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传闻异事
作品:《归真记》 沙洲地如其名,气候炎热,干旱少雨。目之所及,黄沙漫天,连空气中刮过的风都裹挟着砂砾。
行走半日,三人只觉唇焦口燥,小沙弥眼见前方有一茶棚,便央求师兄买茶解渴。
“哟,客官快请进。”
老板上前招徕生意,眼珠子快速从三人身上一滚,最后定在鱼乔脸上。暗道这小郎君虽衣着普通,也未乘坐香车宝马,但肤发匀净,举止不俗,通身的贵气掩盖不住,定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赶紧让出茶棚中最好的位置,还殷勤地替他擦了擦椅子。
凌二三不屑地撇了撇嘴。
三人方才坐定,墙角立马钻出一个说书人,瞧见鱼乔这富家公子,得知生意来了,忙不迭地凑上前来:
“小郎君喜欢听故事吗?鄙人不才,最擅讲《柳毅传》《莺莺传》《枕中记》三本,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爱听。”
小沙弥眼巴巴地看着鱼乔。
近两三日,鱼乔已颇领悟了一些银钱的使用心得,明码标价的便对半砍价;若不标价,那就只给出最小面值的铜钱,要是对方露出生气或不满的表情,就再加一点儿。
她推出一文钱,问道:
“可有什么本地的新鲜事吗?”
说书人顿时大感失望,地收起惊堂木与折扇,慢吞吞地说:
“要说本地奇闻,不就雷公显灵下凡人间么?”
三个脑袋一齐凑上前来。
说书人左顾右盼一番,压低嗓子故作神秘道:
“那是前两年的事了。本地曾有个里正,名唤尹仲,为人刻薄凶狠,时常做些欺男霸女的恶事。那雷公老爷最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看不惯尹仲的恶毒做派,便从壁画里施施然下凡了,然后——”
“然后?”
说书人点了点铜钱:“您猜怎么着?”
凌二三与小沙弥同时看着鱼乔,目光中大有所盼,她便又摸出两文钱,推到说书人面前:“继续。”
说书人不满地摇头,干巴巴地说:“小郎君忒小气了。之后嘛,雷公老爷便凭空劈了道闪电,将他收了。”
“收了?”
“收了。”
“这……怎么个收法?”
“当然是——”说书先生凑近,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带走了呀!”
“你亲眼所见?”
“嗐,哪有那么赶巧的事!我虽没见过,但亲眼见到的人不少。就说那夜晴朗无云,突然白光骤闪,哗啦一声,尹仲便被闪电击中,直挺挺地倒下了。听仵作说,那尹仲尸体浑身焦黑,又没有一点伤痕,非人力所为,可不就是雷公亲自动的手吗?啧啧啧啧……”
“或许是中毒呢?”
“哎呀小郎君,哪里有什么毒?就说那雷公的模样,就有好几个戍守巡防的士兵瞧见了,鄙人不才,恰好有个侄子在巡防守卫队伍中,他说那天夜里雷公突然现身,活脱脱就是从壁画里——”
“何不正!”茶棚老板突然怒喝一声。
叫何不正的说书先生浑身一激灵,脖子一缩,道:
“哎呀忘了忘了,本地的官府老爷不让讨论这件事。走了走了。”
说罢将三文钱往袖子里一扫,溜了。
三人面面相觑。
茶棚老板上前陪笑道:
“这案子至今也没破,传来传去越说越邪乎,因此县衙下令不让民间讨论。打扰了诸位听故事的雅兴,实在对不住。”
说罢连唤几声“阿痴”,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高鼻深目,模样清秀。女孩笑嘻嘻地应了茶棚老板的吩咐,给客人们倒上刚煮好的杏皮茶。
鱼乔问:“那先生方才说,雷公是从壁画上下来的?敢问是哪里的壁画?”
