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悸动

作品:《帝台春暖

    在一阵剧烈的撞击之后,世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江楚禾扶着剧痛难耐的脑袋向身旁望去,可不知是什么缘故,她的眼皮沉甸甸的就像是有千斤之重,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撑开。


    眼前一片漆黑,她只好伸出十指,试探性地在身边摸索起来。


    指尖最先触到的是一匹织物,它不似衣物般厚实,却也不如薄纱那般轻飘飘的,倒像是帘幔一样的质感,联想起之前的撞击,她猜想自己正身处马车的车厢之中。


    可不知为何,江楚禾总觉得记忆一片混沌,完全想不起自己是为何会陷入此等境地。


    她只好顺着布料再朝别处探去。


    车厢内四壁柔软,就好像覆着锦垫一般,寻摸半晌都没能找见一处可供借力的横木,她无奈之下只好变换思路,又扯起眼前的帘幔来,试图借由车窗逃离这无边的黑暗。


    “呲拉。”


    随着一阵布料撕裂的声响,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但与她设想中的一片苍茫不同,被帘幔遮盖住的并非是通往外界的窗户,而是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死者的面部朝下,她看不到五官,只能从体格看出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黛紫色衣袍掩盖下的宽肩窄腰让她莫名感到有些熟悉。


    意识到他是何人,江楚禾有如疯魔一般扑将上去,待她将其翻过身,最后的希望也湮灭殆尽。


    那人原本白皙的皮肤此时已然皱缩贴骨,如同干尸,令她不免想起钱媪口中疫病患者的那些可怕死状。


    江楚禾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之人。


    他到底还是发病了。


    五年前她没能救下自己的家人,如今也救不了甜果,救不了他。


    “晏安!晏安!”她在哀痛中发出声声呼号。


    “我在。”


    一个干燥温热的掌心突然握住她的手,江楚禾猛然惊醒。


    “晏安!”


    刚一睁眼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她被失而复得的喜悦猛然冲昏头脑,也顾不得许多,径直便攀着司徒靖的手臂直起身。


    可在坐起的瞬间,一阵刺痛突然自她的眉骨发散开来,江楚禾捂着半个脑袋忍不住发出“嘶”声。


    “你感觉如何?还发热么?”


    “有些头疼……嘶……我刚发热了?”


    司徒靖颔首确认。


    “怎么回事儿……”


    江楚禾摸着脑门,又揉了几下太阳穴,努力回忆着自己昏睡之前发生的事。


    她记得午间吃过汤饼后,自己就一直在病舍里看书,后来好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期间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现在想来,似乎是有过一阵头痛欲裂的经历。


    此时天色已黑,江楚禾估摸自己起码昏睡了两个时辰。


    “如何?要再歇会儿么?”


    “不!我不累……下午我看师兄抄写的那卷册子时还真找见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不过得比对着其他古籍详细研究下才能确定,我得快些将它们看完,如今甜果的情况已有些不妙,再耽搁下去……我怕真要坏事!”


    说着,她掀开被角。


    见她如此,司徒靖也不再相劝,他知道江楚禾心中记挂着疫病之事,定然睡不安稳,便扶着她坐到床边,顺手将脚下的绣鞋递过去。


    “诶?不对……”江楚禾后知后觉地呆愣一瞬,随后便意识到哪里不对:“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让你别出内院吗?”


    “听说你发高热,我不放心。”


    “若我当真身患疫病,你这样不是……”


    恰在此时,屋门被笃笃叩响,将她的话生生打断。


    紧接着,门外传来宋福的声音:“晏公子,小的好像听着东家的声音了,她醒了么?”


    江楚禾听出是他,一阵气血上头,甚至还没顾上下床就隔着门板质问起来:“阿福!你怎么办的差事?我不是说过要确认你我并未染病之后才能同他接触么?你怎么放他出内院儿了?”


    “东家……呃……午后你发了高热……我……一时慌神……”


    宋福显然被吓得不轻,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哭腔,磕巴半天也没吐出个完整的句子。


    但江楚禾听到此处,便已将事情捋了个清楚明白。


    她的语气顿时带上几分愠怒:“你也知道我是发了高热,若这高热是因疫病引起,你这么做,不是连累旁人跟着遭殃吗?《治疫论》你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


    门外之人立即跪地认怂。


    “东……东家息怒,阿福知错……东家能先将药喝了么?快凉了……要不,我再拿去热一下?”


    江楚禾刚醒来时就已探过自己的脉,确定只是轻微风寒,现下除却有些头疼外其实并无大碍,如此看来,他此举应不至于造成什么实际恶果,让他长个记性也就罢了,倒也不必死咬不放。


    这么想着,她又微微软下语气,道:“不必折腾,你将药放这儿就行。只是今日之事你要记清楚,若有再犯,自己去找少庄主领罚,师兄可不像我这般好说话!”


    “阿福记着了,多谢东家。”


    宋福端着托盘站起身,却迟迟没有开门进屋。


    “阿福?你进来啊!这是又怎么了?咦?不对……”


    江楚禾看着门上投出的那一片黑乎乎的人影,再环顾四周,终于意识到这屋内的陈设有些不大对劲。


    怪不得宋福在门口踌躇半天都不敢进来,此处分明就是她的卧房!


