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

作品:《惹权贵

    岑文均听着,心中那点悬着的忧虑,终是落定了几分。


    他深知自己这个学生,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一旦认准了路,绝非旁人三言两语能劝回。


    今日他本是出门访友,途中见衙役四处张榜,还道是缉拿要犯的告示,令人上前打听,才知竟是这般石破天惊的内容。


    他立于榜前,将那篇措辞平实却字字惊雷的布告细细读完,无论是文风还是笔迹,都太过熟悉。


    林景如在书院数年,一手端正中隐见风骨的字,他岂会不识?


    在榜前默立片刻,他便吩咐车夫调转方向,径直来了这盛兴街。起初只是想亲眼看看此地的情形,是否真如布告所言,具备改造的基础。


    本打算略作查看后,便着人去寻林景如来,好好谈上一谈,不想会在此遇见。


    他私心里,终究是希望这个聪慧坚毅的学生能走一条更“稳妥”的青云路,但她的出身,注定无法让她路途坦荡。


    走到这一步,岑文均早在此前给京城送折子时,便有此预料,只是未料到她动作如此之快。


    这份胆魄与行动力,让他意外之余,更添担忧——怕她思虑不周,触动太多利益,反伤自身。


    作为师长,他自觉有责任来敲打提醒一番。


    如今见她心中早有成算,甚至已考虑到利益平衡与制度防范,他心底那块石头,才算真正落地。


    他心绪的复杂,并非源于她选择以此等方式为女子谋出路——这一点,他早有预料。


    而是惊异于她年纪轻轻,思虑竟还能如此周详深远,将各方可能的态度与反应都纳入了谋划。


    岑文均暗自点了点头。


    说不欣慰是假的,寒门学子欲出头,本就需付出更多,心思缜密些并非过错。只要不行差踏错,亦不悖正道,为百姓谋福祉,何错之有?


    “你既已思虑至此,老夫便不再多言了。”


    岑文均看着眼前目光清亮坚定的“少年”,仿佛与昔日书院中那个与自己争辩的学子身影重叠。


    林景如今日这番话,不仅是陈述计划,更是在向他表明:即便身处衙门,周旋于实务,她依然是那个初心未改的林景如。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想凭自身才学,为母亲、妹妹与自己在这世道争一份不必困守内宅的自由生活。


    那么如今,当机会摆在眼前,她想的已不止于此。


    她希望,能借此契机,为更多同样被困于“四方天”内、仰人鼻息的女子,推开一扇窗,指出一条或许艰难,但始终存在的路。


    有此良机,为何不竭力一搏?


    所以,即便山长今日严词斥责,这条路,她也决意要走下去。


    但她唯一害怕的,是自己会因此被驱逐出书院。


    麓山书院百年声誉,数不尽的名臣,是她如今身份的根基,也是她在这世间安身立命的重要依凭之一。


    若被书院驱逐,周遭府县、书院,怕再无一人敢收留她。


    届时,才是真正的进退维谷。


    然而此刻,山长面色虽依旧严肃,却无半分斥责之意,那严肃之下,甚至还夹杂着隐隐的担忧与欣慰。


    方才有意压制的恐惧,此刻在刹那间消散。


    岑文均淡淡瞥了她一眼,想到她离开书院这段时日的作为,脸上严苛的线条难得地柔和了半分,缓声道:


    “这段日子在外奔走,倒比困守书斋时,更见进益。”


    林景如微微一怔,不明白岑文均这话是何意。


    山长却未解释,话锋倏然一转,提到了那个让林景如近来几乎刻意遗忘的名字:


    “听闻,前些时日,你与世子……相处得颇为‘融洽’?”


    林景如沉默。


    骆应枢……这个名字,连同其主人所带来的种种麻烦与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在近日的繁忙公务中,已被她强行推到思绪的角落。


    此刻被山长骤然提起,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悄然翻涌而出。


    没有骆应枢在旁搅扰生事,她的日子确实清静顺遂许多,手上的公务推进也少了许多阻力。


    想到骆应枢离去前那些似试探又似警告的话语,她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窗外看似平静的街道,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烦闷。


    “世子爷身份尊贵,性子……活泼跳脱,”她斟酌着用词,神色平淡,强大的自控力让她将心底所有翻腾的情绪牢牢压下,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与任何人相处,想必都能十分‘和睦’。”


    岑文均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不再追问,只仿佛随口提起般道:


    “哦?老夫倒听闻,世子似乎有意让你,充作书童,陪伴左右?”


