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张煌言
作品:《明末:铁血山河》 文士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
“线报称,虏酋暂住许昌,已身受重伤,弹片嵌入胸胁,距心脉极近。”
“清廷急召名医数十人会诊,皆束手无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冷光:
“如今那鞑子皇帝每日只能卧于软轿之中,由八人抬着勉强挪动,连坐立都不得。”
张煌言闻言,双目骤然一亮。
他仰天大笑:
“好!好!好!天夺其魄,人丧其胆——此乃天亡胡虏之兆也!”
笑声未落,那文士亦被这张阁老久违的豪情所染。
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据说,岳乐所部撤离时,沿途丢弃盔甲火炮,邓名正派人收缴。”
“如今天下震动,湖广、江西,河南,南直隶,甚至北方诸省,皆有义军兴起。”
张煌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抚须望向西方海天相接之处,那里是大陆的方向。
良久,他感慨道:
“邓名此人,真乃我大明中兴之砥柱也!”
“三年前,其人才方崭露头角,我只知其乃普通一川将,哪知此人用兵奇诡,尤擅火器。”
“此番邓城之役,便是以铳炮精良压制虏酋,逼其签城下之盟。”
“火器……”
张煌言若有所思,眼神却忽然黯淡下来,
“当年若有足够红夷大炮,京师未必不能守住…先帝亦或不至殉国。”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焦灼:
“西南呢?永历天子……可有新讯?”
文士神色凝重,微微摇头:
“已遣三拨探子,自滇南、黔西、缅北三路潜入打探。”
“只是路途遥远,山高水险,又值清军严控边隘,至今未有回音。最快也需一月方能返报……眼下,尚无确信。”
张煌言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旧剑的剑柄。
那是弘光朝时御赐之物,剑鞘早已斑驳,却从未离身。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之色:
“无消息,未必是坏消息。只要未闻凶讯,便当以为圣驾尚在!我等一日不死,大明一日不亡!”
他走下礁岩,大步回到临时搭建的草棚营帐,脚步比往日急促,胸膛起伏不止。
他猛地将目光投向海图,手指从舟山疾划向长江口。
再溯江而上,重重落在湖广之地,仿佛要将那片山河攥入掌中。
“清军此败,必元气大伤!主力仓皇北撤,中原防线摇摇欲坠——江浙沿海,如今正是空虚之机!”
“阁部之意是?”
亲信部将忍不住问。
“咱们困守海岛多少年了?七年?八年?”
张煌言霍然转身,眼中精光迸射,声音陡然拔高,几近嘶吼。
“不就为等这一天——陆上有义师奋起,虏廷首尾难顾!”
“如今邓名已为我等劈开一线天光,若再坐视,岂非愧对先帝、愧对百万死难同胞?!”
他一把掀开砚盖,墨汁飞溅也浑然不顾,铺纸研墨,手腕如风。
一封信飞速写就,命福建旧部火速探查清军水师动向;
另一封直书浙东山中义军首领,力劝其趁势而出,袭扰卫所、断其粮道、扩我声势!
笔落,掷毫于地,他大喝一声:“来人!”
亲信部将快步入内。
“快船两艘,即刻出发!这两封信,哪怕船沉人亡,也得送到!”
“另传令全军——所有能战之船,三日内集结完毕!火炮擦亮,火药备足,帆索整新!”
“阁部……是要出海?”
部将声音微颤。
“出海?!”
张煌言仰天大笑,笑声中竟带哽咽。
“不出海,难道要在这孤岛之上,眼睁睁看着中兴之机从指缝流走?!”
他大步冲出草棚,立于崖边,任海风狂卷衣袍,呼呼作响。
暮色苍茫,浪涛拍岸如鼓。
远处,舟山群岛的隐秘港湾里,十几艘战船正悄然聚拢。
水手搬运火药,炮手擦拭炮膛,甲板上传来低沉而急促的号子——那是久违的、属于大明水师的战前节奏!
张煌言紧攥那张密报,纸角已被汗水浸透、揉烂。
他望向西南方向,喃喃道:
“陛下……纵隔千山万水,臣心未敢稍离。”
“但使残躯尚在,必以东海一隅,牵制虏寇,为西南留一线生机!”
