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凶讯(上)
作品:《帝台春暖》 待江楚禾回到归元堂时,已经是午后时分。
她脚步匆匆,眉头紧锁,心中一团乱麻。
此番出诊,她不仅看过甜果,还顺道去附近有类似症状的人家一一走访,患者情况与钱媪所说相差不大,皆是四肢发软,瘫卧在床,且有不少人已经出现肌肉萎缩的征兆,眼看就要朝着“干尸”的路子发展下去。
但唯有一点,钱媪说得不太确切,那便是“高热”。
据她今日所见,病患初期是发高热不假,但很快便会转为低烧,且久久不褪。
说起来,竟与那人在月圆之夜时毒发的症状颇为相似。
想到这里,江楚禾猛然止步,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整理头绪。
正在此时,内院中也传来一阵脚步声,熟悉的低哑嗓音打断她的思考。
“江九娘子?是你么?”
江楚禾唯恐将病气传给他,心下一急,张口便喊:“你别出来!”
司徒靖不明所以,只得应声站定,高大的身影一如往日那般挺拔如松。
她隔着月亮门旁的镂空砖墙向内看去,默默思忖:按照钱媪所述,甜果发热不到两日症状便突然恶化,浑身酸软无力,以至卧床不起。
适才见他行动自如,应当并未中招吧……
江楚禾强迫自己乐观作想,却仍然不能放心,“晏安,你今日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舒服?”
“我并无不适。外面情况如何?”
“先不提那个。”她将手从墙壁上的镂空雕花伸出去,“拿来!”
司徒靖立即会意,乖乖将腕脉送向她的指尖。
如她所料,此人脉象稳健有力,与甜果大不相同,想来诸多相似症状应当都是巧合。
但是,眼下他体内残毒未清,绝不可再沾染半分外邪。
“晏安。”江楚禾语气郑重,“你脉象尚稳,但仍需静养,近日莫要踏出此门。”
她有意稳住声线,但那份紧绷仍然没有逃过司徒靖的双眼。
“那你呢?”他问:“可是钱媪所言非虚,城中真有疫病?”
“现在还不知道。”江楚禾揉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神色难掩疲惫:“方才我去钱媪家里看过她的孙女,也顺路瞧过别的病患,此症甚是诡异,且暂无医治之方。虽说我目前并不能肯定此病的确易于相染,但县里患者不少,大多都是举家患病,慎重起见还是以避其毒气为上。我与宋福这些天先住在前边儿的病舍里,万一我们已然沾染病气,也不至于连累你。”
连累。
这两个字狠狠击中了司徒靖的心,他下意识攥紧双拳,就连眉峰也隐隐蹙起。
不过江楚禾现在没那个心思,便也未曾察觉到他的失落。
她自顾自继续道:“总之,近几日你就先在内院儿好生呆着,汤药我会让阿福按时放在此处,至于餐食……”
“我会做好,放在门下。”司徒靖难得插话。
“这……”
“稍后我便将今日的午膳送来。”司徒靖又补充道,“我做了汤饼。”
“那……有劳……”
直到此时,江楚禾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对他的悉心照顾已经如此习以为常。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内心的波澜又被另一桩要紧事给覆盖了过去:“对了!我屋里有本手抄的小册子,还得劳烦你帮我寻来,留在这月洞下就好,等会儿我一并取走。”
司徒靖沉默一瞬,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犹豫片刻后却只是问:“此书,现在何处?”
“呃……”这倒真是把江楚禾问住了。
她除能隐约想起自己昨晚睡前正读到此书的《蛊物篇》外,对它之后被收在哪里可说是记忆全无。
不过按她平日里的习惯,应该随手就……
“可能……在……我……床上?”江楚禾大胆提议,“你到处翻翻,肯定在那儿附近!”
“……”司徒靖顿觉无语。
外男进女子闺房已算得上不成体统,更遑论还要在她床榻上四处翻找……
但江楚禾的面颊虽有些泛红,神色却一如往常,不见丝毫赧然。
这般全不设防的姿态,让司徒靖心下生出几分快意,更何况寻书是为治疫,他自当配合,因此虽有顾虑,他还是欣然答允。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他屋里的整齐规整截然不同,江楚禾的房间处处都透着生活痕迹,案几上歪七扭八地堆着书籍,一旁的小碟里还有残余的饼渣,架子里的瓶瓶罐罐错落排列,上面还随意搭着一件薄软的寝衣。
此情此景,让司徒靖的耳根有些微微发热,他赶忙挪开视线,将目光投向床榻。
正如江楚禾所说的那样,书卷就摆在她的枕边,似是此间主人昨晚看到倦极,随手一放便沉入梦乡。
司徒靖快走几步,本欲将书卷取走,两眼却不经意间掠过旁边,一件粉嫩的贴身小衣闯入视线,娇艳的浅桃夭色大喇喇地躺在素白床褥之上,显得格外夺目。
他自龆龀之年便奉皇命在观云山守陵修道、侍奉神明,持戒与寻常道人无二,何曾受过这种刺激?
