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逾矩

作品:《帝台春暖

    司徒靖眸中的狂乱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惊讶、茫然、羞耻、难堪,全都一股脑杂糅在他竭力维持的镇定中,墨瞳愈发幽晦,看得她更加心急。


    江楚禾顾不上起身,反而就着跨坐的姿势向前倾身,俯视着他,焦急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没有回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的脸离得这样近,近到能看清她额上渗出的汗珠,以及那双杏眸中倒映着的,衣襟大敞的自己。


    司徒靖下意识抬手,想要收拢衣衫,可动作刚起,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尖锐刺痛,上面的布条被绑的极紧,他方才毒发时挣扎的力气又大得惊人,早已将两腕磨出红痕。


    “你别动!”江楚禾立即压住他的手臂,在上面又补了两针,“没有我的吩咐,你居然就敢乱动,是想经脉逆行吗?”


    闻言,司徒靖果然停下动作,眼神中也不再透着讶异与迷茫。


    但江楚禾却不敢大意,毕竟毒发之人神志时有昏聩,更重要的是……


    医者问话,他不赶紧回复,却忙着盖身子,这是什么毛病?


    她凑得更近,急切问道:“你可记得我是何人?”


    司徒靖点头。


    可江楚禾却并不接受这个有些敷衍的回应,身为医者,定要完全确定对方已神思清明才行。


    她向前倾身,紧盯着那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眸,继续追问:“说出来,我是谁?”


    司徒靖眨了眨眼。


    她是谁?


    是他二十余年冷寂岁月里仅存的光亮,是他旖旎梦境中唯一的幻想。


    是他的知己,他的爱人,他名正言顺的妻。


    她是江楚禾。


    于心中默念过千万遍的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在即将发出音节的那一刻又听见她的催促。


    “晏安,快说出来,我是谁?”


    晏安。


    这个人,可没有资格知晓她的闺名。


    像是兜头浇来一盆凉水,激荡的心潮又迅速冷却下去。


    司徒靖喉头滚动,苦涩回道:“你是……江九娘子。”


    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江楚禾松了口气:看来他神志尚且清醒,真是万幸!


    此事既已确认,紧绷的意识总算暂时得以松弛,正巧双腿也因支撑太久而有些酸软,她晃动两下,便往后一沉,又坐了回去。


    司徒靖浑身的肌肉骤然僵硬。


    江楚禾的重量尽数压在他的两股之上,她的体温也隔着薄薄的衣料向他传来,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两人此刻的姿态是何等逾矩,而他的模样又是何等不堪。


    羞耻感再度席卷而来,司徒靖扭过头,冷声道:“下去。”


    江楚禾怔愣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似乎亲密得有些过分。


    她两颊一烧,利落地翻下床榻,还不忘嘴硬回怼:“你凶什么?我也只是为救你性命才出此下策!方才你神志不清,还力大如牛,我和阿福两个人都险些没能将你制住,若非我急中生智,想出这个法子,你怕是早就已经血脉逆冲,不死也废了!”


    “多谢。”


    “你知道就好!医者父母心,我这也是事急从权!”


    江楚禾一边念叨,一边为他拔去银针,最后才将他腕间的绑带拆开。


    甫一恢复行动,司徒靖立即穿好里衣。


    见他是这个反应,江楚禾大为不解。


    “诶?我说……你这身子又没啥见不得人,怎的就这么不愿意给人瞧见?”她嘟着嘴,用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控诉起身为医者的不容易:“方才我行针时解你衣裳,险些被你生吞了!”


    对此,司徒靖并不意外。


    在三王之乱平息之后,大梁境内四海升平,建兴帝便起意借助文化交流与北境诸国结交,而那时的司徒靖则因通晓外文、博览百家而被视为代表皇室出使的最佳人选,在年仅十五岁时即携一众高僧羽士北上交流。


    此行原本还算顺利,却未曾想,在即将踏上归途之际,西绝王庭突发萧墙之祸,旧日汗王呼延顿被其弟呼延冒毒害,而后者在登上王位后不仅无意与大梁交好,甚至还扣下司徒靖作为人质,意图借此讨得大笔金银钱帛。


    可建兴帝是什么人?又岂会乖顺低头,受他北境蛮族的要挟?


    不过半月,定州北部便布满重兵,呼延冒见讨不着便宜,在盛怒之下竟将手里这位出身皇室的敌国来使投入牢中,凌虐数月之久。


    虽然司徒靖最终是凭借自己的力量顺利逃出生天,甚至还将前往和亲的华阳长公主一并救回故土,但此事对他身心带去的创伤却难以根除,以至于他至今都无法在黑暗逼仄的环境下久待。


    而那些特制刑具在他身上留下的疤痕,更如同烙印一般,让司徒靖每每目睹,都不免回想起当年的屈辱,想来若有人在他意识混乱乃至狂躁不安之际为他解衣施针,他定然不会乖巧配合。


    此事于他而言虽记忆深刻,却几乎无人知晓,这不仅是皇室出于遮羞的需要,也是因为他本人不愿提及这段隐秘的痛楚、可耻的往事。


    特别是,在她的面前。


    沉默片刻,司徒靖垂下眼帘,含糊地解释道:“我……不太习惯在人前宽衣,方才失态,多有冒犯,给江九娘子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如往日一般平稳,但刻意错开的视线和僵硬挺直的脊背却明晃晃昭示着背后的隐情。


    更何况,方才那种程度的抗拒,可绝不只是“不习惯”就能说得过去的。


    江楚禾看得出来,却还是强忍好奇之心,没有追问下去。


    毕竟,人人都有不愿让旁人知晓的秘密。


    “哦,这样啊……”她点点头,故作轻松道:“那你这人还真是好生迂腐!医者眼中无男女,唯病患耳!下回别遮着掩着耽误救治,大大方方的,听见没?”