老泪纵横,却脊梁如铁。
东方海平面上,第一颗星悄然亮起——
那是启明星,亦是复国之光。
...
十二月初八
两江总督郎廷佐坐在签押房里。
盯着手中那份刚从兵部衙门加急送来的密咨,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窗外冬雪纷飞,无声地覆盖着庭院中的芭蕉与石阶。
天地一片素白,却压不住他胸腔里那团越烧越旺的惊怒。
“…邓城条约…岳乐军留甲卸炮...三路大军北返……”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针,扎进眼睛。
他反复看了三遍,终于将咨文重重拍在紫檀案上,震得茶盏一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荒唐!”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幕僚周师爷垂手立在侧边,小心翼翼道:
“东翁,兵部的意思很明白——此事绝不能张扬。”
“咨文最后那句‘江南财赋重地,尤须安靖’,就是让咱们压住消息,稳住局面。”
“压?怎么压?”
郎廷佐冷笑。
“这会儿怕是扬州、镇江的茶楼里,都已经有人传遍了!”
他站起身,在屋里急促踱步。
海青色官袍的下摆扫过青砖地面。
“皇上为何…”
他顿住脚步,声音低了下来,带着难以置信的艰涩。
“为何签这种条约?还承认了伪明的年号和帝号!糊涂啊!”
周师爷赶紧左右张望。
生怕被旁人听到消息。
他小声道:
“密咨里虽未明言,但‘圣体违和,暂返许昌将养’这句……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郎廷佐猛地转身:
“你的意思是——”
“东翁想想,”
周师爷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
“若非情势危急到一定程度,皇上岂会签这等条约?”
“岳乐郡王是何等人物?鳌少保又是何等骁勇?竟要‘留甲弃炮’而走……这明摆着是战场吃了大亏,不得已为之。”
窗外雪落无声,屋内炉火微弱。
郎廷佐缓缓坐回太师椅。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里透着疲惫:
“江宁将军那边知会了吗?”
“已经递了帖子,申时过府商议。”
“绿营各镇总兵呢?”
“暂未惊动。依学生浅见,绿营知道得越少越好——这些人本就心思浮动,若闻此讯,怕生变故。”
郎廷佐点头,目光又落回那封密咨上。
朱红的兵部大印刺目得很,像一摊未干的血。
“师爷,”
他忽然问。
“你说……这个邓名,会不会顺势东进?”
周师爷沉吟道:
“条约限一月为期,他若明智,当趁此间隙整军备武,巩固地盘。但此人用兵向来不循常理……难说。”
“江宁城。”
郎廷佐喃喃道。
“还有这江宁城,可经不起再来一次围城了。”
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忧虑。
...
同一场冬雪,落在秦淮河畔,却仿佛裹着另一种温度。
画舫灯火透过雪幕,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
丝竹声、调笑声、劝酒声混着雨声,从一扇扇雕花窗里飘出来,在河面上袅袅荡荡。
“赵爷,再饮一杯嘛~”
玉春楼二楼的雅间里,穿着石青色镶貂边比甲的姑娘软绵绵偎过来。
纤手捧着青瓷酒盏,眼波流转。
赵良栋没接。
他斜靠在窗边的铺着虎皮褥子的炕榻上。
外罩一件深灰鼠皮镶边的靛蓝缎面长袍。
胡茬丛生,眼窝深陷,脸上浮着酒气熏出的红,却掩不住眼底的倦与冷。
“没劲。”
他摆摆手,声音沙哑。
“唱来唱去都是这几句。”
姑娘撅起嘴,搁下酒盏,转到琴案后坐下:
“那赵爷想听什么?《霸王别姬》?《长坂坡》?”
赵良栋没答。
他望着窗外,雪花在灯笼光里如絮飘落,秦淮河面浮着薄冰,画舫划过,碎成细纹。
河对岸就是旧院——前明教坊司所在,如今依旧是笙歌不夜之地。
再往远些,能望见贡院的飞檐轮廓,黑沉沉地压在雪夜里。
一年前,他还是督标中军副将,麾下数万精兵,出入前呼后拥。
而今…只能说时过境迁。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辛辣从喉咙烧到胃里,却暖不了那颗越来越冷的心。
自从被邓名俘虏,随后又释放,回到江宁那天起,他就知道前程完了。
总督衙门只给了他一句“忠勇可嘉,且先休养”,便再没召见过。
昔日同僚或避而不见,或言语敷衍。
连以前的旧部,见他时眼神都躲躲闪闪。
一个被俘过的将领,在八旗眼里,骨头上已经刻了“不洁”二字。
他试过辩解:
不过是兵败被俘了,并不是投降。
可谁听呢?
