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学堂辩论

作品:《殿下以为他弯了

    榴花似火,挤挤攘攘地拥在枝头,并随着枝条的伸展探至窗前,橙红的花朵明艳欲燃,灿烂得耀眼。


    四下静寂,叶青言手执狼毫,一笔一划,认真地临摹着面前的字帖。


    林翊则慵懒地倚在她的对面翻书。


    是的,只是翻书,而非看书。


    有风拂来,萦绕楼间。


    一股熟悉的,浅淡的丹桂清香,随着轻风,若有似无地飘荡进林翊的鼻息之间。


    林翊翻书的手不觉一滞。


    屋外蝉鸣起伏,燥热的天气合着燥人的声音,使得本就炎热的天候变得越发炎热起来。


    那似有似无的浅淡桂香,也随之变得更加浓郁。


    林翊抬起了头。


    在他对面,叶青言依旧神情专注地写着字。


    她执笔的模样十分认真,笔走龙蛇的每一次起伏都是同样的姿势与速度,仿佛经过专门的训练一般,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叶青言所临摹的是颜体,颜体结体谨严,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清丽俊秀,自有一股大气之风。


    林翊静静地看着,目光不自觉就从叶青言的手,缓缓移到她的脸上。


    她的面庞尚且稚嫩,眸如墨星,唇似红樱,许是因为天气炎热,她嫩白的双颊上凝了两团淡淡的红晕,看着极为美丽,是那种超越了性别,非常健康的美丽,只是瞧着,便让人身心愉快。


    一阵偏方向的风突然裹了进来,将叶青言耳后的发丝吹到眼前,她抬起手,将发丝挪开。


    林翊的心被猛烈地弹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接着便觉得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勉力将自己的视线从叶青言脸上扒开。


    丹桂的清香,无孔不入,又无处可循。


    翻书的声音不由变得愈加频繁起来。


    日光缓移。


    良久,叶青言放下手中狼毫,叹气道:“殿下,这本书您已经翻了三遍了。”


    林翊没有抬头,说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可您只是在翻书。”叶青言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


    林翊闻言,笑着从书中抬起了头:“你都没有看我,又怎知我只是在翻书?”


    叶青言也不解释,只道:“您就差把心不在焉四个字写到脸上了。”


    林翊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


    叶青言点头,一脸关切地望着林翊:“可是出了何事?”


    四目相对,叶青言的目光清澈透亮,仿佛一眼就能将人透彻看穿,林翊不自在地转开了眼:“没什么,就是天气太热了,所以没什么兴致。”


    叶青言将信将疑看着他。


    林翊徐徐拨弄着手中书页,感受着前方隐隐溢来的幽香:“你不相信?”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翊的情绪有些复杂,那是对接下来发展的好奇以及一丝不知从哪里来的不安,还有那么一点不知缘由的期待。


    是的,期待。


    他在期待阿言的回答。


    “我自然信您。”叶青言道。


    随着话语落下,林翊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微酸的情绪来。


    “这样炎热的天气,又没有足够的休息,人一旦没了兴致,就跟被抽了脊梁骨似的,连动一动手指都懒得。”叶青言的话语还在继续,“苦夏难熬,今日是我不知轻重,而累得殿下您同我一起不能歇息。”


    这话林翊就不爱听了。


    只见他皱起眉头,将手中的书本扔到案上,说道:“这哪里是你的缘故,老三会那样对你,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想通过针对你来给我难堪,你今日应对得极好。”


    叶青言抿了抿唇,叹道:“若我仔细一些,也不是不能避免。”


    “抢卷子、踢桌子,你如何避免?便是让你避开了这一回,那下一回呢?只要你还是我的伴读,就逃不开他们的针对,难道你还能不做了……”


    “殿下!”叶青言忙出声打断。


    看着叶青言略显无措的眼神,林翊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他耸了耸肩:“我就这么一说。”


    “那也不行!”


    不管叶青言的性情再如何沉静,终归也只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话题,她难免会觉得慌张。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林翊觉得他这模样有些可爱,不由便顺着他的意思接道。


    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这语气有些过于宠溺,面颊蓦地红了一下。


    叶青言却是没有发觉,她异常郑重地希望林翊日后莫说这话。


    林翊自然答应。


    阿言是块难得的璞玉,今后也定是块稀世宝物。


    选叶青言来做自己的伴读,一直是林翊觉得做得最正确的选择。


    有叶青言在的时候,他想要的东西总会第一时间到他手边,笔墨书籍的摆放也是最顺手的,他也无需去操心别的事情,阿言总会帮他打理好一切。


    所以到后来,很多不归伴读做的事情,林翊也会交给叶青言去做。


    这样让人省心的阿言,林翊又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午后的阳光依旧热烈。


    巍峨的太学院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庄严,屋顶黑色的圆檐反射着阳光,画面感很神圣。


    学生们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在荀夫子捧着教案踏入学屋的瞬间便消弭了下去。


    若说谢夫子是南苑学宫里最方正古板的夫子,那荀夫子便是整个学宫最风趣的夫子,没有之一。


    不似其他夫子在课上以传授讲解为主,荀夫子做得更多的是引导学生们踊跃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和观点,再耐心地加以解释,为了照顾资质不够的学生,他还会特别说得直白浅显一些。


    荀夫子年岁不大,四十不到,是嘉和元年今上初初登基之时所钦点的探花郎。别看荀夫子长得柔和,人也风趣,却是学宫所有夫子里手段最严苛的一位,从没人敢在他的课上捣乱,因为他是真的会动手体罚。