更何况,那物件的主人还是她!
白净的俊脸“腾”地涨红起来,心跳声也“噗通噗通”不断鼓噪着,司徒靖深吸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出手将那册书卷捞起,转身便准备逃离此处。
可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规律的声响。
“笃笃。”
“笃。”
“笃笃笃笃。”
那声音极其细微,混合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中,并不引人注意,但以他的耳力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正是他与南樟约定的暗号。
司徒靖大步上前,打开窗户朝外看去,果然瞧见自家影卫正倒悬着半个身子趴在西侧主屋的房顶,鬼鬼祟祟地叩击着木窗的边沿。
听见开窗的动静,南樟扭头看去,惯常挂在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好家伙!自家那位清冷自持、不近女色的齐王殿下,居然在江九娘子的闺房里!
南樟至今都记得五年前司徒靖带着一身重伤从战场回来,却得知心上人已然逃婚离京时吐出的那半缸黑血,更记得殿下强撑病体去天枢完成七七四十九日的罗天大醮后,命人在万人冢上种下的桃林,以及独自一人在林中彻夜诵经的那个阴雨连绵的夏季。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
守得云开见月明?
即将脱口而出的调侃就在舌尖打转,可当他对上司徒靖幽深的眼眸之后,又猛地一激灵,南樟赶忙拧了把自己的大腿,将嘴边的废话生生憋回,这才稳住表情,飞身一跃,无声无息地落在东侧的主屋窗下。
然后便听到“砰”地一声。
是司徒靖干脆利落地阖上了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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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樟扁扁嘴,忍不住腹诽:“至于吗?我又不会偷眼往里边儿瞧!”
当然,这话他也就只敢想想。
南樟摸摸鼻头,又乖乖地绕到西屋窗前。
刚一站定,木窗就被人掀开缝隙,里边伸出白皙修长的两指,朝他打出一个“过来”的手势。
南樟立即会意,撩起窗户,“嗖”地钻了进去。
屋内,司徒靖已端坐在桌案之后。
“何事?”
他一向寡言,又极喜清静,偏生摊上了南樟这么个贫嘴影卫,实在是烦恼不已。
为免被这话痨烦出心疾,他便早早立下规矩,但凡有超出一事需要禀报的,或依其轻重缓急,或按照天道公理,总归要根据某项规则依序铺陈,简明扼要地进行陈述,断不可由着性子讲哪儿算哪儿。
因此,南樟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可话到嘴边又有些打怵,直到司徒靖凛然的视线扫过他的眉心,这才开口道:“殿下,天枢那边儿的改建已然到达尾声,眼下距离拜月节还有约莫半年,恐怕这回的封禅还当真是无力可阻。”
早在三十一年前,先帝就曾下旨,在越州天枢的灵山之上修建祭坛,以供封禅所用,只是不久后因地动导致祭坛垮塌,元嘉帝又猝然宾天,此事才暂被搁置。
先帝未能如愿,建兴帝自是要秉其遗志,故而曾多次重筑祭坛,可当他每每重提“封禅”,总会发生各种变故打断他的计划,或是盐枭起义、或是敌国来犯、或是疫病天灾,好似上天有意阻止此事一般。
但建兴帝始终对“封禅”大业不曾死心。
直到两年前梁军一举攻下碧璆岛后,许是功德终于圆满,建兴帝再将祭坛改建一事提上日程,也并未出现任何不祥的天兆,于是太常寺便精心挑选出今年拜月节这一良辰吉日,届时将由御极恰满三十年的建兴帝携文武百官封禅灵山,以祭天地。
若此番封禅只是为了昭示君权,那还不至于惹得朝中人心惶惶,但如今的中枢近臣们都很清楚,建兴帝之所以急于前往灵山,是另有一件要事需卜问天意。
易储。
司徒靖明白,灵山祭坛既已完工,那便就等着拜月节时问道上苍了,届时只要建兴帝心念不移,东宫之变恐成定数。
但他面上并未显露一丝忧虑之情,只淡淡问道:“先生是如何说的?”
司徒靖口中的“先生”即大梁国师知衍真人,亦是亲手将他领进道门的师父,祝韬。
知衍真人年少成名,自幼便以聪敏慧悟闻达于世,三岁能诵经,七岁晓阴阳,在成年后更是游历天下、遍习秘术,精堪舆卜筮之道,通生死术数之学,乃是元嘉帝亲授的“国师”。
自先帝宾天之后,他跟在建兴帝这位颇有些独断的君主身边近三十年亦从未行差踏错,堪称朝中众臣行事的最佳范本。
这样厉害的角色,南樟自然不会忘记打听此人的立场。
只是估摸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皮子,磨蹭半天就是不肯回答。
“但说无妨。”
见自家殿下如此发话,南樟只好将心一横,把国师所批谶语逐字复述出来:“国师他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恐兄弟阋墙,溅血禁中。’”
末了还很有出息地补充一句:“这是原话,属下不敢有一字改动。”
司徒靖眉心一跳,放在膝头的双手骤然攥紧,泛白的骨节发出声声脆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