股肃杀劲儿。城里也有富贵人家的画舫,多是夜间出来,雕花亮灯的,不一样。”


    萧诀点点头,她近日一直在岸边打转,知道有几艘船的主人曾短暂地露过面,意气昂扬,随船的仆从也是滴水不漏,说话时带着洛阳的口音,想必是御史已至。


    荒木涯说刺史府曾经短暂地躁动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又忽然恢复了平静。那段时间城外并没有来过什么奢华的大船,但萧诀想薛令年或许已经来到了江南。


    此人历经三朝,居于朝野四十余年,曾在御史台和吏部都任过官,后来升侍中,升尚书右仆射,加官太子少保,又享有河东县公的爵秩,薛氏门楣一力挑之,称得上手眼通天,是天下都响当当的大人物。


    太祖皇帝曾经非常器重这个人,称他雄略远图、可堪社稷,于朝野有王佐之功,是建康末年最负盛名的谋臣。后来帝位更迭,薛令年便渐渐远离帝国中枢,成为政事堂中眯着眼打盹的普通老头。


    可他既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了江南,以河东薛氏百年权势与他一人之威望,就算薛东丞真出了什么问题,力保一个扬州刺史也是易如反掌。


    萧诀原先听说他要到今年秋才会致仕,如今火急火燎赶往江南,恰恰和巡盐御史撞了个满怀,后者的工作可就没那么好做了。


    但好在她不需要为天子负责,薛家的人越多越方便去一探究竟。这样声名显赫的人物,为什么会有一幅来自江湖门派的字画呢?


    她父母又不爱收藏什么名家古迹。


    许是沉思的时间久了,老翁见她一直看着那船,便又多说了几句,“姑娘,这船再大也就是个工具,达官显贵的东西看多了是要命的。咱们呀,还是少接触人家得好。”


    萧诀莞尔,其实人与人都生有一样的躯干,却偏偏要分出一个高低。江湖上的人依据利刃来判别高下,庙堂中的人则仰仗官品相互制衡,只是他们斗来斗去,最后都落在了寻常人的身上。


    她接过老翁的鱼,对着他忧虑的眼睛安抚地笑了笑,轻声道:“您放心,我就是好奇看看,咱们与人家毕竟两路人,怎么敢妄自接触。”


    如今鱼价极廉,两条三四斤的鱼不过三十文钱,萧诀直接拿了半贯钱放到老翁的摊子上。


    “谢谢阿翁提点,明天我还来买您的鱼。”


    “欸?姑娘!姑娘!”老翁刚要着急,他还没找钱呐,可一晃眼人流中就没了对方的身影,旁边支摊的还扭过头来问他,“老吴,叫唤什么呢?”


    他叫这接连一些事拖住了手脚,也怕追出去摊子上的东西全被人拿了,只好缩回身子来收拾东西,嘴上敷衍道:“没啥,刚刚那娃娃多给了……十文钱,我刚想说弄错了,人已经不见了。”


    那摊贩便笑了一笑,“你拿着呗,要是明天来买给折进去不就行了。不来的话就当捡的,捞个鱼也不容易,你家里又那样。”


    老吴叹了气,没敢说是给了五百文,钱太多拿着烫手,他现在有点惶恐自己是否会牵连进什么大事里。


    太阳渐渐地走,他摆好鱼篓,却失了叫卖的心思,频频地魂游天外。


    ……


    已经进城的萧诀倒是没想那么多。


    她身上没有碎银,别的分量都比这半贯重,加上老伯人不错,就想着直接放下了。


    买鱼当然是为了吃,但她去的方向并不是水云宗安排的客栈,而是附近的一处小院。


    白墙、黑瓦,近处有桥,踩着潺潺的流水声慢悠悠走,几步外荒木涯便已开了门,躲在门后遮遮掩掩地看她。


    萧诀觉得特别好笑。


    因为他脸上的面具还没摘,叫戴那个狐狸的又不肯,拿这个青面獠牙的又唯恐吓到人或者被发现告了官,所以开门后只能迅速闪身到一边,把自己家搞得像做贼一般。


    她故意咳了两声,在街边其余人奇怪的眼神中走进了小院。


    荒木涯关上了门。


    他要参加武道大会,而且要长久地生活在城内,当然需要一个住处。毕竟青煞就算可以挑着房梁屋顶睡,他劳苦功高的马可不行。


    马要吃草,还要空间,荒木涯总疑心枣红色的犟种多,那天他把它留在郊野,独自进城去办武道大会的事情,出来后得到一个蛮横冲撞,简直是一把辛酸泪。


    人要住房,就得花钱,可荒木涯浑身上下身无分文,最后是萧诀支援了他一些银两,在扬州租了两个月的小院。


    虽然去客栈也有吃有喝,可萧诀无事时还是比较喜欢来这里,享受荒木涯因为负债累累而不得不低头顺从的感觉。


    比方说买两条鱼让他做,一条要色香味俱全,一条要乱放调味品,等他不情不愿做完之后再与他猜盘,说一个口味选一盘菜,如果所猜内容与蒸鱼口味一致,那就是嬴。赢的人可以获得一两银子和美味的餐食,输的人只好负债一两并且独自享用另一条了。


