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5

作品:《捡走寡夫(女尊)

    第31章


    夜里头静悄悄的,连犬吠都不曾听闻,风吹的窗户哗哗作响。


    屋内烛火跳动,影子跟着拉长缩短。


    锦絮疲惫的揉捏额角,思绪翻来覆去的整理,后悔于前几日同楚玉茹说的那些话,不然也不至于这几天连话都说不上。


    当时被打手一闹,脑子一热,迫切的想抓紧楚玉茹,想获得一个专属于自己的承诺。


    可看样子起了反作用,是否自己身上的悲观极端让人望而却步。


    锦絮起身来到床边柜子前,拉开后里面放着楚玉茹给他的银子,他一个男子用不了多少,所以还剩下一大半。


    或许明天做些好菜送给楚玉茹,能让两人的关系缓解一下,再这般僵硬着,锦絮觉得要被逼疯了。


    控制不住的去想楚玉茹,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她泛红的耳尖、真诚的眼眸,在人面前无条件护着他的模样。


    正当锦絮准备吹灭蜡烛休息之际,不堪重负的门被大力推开,一张通红带着醉意丑态百出的脸入了视线,隔着几步的距离都能闻见刺鼻酒臭味。


    锦絮警惕的站起身,后背下意识的挡在了柜子前,默不作声的盯着摇晃着坐下的王翠。


    茶壶内还剩下一些凉水,王翠晃了晃,干脆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舒爽的擦去嘴角流下的水渍,张口就道:“拿点钱来。”


    “我一个男子,哪里来的钱?”锦絮眉头拧的死死的,不再掩饰对王翠的恨意。


    “没钱?”王翠撑着被酒色掏空的身体站起来,眼中带着嘲讽,“你跟那楚贱人勾搭一起,能没钱?”


    王翠见他丝毫不闪躲,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柜子里。一把抓过锦絮的头发将人拽到了一边,打开柜子后果然发现了钱袋子。


    呲牙笑的阴森,“这是那贱人给你的?我就知道,我早就该知道了。”


    发上的银簪子掉了下来,揉乱的头发散落在肩上,锦絮脚步不稳的跌坐在地,气愤让他未痊愈的嗓子痒痒的。


    王翠踱步来到他面前,蹲下后羞辱的拿钱袋子拍打锦絮的脸,“你就是个臭擦脚布,谁给钱就跟着谁。楚贱人还拦着我,想给我钱让我放过你。”


    王翠再次抓住锦絮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恶狠狠的说道:“想得美!我活的如烂泥,你也别想攀上高枝!只要你在,楚贱人就放心不下你,姑奶奶我就不愁没钱花。”


    若是王翠回来只是单纯的羞辱锦絮,夺走家中的钱财,锦絮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在和楚玉茹关系僵硬的节骨眼上多生事端。


    可王翠字字句句对楚玉茹的辱骂,犹如针扎在锦絮心上,风沙吹进了眼里般,气的锦絮嘴唇哆嗦不停。


    凭什么那样好的一个人,却被臭鱼烂虾一样的王翠侮辱,都是因为王翠的存在,才让自己跟楚玉茹之间隔了千万条沟壑。


    锦絮杀意渐浓,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张了张口找到了声音,“钱你可以拿走,你是要去赌吗?”


    “姑奶奶我怎么用,关你毛事!”王翠掂量着钱袋子,露出贪婪神色,“警告你,你要是敢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给楚贱人听,我一定割了你的舌头,说到做到!”


    夜色正浓,锦絮待到王翠离开院子,才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衣服上的灰尘,慌忙的去灶房拿了菜刀,吹灭了屋内蜡烛后,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他要杀掉王翠,就在今晚。


    趁着黑夜无人看见,趁着王翠醉酒反应迟钝,趁着他怒火正盛。


    月色昏暗,看人影模模糊糊,王翠前往的方向是县城,估计要么是拿钱去赌,要么是去哪个窑子里泡着。


    锦絮不远不近的跟着,突然他看见道路两边的林子冒出几个人影,光是看轮廓便能判断出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锦絮脚步一转躲去了树后,粗壮的树干牢牢将他单薄的身形遮挡住,悄悄探出眼来看。


    她们谈论了什么,锦絮听的不真切,但看样子似乎起了争执,互相推搡着时声音大了一些。


    那些人是来打劫的!


    锦絮腿软的蹲了下来,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菜刀,眼睁睁的看着王翠从还手到被打趴下,卧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酒气冲脑骂了两句不堪入耳的话,瞬间惹恼了打劫的人,只看泛着寒光的锋利匕首刺进了王翠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


    那些打劫的人习以为常,抽出匕首在衣服上擦了擦,唾弃的用脚踢了王翠两下,搜出了她身上的钱袋子。


    锦絮眼睛死死盯着,扣住了掌心。


    那群人只银子感兴趣,倒出银子来,钱袋随手扔在了王翠旁边。


    一点儿也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惧,反倒是笑嘻嘻的大摇大摆走了。


    锦絮在树后又等了一会,确定那些人不会再返回才出来,跌跌爬爬的来到王翠身边,却是在寻找那个被丢弃的钱袋子。


    找到后如获至宝的吹去上头灰尘,妥帖的放进胸口处。再看王翠还没断气,睁大眼睛瞪着她,健全的那只手抓住锦絮的衣服。


    气若游丝,“救我。”


    伤口在腹部,还在不断往外冒血,锦絮皱起鼻子胃里直翻腾,面上却是痛快之意。


    “救你?”锦絮反问,学着王翠对他的样子,抓住了王翠的头发,提着人脑袋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


    平日里看似柔弱隐忍的人,在此刻满是疯狂,“我恨不得吃你肉,饮你的血!你这辈子唯一做的还算有用的事情,大概就是跟楚玉茹做了邻居,能让我遇到她。”


    说着锦絮手上缠绕着衣摆一层又一层,死死的捂住了王翠的口鼻,笑的越发张扬,“你死了就好,死了我就能解脱了。”


    濒死之人五指扣住锦絮的小臂,挣扎间抓挠下深深指痕,情绪接近紧绷的锦絮根本感受不到疼痛,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癫狂。


    人逐渐安静,如一滩烂泥般不动了,锦絮试探鼻息后肩膀塌了下来,往后一仰才得以大口呼吸。


    空气的味道好似都变了,闻见了稚嫩青草味、泥土的湿腥,还有自由的味道。


    四周的林子成漆黑一团,几只乌鸦从树上飞起,在寂静的夜晚掀起丝丝波澜。


    黎明划破天空,长道上一声惊呼,天光乍亮,官府衙役陆续将现场围了起来,消息很快传到了不远处的村子里──王翠死了,据说是被捅死的。


    几个在河边洗衣服的男人拍着心口后怕,其中一人更是后怕极了,“我就说那帮子打劫的人是亡命之徒,昨天我家那位还想着去县城一趟,我拦住拦着没让去。”


    “我听前头传言,那被刀捅过的肚子,肠子都流出来了,被发现时已经生蛆了。”说完把自个恶心到了,捂着嘴巴要吐不吐的。


    “可怜锦郎了,跟着王翠啥好处没落得,最后连人都横死荒野,白白当了寡夫,这辈子算是毁了哦~”


    刚说完胳膊被同行的人狠狠推了下,抬眼看去他们不远处打水的人不正是锦絮,立马住口不言,安安静静的低头洗着盆中衣物。


    锦絮面容苍白,嘴唇干裂毫无血色,看起来就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折弯了腰,一度萎靡不正般。


    只有他自个知道,那是昨夜逃回来后一夜未敢闭眼,一早上衙役过来敲他门通知去认尸体时,那股子后劲才散去,浑身酸软的厉害。


    得表现得难过、伤心些,千万不能让衙役怀疑到他头上,锦絮反复深呼吸几次,提起了半桶摇晃着的水,一步步往家里走。


    还没看到屋子,只见楚玉茹跑了过来,熟练的拎过锦絮手里的水桶,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其中包含着隐藏不住的疼惜,“我才听到王翠死了的消息。”


    就像是找到了能够停靠休息的地方,锦絮忽然疲惫的厉害,差点站不住的跪倒在地,攀着楚玉茹的肩膀,眼泪巴巴往下掉。


    不是为了王翠而哭,而是他自由了,自由到敢直面于楚玉茹的目光,敢大胆的回望回去。


    王翠的葬礼很简单,家里连快白布都没挂上,村里没人愿意过来悼唁一个十恶不赦的混混,只有锦絮跪在灵堂处,一点点捏着纸钱烧。


    旁人眼中的锦絮面对妻主的突然离世,空洞无助,惹人惋惜,但也为他后半辈子摆脱那样一个烂人庆幸。


    只是一位失去贞洁的男子,往后要想活下去怕是艰难,大概也就只能去做些针线活勉强糊口了。


    担心锦絮一个人想不开,楚玉茹暂时放下了田地里的事,默默的呆在家中,只要锦絮需要随时隔着院子都能叫她。


    楚玉茹翻腾出未送出去的酒水,难得给自己倒了一杯小酌,瞧着开敞的屋门前不见半个人影,五味杂陈。


    酒壶空了大半,楚玉茹微醺的面颊浮上薄薄一层红晕,歪倒身子枕在胳膊上半眯起眼睛。


    恍惚间看见身穿丧服的锦絮缓步向她走来,冰凉的指尖抚过她滚烫的侧脸,像是在描绘贪恋着什么。


    人应当是在守灵,怎么会来她这儿。


    楚玉茹心下一松,全当是自己喝多了出现的幻觉,行为举止大胆了些,握住不断抚摸他的手,放在唇边吹了口气。


    痴痴笑了下,没抵挡住酒意,昏沉的睡了过去。


    锦絮脸如晚霞般,晕乎乎的感觉比楚玉茹喝的还要多,被牵住的手迟迟不愿抽出来,温热的呼吸扑打在手背上酥酥麻麻。


    心思微动,左右看了看,慢慢弯下腰来,唇瓣浅浅贴了下楚玉茹耳垂。


    王翠的死就像是个小插曲,提起时最多感慨一番,很快就被人们遗忘去脑后。


    闹出了人命衙门不敢懈怠,派遣人手大范围搜索周边可藏人的地方,在一间破庙里找到了亡命之徒。


    经过审问后对罪行供认不讳,责令秋后问斩。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还给百姓一抹净土,不再担心前往县城的路上会遭遇不测。