    “我怎么在这儿?”她转头看向司徒靖。


    对方仍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但江楚禾却从中看出了七分无奈与三分戏谑,像是在说“你终于发现了?那还不算太傻。”


    有点丢人……


    江楚禾扁扁嘴,正考虑着该说些什么才能稍稍挽回点自己聪明伶俐的形象时,那人已经打开门从宋福手上接过汤药,又将碗端到她的面前了。


    “喝吧,再放就凉了。”


    看她接过瓷碗将药一饮而尽,司徒靖这才缓缓开口,解答她此前的疑问:“是我将你抱回来的。”


    他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有如平地惊雷。


    两人之前虽也有过更为亲密的接触,可那都是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她在此处又不会掉进河里,怎么他……


    而且,还当着宋福的面儿!


    江楚禾瞪大眼睛看向他,可对方却仍是一脸的纯正无邪,以至于让她觉得自己此时若提起什么“男女大防、伦理纲常”恐怕会显得既自作多情又不识好歹。


    于是,她开始默默在心里找补起来。


    首先,此人一看就是个清心寡欲、不动凡心的高人,在他眼里恐怕自己同男子无异。


    其次,之前两人也不是没有抱过,抱都抱了,一次两次的又有什么分别?


    再次……


    江楚禾偷眼瞧着,对方形容俊美、仪表堂堂,横竖她都不吃亏,那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这么一想,她顿觉豁然开朗,就连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司徒靖被这样的视线烧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喉结滚动几下,才低声道:“事急从权,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江九娘子海涵。”


    啧,这么有礼貌,显得我很不懂事的样子。


    江楚禾不禁腹诽。


    她收回视线,假模假式地拱一拱手,很“懂事”地说了句:“今日多谢晏公子援手,给您添麻烦啦!”


    此语本意只是玩笑,可司徒靖听后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以后不许这样说。”


    他的语气温柔,态度却十分坚定。


    江楚禾本就有些头脑发懵,听到这话便更加糊涂,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将那番轻佻无礼的内心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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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慎说出了口。


    她停顿几息,这才试探性地问:“不许……说什么?”


    司徒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在定定看她片刻后又反问道:“江九娘子救我性命、容我留宿、为我解毒,可曾将我视作麻烦?”


    “自然没有!”


    “那你将我当作什么?”他目光炯炯,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江楚禾闻言一顿,不禁顺着这话思考起来。


    是啊,她一直将这人当作什么呢?


    第一个冒出来的词,是“盟友”。


    虽说两人不曾将江、晏两家的遭遇摊开来说,真正地结为同盟,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对此人确有利用之心。


    他能力强、心思深,却格外可靠,故而江楚禾才决定先行拉拢,计划待将来寻得机会,便一同为苦于皇权、无辜获罪的家人讨个公道。


    可她对那人的感情似乎又不仅限于此。


    若只是盟友,她不会因为目睹对方旧日伤疤而心痛,也不会在听他说起“不习惯在人前宽衣”时产生好奇,更不会在他毒发之际,为失去他的那一丝可能而感到恐惧不已。


    曾经让她如此牵挂的男子,还是两位兄长。


    那自己是拿他当作哥哥一样吗?


    很快,江楚禾又在心中将这个答案彻底否定。


    大兄江楷严肃稳重,是她敬重依赖的长辈,但她对大兄绝不会像对待那人一般,总是对其生出调笑逗趣的坏心思;次兄江榷机智狡黠,是她亲密无间的玩伴,但她绝不会因他的一句赞许就暗自雀跃,心绪难平。


    所以,如果一定要去定义两人的关系,恐怕只有……


    “朋友,我们是朋友啊!”她斩钉截铁地回复。


    此言一出,司徒靖眼中的光亮随之暗下。


    他垂眸片刻,再次看向她时,却又带上一丝浅淡笑意,“你我既是朋友,便莫要再说那些客套话了。”


    低沉的嗓音犹如羽毛刮过她的心间,江楚禾突然感到自己身体深处不知从哪里窜出一股酥麻之感,紧接着小腹便传来一阵微微钝痛。


    她忍着不适将身体挪动一下,但就在她抬臀的瞬间,一股暖流突然从她的腿间淌出。


    糟糕!


    她一把扯过被子捂住下半身,故作随意道:“那个……我现已无碍,你不用陪着我,去忙吧。”


    可对方显然没有领会她的用意。


    “方才你说要比对浏览不同书籍,我于此道还算擅长,或可从旁协助。”


    在监修《建兴全书》期间,各州敬献的逾万册书籍都是他逐一阅读审核过的,这句“擅长”绝无夸大。


    江楚禾早知他为人谦逊,自然也明白此言非虚,可她就是再想留人帮忙,也得把眼下的紧急情况先处理了。


    “不用!我自个儿来就行,你快出去吧!”


    这语气一听就是急切要将他赶走的意思。


    司徒靖面色渐冷,语气苦涩:“既是朋友,便无需担心麻烦我。除非,你方才所言,并非真心。”


    真是个死心眼!


    见他这般,江楚禾索性不顾脸皮地说出实话:“我月事来了,总不好当你面儿处理吧!”


    身为医者,她早已克服对此事的羞耻感,即便在男子面前提起这茬也仍是一脸坦荡。


    可司徒靖却全然不同,他自幼持戒,身边连婢女都无,听闻此言立即红了耳轮,难得流露出几分慌张。


    “那……我去备晚膳,就不搅扰江九娘子了,你……好生休息。”


    而后他便飞速逃离此处,直到深夜都未曾再来“搅扰”过她,就连餐食也是让宋福默默送到她的门口。


    江楚禾倒也乐得清静,在用过饭后便又沉浸到了书卷之中,直到子夜时分,才伏在案几上打起盹来。


    就在她意识模糊之际,院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