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信爷指点,野心勃勃

作品:《龙拳

    秦庚提着食盒,脚步不快,走得却很稳。


    从宏盛车行到覃隆巷,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脑子里却已经把今天的事过了一遍。


    风光是风光,可这风光底下,是三百多号车夫的饭碗,是龙王会那边的虎视眈眈,更是自己往后每一步都得踩实了的道。


    这把头的位置,坐上去容易,想坐稳当,里面的学问可深了去了。


    推开院门,一股熟悉的、混着药味和老宅木头味的暖气扑面而来。


    “小五啊,听到外面动静了。”


    朱信爷正靠在炕头,身上盖着厚棉被,只露出一张清癯的脸,精神头瞧着倒还不错。


    他耳朵尖,方才那几挂万响大地红,动静大得跟打仗似的,半个平安县城都听得真真切切。


    “这几挂鞭放的,满县城都听得到。”


    信爷笑呵呵地看着秦庚:“这是当上把头了?”


    “信爷慧眼。”


    秦庚把食盒放在炕桌上,一边把里面的饭菜往外端,一边点头应道:“龙王会那个算盘宋,把南城把头的位置给了我。我寻思着不是什么坏事,就接了。另外还给了二十辆新洋车,一百块大洋。”


    他把一个小碗里的肉粥用勺子搅了搅,吹去热气:“那一百块大洋,我没动,存在日升隆钱庄里了,取了票子,给你留着养老花。”


    朱信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这一辈子,儿女都死了,侄子侄女都是畜生,到老了反倒捡了个孝顺孩子。


    “行,没看错你小子。”


    朱信爷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别过头去,像是要看窗外的枯枝,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窗外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碎雪,打在窗户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屋里却因为烧得正旺的土炕,热烘烘的。


    秦庚没再多说,他利索地给朱信爷热了饭,又往炕洞里添了几块新劈的干柴,确认火烧得旺了,这才回到炕边,端起碗,一勺一勺地给朱信爷喂饭。


    “信爷,您慢点吃。”


    “嗯。”


    一老一少,一个喂,一个吃,谁也没说话,屋里只有勺子碰到碗沿的轻响。


    等一碗肉粥下肚,朱信爷的脸色更红润了些。


    秦庚又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在炕边的小马扎上坐下。


    “信爷。”


    秦庚沉吟片刻,还是开了口,神情很是认真:“我现在算是南城立了棍,手底下管着三百来号车夫。可我之前没做过这些事,心里头没底。您老给说道说道,取取经。”


    朱信爷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


    “你小子不单单是拳头硬,脑子也清楚,晓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什么时候该问什么。”


    朱信爷夸赞道:“单这一点,很多人就做不到。”


    “你打算收他们多少份子钱?”


    朱信爷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就切中了要害。


    “三成。”


    秦庚答道。


    “哦?”朱信爷眉毛一挑,“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津门地界儿上,车行的规矩,不是四成就是五成,有些心黑的,六成都有。你这三成……”


    朱信爷拖长了音调,深深地看了秦庚一眼:“图谋不小啊。”


    秦庚笑了笑,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眼前这位人情练达的老人:“什么都逃不过信爷您的铁眼。”


    他也不藏着掖着,坦然道:“我有两层考量。一来,您也知道,我练的是武行,这玩意儿就是个销金窟。吃的、喝的、用的、养伤的,没一样不要钱。我得赚钱,赚大钱,才能把这身功夫堆上去。这是重中之重。”


    “二来嘛,”


    秦庚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开三成,比其他所有地界的把头都低上一到两成。”


    “南城的弟兄们得了实惠,心里自然向着我。其他地界的车夫听说了,心里能不羡慕?能不眼红?人心都是一杆秤,谁好谁坏,他们心里明镜儿似的。”


    “若是日后这平安县城变了天,我要收拢整个县城的车行,底下人心里有这杆秤在,就不是什么难事。”


    “嗯……”


    朱信爷听完,闭上眼睛,手指在被面上轻轻敲击着。


    “这三成,定得正正好好。”


    “多了就显得你贪,和其他把头没两样,收拢不了人心。少了你自个儿不够用,往后办大事也缺钱,而且会把其他把头得罪死了,成了众矢之的。”


    “三成,既给了底下人甜头,又保了自个儿的用度,还留了跟别人掰扯的余地,刚刚好。”


    朱信爷睁开眼,看着秦庚,像是看着一块璞玉终于被打磨出了光彩:“现在有这些心思,信爷我也能放心去了,不怕你往后在这吃人的世道上被人欺负。”


    “信爷您身体好着呢。”


    秦庚连忙说道。


    “行了,我这破身子骨,我自己心里清楚。你这臭小子,净捡好听的说。”


    信爷摆了摆手,话锋一转,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得问你一句准话。你费这么大劲,拉拢这一帮子人,是单单为了赚钱,还是……有别的想头?”


    秦庚沉默了片刻,目光沉静如水:“那肯定不是单为了赚钱。钱是根本,但不是全部。”


    “现在这世道,城头变幻大王旗,乱的很,我得有一伙人,一伙真正唯我马首是瞻、我说一不二的铁杆人马。再者我想看看他们里头,有没有能‘上层次’的好苗子。”


    秦庚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车夫这行当,走街串巷,消息最是灵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能碰上,什么话都能听到。这是一张大网,用好了,比什么都强。”


    “好!野心不小!”


    信爷听完,不惊反喜,竟是笑呵呵地拍了拍炕沿:“你要是只想着赚钱,那信爷我教你一套法子。你要是还有这后面的想头,那咱就得教你另一套了。”


    “成,咱明白了,你听好了,信爷我今天就把压箱底的这点东西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你听。”


    秦庚立刻坐直了身子,神情专注,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