    家中米快吃完了,楚玉茹心中盘算着锦絮应该也是没多少余粮,特意找了风和日丽的早上前往县城。


    得多照顾着些锦絮,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加上王翠死后憔悴成那样,风大一些就能跟着吹走似的。


    王翠是去县城的路上遇害,能让她回家的事情不过是找锦絮要钱罢了,怕是锦絮的手中已无积蓄,楚玉茹想着找个机会再塞些钱给他。


    许久未来县城了,楚玉茹压低了斗笠,寻粮铺时被迎面而来的一位女人挽住胳膊,热情的招呼她前往自己的铺子去。


    楚玉茹瞧她面熟,看见陈米上插着新米的牌子后才想起这人是谁,抽出了胳膊来,不悦的后退了两步,“王老板我不买你家的米。”


    王老板也认了出来。无她,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只有楚玉茹直截了当的教她不能投机取巧,王老板印象深刻。


    王老板连忙嘘声,拉着楚玉茹到一旁小声说道:“做生意麻,哪里有不奸的。这样我卖给你新米。”


    冬天刚过去,本是采购粮食到高峰季节,王老板的粮铺子前却冷清的厉害,连装米粮的竹筐边都积上薄薄一层灰。


    “我不需要你的新米。”楚玉茹面对精瘦的王老板根本不用多大的力气就能挣脱开她的手,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挂着的新米牌子。


    王老板颓唐的往摇椅上一趟,神情萎靡,叹气声悠长,“开年来就没生意,这让我怎么活啊。”


    已经离开几步的楚玉茹停下了脚步,心软的回过头来,提醒道:“你不真诚的对待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相信你。”


    楚玉茹抿唇犹豫片刻,掏出钱袋子,“我买两袋新米。”


    王老板瞬间从摇椅上跳起来,利索的给她装好,笑脸相迎道,“您说的对!我保证以后不以次充好!”


    几分真,几分假,楚玉茹无法辨别,给了钱拿了米就走了。


    买完东西后楚玉茹没着急着回去,而是绕去了百草堂。百草堂门前片叶不落,不管何时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楚玉茹踏进去时,温掌柜像从前一样坐在柜台后拨着算盘,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多久没来了,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楚玉茹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背在身后的斗笠,最多怀中抱着的两袋大米,半点不像是来换东西的样子。


    她也确实不是过来换东西的,自上次受寒后锦絮虽一直在调养吃药,但身子骨肉眼可见的并无好转。


    外加上这次王翠惨死的打击,估计是休息没休息好,饭也没吃多少。


    楚玉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温掌柜,“麻烦根据纸上的药材抓几副药。”


    药方子是在楚宅大夫开的,楚玉茹为了防止意外又誊抄了一份,刚好借着进县城再买几副回去。


    温掌柜接过药方子看了一眼,上下打量楚玉茹,没动,反问,“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难不成上山掉水里去了,要喝这些补药?”


    “不是我吃药,是…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楚玉茹胳膊搭在柜台上,略微垫着脚尖,桃花眼中满是真诚,“他身体本就弱,还感染了风寒,最近又遭遇了大变故,整个人憔悴不堪的。我就想着照着上次大夫开的药方拿些回去。”


    “药哪里能乱吃,身体什么状态用什么药的,万一他现在不是因为风寒导致的呢?”温掌柜把药方退给楚玉茹,手指点着台面拿出了医师的态度,“把人带过来看看才能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王翠的头七还没过去,按照规矩锦絮是不能离开村子的,但楚玉茹实在不忍看锦絮憔悴的撑到七日过去,恐怕人能直接病倒了。


    “能不能请堂内的大夫上门诊断,他因为一些原因暂时无法出来。”楚玉茹见温掌柜神色为难,争取道,“我可以多付些路上钱。”


    温掌柜双袖一拢,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啊,堂内的大夫本就不多,哪里有时间出外诊啊。”


    楚玉茹神色黯淡下来,不过倒也是给了她另一种思路,可以请大夫到村子给锦絮看病,省的她抓的药不对病症的。


    就在她准备去找其他大夫时,层层叠叠的药柜后响起一声挽留,温俊逸端着一篓子草药冒出头来,欣喜的笑说,“楚娘子来怎么不喊我啊!”


    温俊逸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头发上还插着几根草药片子,一点儿也没有男子的端庄,看的温掌柜头隐隐作痛,替他拿下叶片,教训道:“你就不能好好走路。”


    “好好走哪里有跑来的快。”温俊逸不甚在意,篓子放旁边,睁大眼睛瞧着楚玉茹,不服气的说,“我在后面都听见了,怎么没人想到让我去看诊啊!”


    “知道是男是女你就去?”温掌柜一掌拍在他后背,“你快些把药材理好。”


    “病人在我眼里都没区别,能给人家治好病就行。”温俊逸撑着胳膊从柜台后翻出来,扬着下巴道,“况且堂内缺了几味草药,我刚好让楚娘子带着上山去。”


    温俊逸一直跟着温掌柜后面学习,虽很少见到他行医诊断,但定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楚玉茹为防温掌柜担忧,连忙说道,“看诊的是个男子,温掌柜你放心吧。”


    听到此处,温俊逸心中更是有底气了,抓住温掌柜的胳膊来回晃悠,撒娇道,“娘你不放心我,还能不放心楚娘子吗?”


    温掌柜知道儿子学了一身的本领,奈何是个男子不被人待见,很少能施展才能,心中苦闷的厉害。有人愿意让他去问诊开心成这样,温掌柜心中是酸楚的。


    “去可以。”温掌柜压低声音,背着楚玉茹跟温俊逸叮嘱道,“你路上别对楚玉茹动手动脚的,要记得你是个男子,矜持!知道了吗?”


    “娘!你想哪里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嘛!”温俊逸羞红了脸,跺着脚不愿意搭理她了。


    接过堂前学徒递来的药箱,迫不及待的推着楚玉茹往外面走。


    母子俩的悄悄话在楚玉茹看来,是一个母亲担心儿子出远门前的叮嘱,楚玉茹心中明白其担忧,离开百草堂前再三跟温掌柜保证了会护着温俊逸的安全。


    温掌柜跟堂前那群学徒目送着她们离开,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哪里是担心自家那生龙活虎的儿子,是担心木楞的楚玉茹被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路上走着温俊逸真跟多年老大夫似的,详细的询问了锦絮生病的经过,所服用的药材和最近让他伤神的事情。


    心中约莫有个大概后,立刻恢复了活泼样,抱着药箱跟在楚玉茹身后,打趣道,“楚娘子人真好,还给那个锦郎买米。”


    楚玉茹低头望着臂弯处抱着的米袋子,私心的没回答他的话。


    温俊逸想法转得快,上一秒说完,下一秒便又换了一个话题,嘟着嘴巴抱怨,“原来村里距离县城那么远,我腿都走酸了,还没到吗?”


    楚玉茹认真的估算了一下,“我们才离开县城没多久,大概还要走上两个时辰。”


    温俊逸脸立马垮了下来,具体记不清顶着日头走了多久多远,看见村门时差点累的席地而坐。


    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大口呼吸着,“早知道在县城租辆牛车,也不至于走的那么累。”


    楚玉茹脸上不见半分汗水和疲态,听闻他的话顿了顿,不好意思的挠了下脑袋,“我忘了还能租车。”


    还没到楚玉茹的家中,远远就看见有人在楚玉茹的院子里捯饬着,将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件理挂在院中悬着的绳子上,细心的扯起皱起的地方。


    她们看见锦絮时,锦絮同样的看见了她们,不过他的目光快速从楚玉茹略到了温俊逸身上,眼中浮现的可怜神情转化为了浓重的厌恶。


    再一眨眼,像是错觉似的,半分不见踪影,温俊逸还以为是自个累的花了眼。


    “我起来看见你不在家,门也虚虚的遮掩着,瞧见了放在角落的脏衣服,想来也没事做,就给你趁着天气好洗了。”


    锦絮端起脚边的盆,捂着心口咳嗽了两声,见楚玉茹闪过的担忧心中稍微平衡了些,柔柔的笑了下,“没成想你竟是去了县城,还带回来个郎君。”


    楚玉茹半推着锦絮进屋,解释道,“他是县城百草堂温掌柜的儿子温俊逸,专门来给你看病的。”


    “看病?”锦絮上调的凤眼斜斜看了眼温俊逸,半分不减里头敌意,可偏偏望向楚玉茹时又是一副单纯懵懂的可怜样。


    看的温俊逸是一愣一愣的,不过同为男子,很快就明白了锦絮的意思。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楚玉茹眼巴巴的坐在一旁瞧着,紧张兮兮的盯着把脉的那只手。


    温俊逸年纪轻,但要是跟医术沾上边不苟言笑,颇有几分老大夫的姿态在。


    两男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皆清楚对方眼中的意味,锦絮率先开口,笑盈盈的问楚玉茹,“怎么买了两袋米回来?”


