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从别的星球特地飞过来，找…什么地方来着？”洛宁把刀架在蹲着的温垣脖子上，眼神一晃，握刀的手又紧了些，“别乱动，你看是你的小动作先起作用，还是你脑袋先掉。”


    “…我没、我没动！”


    温垣眼睛一闭，心下一横：“我有办法阻止精神域污染的继续扩散！”


    半晌，只有轻微风声。


    “就你？”


    洛宁质疑的声音姗姗来迟。


    “是真的！”温垣站起身来，仍抱着头，“我的试验已经可以达到百分之六十的有效性了！你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吧，你知道泰艾戈格基地在哪吗？我在找共鸣装置！”


    “不知道。”


    “…你可能不信我，没关系，不信我也是应该的。”温垣立刻把自己哄好，精神上又重振旗鼓，“总之，我在这里还能见到神志清晰的人，还是很开心的，不论你对我是什么态度。”


    .


    季明屿和凯·曜森听故事十分认真。


    “什么是精神域污染？”


    “为什么要杀掉路人？”


    “什么试验？”


    “什么是共鸣装置？”


    “是温垣本人吗？一模一样吗？那么好说话？”


    …


    两个人问题不断，洛宁决定从最基础的开始回答：


    “我以前住的那地方，其实也有精神力那种东西，或者可以看作某种人体本身具有但未完全开发出的功能。但是似乎很久以前，这种人类集体因为一种叫共鸣装置、用来集中管理精神力的东西的广泛应而用失了控，很多人…绝大多数人都丧失神志，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我们管这种现象叫''幽灵潮''。因为他们还可以影响正常人，那种精神力会无意识疯狂溢出，无孔不入，无法防范。活着的人生存范围非常局限，没准出个门就回不来了。”


    “等一下。”季明屿打断她，就他问题最多，“精神力怎么会失控？我们只有那种拼杀很久、长时间维持精神力在极高水准的士兵才会偶尔失控，但也不会…变成那种情况啊？”


    洛宁忍住了无语的表情：“你以为我平时溜达是为了什么？”


    “…找核心事发原因？那找到了吗？”


    “不好说。”


    凯也好奇，他插嘴问道：“那被影响的人，还有救吗？”


    “少数是可以的，感觉也是个人天赋和基因的问题，但大多数就…已经不算是人了，只是一群行走的无差别攻击的武器。”


    “那怎么救？是…”季明屿正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噌得站起身来，难掩激动，“你你你你碰过的食物可以让人精神力平稳下来，对吧！”


    洛宁张了张嘴，道：“其实，我以前不需要食物这个介质。只要我想，我碰到谁，谁就能稳下来。”


    “！”


    “那你到这边怎么不行了？真是因为水土不服？”凯·曜森也兴奋起来。


    “…你们能不能问一些我已知的问题？”


    “哦哦哦不好意思…”


    季明屿抓紧时间又问：“那温垣在做的试验，真可以停止幽灵潮？”


    “你注意听讲，他说的是阻止扩散，没办法解决现有问题。”


    虽非亲历，但这话一出，两人还是有种被破了冷水的感觉。


    人一旦无法控制自己，人类创造的所有科技福祉都会在瞬间转化为指向自己的屠刀。


    文明越发达，自毁的速度就越惊人。


    何况在洛宁的叙述中，可逆转的才是少数。


    “我…我再确认一下哈…”凯举手，弱弱开口，“你说的那个地方，真是联邦吗？”


    季明屿的目光也钉在洛宁身上，却还是只换来一句“可能吧”。


    但其实，洛宁已经说过很多了——


    她说造成幽灵潮的原因不好说，也就意味着，人的因素一定在其中。只是不知道这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罢了。


    也许洛宁和洛明戈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在找那所谓的共鸣装置，虽然他还不太理解什么叫“集中管理精神力”，但多半是不会公之于众的东西。


    季明屿也在想“泰艾戈格基地”这个地名。


    他确实没听说过，等回去他要好好查查这里。


    “那然后呢？你带温垣去那个地方了？”


    “然后——


    洛宁把温垣五花大绑带回了家。


    一间被半座倒塌大楼压住的地下夹层空间，入口矮到必须弯腰才能进去，洛宁就住在那里。


    里面的空间不大，却有三个出口，还用旧金属板隔出了三小间——一间放生存物资，一间是休息室，另一间是工作间。


    洛明戈正在修自己的机械腿。


    她摘下面罩，甩了甩粘在额前的碎发，吐了口浊气：“回来啦？”