    林景如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


    山长虽不理琐事,但耳目灵通,自己与骆应枢那段时日早有争斗,又在众目睽睽下几番对峙,消息能传到他耳中,也是寻常。


    她神色未变,只微微垂首,语气平缓而疏淡:“世子厚爱学生心领,然学生自知才疏学浅,性情木讷,难堪此重任,故已婉言辞谢。”


    见她应答谨慎,滴水不漏,岑文均目光微沉,语重心长道:“如此也好,依附于人,终不是长久之计,亦非你心中所愿。”


    他略作停顿,指尖在粗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笃笃”的沉闷声响,似在强调接下来的话。


    “你是此事主理之人,如今告示既发,万千目光便都会聚在你身上,往后行事,更需步步为营,谨慎周全,切莫因急切而授人以柄,引火烧身。”


    他抬眼,目光如古井深潭,直视林景如:“若遇难决之事,力所不及之处,可回书院。”


    言语至此,他极轻微地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声音比方才更沉缓半分。


    “书院……总归有你一席之地。”


    此话一出,林景如心头猛地一颤,倏然抬头。


    她看不懂山长眼底深处那复杂难辨的神色。


    那张清癯的面容上,岁月刻下的皱纹如同古籍上深奥的篆文,记录着风霜与智慧。


    目光中含着一种不自觉的审视,锐利如刃,全然不似寻常垂暮老者。


    神情分明是惯有的严肃,可吐出的话语,却像冬日里透进的一缕暖阳,又似酷暑闷热中拂过的一掠凉风,轻柔地铺展在她不安的心尖上。


    短短两句话,仿佛一颗定心丸,将林景如心头的担忧、忐忑轻轻抚平。


    喉头微哽,她强压下骤然涌上的酸涩与激动,声音微哑:“学生……多谢山长!”


    岑文均却一抬手,止住了她欲倾泻的感激,话锋陡转:


    “不过,前些时日常伴世子左右,于你而言,倒也未必是件坏事,说不得……亦是另一番机缘。”


    林景如顿时沉默下来,本还沉浸于岑文均护短一事中,忽闻他提起此事,目光不由自主闪了闪,将眼底神色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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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然,这些日子她在骆应枢身边人尽皆知,但看似化敌为友的表象下,涌动着多少试探、较量与不得已的周旋,唯有她自己清楚。


    骆应枢其人,桀骜张扬,骨子里流淌着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骄纵与任性,行事全凭喜恶,何曾真正顾及过旁人感受?


    她在江陵与施明远之流周旋时,已觉这群人面目可憎,但与骆应枢相比,施明远之流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位爷虽反复无常,难以捉摸,但摸清几分脾性后,倒也并非完全无法应对。


    况且,不知从何时起,骆应枢待她,已不似最初那般视若蝼蚁、可随意打杀处置。


    正因察觉到这微妙变化,她才敢在对方看似无状的言行中,谨慎地试探那条模糊的底线。


    说来讽刺,如今她能推动这女子营生一事,某种程度上,或许还得“感谢”骆应枢当初心血来潮的一念。


    若非他让温奇向圣上进言尝试,此事恐怕仍停留在温奇的构想之中。


    无论骆应枢当时是出于何种目的,都不得不说,他确实成了将此事从纸上愿景推向现实的关键一环。


    日后他若还想如从前那般肆意搅局……林景如眼神微冷,那也要看她答不答应了。


    只是,她心中始终存着一个未解的疑团。


    若说温奇对此事早有筹划,她的策论只是恰逢其会,那么骆应枢的“推波助澜”便是那临门一脚。


    可为何此前温奇多次进言未果,此番圣上却点了头?


    真是因为骆应枢?


    然而回想起那日骆应枢前来“看热闹”时,言语神情间并无半分居功之色,甚至带着惯常的戏谑与置身事外。


    要么,他城府之深、演技之精远超自己想象;要么,此事背后另有推力。


    以她对骆应枢这段时日的了解,她并不认为那位爷有耐心或心机去运作此事。


    那会是谁呢?


    万千思绪如电光石火般在脑中掠过。


    这刹那的沉默并未引起岑文均的深究,他仅是以师长身份,继续询问道:“此事既开,你日后作何打算?”


    他的目光落在外面,仿佛透过眼前的景象,看向更渺远而不可知的未来。


    林景如略一沉吟,并未隐瞒心中所想,平静地陈述道:


    “学生自知能力有限,一蹴而就太难,然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踏出这一步,便力求走得稳些、远些。”


    她顿了顿,唇角微抿,带上一抹近乎执拗的坚毅。


    “至少,全力以赴,纵使最终结局不尽如人意,但能为此道留下一丝痕迹,可供后来者借鉴的痕迹,便不算全然徒劳。”


    岑文均端起茶盏,并未饮用,只是静静听着。见她有此心志,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


    但江陵势力复杂,远不是她一个既无官职在身,又无家世托底的学子能轻易撼动的。


    当日他令她“暂避锋芒”,一个重要缘由便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再是聪慧机敏,若真有势力决意让她“消失”,或许也不过是某些人弹指间的事。


    岑文均看着面前面容平静、拘谨的清瘦少年,不愿眼睁睁看着她这明亮未来,被深深折断,这才提醒了一次又一次。


    “老夫只问你,”他声音低沉,字字清晰,“若有人蓄意捣乱,阻你行事,你一个无品无级的衙门书吏,待要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