    “还有一袋是给你的。”楚玉茹如实回答。


    “那能劳烦帮我送去屋子吗?我现在浑身没力气的。”锦絮道。


    从回来看见锦絮后他的脸色就算不上好,楚玉茹自然不怀疑有他。


    不过他在看病,要是自己走了怕是不妥,楚玉茹迟疑了一会,就听见温俊逸收起脉枕,“我要给锦郎检查身体,要避嫌一下。”


    楚玉茹不再犹豫,抱着一袋米便出去了,还贴心的将门给关了严实。


    顾虑的人一离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温俊逸将桌面的东西一一收进药箱内,“身体无大碍,主要是心病,心病难医啊~”


    说话间抬眼看了坐对面的锦絮,拖长的声音意味深长。


    锦絮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刚见你便满头大汗的,楚娘子带你回来也不知道唤辆车来,上次带我回家过年时,车厢内的暖炉都不带灭的,怎么到你这儿就疏忽大意了。”


    从袖中抽出带有竹叶的帕子,轻轻点在唇角,“我说话直,你也别太在意,别往心里头去。”


    温俊逸哪里是能吃亏的主,立马刺道,“我自然不会在意,毕竟你刚去了妻主,有心病自然是正常的。”


    一句话噎的锦絮不上不下,双拳攥起,恨不得将桌子掀了,拿茶壶砸他脸上去。


    哪里能知道楚玉茹在县城竟还有一个如此暧昧不明的男人,锦絮恨的牙直痒痒,却又奈何不了什么。


    待到楚玉茹回来时敏锐的察觉出气氛不对,可看两人的神情平和,还有说有笑的不像是吵架的模样,稍放下心来。


    楚玉茹并没有忘记温俊逸前来还有一件事,跟着她上山采草药。


    山上的路她熟,能根据草药的习性带着温俊逸找到大致的位置,可以极大程度的节约时间,也可以带着温俊逸远离山上危险的地方。


    粗略的算了下时间,连带着山上、寻找草药、下山再回去,定然是无法在天黑之前赶回县城的,况且还不知道温俊逸需要的草药量多少。


    楚玉茹翻找着柜中的棉被,无意的说道,“我待会儿将偏屋收拾出来,你今晚就在哪儿歇息吧。”


    殊不知她背过身的那一刻,两个男人同时变了脸,哪里还见半分笑意。


    听到楚玉茹的话锦絮脸黑了几分,倒是看的温俊逸乐了,故意捏着嗓子回了她一声。


    锦絮何时走的楚玉茹没能知晓,从偏屋出来后就没见找人来,只有温俊逸坐着慢悠悠的喝着水。


    “他的病情如何?”楚玉茹拉过凳子坐下,搓着双手显得有些紧张。


    “没什么大碍,要说就是锦郎心思太多,累着心神了。”温俊逸话中有意,旁人听了肯定要多问上两句,可楚玉茹竟是松了一口气般,自顾自的去忙其他事情了。


    温俊逸心道是楚娘子太过于木讷没看出锦絮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还是在她眼里锦絮当真如表面装的那般纯真无害。


    不管是哪种,温俊逸都觉得头疼。


    还能被一个寡夫吃干抹净了,他第一个不同意。


    住的位置偏僻,太阳一落山外头半点光线都没有,全靠着月亮勉强看清事物,要是今晚月色不明朗就伸手不见五指的。


    县城挨家挨户的靠着,这家的光打到那家,那家的光照在路上的,即便是晚上也亮堂堂,从小居住在县城的温俊逸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偏屋的窗户还关不严实,偏偏最近晚上风大,吹的咯吱咯吱作响,偷看的恐怖画本子全浮现在脑海中。


    温俊逸缩在被子里犹豫了一会,实在无法忽略风穿过缝隙发出的尖锐声,总觉得像是有鬼在挠墙壁。


    又联想到隔壁锦絮的妻主刚死没多久,听说死样很惨,温俊逸更是一刻也呆不下去,披着外衣逃似的敲响楚玉茹的屋门。


    原本黑漆的屋内因为敲门声亮起了灯,揉后的光晕倾洒下来立刻安抚了温俊逸的担心和焦躁,顺着门缝挤了进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是当真害怕了。


    “偏屋的窗户老是响,应该是坏了,我一个人睡在那里怪害怕的。”


    温俊逸的五官还没长开,带着股少年的懵懂气,特别是那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望着人时,让楚玉茹不禁想起了村头总是向她讨食的大黄狗。


    听完后楚玉茹心中了然,她明显是一副刚入睡没多久便被吵醒的疲态,却半分火气都没有,转身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暂时安心下来的温俊逸坐凳子上小口的呼吸着,还想着多留几天好揭穿隔壁锦狐狸的狐狸尾巴,但这儿一到晚上也太黑了。


    眼巴巴的望了一会外头,温俊逸脑子又幻想出各种奇怪诡异的画面,赶紧把眼睛闭了又闭。


    再睁开眼,楚玉茹一手榔头一手钉子,胳膊下还夹着小臂长的薄木板,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看的温俊逸呆滞了一会,颇为不敢置信的问,“你是要出门吗?”


    “我去把偏屋的窗户堵起来,上次表弟来住也说过窗户坏了一个缝,半夜老是响影响睡觉,但他一走我就给忘记了。”


    楚玉茹不好意思的没敢看温俊逸脸,让人住偏屋竟然连破洞的地方都忘记修补,实在有失待客之道。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礼,楚玉茹脚步飞快的前往偏屋,势必要赶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好,不影响温俊逸睡觉。


    温俊逸呆滞了一会,看了看楚玉茹床榻上卷起的被子,又瞧了瞧房子另一边的软席。


    难道说一句让他今晚暂住在这儿,不比大半夜扛着榔头敲敲打打来的省事,越想温俊逸心中越纳闷,气呼呼的抱着胳膊靠在桌子边。


    听见急匆匆脚步过来,温俊逸收起扬起的嘴角,胳膊肘往桌上一抵,散落的发丝刚好抚过唇边,“是不是太麻烦了,我也可以睡在你……”


    “太黑了,我拿盏油灯。”楚玉茹说完又急匆匆捧着油灯离开。


    屋内暗下大半,温俊逸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气的直跺脚,帕子都快给咬碎了。


    堵上的窗户是不响了,温俊逸直直的躺在床上也无半分睡意,闭上眼睛全是楚玉茹带着骄傲的拉着他看修补整齐的破洞处,导致温俊逸闭上J.J.眼睛后全是那块木板。


    温俊逸直挺挺的睁眼到天亮,要不是年轻身体好,熬了一宿怕是已经眼冒金星了。


    他迫不及待的爬起来,穿戴整齐再次敲响了楚玉茹的门。


    令人意外的是楚玉茹也已经穿戴整齐,下巴处还残留着未擦去的水渍,猛然想起了学过的一个成语,出水芙蓉,形容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女子。


    温俊逸很少能跟楚玉茹接触如此长时间,每次在百草堂不过是换了钱就走,说话还得插着缝的讲,甚至于温俊逸有时根本不知道楚玉茹来了。


    如今接触下来,心口竟是有只兔子胡乱的撞,撞的温俊逸痒痒的。


    “是准备上山吗?”温俊逸再次挤了进来,熟练的往昨晚的凳子上一坐,余光悄悄打量楚玉茹,默默粉了面颊。


    楚玉茹摇晃着水壶灌了几口冷水,犹豫了一会从布袋子里翻出一整块干饼递给温俊逸,“太阳出来山路爬着就累了。”


    比量了一下,干饼比温俊逸的脸还要大,握着硬邦邦的饼温俊逸一时间不知所措,“这是…”


    “早饭,带着路上吃。”楚玉茹又开始在她的柜子里翻找,犄角旮旯里翻腾出一个水壶,“新的没用过,待会装点水路上喝。”


    “喝生水,吃干饼啊?”温俊逸哪里如此贱养过,那干饼用手掰开费力气,更不用说用牙齿咬了。


    但看楚玉茹一副习以为常的认真样,还真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吃和不吃之间,温俊逸选择默默闭嘴,将干饼收起来,等到饿的不行确定只能吃这个的时候,再拿出来填饱肚子。


    楚玉茹翻腾出笔墨来,递给他,“要去寻什么草药,你先跟我说说,我带你走最近的路。”


    她的手里拿着小半块的干饼,跟没味觉一样嚼着,一点儿也不嫌弃东西难吃的。


    要知道干饼可是闹饥荒或者走长途没办法才吃的干粮,主打的便是饱腹和易保存,怎么到楚玉茹这儿变成了家常便饭。


    温俊逸不是没听过娘提起楚娘子家中的情况,不是说家中父母在隔壁县城做不小的生意吗?


    虽说吃的不用大鱼大肉,但也不至于如此寒碜。压下疑惑,温俊逸提起毛笔将需要的药材一一写下。


    药材要的不多,但种类不少,不是一天能在山上采完的,更何况只有她们两个人。


    温俊逸解释道,“跟堂合作的药材农户在运输上出了一点问题,大概要耽误个小半月的,我过来采只是顶个急用,这些药材就算是入药量也不会有多少,所以不需要采太多。”


    看了一遍楚玉茹心中就有个大概的路线,带上平日里上山的装备,特意在腰后藏了一个匕首,以防止冰雪消融后有猛兽饥肠辘辘的扑食人。


    在她收拾期间温俊逸晃悠着出了屋子,一眼便注意到同样从隔壁屋内出来的锦絮,立马计上心头。


    舒展懒腰,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声音故意说的大了些,好让字句不落的传到锦絮的耳朵里,抱怨的对楚玉茹道:“床板也太硬了些,睡的我腰疼的厉害,得在下面垫些棉被才能软和一点。”


    说完后温俊逸去找锦絮身影,想欣赏他脸上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哪知道不过眨眼的功夫刚还在院子里瞪他的人消失不见了。


    温俊逸左右看看,竟是一瞬间以为自己没休息好出现了幻觉,待到楚玉茹从屋内回来,搭他话时,隔壁的门再次被推开。


    锦絮家的木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开动的咯吱声格外响,想不注意到都难。


    长发披散在身后,只用了一根发带简单扎起发尾,身上的衣服也素净的厉害,整个人憔悴中又带着股让人难以抑制的摧残欲。


    特别是上挑着眼尾瞥了一眼人,又轻轻的擦拭湿润的眼角,要不是温俊逸知道锦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肯定也容易被他那副好皮囊给骗过去。


    果不其然楚玉茹的注意力轻而易举的被锦絮吸引过去,语气都不自觉紧张起来,担忧的询问他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锦絮勉强的扬起嘴角,眉毛却是向下撇的一副凄楚样,连眼角都没抬,低着脑袋端起院中的盆埋头走了。


    “心机狐狸。”温俊逸小声的骂了句,一把拉住了要追过去的楚玉茹,眉毛高高挑起,“不是说好要赶在太阳出来前带我上山的吗?你现在要去哪?”