    温垣高挑的身形在这矮窄夹层里显得格外局促，肩都伸不开。可当他看到洛明戈时，整个人先是呆住，随即像被点燃了一样猛地一个暴冲。


    洛宁眼疾手快，一脚绊住他。


    “您是…洛明戈元帅吧！”温垣十分激动，趴在地上也在努力向前蛄蛹。


    “我是。你是…？”


    “我是以前是做技术鉴定的，我叫温垣！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来找共鸣装置的分场布局，您知道在哪吗？”


    说着说着，他的视线黏在洛明戈身上，整个人从紧张变成难以掩饰的狂热。


    本来见到一个年轻的正常人，温垣只是欣慰，但一见到洛明戈，他就已经全然信任了。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洛明戈狂热追捧者。


    哪怕这位元帅已牺牲多年，哪怕官方传记模糊了太多细节，他认为，任何认真读过她人物传记的人都很难不被这位吸引。


    “我…我一直、一直都特别崇…不好意思我太激动，我就是没想到您还活着…元帅大人，我、我可以帮忙！您需要我做什么都行！”


    “…”


    夹层空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静默。


    洛明戈率先打破尴尬：“我只是没想到，年轻一辈还有认识我的。”


    “这怎么可以忘记！”温垣义愤填膺。


    洛宁算是看透他了，必须强硬地把这个快要激情自燃的人拉回到现实：“你说你在找分场，那也就是说，你已经在其他地方找到了？”


    “是，我已经找到了两处，停了运转，也拆开研究过了。”温垣回过神来，又正色道，“就我掌握的情报而言，共鸣装置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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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置在离军校或军事基地比较近的地方，通常在五千星里范围内，和人造卫星的距离差不多。其次，装置一般不会放在很高的地方，需要岩层完整稳定，且呈环状布置，节点之间会自动对齐信号强度，所以至少得同时破坏两个以上的节点。”


    他挺了挺胯，示意洛宁把他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个折得皱巴巴的半透明片，是技术人员常用的静态投影图纸。


    他还被绑着，只能用下巴指了指上面两个光点：“那是我怀疑的装置位置，旁边的数据是在高空盘旋时检测到的。但我对这里实在不熟悉，没想到快降落地面时有极强的电磁干扰，然后我就…坠机了。”


    “那飞行器是哪来的？”


    这年头，这种跨星球远距离航行的交通工具极其稀少，若是有，人早就跑了。


    温垣满眼真诚：“我是在TY34-2星手搓出来的，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捡能利用的垃圾做点东西，贼不走空嘛。”


    听起来，还是个很厉害的工程师。


    现如今连电都是稀缺物，远程消息互通更是成为了历史，他竟还能自己搞出这种大物件。连她们两个都是捡废弃的飞船稍加修理，太复杂的可做不来。


    洛宁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占为己有的利用欲。


    洛明戈安静地看着温垣的地图，轻声道：“多谢你的消息，不过不好意思，还得辛苦你再被绑一会。”


    “没事没事，您忙！”


    洛宁收到洛明戈的眼神，一掌劈晕了温垣。


    “妈，这人靠谱吗？”洛宁用鞋尖蹭了蹭他的鼻子，确认他完全失去意识。


    “图和数据倒是精细，人…”


    洛明戈没说完的话被洛宁接了过去：“我去那边看看，要是没问题再把他放了。但是，他是怎么逃开的？”


    她把温垣搜身了个遍，也没翻出什么特殊的随身物品。


    外界那种环境，没有帮手，一个人流浪、潜伏、侦查，竟还能精神完好地活到现在？


    若是像她们一样，把黎岩这种多孔晶体放到安全屋墙壁夹层中，倒是可以延迟侵蚀、降低精神干扰强度。可即便如此，也不会有百分百保护的概念。


    难不成这个温垣真是天赋异禀？


    洛宁是不信这种概率的。


    洛明戈的义肢还摆在工作台上，她不方便挪动。她只是盯着温垣不语，又忽然开口：“宁宁，你看看他耳后两侧，有没有凸起？”


    洛宁愣了一下，伸手拨开他柔软的黑发。


    耳后皮肤光洁，没有疤痕。听说早期世界的医疗发达已不是传说，这点能理解。


    但他耳后确实有两个豆粒大小、形状近乎对称的微突点，硬度和皮肤下金属贴片类似。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河谷下面的临时基地里遇到的人吗？”洛明戈问她。


    “…他也是清障部队的？但不对啊，他情绪那么充沛…”


    洛宁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群仿佛被抽空了某些情感模块的人——


    动作高效、沉默寡言、精神干扰几乎对他们无效。


    他们对这场全民浩劫完全免疫，但某种程度上，也不算是人。


    他们是“幽灵潮”的维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