    司徒靖看得出她仍有疑虑,但江楚禾既不再问,他便也就坡下驴,颔首道:“明白。”


    见他应下,江楚禾总算满意,忙又问起正事:“话说,今晚这是什么情况?你几时开始不舒服的?都有什么症状?”


    “午后开始,低热不褪,手足乏力。”


    “午后?”江楚禾杏眼圆瞪,“那会儿我还没离开家呢,你怎么不早说?”


    司徒靖并不答话,只抬眼望着她,一双桃花眼中带着四分歉意、六分乖巧,让人有些狠不下心。


    “你……”江楚禾深吸一口气,挪开视线,继续问:“后来呢?”


    “入夜之后症状加重,神思也逐渐混沌。”


    “此前我三番五次叮嘱过你,若是有任何异常,定要第一时间如实告知我,你都当耳边风了?”


    司徒靖自知理亏,只好认错:“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见他如此,江楚禾只好咽下话到嘴边的那一串唠叨,装模作样地威胁道:“你知道就好!再有下次我就……”


    她本打算说“我就不管你了”,但对上那张脸,竟莫名有些说不出口,只得拿起手边的那卷银针,匆忙改口道:“我就把你扎成个大刺猬!”


    这么说果然还是缺点气势,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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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这人在听后怎么丝毫没有被震慑到的恐惧,反而是一脸的忍俊不禁,而且还……


    还笑得那般勾魂摄魄!


    两片薄唇紧紧抿着,像是在极力维持住清冷严肃的表情,但那双桃花眼却已然弯起,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正一错不错地望向她。


    江楚禾顿觉两颊发烫。


    就在她无措之时,屋门被“笃笃”叩响。


    “东家?药煎好了,我现在送进来么?”宋福轻轻推门,探进半个脑瓜。


    来得正好!


    江楚禾大步上前,打开房门,“给我就行,你昨晚没睡好,今儿又绷着一天,肯定累坏了,快歇着去吧!”


    她说的都是实情,故而宋福也没再推辞,将托盘递给她便道谢离开。


    江楚禾再回到床前时,又挂回了那副专业的医者面孔。


    她把汤药端到那人面前,催促道:“快,趁热喝了。”


    司徒靖应声接过,可就在两指刚要触到碗壁的瞬间,刺痛突然再度袭来,他颤抖着收回手。


    “你怎么了?”


    江楚禾忙将药碗放下,转身再看他时,他正紧紧捂着心口,颤抖着弓起背。


    “你这是心口疼?嗯?还能说出话吗?”


    “别怕……只是间歇性的刺痛……忍一阵就好了……”


    “间歇性的刺痛?所以……除了低热不褪、手足乏力、神思混沌,你还忍着噬心之痛不同我说?你知不知道若不如实告知病情,可能会害死你的!”


    江楚禾连珠炮似地讲了一堆,但见他皱眉忍耐的样子又心有不忍,最终还是放软口气,继续关心起他的病情。


    “具体怎么个疼法?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如针刺般的阵痛……自心口蔓延至四肢,是从今日傍晚……才开始的。”


    他的嗓音低哑,听上去也比方才要虚弱不少,可即便如此,却仍在努力撑起身体。


    江楚赶紧上前,将他半搂起来,“你想干什么?是要起身吗?这样会舒服些吗?”


    司徒靖摇摇头,将手伸向一旁的药碗。


    虽然不怎么听话,服药倒是挺主动。


    她顺了顺气,温言阻止道:“那个先不喝了,此前不知你还有这些症状,那个方子恐怕不对症。”


    “对症。”


    “嗯?”


    见她似是有疑,司徒靖继续解释道:“自服用此方以来,心绪烦乱、躁动难抑的症状已有所缓解,且伤愈速度也已恢复正常。”


    “伤愈速度?你……怎么确定的?”


    这人该不会故意弄伤自己吧!


    猜到她又在乱想,他忙道:“只是割破了手指,不碍事的。”


    “哦。”江楚禾低低应声,眸光中的狐疑却是分毫不减。


    毕竟,仅凭上述几点就判定此方对症,多少还是有些武断。


    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没告诉我?”江楚禾轻哼一声,“我可是青囊山庄现任庄主的关门弟子,高低也得算是个小神医,至今还从未有过哪个病患在我手中魂归西天的。如今为了救你,我可是赌上自己‘神医’的招牌了,若因为你不肯老实配合,最终……害我声誉有失,我就是……不……你就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听见如此“威胁”,司徒靖倍感无奈。


    但此事毕竟关乎用药,凭他对江楚禾的了解,她绝不会如方才那般轻易放过。


    如此想着,他只得老老实实地以实情相告:“恐怕在多年之前,我就曾中过此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