    楚玉茹抿了抿唇,“锦絮的状态好像不对劲。”


    “谁家男人刚死了妻主还能笑呵呵的,别担心,过个一两个月就好了。”温俊逸闭着眼睛瞎扯道,“这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安慰了,这样他怎么也走不出来。”


    “我没听过这种说法。”楚玉茹拧起眉头,被推着往前走时还频频回头去寻找锦絮的身影。


    温俊逸心下更烦锦絮了,一个死了妻主的寡夫贪心的把爪子伸到楚娘子这儿来,真是不知羞。


    还把楚娘子迷的神魂颠倒的,他这次来还就得给楚娘子灌一副清醒汤来。


    搪塞道,“现在听过了,我是男人肯定比你清楚。”


    第32章


    暖阳高照,开春时节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白日吹来的风也柔和,能闻见其中若有若无的青草香。


    两人身后皆背着竹筐,竹筐里放着不少采摘下来的草药,尤其是温俊逸背上的竹筐,快被他装满了。


    自上山来温俊逸脸上的笑意就没减过,即便是他不需要的草药看见了也是走不动道,非得采下几株来带走。


    一路下来纸上写的草药生长地方还没到,他就先没空余位置装了。


    “我从前只跟着娘去过种草药的农户田里,还是头一次在山上采草药。”温俊逸圆圆的大眼里满是欣喜,双手扣着竹筐减轻负重,“听娘说她们以前都是在山上采药的,后来堂做大做好了,才找到门路跟农户对接。”


    谈话间来到了一处向阳的坡,坡上开着一片片花冠是蓝紫色的小花,放眼望去格外漂亮。


    温俊逸激动的一把抓住楚玉茹胳膊,迫不及待的卷起长衣摆系在腰上,“龙胆!这得多采些回去。”


    楚玉茹是头一次听说龙胆,往常路过时也能看见一簇簇的小紫蓝花,不过没放在心上。


    在温俊逸的介绍下才知道,龙胆要取其根茎晒干用药,具有清热燥湿,泻肝胆火的功效。


    不再浪费时间,两人分头行动的采集,楚玉茹割的很小心,生怕伤到了药材。


    每当想起这些都是能给人治病救命的药,手下的刀割的更仔细了。


    大山内物产丰富,土地不仅滋养出草木,草木回馈给生灵,生灵继而运转维护大山,形成了天然循环。


    楚玉茹不禁将手掌贴在泥土地上,她总是觉得脚下的土地是有灵气的,托举着万物。


    身后传来哎呦一声,楚玉茹从出神中回来,猛然发现刚蹲在坡边的温俊逸不见了,寻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在坡底下看见了摔下去的人。


    看坡上压趴的印迹估计脚滑滚了下去,竹筐内的草药在颠簸下全撒了出来,温俊逸浑然不觉摔下去的痛楚,够着手要把掉出去的草药揽回筐内。


    楚玉茹顺着坡滑了下去,上下检查了一番,没有明显的外伤,刚松一口气要扶着他起来时,温俊逸又哎呦了一声。


    只见他麻溜的解开了束在袜子里的裤脚,白嫩的脚踝处赫然一块恐怖的淤青血紫,光是看着就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温俊逸眼睛一下湿润了,到底是年纪小,被养护在长辈的羽翼之下,哭鼻子抹眼泪的解释道,“我刚才看有一株根茎长的漂亮,就想过去采了,哪知道地上草茂盛,根本看不出没路,脚一下踩空了。”


    他在说话时楚玉茹简单帮他处理了伤处,水壶中冰凉的山泉水全浇了上去。


    楚玉茹掐着他的腰扶着去了一块石头上坐着,“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受伤后温俊逸哪里还有什么自己的主见,拉着楚玉茹的衣服,只说了句让她快些回来。


    人一走温俊逸的思维开始发散,周边动静被无限放大,搓了搓胳膊,努力的忽略一切。


    强迫着自己去想其他事情,想到娘说过楚娘子从小在山里跑,应当是熟悉这些小伤如何处理,她去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绝对不相信楚娘子会将自己留在山里头,想到此处温俊逸多了几分安心。


    提到楚娘子脑海中另一张脸就冒了出来,好看是好看,但温俊逸不喜欢,那只诡计多端的楚狐狸!


    只会欺负楚娘子单纯,不懂得人言可畏的,要是真被他榜上楚娘子了,那日后还怎么还村里头生活。


    提起来不称呼楚家那位娘子,倒是称呼她为捡旁人穿过的破鞋的那人。


    男子从小就被教育选择了一位妻主,定然是要跟她白首偕老,永世不弃。


    哪怕是丧偶了,男子若是没孩子牵绊,多半也是跟着妻主一同去了。


    对妻主的忠诚是一方面,还有便是丧偶的男子多半被认为是克妻,为世人所唾弃,见到恨不得绕道走,哪里有娶进门的想法。


    昨日锦狐狸肆无忌惮的进楚娘子的家中,还动楚娘子的衣服,当真是晦气。


    温俊逸秀气的眉头快拧成麻花了,盯着慢慢肿起的脚踝浮现出一个想法。


    看楚娘子对锦狐狸的态度,断然是不能明着说的,那就只能让锦狐狸知难而退了。


    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明当户对,什么叫做家世清白。


    温俊逸扬起下巴,郁闷的心情一消而散,已经打算好了计划,等楚娘子回来就跟她说脚踝疼走不动路,让背着下山。


    到时候锦狐狸定然会看见,想想他黑脸的样子,温俊逸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清楚等了多久,只记得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也逐渐难受起来,温俊逸才看见远处走来的人影。


    楚玉茹一手提着两个木棍,一手拎着的布里裹着什么,往下头滴着水。


    凑近后温俊逸才发现,楚玉茹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了冰块,敲碎了外头裹着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敷在了他红肿的脚踝上。


    温俊逸吸着鼻子,不让自己过于失态,“都开春了,你哪里弄来的冰块。”


    “山上有个瀑布,瀑布后的洞穴内在冬天冻了不少冰,才开春还没融化,真给我找着了。”


    楚玉茹做好一切后擦去脖后汗水,席地而坐的抽出腰后匕首,一点点修着带回来的两根手腕粗的木棍。


    “我小时候摔过跤,听村里的大夫说摔后两天要用冷的东西敷在红肿的伤口处。当时我娘就顺着溪流往山上找,还真找到了未融化的冰块,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果然在楚娘子身边很安心。”冰块敷上去当真是没那么疼了,温俊逸羞涩的低下脑袋腼腆的笑了,没忘记计划好的,开口试探道,“我这脚怕是不能走路了,单脚蹦下山也不现实,都是我不好没好好看路,惹出了麻烦来,还得让你背……”


    温俊逸眨巴着眼睛,盯着递到眼前的两根木棍子,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楚玉茹手脚动作快,两根布满刺手树皮的棍子很快只见光滑的木色,她的手在上面滑了一圈,确保没有小倒刺后递给了温俊逸。


    “两个当拐杖,就能撑着下山了。”楚玉茹贴心的将温俊逸扶着站起,怕他不会用特意演示了一遍,“每次我腿摔着都是这样走路的,一开始会不习惯,但熟悉掌握了,跟寻常走路没什么区别。”


    温俊逸纵然心中有万般不愿意,都在楚玉茹期待的眼神中接过了“拐杖”,用起来格外不习惯,却在楚玉茹一遍遍的夸赞鼓励下,跟两根棍子较起劲来,非要短时间内表演个健步如飞。


    下山的路不好走,温俊逸只能在楚玉茹的护着下一点点往下娜,听着赞美声逐渐忘却自我。


    当瞧见山脚下的山庄时,猛然反应过来他原本的目的是什么,立马摇头把楚玉茹蛊惑人心的话给甩出脑袋。


    “我觉得我这样的速度下山太耽误时间了,估计要拖累你天黑都到不了村子,不如……”温俊逸跨过一个小坑,抬眼见楚玉茹停下了脚步。


    正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模样极其认真,“我答应了温掌柜说要好好照顾你,可却还是让你受伤了。是我不好,你不需要有负罪感,就算是走到明天早上,我也会陪着你的。”


    温俊逸眼角湿润,一时间分辨不清是感动的泪水,还是欲哭无泪。


    楚娘子是当真不明白,还是说故意耍他玩乐,温俊逸咬着后槽牙气呼呼的往山下挪动,速度意外的要快了不少。


    待到要到家门口了,天也差不多暗了下来,温俊逸瞧见了锦狐狸家亮着的灯,心一横的扔掉了棍子蹲了下来,脑袋埋在双臂之间,说话声闷闷的,“好累,我走不动了,手上都要磨出水泡了。”