茶棚老板苦着脸,他既不愿得罪眼前这位富家小公子,也不敢违反禁令,想了想,只模棱两可地道:
“本地有个名胜,叫做千佛窟。自前朝开始,便有达官贵人令工匠开凿沙窟,塑佛造像,百年累积下来,足有成百上千座佛像。郎君们若第一回来沙洲,那千佛窟便是个拜佛游览的好去处。且过两日就是盂兰盆节,四面八方的相邻都前来拜谒,最是人多热闹。小公子若拜完了佛,还想顺带瞧瞧什么雷公电母雨师风伯的画像嘛,应该……八成能在那佛窟的墙壁上找到吧。”
小沙弥一听有千佛石窟,又有神秘雷公的画像,便忙不迭地想前往拜谒观赏,他两手分别拽着师兄和鱼乔的袖子,瞧瞧这个看看那个,目光中满是乞求。
鱼乔虽没什么游玩的兴致,但千佛窟附近的客栈正是他们投宿的地点,想到来都来了,便一口应了他的要求。
小沙弥当即喜不自胜,连叫了几声“小乔哥哥”。
哟,小乔哥哥。
三人同行不过三五日,这软骨头的师弟竟已叛变投敌,凌二三冷眼旁观,心中大为不满,又不屑地撇了撇嘴。
小女孩阿痴见了这灰黄色的小猫,咯咯笑个不停,从怀中掏出一块杏仁糖,递到猫鼻子下。猫儿嗅了嗅,不为所动,只伸爪子将糖块拨到一边。
小沙弥捂嘴笑道:“金狸不吃糖的。只有师兄爱吃糖,我们金狸只吃肉。”
小女孩便又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塞到猫嘴边,道:“吃肉。”
待瞧清楚那东西的模样,三人俱是一惊,鱼乔惊叫一声,连连后退。那小女孩竟然掏出了老大一只守宫,那石龙子浑身疙疙瘩瘩,摇头摆尾,吐着长舌,模样甚是可怖。
“阿痴!你吓坏客人了!”茶棚老板呵斥一声,小女孩只得悻悻然收了守宫。见猫儿神情高傲,依旧不为所动,好生失望。片刻后端上一碟子杏仁糖,说是给客人赔罪的礼物,便自行去了。
老板赶紧赔笑道:“她是百戏团主家的女儿,自小便有些呆呆傻傻,诸位相公见谅,莫往心里去。”
鱼乔摆了摆手示意无事,记起凌二三爱吃糖,便将那碟杏仁糖推到他面前。
凌二三心中怏怏不乐,更不愿受他这借花献佛的小恩小惠,立即将碟子推到师弟面前。
小沙弥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不明所以,只得自己美美享用了。
*
盂兰盆会虽未至,千佛窟前已陆陆续续有民众聚集。本地善男信女自愿为法会帮忙助力,以盼增加功德。开窟造像的匠人们则忙着加固攀爬石窟所用的木梯及脚手架,亦有卖浆小贩挑着担子忙前忙后,急着占个做生意的好位置。
千佛窟坐落在断崖之上,大大小小上千个石窟嵌刻在赭石色的山体中。石窟外设窟檐,檐飞雁翅,鳞次栉比。石窟之间有栈道相连,又架设若干木梯,以便工匠施工,游人观赏。千佛窟前流长河,波映重阁,壮观至极,正是一片佛国净土景象。
众窟之中,一座弥勒巨佛静静伫立,无声地俯视人间。佛像后设精美壁画,前有采光明窗,柔和的光线映照在佛祖脸上,显得平和慈祥。
小沙弥大为震撼,当即庄重行礼,发愿起誓要把石窟中所有佛像都拜一遍。鱼乔亦是跪拜叩首,衷心为逝去的哥哥祈福。唯有凌二三不为所动,只一味东张西望。
对大佛行过拜礼后,三人便开始了寻找雷公之旅。小沙弥边走边拜,磕了十多个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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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慢,远远落在两人后头。
凌二三笑道:“这就磕不动了?刚才怎么夸下海口的来着?也不怕佛祖降罪罚你。”
小沙弥只觉脚酸腿软,膝盖额头都火辣辣地痛,但嘴上依旧不肯承认,只道:“我先瞧瞧画像再行礼,不成么?”
