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南城换天,攻守异形

作品:《龙拳

    鞭炮的硝烟味儿还未散尽,街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红。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几个小孩,从红纸里捡散鞭头点着玩。


    秦庚没多留,转身挤出了人群。


    朱信爷还在家里等着他送饭,今天这场合事多,时辰已是晚了不少。


    他一走,原本环绕在他身边的某种无形气场也随之散去。


    可车夫们依旧没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瞅着车行门口。


    龙王会的帮众还跟门神似的杵在街头巷尾,谁都瞧得出来,今儿个这事儿,还没完。


    那算盘宋,显然还有后话要说。


    果不其然,算盘宋笑呵呵地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又从人群里招了招手。


    “西城的川子,你过来。”


    人群里一阵骚动,一个身材干瘦、面皮蜡黄的半大小子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


    他叫川子,平日里就在西城地面上讨生活,人老实,手脚也勤快,就是胆子小了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川子身上,大伙儿心里都犯嘀咕,不知道宋爷单把他叫出来是唱的哪一出。


    算盘宋拉出一辆新车,指了指,对着众人朗声说道:“街里街坊的,都晓得。前些日子,西城的川子不懂规矩,过界到南城来拉活,跟当时南城的老把头刘痦子起了点口角。”


    “刘痦子脾气爆,做事不地道,仗着人多,把川子的车给抢了。”


    他这话一说,不少人都跟着点头。


    这事儿在车夫行里不是秘密,刘痦子那人出了名的手黑心狠,川子吃了哑巴亏,也只得自认倒霉。


    “如今呢,”


    算盘宋顿了顿,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刘痦子家里头出了点急事,人没了。人死账消,这事儿也就算了。”


    他上前一步,亲热地揽住川子的肩膀,那力道却让川子瘦弱的身子猛地一僵。


    “今儿个我做这个主,刘痦子抢了你一辆旧车,我赔你一辆新车!”


    他重重地拍了拍崭新的车身,黄包车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光:“这事儿,就算是他刘痦子跟你川子之间的恩怨,到此两清。他家里还有孤儿寡母,往后,就莫要再去追究了。”


    这话一出口,人群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嗡”的一声炸开了锅,更有不少人发出了心知肚明的嘘声。


    川子的脸“唰”地一下,白得跟纸一样,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


    这是要让他出来扛事啊!


    刘痦子怎么死的?


    平安县城里但凡有点耳朵的,这半天工夫都听说了,是被秦五爷当着算盘宋的面,一拳给活活掏了心!


    可这事儿,它不上称,只有三两重,是江湖恩怨。


    要是上了称,捅到了明面上,千斤都打不住。


    龙王会是津门地面上数得着的势力,手底下的把头让人给打死了,要是连个屁都不放,那以后这队伍还怎么带?


    江海龙的脸面往哪儿搁?


    可要是真为了一个刘痦子,跟现在势头正盛的秦庚掰手腕,那更是犯不上。


    所以,得有个人出来,把这事儿给了结了。


    这人只能是他这种无权无势、任人拿捏的小人物。


    这种事,在津门这地面上,时有发生,不是头一遭。


    人群之中,徐春、金河、马来福他们几个徐金窝棚的老人,心里头“咯噔”一下,一个尘封的画面猛地就翻了上来。


    他们清清楚楚地记得,几个月前,也是在这南城的地界上,林把头手底下有个叫赖头的混混,招惹了龙王会一位堂主,让打死了。


    林把头不敢去找正主寻仇,回头就把这笔账,硬生生地安在了秦庚的头上。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在林把头眼里,秦庚就是那个“川子”,是个底层拉车的,是个可以随意牺牲、随意嫁祸的小人物。


    欺负了你,你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


    而他得罪不起的,是真正的大势力。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一样的嫁祸,一样的欺软怕硬,一样的拿小人物的命和名声去填大人物的面子。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秦庚的角色,换了。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川子”,而是那个让算盘宋都得罪不起、需要费心巴力找个由头来平事儿的“大人物”了。


    “还欠你三块大洋,一并给你了。”


    算盘宋仿佛没看到川子煞白的脸色,也没听到人群的议论,他从怀里掏出三块锃亮的袁大头,塞进川子冰冷的手里。


    那笑容,还是笑面虎那般和煦,话语里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意味。


    川子心知肚明,刘痦子什么时候欠过他钱?


    这三块大洋,是封口费,是买他名声的钱,更是买他闭嘴扛下这桩事的钱。


    他能怎么办?


    他敢说一个“不”字吗?


    他要是敢说,怕是明天一早,家里人就得在臭水沟里捞他的尸首。


    川子攥紧了那三块大洋,有些冰凉。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算盘宋,又看了一眼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脸,最后,他深深地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谢……谢宋爷做主。”


    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这就对了嘛。”


    算盘宋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引到那辆新车前:“冤有头,债有主。往后好好拉车,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川子没再说话,他麻木地接过车把,默默地推着那辆能晃瞎人眼的新洋车,一步一步,挪回了人群之中。


    车夫们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眼神复杂。


    这一下,是个人都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了。


    那南城把头刘痦子,就是秦五爷给办的!


    而且办完了,龙王会还得捏着鼻子认了,甚至要主动找人出来顶罪,帮着把场面圆过去!


    这是一步登天,一遇风云便化龙!


    那个曾经被别人像牲口一样随意欺负、随意栽赃的小五,如今,也成了能决定别人命运的“爷”。


    “行了,都散了吧!该拉活的拉活,该回家的回家!”


    算盘宋处理完这桩手尾,挥了挥手。


    人群这才如梦初醒,三三两两地散去。


    南城的车夫们个个喜气洋洋,一边走一边讨论着明天晌午怎么分那二十辆新车,怎么跟着五爷过好日子。


    三成的份子钱,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比过年还让人高兴。


    其他地界的车夫则是羡慕嫉妒恨,交头接耳地骂着自己地头的把头是吸血鬼,盘算着有没有可能跳到南城来拉活。


    宏盛车行门口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的红纸屑,在寒风中打着旋儿。


    平安县城,还是那个平安县城。


    只是从今天起,这南城拉车行当的主子,换了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