    他摊开的手掌指关节间真长了几个透明水泡,心里头委屈的厉害,把能骂的都骂了一遍,气还没消。


    “那我背你吧。”楚玉茹在他面前蹲下弯了身子。


    刚还气着的人瞬间软了下来,半分火气都冒不出来,终于是笑了,往楚玉茹后背上一趴,乐呵呵的搂着她的脖子。


    路过锦絮家门口时故意说话声大起来,仗着楚玉茹看不见,语气中满是歉意,眼睛却直勾勾的瞧着锦狐狸的窗户处。


    “都怪我笨,体力还不行,劳烦楚娘子背我回来。”


    楚玉茹说了些什么温俊逸没注意到,光看见墙上掠过的人影了,就知道锦狐狸定然是躲在了窗户后偷偷的看着,开心的双脚翘起,声音更大了一些。


    折腾下来草药没带回来多少,温俊逸嘴角拉拢下来,盘腿坐在软席上整理着为数不多的药材,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这脚踝啊,怕是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了,本来说要上山采药填补堂内空缺的,没想到折腾了半天,只有这一筐子。”


    楚玉茹从灶房内出来,手中端着一碗白粥,里头放了一勺腌菜,递给愁眉不展的温俊逸,“明天我上山继续采。”


    “那你可得多采点。”温俊逸在写满药材的宣纸上点了几味,“这几味都是堂内缺需的,你拿去卖给我娘,能换不少钱。”


    见他一脸真诚的教自己如何赚他娘的钱,要是被温掌柜知道了,怕是气的拿苕帚跟屁股后面撵。


    “不要钱。”楚玉茹笑了下。


    光影恍惚,温俊逸不争气的脸又红了,连忙端起碗来喝粥,指望着宽大的碗能遮挡住绯红的面颊。


    若是跟着的是楚娘子,吃干饼喝白粥也不是不行,谁让她那么好看。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平静,楚玉茹门刚打开,一人撞进了她的怀中,没着急退出来,反倒是顺势环住了楚玉茹的腰来。


    锦絮衣衫松垮,腰带虚虚的搭在胯上,毫不怀疑动作幅度再大些,外面的袍子就能敞开,将里头的肌肤一览无余。


    楚玉茹无法忽略隔着薄薄布料传到手掌中的温度,不自觉的吞咽口水,“怎么了?”


    锦絮满是惊恐的将脸贴在她脖颈处,湿润的睫毛一下下搔在楚玉茹敏感的皮肤上,怕的肩膀都在哆嗦。


    “我刚准备解衣睡觉,就看见了一道黄影子窜了过去,才发现家里进了黄皮子。”


    住在山脚下晚上有山里头的小动物误入也是常见的事情,楚玉茹不疑有他,蜷缩不知往哪儿放的手指舒展开,学着拍了拍锦絮的肩膀,低声安抚道,“我去看看,你别怕。”


    锦絮跟着低应了一声,眉眼低垂好不脆弱。


    温俊逸本是嫌弃锦狐狸低廉的手段,但听到黄皮子按耐不住了,连忙够着两根木棍子要起身,“我也去!那玩意能入药!”


    锦絮眸子冷冷扫了他一眼,上翘的眼尾满是鄙夷和睨视,“腿都瘸了,好好躺着吧。”


    说罢走了过去将两根木棍子拿远了些,确保温俊逸够不着后笑了。


    “笑起来更像狐狸了。”温俊逸气的捶了下软榻。


    “权当你是夸我了。”锦絮半点不恼,笑盈盈的将门关了严实,是一点儿也不给温俊逸追出来的机会。


    第33章


    楚玉茹先一步来到锦絮家中,柜子里、床底下、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没放过寻找,并没有看到半点黄皮子的影子。


    只有地上被碰碎的罐子碎片散落一地,还有歪倒的凳子,看出来刚才屋内的人是有多慌张。


    “它还在里面吗?”锦絮手掌贴在门上推开小缝往里头看,视线却全落在屋内楚玉茹的身上。


    “跑了。”


    楚玉茹在墙角下发现了一个破洞处,大小比量着刚好够小动物钻进来的,想来锦絮所看见的黄皮子就是从这儿进来的。


    楚玉茹推着衣柜挡住了破洞处,免得半夜再有东西钻进来,拍去手上灰尘,“墙壁的洞补起来麻烦,我先拿东西堵一下,明天早上我来给你这儿修补起来。”


    扫帚放在角落,楚玉茹自然的拿过打扫地上的碎陶片,锋利的碎片一个不留神就能扎脚上去,得快些处理掉。


    手腕被轻轻握住,锦絮抬眸瞧着她,眼中灵动的闪烁着泪光,“都说黄皮子是黄大仙,再让我大晚上一个人呆着,我害怕。”


    锦絮小心翼翼的观察楚玉茹的脸色,没见她有不耐烦心稍定,继续说道,“我能去你那儿借宿一晚吗?”


    温俊逸独自在屋内越想心中越气,大半夜让锦狐狸把人拐跑了,谁知道会用什么勾栏手段去勾引楚娘子的。


    坐不住的单脚蹦哒着下软席,总算是够着木棍了,还没往外头走,刚想着的两个人就回来了。


    锦絮进屋后连看都不曾多看温俊逸一眼,往凳子上一坐,捂着心口低眸不语的。


    温俊逸心中腹诽了两句,选择了先问黄皮子的下落,要是抓到了也不枉费他来一趟,“抓到黄皮子了吗?”


    得知黄皮子逃跑不见后温俊逸失落一瞬,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锦絮身上,凉飕飕的道,“黄皮子都不见了,大晚上的锦郎不回去睡觉,怎么还跟着楚娘子回来了。”


    怼他时伶牙俐齿的锦絮此刻懒懒的抬了抬眼,转而看向楚玉茹,又是用那一副拿手可怜面容巴巴的看着,等待着楚玉茹为他说话。


    “锦絮害怕,也不知道黄皮子会不会再回来,今晚就暂时住在我这儿。”


    天色不早了,在山上又忙活了一天,楚玉茹疲倦的揉了揉眼角,只想着早些整理好休息。


    落在温俊逸的耳朵里那可不是害怕黄皮子,那是要伸出狐狸爪子了,甚至于他怀疑有没有黄皮子都有待证实。


    再说了锦絮住哪里,跟他挤在偏屋里?


    也不是不能挤,但锦狐狸必然是要睡在地上的,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


    温俊逸心思百转千回,这儿是楚娘子的家,自然是楚娘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倒不如自个借机表现的大度一些。


    清了清嗓子,“跟我住也没关……”


    话刚起头,只见锦絮站了起来,身子一扭挡在了温俊逸面前,严严实实的一片衣角都没能让他露出来。


    “是不是不方便啊?”锦絮手指骨节匀称,皮肤又白皙可人,软软的搭在楚玉茹的小臂上,满心满眼全都是她。


    楚玉茹屏着一口气,整个小臂在他碰到的时候酥麻的厉害,连刚才想要询问温俊逸说些什么的念头都忘了,缓过神来后连忙回他,“方便的,你睡这儿。”


    楚玉茹拍了拍自己的床铺,被子折叠整齐的放在床尾,床铺也干干净净的,就跟它的主人一样。


    锦絮压住嘴角的笑意,沉浸在心脏胀胀的满足感里,故意问,“那你睡在哪里?”


    “我睡软席。”楚玉茹指着温俊逸坐着的地方。


    此刻的温俊逸表情比从山坡上滚下来还憋屈,怎么他来睡偏屋,锦狐狸来就能睡在楚娘子的床上,还把楚娘子挤去了软席上。


    温俊逸不服气的瞪了一眼,早知如此他就该早些跟楚娘子私下来往,不然也不至于让锦絮有可乘之机。


    锦絮像是求偶成功的孔雀,高傲的仰着脑袋,不客气的坐在了床边,手轻抚过床榻,轻笑道,“床也不硬啊,我觉得倒是刚刚好,适合我。”


    瞥了眼温俊逸,气人的道,“觉得硬的人啊,怕不是腰不好。”


    昨天不知道何时走掉的是锦絮,今天轮到了温俊逸,拄着两根木棍子一瘸一拐的回到偏屋去,气呼呼的把门关的很大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夜里安静的厉害,楚玉茹翻身没能睡着,全注意着不远处睡在她床上的锦絮。


    很近,近到能听见身体和被褥摩擦的声音,又很远,远到无法听见清浅的呼吸。


    外头响起两声野狗的叫声,楚玉茹脑中思绪纷飞,再想下去怕是天就要亮了,明天还得上山把药草采全,楚玉茹努力的把眼睛闭紧,平复躁动的心。


    “楚娘子睡着了吗?”声音如一缕清风吹进楚玉茹的耳朵里,后者立马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锦絮侧躺在床上撑着脑袋瞧着她那儿,月光从窗户处洒了下来,落在锦絮身上泛起一层银白,柔软的发丝规矩的贴在侧脸,乌黑和脸上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如月上下来的仙子。


    楚玉茹清楚的看见了锦絮嘴角勾起,红着耳朵觉得自己反应过于大了些,惹了笑话,立马又躺了下去,声音闷闷带着懊恼的回道,“还没。”


    “我也睡不着。”锦絮轻叹了一口气,“倒不是黄皮子闹的,而是这两天夜里总是不安生。”


    “身体不舒服吗?”楚玉茹腾坐了起来,表情认真的盯着他。


    算着七天过去了,没那么多规矩要守,提议,“我带着你去县城找大夫看看吧。”


    “你可知我的不安生就是……”锦絮话不说完全,幽幽长舒一口气,哀怨的瞅了眼楚玉茹,转移了话题,“楚娘子带回来的小大夫年纪看起来不大,何时认识的?”