    大皇子林竫就曾因在课上捣乱而被他狠狠地抽过十下手心。


    过后陛下不仅没有惩罚,反而盛赞他不畏强权,有为师之风范。


    自那以后,再没人敢在他的课上撒野。


    无论是谢夫子还是荀夫子,亦或其他老师,能被陛下挑选进学宫作讲师的,自都有其过人之处。


    荀夫子坐下后,先是吩咐众人把昨日的居学课业上交,而后又将前日上交的作业重新发回,再把发回作业里有疑问的地方一一列出,加以详细的讲解,以巩固众人所学。


    当然,他也不吝啬地夸奖了其中几位写得好的学生们。


    其中林翊就得了荀夫子的大力赞赏。


    若说谢夫子最喜欢的学生是叶青言,那荀夫子最钟爱的学生必然就是二皇子林翊。


    林翊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他三岁启蒙习文,四岁通晓诗词,七岁便能撰写文章,心思敏锐,一点即通,就是平常混不吝了些,除了谢老夫子,学宫里的其他老师都很喜欢他。


    解决好疑问,接着便是布置作业,荀夫子让学生们归家后以“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为主题,写一篇不下于千字的策论。


    此句出自《孟子》,是他们早先学过的篇章,理解起来倒也不难。


    布置完课业,荀夫子也不讲课了,而是指挥着众人将屋子中央的桌椅都移至两侧,带领着一众学生们开启了辩道大会。


    荀夫子经常在课堂上开启辩道会,因而众人也不陌生,动起手来十分利落。


    此次辩道的主题是垂裳而治与开疆戍边,正是他们昨日的居学作业。


    垂裳而治与开疆戍边,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观点。


    垂裳而治,出自《周易》,是极高的一种思想境界,类似于道家的无为而治,意指君王不应穷兵黩武,扰乱百姓的作息。


    而开疆戍边,顾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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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恰恰需要大举发兵,劳民伤财。


    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命题放在一起写一篇策论很难,但将其分开,作为辩道的主题,就要容易很多。


    开辩的学子们,有的认同垂裳而治,有的更倾向开疆戍边,各抒己见,各执一词,席间辩驳很是精彩。


    最后立在学屋中间的两人,分别是林翊和叶青言。


    时近申正,从窗外洒进的阳光还是那般炽烈。


    叶青言站在窗前不远的地方,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衬得她俊秀非凡,美丽得仿佛琉璃一般。


    林翊静静地看着叶青言,看着那双惯常波澜不惊的眼中所流淌起地跃跃欲试的光芒,心情颇佳。


    对于垂裳而治和开疆戍边,林、叶两人并不是一味地认同或反对,他们不约而同都选择了二者相结合,只是各有侧重。


    叶青言更倾向垂裳而治,林翊则更认同开疆戍边。


    “施仁,是为民也,兴兵,亦为民也。施仁布政,是为了天下百姓,镇守边关,抵御外敌,亦是为了天下百姓,这两点并无冲突,在这一点上,我们已达成了一致,对否?”林翊率先开口道。


    叶青言颔首:“一个国家要想长治久安离不开军队,但对军队的治理不该凌驾在文治之上。”


    这点,林翊并不赞同:“边境不稳,何谈文治安邦,就说现今朝堂,南有百越久攻不下,北边又有瓦剌兴起,外族虎视眈眈,多少将士身陨他乡,我们如今能在此辩合,皆因边关有勇武儿郎在为我们固守防卫。”


    “是以,我并未否定开疆戍边的重要性。”叶青言接道,“只是事有先后,外敌不是不打,而是不能急于一时,饭要一口一口吃,打仗也是一样,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眼下国土之内尚且不稳,天灾人祸不断,去岁的关中地震,闽粤流民,还有今年开春的济南洪灾,这些才是当务之急。”


    “自然灾害年年都有,岂能因此就忽视了边境安宁?再太平的盛世,路上也会有抢劫的盗匪,会有不测的天灾人祸。”林翊说着,突然拿起一本书,上前,将书本放到了窗上,正正好挡住了落到叶青言脸上的阳光,“阳光普照大地,可只需这样一本册子,便能遮去你头顶的全部光线,我庆朝地大物博,又如何能确保国境之内永无天灾?要想顺应天命,垂裳而治,难。”


    叶青言看着林翊,他就站在窗边,阳光从云层的边缘漏下来,落在他的身上,散射出淡淡一层光晕,他的嗓音虽淡,落在叶青言耳中却如平地惊雷,她不由自主跟着他的思路去想。


    开疆扩土,守护国境,是每个庆朝人都心向往之的事,可现实并不允许,先不说北边位于草原深处的瓦剌,就说百越。


    朝廷若真大举进兵,要攻下百越都城,收复失地不过是顷刻之事,可百越之地易攻难守,这也是它屡屡脱离朝廷辖制的最主要原因。


    这些事情殿下并非不知,身为皇族,有壮志雄心是极好的事。


    叶青言忽而笑了起来,抬手指着屋外的一株花树,道:“那树遭虫咬了。”


    林翊一怔,抬目望去,果见花叶上残留着不少虫蚁啃噬过的痕迹。


    叶青言接着说道:“遇到这种情况,大多数花匠都不会因此就放任它自生自灭,他们会剪去病枝,修整余干,勤加护理,即便这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只有彻底治好了这一株,才能确保它旁边的其他花树不受牵连,如此才能腾出精力种植更多的树。”


    叶青言说话时的眼睛很亮,炽烈的阳光下,她整个人都仿佛亮了起来,在众人面前闪闪发着光。


    林翊挑了挑眉,他突然就不想再和阿言辩论了,终归他们在大方向上的观念是相同的,只是各有偏重。


    此时的林翊不会知道,在将来的有一天,他们会因为各自的侧重不同,而爆发史无前例的争论,甚至差点因此断交。


    这日散了学堂,林翊特意邀叶青言和沈昭一同到庆宁宫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