    奇怪的是到目前为止,萧诀还没有输过。


    青面獠牙的面具分明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可她总感觉荒木涯是不情不愿地接过鱼向里走的,他的背影透出一股莫大的凄凉和视死如归,好像前方是什么刀山火海。


    原先两个月的租金一共是四两银子,可萧诀连续晃荡了几天后这个数字变成了十两。


    荒木涯私下和她说他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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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想把自己卖给官府拿悬赏。


    顺道一提,陶重辉和明如昼死后,青红双煞在官府和恶人谷的悬赏都双双突破了白银五千两。


    唔,恶人谷的多一些,据说他们的大当家暴跳如雷,宣称要两人血债血偿,为此开出了七千两白银和一本不传之秘的高价。


    萧诀闭着眼睛都知道这所谓的不传之秘是明如昼的狂澜刀法。


    ……


    小院不大,荒木涯原本需要的也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屋顶、一张能睡觉的床,萧诀曾经好奇他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摘面具,但后来想他那样的警惕的人,连睡觉时都是抱着剑的,怎么会主动摘下这层伪装呢?


    老实说如果不是这个人比较听话,给自己收拾得也还算整洁,她早就和他分道扬镳了。


    荒木涯可以孤独寂寞、等待拯救,但是不能一辈子不洗脸!


    当事人自己口述说一天中是会有一段时间偷偷打理的,等萧诀问他什么时间、方不方便她过去偷看一眼真容的时候,他又不说话了。


    萧诀撇撇嘴,其实她早就发现这个人书架上的话本了。


    屋子就这么大,荒木涯自己生活只需要一个睡觉的地方,后来萧诀来了,这里就多出餐桌和暖乎乎的灶台,再后来书架上多了几本来不及收拾的书。


    萧诀大致扫了一眼,只能说青煞这个“三人行必有我师”的范围挺广的。


    他是什么都学,怪不得有时候表现得不像一个真人。


    萧诀跟着走进去,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等待。


    萧诀爱吃鱼,荒木涯爱做鱼,是不是被迫不好说,反正在这几天的磨炼下,此人已经成为鱼类克星、烹饪大师了。


    院子里的摆设不算陈旧,习惯风餐露宿的剑客也并没有挑拣的打算,可萧诀来这的第一天,就发现荒木涯在厨房门口挂上了几串长短不一的彩练。


    不同于珠帘的沉静,细碎的彩练从一开始就给人以充沛的欢愉。荒木涯在上面剪出了各种各样的形状,像小鸟的、像云朵的,他还挂了风铃,几乎要把所有的装饰都留给这扇枯燥的木门。


    萧诀坐在堂中,恰恰好能看到这扇门。


    江南是不吝啬于微风的,荒木涯仍旧穿着他黑色的、暗沉沉的衣服,处理食材时弯着腰,飞鸟与云、落日与星空就从他垂落的衣袍上滑过,风铃细碎地响,他不紧不慢切开鱼身,耳朵却向着厅堂的方向。


    萧诀忽然生出些许笑意。


    荆棘剑握剑之初,会想过有一天他拿起寒光闪烁的刀刃,是为了切开一条鱼的鱼身让它更小巧美味吗?恐怕匍匐在他背上的嶙峋枯枝,也从未想过有一天黑色的剑柄会成为星河的载影。


    荒木涯很擅长做手工。


    他们从前那串玛瑙珠,是他几次出入官府领取的悬赏银买的,当时只有一颗一颗凌乱的珠子,他亲自挑选、打磨,最终变成了通缉令上大放异彩的血红。


    现在这帘子上的彩练自然也是出自荒木涯之手,他裁剪得很漂亮,栩栩如生,在宽大的黑袍上流转出丰富绚丽的光景。


    可是唯有一点不好,萧诀看着那只红色的鸟,想起眼前人过去常常凌乱的穿着——荒木涯的眼睛,是不是不大能分得清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