    就像是小时候被夫子提背课文,楚玉茹无端的紧张起来,坐着的腰板挺直了不少,“之前在山上猎到的动物全送去了百草堂做药材,温郎是温掌柜的独子,对药理颇为研究,久而久之也就跟温郎认识了。”


    “温郎啊~”纤长的睫毛垂下,阴影拉长在面颊,看不清锦絮眼中神色,“一个男子能学习药理,还能在家中草药堂内帮忙,想必你口中的那位温掌柜极其疼爱自己的孩子。”


    锦絮躺下后眨了眨眼睛,望着房梁,“倒是让我想起了我爹娘在世的时候,也是将我捧在手心中,步步搀扶着我教我世俗的道理。”


    见锦絮落寞,楚玉茹格外不好受,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让他开心,默默的攥紧了膝上的被子。


    “我见你们去山上采草药了?”锦絮很快从情绪中抽离,继续听了楚玉茹的解释后,也跟着坐了起来。


    后背靠在窗沿上,晚风从缝隙中钻进来,撩拨着他的头发,“你一个人上山能采完吗?我明日跟着你一起去吧,全当是散心了。”


    婉拒的话到嘴边没能说出来,楚玉茹想是啊,一个正常人整天憋在伤心之地何时才能心情好起来,更何况锦絮的心病更需要多出去走走。


    屋内安静了一会,两人静静的坐着视线落在对方身上,一点点描绘着眉眼。


    楚玉茹率先败下阵来,主动移开目光,舔了舔略干燥的嘴唇,“温郎说你身子迟迟不好是因为心病拖着……你的心病是什么?”


    大概是夜晚太过于安静,静到楚玉茹藏不住心思了,头脑一热将藏在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问完后不敢去看锦絮,害怕见到他受伤的面容。


    “心病暂时不能说。”锦絮轻快的笑了声,舒展懒腰躺了下去,侧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上面还残留着楚玉茹抹头发的桂花油的香气。


    拉过柔软厚实的被子盖到肩膀处,弯起的眼睛柔和了眼型本身的锋利,俏皮的透露,“不过我已经在努力寻药了。”


    睁眼是被空气中弥漫着的香气勾醒,就连脚踝扭着的温俊逸也颤巍巍的拄着棍子从偏屋出来,寻找香气的来源。


    看见笑盈盈从楚娘子家灶房出来的锦絮后,脸瞬间拉拢下来,一点好脸色也不给的。


    坑哧吭哧的挪动到主屋的桌子前坐下,面对一桌子香喷喷的早点,面上冷着,心里早口水流成河了。


    不怪他不争气、没骨气,谁忙活了一天只吃干饼喝白粥也是受不了的,大半夜的肚子就咕噜噜叫唤了。


    刚蒸好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桌,温俊逸赶忙吸溜一口口水,不然就要从嘴角滑下来了。


    锦絮挨着楚玉茹坐下,筷子夹着个胖乎乎的包子放进她的碗中,“醒的早就先去灶房把早饭做上,包子都是现揉的,吃吃看怎么样。”


    “好吃。”楚玉茹的夸赞毫不吝啬,光看她吃了几个包子就知道是真好吃还是假好吃了。


    锦絮笑容更盛,眼尾瞥了眼坐着跟木桩子的温俊逸,语气温温柔柔的问道,“温郎怎么不吃,难道还在生我的气?”


    “怎么会,锦狐……锦郎心灵手巧的,不仅会猜人心意,还会做饭博人喜爱,谁能跟你置气啊。”温俊逸咬着后槽牙蹦出来的话。


    暂时先不跟他计较什么,肚子快饿扁了,先吃饱了再思考如何对付锦狐狸。


    咬了一口包子,温俊逸瞪大了眼睛,“好…”吃字硬生生跟着包子咽了下去。


    就算锦狐狸做饭好吃,那也不能当面夸出来,岂不是涨他人士气。


    温俊逸愤愤的将包子当成锦狐狸,一口一个全都吃掉,半点也不剩下留在楚娘子的家中。


    迟早要让楚娘子看清楚这家伙的真实狐狸嘴脸。


    饭饱桌上几乎没有残留的食物,温俊逸捧着碗喝光最后一口稀饭,满足的抹了把嘴,揉着吃圆滚的肚子贪足的往椅子上一靠。


    都是些寻常的家常饭,但饿久了倒是让他吃出了山珍海味。


    还没琢磨着打个饱嗝,耳边传来锦絮欠欠的声音,“时间不早了,我们再不上山太阳就出来了,就劳烦这一桌子的东西让温郎收拾了。”


    锦絮摁住了楚玉茹准备收拾碗筷的手,又是笑吟吟转头看向温俊逸,“我们上山是帮堂内采药,温郎应当是体谅的。”


    吃人嘴短,帮收拾东西是应该的,这点温俊逸没有异言,可怎么变成锦狐狸跟楚娘子上山去了,那两人就要单独相处一天,还能得了!


    温俊逸皮笑肉不笑的,“锦郎身体不好,还是别山上了吧。”


    “温郎说的是心病,心病得多出去散心。”锦絮拿下楚玉茹手中的碗筷,叠起来堆放在温俊逸面前,“温郎以后上山可要小心一些,脚崴耽误了事情,好在我无事能帮着忙,不然那些等着买药的百姓可就遭罪了。”


    正着说他占理,反着说还是他对,从小在保护下长大的温俊逸哪里见过这样有心机的人,一时间吃瘪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时间确实不早了,草药分布的地方散乱,来往的途中就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再耽误下去怕是要天黑才能从山上下来。


    温俊逸的脚踝及时处理,已经好了不少,在楚玉茹的帮助下把要洗的碗筷放进了灶房水池中,悄悄打量了眼在外头等着的锦絮。


    拉过楚玉茹的手腕,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派天真模样,“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第34章


    太阳冉冉从东边升起,锦絮眯起眼睛打量着,待到眼睛不舒服想移开视线,头顶一片阴影压了下来,一顶崭新还带着竹子清香的斗笠盖在了他头上。


    抬起斗笠的边缘顺着东西来的方向看去,只剩下楚玉茹的侧脸,还有那泛着红的耳朵尖。


    楚玉茹头上戴着斗笠,那他头顶的斗笠是哪里来的?


    锦絮拎起脚边的竹筐小跑着跟上楚玉茹的步伐,抬眸看了看帽檐,笑道,“哪里又出现了一个新斗笠啊?”


    “闲暇时编着玩的,刚好能用上。”楚玉茹说时眼神闪躲,不愿跟锦絮视线碰上。


    锦絮心中偷笑,心知肚明没再追问,走着走着挨的楚玉茹更近了一些。


    有斗笠戴着遮挡了肆无忌惮晒在脸上的阳光,让眼睛看路轻松不少,这还是锦絮第二次跟楚玉茹上山。


    虽第一次为的人让他作呕,但总归是跟着楚玉茹难得的一次接触,对锦絮来说都是值得拿出来细细揣摩的好时光。


    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楚玉茹默默的走到了锦絮迎着太阳的一侧,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自个把帽檐压低了几分。


    按照温俊逸的要求,他还想采些龙胆回去,所以先去了昨日的斜坡处。


    大片紫色的花簇拥在一起,锦絮蹲下身来手指点了点花蕊,扬起脑袋问,“这也是能入药的吗?”


    楚玉茹拿出专门割草药的镰刀来,为锦絮演示了一遍如何采摘,手脚动作利索漂亮,“要的是它的根茎。”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很漂亮。”锦絮冒出来这么一句。


    楚玉茹常年跟刀剑斧子打交道,更是用楚父的话来说到山上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两人抱的树蹭就爬了上去。


    日积月累下来掌中布满了老茧,可偏偏她的手指纤细,半分不见常年使力的关节粗大。


    锦絮的视线如灼烧般,看的楚玉茹手背发麻,指尖发红的,蜷缩起来藏在袖中不让他看了。


    楚玉茹指着一片有阴凉休息地的地方,“那有一片…你在那里采吧…小心些,别割到自己。”


    锦絮笑看她没说话,欣喜快从眼中溢出来了,要不是理智尚存,光天化日,他定是要看看楚娘子的脸红起来是什么可人模样。


    走出去两步的楚玉茹不放心的又退了回来,再次叮嘱道,“这一块地方在坡处,草木茂盛,要注意脚下,别摔下去。”


    一番话说完,锦絮眼睛一亮,捂着嘴巴幸灾乐祸道,“那个小掌柜不会就没带眼摔下去的吧,怪不得有一片花丛被压趴了。”


    日头高悬,晒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到不像是刚入春,反倒是跟盛夏一般。


    忙活了一上午的两人坐在树荫底下,锦絮扯着袖子擦去下巴处的汗水。要不是楚玉茹给他的斗笠,怕是那么晒一上午,人都能晒晕过去。


    锦絮正低头去看竹筐内的草药,只见一个水壶伸到了面前,是楚玉茹随身携带的那个。


    大方的接过喝了几口,清凉的水下肚瞬间舒服了不少,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还给楚玉茹时,余光看见她竟毫无芥蒂的就锦絮刚碰过的嘴口接着喝了。


    锦絮错愕了一瞬,胸膛翻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尽量保持平静,拽着布鞋边冒出头的嫩草,“你的背硬不硬啊?”