鱼乔笑着为他解围道:“累了便明日再拜。佛陀有舍身饲虎的大义,想来不会为了这么点事为难你。”
小沙弥终归孩子天性,不知不觉被壁画上的故事所吸引。只见朱砂红色的墙壁上,中间一男子作潜心跪拜状,四周围绕着数只动物,栩栩如生。
他看来看去,半天不得要领,拉着鱼乔问:“小乔哥哥,你瞧这画的是什么?鹿还是羊?”
已故的兄长李鹤真学识渊博,琴棋书画,算数韬略,无一不精。又博闻强识,极爱看书,鱼乔从小听他讲佛经故事,《佛说九色鹿经》亦是有所耳闻,她上前辨认一番,道:“这是一则本生故事,讲的是神鹿被一男子所出卖。”
一看有故事可听,小沙弥当即两眼放光,盼她多说一些。凌二三也抱着猫凑了过来,三双眼睛滴溜溜地瞧着她。
鱼乔忍住笑,道:“这是一则起源天竺的故事画。说的是某日一名男子落水,眼见着快要溺水身亡了,山中突然出现一只九色神鹿,这鹿或许是佛祖前生所化,宅心仁厚,不忍男子就这么死了,便下水将他救起。男子跪地叩首,想终生供奉来感激神鹿救命之举。神鹿却说:我什么都不要,只盼你别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就好。男子立即发誓绝不透露秘密……”
“那后来必然透露了。”凌二三插嘴道。
鱼乔嗯了一声,继续道:“王后梦见这只神鹿,朝思暮想,念念不忘,央求国王派人捕捉。国王遂下令全国寻找,又以张贴布告重金悬赏,寻得此鹿者可获万金。这名男子见有利可图,贪心大起,恶念顿生,便向国王密报了神鹿的行踪。由于他违背诺言,脸上身上立即长满恶疮,痛苦难当,但依旧强忍痛楚,带领国王的军队前往神鹿所在的山中……”
“啧啧,人干起坏事来可真是不嫌麻烦。”凌二三又插嘴道。
好好的故事三番两次被打断,小沙弥狠狠瞪了师兄一眼,凌二三却抱着胳膊乐颠颠地不以为意。
鱼乔心中已将此人骂了几遍,本不想再讲,但看着孩子眼中满是渴求,也只能拿出耐心继续道:“神鹿认出了落水男子的长相,立即向国王报告了当初拯救此人却遭背叛的实情,国王大为感慨,神鹿竟有如此慈悲心肠,反倒是人忘恩负义。于是颁布命令,任何人不能伤害九色鹿,随即放它归山去。那告密的人却皮肤溃烂,有如被业火焚烧一般,倒地身亡了。”
这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又有传奇复仇等诸多要素,小沙弥沉浸在奇幻的情景中久久不能自拔,长吁一口气,叹道:“善恶终有报,可见老天还是公平的。”
凌二三笑了一声,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命运本就不公平得很,各人有各命,瞧见这儿了吗?”
说着便伸出手指,往墙壁上的供养人画像点了点,笑道:“大户人家礼佛,便能留下画像,站在佛祖身旁,若是穷苦人家,只能跪得远远地磕头。”
开窟造像一事,工程耗费巨大,投入人力物力无数。有人出力,便有人出钱,供养人就是出资方。在造像完成后,供养人常要求工匠在石窟墙壁一侧留下自己家族画像,以供后人瞻仰。
鱼乔虽不认同凌二三这话,一时却也想不出怎么反驳,瞧着墙上的供养人只觉得面熟,仔细回忆了一番,道:“画上的这个人我曾见过的。”
“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