满城文武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你赵良栋,为什么能全须全尾地回来?邓名为什么独独放了你?
有些话不必明说,眼神就够了。
“赵爷?”
姑娘见他发怔,轻轻唤了一声。
赵良栋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
“唱吧,随便唱。”
琵琶声起,叮叮淙淙,是江南柔媚的小调。
他却听不进去,脑子里翻来覆去。
还是两个多月前,在武昌码头看到邓名和孔时真的那一幕。
仿佛就如同昨日。
……
“砰!”
雅间的门忽然被撞开,一个浑身湿透的汉子踉跄冲进来,带进一股寒气。
“哥!出大事了!”
来人是他堂弟赵二虎,在总督衙门当个跑腿的差役。
琵琶声戛然而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姑娘识趣地退了出去。
赵良栋皱眉:
“慌什么?天塌了?”
“差不多!”
赵二虎反手关上门,喘着粗气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在邓城……邓名在邓城,把顺治爷给逼得签了和约!”
赵良栋手里的酒盏“当啷”掉在榻上,残酒泼了一身。
“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
赵二虎眼珠子瞪得溜圆。
“衙门里都传疯了!说岳乐郡王败得惨,盔甲火炮全丢给邓名了!”
“皇上……皇上好像还受了伤,撤回许昌了!”
赵良栋手中的酒盏“当啷”落地,残酒泼了一身。
雪夜寂静,笙歌远去。
他僵在原地,心口如遭重锤。
不是狂言。
不是侥幸。
那人真的……撼动了天下!
“还有更邪乎的。”
赵二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条约说,一个月内两边都不许动兵。现在江南附近的各地流民土匪、还有舟山的张煌言,全都蠢蠢欲动。”
“衙门里已经下了封口令,可哪封得住……”
赵良栋慢慢坐直身体。酒意全醒了。
一股寒意却从脊梁骨爬上来,混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灼热的战栗。
他想起被俘那些天,在明军营中见到的景象:
兵卒操练的火铃阵列整齐划一,炮手测算弹道的熟练,粮秣转运的井然有序。
那根本不是他印象中流寇似的明军残部。
当时他不愿承认,只当是邓名运气好,捡了些能打的兵。
可如今看来——
“哥?”
赵二虎见他脸色变幻不定,有些担心。
“你……你没事吧?”
赵良栋没回答。
他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
大雪劈头盖脸打进来,激得他一哆嗦。
秦淮河上,画舫依旧流光溢彩。
笙歌穿过白雪,甜腻得发虚。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读《史记》,读到项羽垓下之围,虞姬自刎,楚歌四起。
父亲叹道:
“盛世笙歌,乱世兵燹,从来只隔一层纸。”
那时他不解。如今站在这“盛世”的笙歌里。
却仿佛已经听见了遥远北方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
纸要破了。
“二虎,”
他忽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目光仍落在窗外纷扬的雪幕里。
“你说……是江南好,还是咱甘肃老家好?”
赵二虎一愣,搓了搓冻红的手,想了想,咧嘴笑道:
“当然是江南好啊!有楼有船,有酒有肉,冬天也不算太冷——比咱那黄土坡上刮刀子似的北风强多了。”
他顿了顿,眼神却忽然飘远,语气软了下来:
“不过…老家也还不错。我想念老家的瓤了,热腾腾的羊肉臊子面。”
“浇上辣子油,再撒一把青蒜苗…这边可惜没有。”
说完,他挠挠头,又狐疑地看向兄长:
“哥,你问这个干啥?你想…回老家?”
赵良栋没答。
他望着西方,雪夜沉沉,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知道,邓名就在那个方向。
赵良栋关上窗,将笙歌与暖色隔绝在外。
雅间里重归寂静。
他弯腰捡起榻上的空酒盏,握在手里,慢慢攥紧。
“邓名……”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窗外,江宁城的冬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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