    语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幽怨气,手掌撑在柔软的草地上,上半身向楚玉茹倾去,“不然怎么老是有东西喜欢往你背上…落。”


    话音落下,手指捻起落在楚玉茹肩膀上的叶子,随手扔了。


    没等到楚玉茹回答,锦絮自顾自的坐了回去,视线流连在楚玉茹饱满沾有水珠的淡粉色唇上。


    想起温俊逸被楚玉茹背着,心里直冒酸泡泡的,当时恨不得从屋子内出来,将人扒拉下去,看看到底能不能走的。


    天知道锦絮是如何忍下来的,木门上还留着他指甲扣出来的印子。


    不过看在今天新斗笠的份上,就忘记这件事吧。锦絮低下头浅浅的笑了,手背若有若无的擦过嘴唇。


    歇脚没到一炷香的时间,锦絮便催着继续去采草药,干起活来格外卖力,竟是让她们赶在太阳落山前把所需要的草药全都采完了。


    柔和的夕阳洒落在身上,抚慰了一天的劳累,锦絮满心满眼都是前面走着的楚玉茹背影,带着淡淡痴念。


    “那个小掌柜什么时候从你家离开啊?”锦絮脚尖踢着楚玉茹的影子,“不然我们明天把草药送去百草堂,告诉那掌柜子把他接回去。”


    楚玉茹停下脚步,静静思索了一会,觉得锦絮说的有道理。


    在她家中地方简陋,睡也睡不踏实,吃也吃不好的,实在不适合修养,倒不如将事情告诉温掌柜,把温俊逸接回去好好养着脚踝,免得落下什么病根子。


    楚玉茹点头,“我明日就去县城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还没去过百草堂呢。你一直都在那里换钱吗?”锦絮快走了几步与楚玉茹并肩,心情明显愉悦了起来,带着股活泼劲。


    “我帮你拿竹筐吧,看起来怪重的。”说完去拽楚玉茹后背的草药筐,拽下来后抱在怀中,不等人反应大步往前走,“快些下山喽,不然天要黑了。”


    楚玉茹追上去,推辞道,“我自己背。”


    “你追到我,我就还给你。”锦絮身后背着个竹筐,怀中还抱着一个,皆是盛满了草药,半点不喊累的在下山的小道上跑了起来。


    发丝跟在身后飞舞着,时不时触到追在他身后的楚玉茹胳膊上,像是嬉闹,又像是撩拨。


    赶在火似的夕阳落下前她们回到了村内,楚玉茹抢回了竹筐,细心的发现锦絮鼻尖冒着汗珠,和手掌被磨红了一片。


    在身上左右摸出个帕子来,正打算用水打湿给锦絮擦手,水壶的盖子刚打开便被锦絮察觉意图,抽出她手中的帕子往袖中一藏。


    摊开双手在楚玉茹面前,手指上沾了不少草药筐的泥土,“直接用水浇我手上就好。”


    楚玉茹依照他说的办,清澈的泉水从指缝淅淅沥沥落下,锦絮搓干净后丝毫没点讲究的把手上的水擦在了自己的衣服上,腰两侧留下五个拖长的指印。


    “手洗干净舒服了不少。”锦絮笑容更灿烂了些,就是半句不提刚被他‘抢’走的帕子。


    两筐子满满的草药放在温俊逸面前,受伤的脚踝搭在凳子上,只好弯着腰在草药堆里来回查看。


    着重‘关照’锦狐狸采割的那一筐,想在里头找些刺挑挑,毕竟在温俊逸眼中锦狐狸哪里是好心去采草药的,明明是去勾搭楚娘子的。


    可万万让他没想到锦絮采的让他无可挑刺,想找麻烦都找不到,且每一根草药采摘的地方刚刚好,不会浪费也不会留出多余没用的部分。


    温俊逸在心中极其小声的夸赞了一下锦絮,抬眼就看见锦絮一副欠揍的狡猾样,立马把刚才的夸赞收回来。


    面上装作勉为其难随意捏起两根来,“能用。”


    外头全暗了下来,寥寥几盏灯驱散黑暗,村内来回跑动玩耍的孩童陆续被叫回了家。


    锦絮没理由再在楚娘子家中呆着了,带着丝不舍的离开。


    即便是温俊逸只能睡在偏屋内,也够锦絮羡慕的了,最起码正大光明的进楚家。


    锦絮一离开,温俊逸迫不及待的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询问楚玉茹今天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好说的太过于明显,免得让楚娘子觉得他小气多事,但又抓心挠肝的想听锦狐狸背着他不在的时候用什么诡计。


    楚玉茹思索了一会,“山里的动物都出来的,一路上碰到不少只兔子。”


    “除了遇见动物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温俊逸着急的直咬手的,豁出去的明示道,“你和锦郎之间没发生什么吗?”


    没等到楚玉茹回答,门被轻轻推开,锦絮抱着胳膊倚靠在门框处,似笑非笑的盯着温俊逸,“我倒是不知道温郎如此关心山上的事情,不如我来跟你慢慢说。”


    去而复返,吓的温俊逸差点蹦起来,像是抓到锦絮把柄,直言,“偷听墙角不是君子所为!”


    锦絮没搭理他,悠悠走到楚玉茹身边坐下,“楚娘子是否忘记昨夜答应我的,要帮我把墙上的洞补起来,我进了家门才想起来。”


    提那么一嘴楚玉茹才想起来,今一天都在山上呆着,哪里有空余时间去帮忙修补墙壁的,到现在还是用柜子挡着。


    温俊逸听着默默撇嘴,心里偷笑锦狐狸这次失策了。


    想起那日半夜楚娘子都能拿着灯帮他把窗户缝隙堵起来,看了眼窗外天色,时间不算晚……


    想法还没想完,只听见楚玉茹满是歉意的开口,“今晚委屈你在我这休息,明天回来一定记得帮你补起来。”


    锦絮面上不见半分喜色,摇摇头体贴道,“不委屈。”


    哪里不委屈,怕是心里早已乐开花了,不愧是狐狸,真会装!


    温俊逸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楚娘子肉眼可见的对锦絮不同,哪里是旁人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娘还说楚娘子是老实人,他怎么瞧着楚娘子面对锦絮半点没老实人的憨厚样。


    浓浓夜色下楚玉茹快速把脸洗干净后躺回了软席上,已经比第一次跟锦絮晚上呆在一间屋檐下要放轻松许多。


    回想着白日的经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疏忽过去,再想回想总是有些困难。


    就在楚玉茹快要步入梦乡时,一阵喉咙里难以压制的咳嗽声传来,声音的主人似乎很害怕咳嗽声吵到她,有意的压低声音,反倒是让嗓子更痒,咳的更停不下来了。


    楚玉茹瞬间从睡意中醒来,看向床榻上的锦絮,不知道何时人已经坐了起来,窗户开着一条缝,直直往屋子里灌着冷风。


    快步下了软席,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好,踩着就过来了。


    “我吵醒你了。”说完锦絮不受控制的又咳嗽起来,从胸膛中传来闷闷声。


    咳的眼尾泛红,咳的眼冒泪光。


    楚玉茹伸长胳膊关起了窗户,阻挡了冷风再次吹进来,刚坐到床边锦絮软弱无骨的靠了过来,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口呼吸着。


    楚玉茹身子僵直了一瞬,慢慢放松下来,随着锦絮的呼吸一点点顺着他的后背。


    温热的手掌抚过微凉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颤栗,锦絮低低哼了一声。


    “我去请温郎来给你看看。”


    肌肤分开,周身的暖意跟着散去,锦絮忽然觉得冷的厉害,就像是日日夜夜伴着他,想要将他骨头渣都吞没的寒冷孤寂。


    巨大的空虚无助逐渐包裹住锦絮,压迫的他难以呼吸,忍着又泛起的咳意,抓住了楚玉茹的胳膊,“我没事,只是吹了风,休息一会就好了。”


    唇边泄出几声咳嗽,锦絮抓着她胳膊的手没松,近乎于哀求的看向她,“让我靠一会,就好。”


    楚玉茹坐了回去,主动把半边身子凑了过去,胳膊虚虚环着锦絮的腰,等着他平稳呼吸。


    “被热醒了,本来想开窗凉快一些,没想到吹了风嗓子忍不住的痒,还打扰到你休息了。”锦絮垂下眼眸,放在腿上的手指互相缠绕着,带着鼻音略有些撒娇道,“冷。”


    楚玉茹提着被子盖到锦絮肩膀处,又压实了被子四周,“现在还冷吗?”


    “其实我不难养的。”锦絮低低说了句,声音如蚊子般细小,让人听的不真切。


    不让楚玉茹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又道,“我就靠着睡一会。”


    缓缓闭上了眼睛,鼻尖嗅着楚玉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躁动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冷是真的,在楚玉茹离开时锦絮冒了一身冷汗,仅有的一点困意也烟消云散。


    但现在的困倦疲惫也是真的,楚玉茹身上过于温暖,是锦絮一直以来所渴求向往的,靠近时忍不住的亲近、放松,困意爬上心头。


    楚玉茹不清楚在那儿傻愣愣坐了多久,大概是胳膊酸麻的受不了了,才忍着不适小心翼翼的将熟睡中的锦絮放下,三番五次的确认被子不会漏风后,轻手轻脚回到了软席上。


    第35章


    没有饭香,没有热腾腾的粥,温俊逸望着面前摆放着的干饼和一碗凉水,闭了闭眼睛。


    “吃不下吗?”锦絮从灶房出来,端着一个巴掌大的碟子放在温俊逸面前,是两根腌制的萝卜干,笑的轻佻,“给你就饼吃。”


    温俊逸没搭理他的嘲笑,见她们两人穿戴整齐的,连忙询问,“你们要去哪?”


    锦絮似乎格外不喜欢楚玉茹跟温俊逸说话,捏着专属于自己的斗笠往面前一挡,替楚玉茹回答,“当然是替你收拾烂摊子,把草药送去百草堂。”


    温俊逸咬了一口干饼,嚼的腮帮子鼓囊囊,压低声音盯着锦絮道,“你最好只是送草药。”


    锦絮笑笑没说话,纤长的手指抵在斗笠的边缘,斗笠跟着力道转了几圈戴在了头上,同样用气音回,“我的。”


    斗笠是他的,楚玉茹也是他的。


    今日大概是什么节日,县城街道上熙熙攘攘,肩膀挤着肩膀的,脚尖踩着对方的脚后跟,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更是钻着人缝的冒出来。


    为了防止走丢,楚玉茹将袖子塞进锦絮掌中,让他跟在自己的身后。


    可楚玉茹低估了人群的拥挤,一块布料万万抵挡不住的,锦絮眼睁睁的看着人群将他手中的衣角挤滑落,任由如何伸手也够不着楚玉茹半点背影。


    人群中仿佛多出了无数只手,一点点把锦絮往后拽,拽入他该呆着的黑暗中。


    就在锦絮绝望之际,一只手猛的扣住了他的手腕,一点点挤开人群来到了锦絮面前。


    楚玉茹拧着眉头心情不算好,“我不知道今天那么多人出来赶集,恐怕周边村子的人都跑来这儿了。”


    新鲜的空气再次灌入肺中,锦絮如获新生般紧紧靠着楚玉茹,空出的那只手死死扣着刚滑出的衣角,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哭腔,“我刚才没抓住,竟然没抓住。”


    “人太多……”楚玉茹安慰到一半的话停了下来,她发现锦絮眼眶红润,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再多说两句怕是要当场哭鼻子了。


    “我…我牵着你走,我抓着你。”楚玉茹不敢多说无用的话,照着说的那样抓紧了锦絮的手腕,指腹触到了锦絮剧烈跳动的脉搏,原来他如此害怕。


    楚玉茹为了让他放心,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慢慢走,就不会走散了。”


    锦絮低着脑袋吸着鼻子,点头的幅度小的可怜,当真是被吓到不轻。


    两人从村子出来都还没吃东西,药草不急于这一会送去百草堂,先把饥肠辘辘的肚子填饱再说。


    从前楚玉茹来不及回去吃饭就会在县城解决一顿,时间一长知道县城不少好吃的地方,心中权衡思考了一会,当即拉着锦絮往一个方向走。


    似乎是走到了县城的中心,路过那儿有个高台,台上跪着几个被五花大绑不得动弹的人,台下围着看热闹的百姓捡来烂菜叶、臭鸡蛋、石子的往她们身上砸。


    楚玉茹停了下来,锦絮只能跟着停下,当其中一人抬起脑袋恶狠狠的扫向四周群众,锦絮看清了面容,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腿忍不住的发软。


    是那天晚上跟踪王翠时,看见的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的眼神不过是扫过了他,就跟扫过其他围观人一样,可锦絮还是忍不住的害怕。


    他知道自己的掌心应当是汗湿了一片,也知道楚玉茹看出了这群人是谁,余光在观察着他。


    王翠临死前挣扎的抓挠他胳膊的痕迹还未淡去,此刻在隐隐发烫,提醒他的所作所为。


    锦絮顾不得那么多,他抓住了楚玉茹的手,紧紧的握着仿佛要摄取什么力量。


    又冷又湿的手如蛇攀附一般恶心,如果不是被刺激到,锦絮断然不会让第一次牵手弄的如此草率。


    秋后问斩的字样深深印入眼中,漩涡一般将锦絮的思绪吸走。


    若是被府衙发现王翠最后是他捂死的,肯定也会把自己抓起来。


    锦絮不怕死,不然也不会有勇气拿刀跟在王翠身后,想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可现在…可现在他舍不得拥有的一切,舍不得离开楚玉茹的身边,更无法接受是为了王翠而死。


    锦絮怔怔的看着,眼神失去聚焦,视线过于特殊,亡命之徒很快注意到了他。


    就在亡命之徒带着邪气盯着他看时,攀附着的温暖手掌回握住了他,一道身影挡在了锦絮面前,彻底隔绝了外界纷扰的视线。


    “我们去吃饭吧,去晚了要等很久。”楚玉茹不由分说的拉着锦絮离开,少有的带着几分强硬的味道。


    出了围观人群,被挤压的空气豁然开朗,锦絮感受到了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感受到了掌中传来的温度,感受到了楚玉茹的情绪。


    如溺水之人般锦絮拖着发软的腿紧紧跟在楚玉茹身后,连半个身子的距离都不愿意有。


    她们转而来到一条巷子里。


    巷子虽是背着阳的,但里头冒着白色的蒸汽,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


    两侧的桌凳上坐着吃饭的百姓,等候时旁边坐着的是陌生人都能聊上几句来,充满了烟火气。


    跟着坐下后锦絮耳朵嗡嗡作响,听不清楚摊铺老板过来跟她们说了些什么。


    锦絮视线缓慢的移到互相交缠的手上,心神终于是踏实下来,不再是隔着朦胧听声音了。


    “她们家的小馄饨很好吃,还有油酥饼也很香,你尝尝看,要是不喜欢再去其他家吃。”楚玉茹扭头看去巷子里一排排的小食摊位,“这儿有很多好吃的。”


    街边的小食铺子是专门为百姓日常饮食出现的,制作方便迅速,口味和价格亲民,一度成为无法替代的产业。


    楚玉茹正说着,掌心一空,锦絮把手抽了回去,凉风飕飕的灌入手掌。


    楚玉茹眼睛微动,不动声色的蜷缩起手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跟锦絮介绍。


    小馄饨都是包好的,直接丢入沸水中煮上那么一会就能盛碗,再撒上一把提鲜的虾米,勾的人食欲大动。


    油酥饼从锅中拿出来冒热滚烫热气,层层叠叠的酥皮下包裹着韧劲的一层面皮,咬上一口直掉渣。


    见锦絮没排斥,楚玉茹放下心来安静的吃着碗中馄饨,把心头那点不悦挤了出去。


    桌下锦絮的手来回晃着散去手心的汗,不说楚玉茹嫌不嫌弃,锦絮他自个都嫌弃自己。


    等到恢复干燥后再想去牵楚玉茹时,她的手已经扶住了碗边,怎么想也无法顺理成章的牵到。


    锦絮后悔了。


    既然楚玉茹都不嫌弃他湿漉漉的掌心,紧紧的牵住了手,他为什么要松开,松开后下一次再牵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想着想着叹了一口气,锦絮眉眼揪了起来。


    百草堂内排队拿药的人络绎不绝,堂前学徒在药柜间穿梭脚不着地,取着个巴掌大的盘子按照药方挨个抓药。


    温掌柜罕见的没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和账本,听堂前的人指了个方向,温掌柜呆在坐诊的小隔间内,正在为病人看诊。


    带着草药来的她们立刻被拥起,连带着竹筐一起拿后头去了,锦絮头一次见此阵仗,不免惊慌的躲在楚玉茹身后,来回躲避着周围的人。


    楚玉茹心头一喜,拉着锦絮站在了看诊的队伍里,“待会请温掌柜给你看看,她行医几十年了。”


    抓的是手腕,锦絮不开心,但不能表现出来,乖巧的点了点头。


    等了一会轮到了她们,楚玉茹率先撩开遮挡的帘子,先让锦絮进去坐下,帘子一放下隔绝了外头视线。


    “这就是你上次跟我说的人?”温掌柜点了点脉枕,示意锦絮将手腕放上来,“我儿呢?”


    “山上采药时脚崴着了,经过简单的处理暂时在我家里休养。”楚玉茹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我们这次过来不仅是把所需要的草药递回来,也是想请你把温郎接回去好好养病。”


    温掌柜显得格外平淡,似乎对温俊逸会受伤毫不意外,点了点头手从锦絮腕处移开,“换一只手。”


    两道视线落在锦絮身上,锦絮愣了一下,不自在的握住了另一只手的小臂,那儿还残留着王翠抓挠出未消去的疤痕。


    后面还有人在等,温掌柜脾气算不上好的催了一下,“另一只手。”


    锦絮可怜巴巴的看向楚玉茹,知道楚玉茹特意带他来就是为了看病,慢吞吞的将手搭了上去,袖子滑了下来,露出了一截小臂。


    他本皮肤白皙,此刻上面残留的五条指甲划痕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像是有什么怨灵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疤痕已经结痂,有些地方结痂驳落后留下浅浅的红色印子,大概率是要留痕的。


    楚玉茹瞳孔微缩,但一句没问,默默的坐在旁边陪着。温掌柜除却把脉问诊,并没有多提一句其他,锦絮才稍微放松下来。


    开个几幅补身子的药,跟竹筐一起递过来的。


    锦絮抱着竹筐站在百草堂下走神,他在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回想起王翠狰狞的面容。


    就应该再狠心一点,直接捂死她,白白让小臂上多了疤。


    带着后怕,担心楚玉茹会怀疑什么,以至于锦絮暴露后从头至尾不敢正视她一眼。


    走神之际,一辆牛车缓慢在跟前停下,锦絮在搀扶下坐稳,腾出一手来扶着斗笠。


    干燥的稻草格外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气息,锦絮稍放松下来。


    牛车后头被一捆捆稻草占据,能舒展的地方不多,他和楚玉茹只能膝盖挨着膝盖的坐在一起,肌肤的温度透过布料传了过来。


    锦絮手指扣着竹筐边缘,总觉得楚玉茹有话要跟他说,但碍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提。


    但不提锦絮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深呼吸片刻主动向楚玉茹坦白。


    卷起袖子再次露出了可怕的疤痕,指腹轻轻抚上突起的地方,“这是王翠抓的。我不听话的时候,起初她只会骂我,后来慢慢开始对我动手了。”


    “对不起。”楚玉茹怔怔的瞧着伤口处,嗓子干的厉害。


    “需要道歉的人已经死了,不该是你道歉。”锦絮见不得楚玉茹自责,明明她是那么好的人。


    楚玉茹大可以跟村里其他人一样,明知道王翠虐待他,却视而不见,只是想起时嘴上一顿惋惜。


    可楚玉茹却一遍遍的对他伸出援手,让绝望中的锦絮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牛车出了县城路上的人少了不少,四周安静了下来,只闻见从耳边刮过的风。


    锦絮瞧见了楚玉茹眼中的疼惜,心口的爱意要胀的溢出来了,他将身子向前探了探,声音小到只能两人听见,低喃私语,“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