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行路难
作品:《晏安:血色江山与倾城》 十一月的京城,寒风凛冽。
镇国公府门前,十辆马车整齐排列。这次巡视天下,沈青崖只带了两百亲卫,轻车简从。萧望舒将府中事务托付给老管家,只带了四名侍女随行。
临行前夜,沈青崖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他面前摊开的是李慕白给他的铁盒,里面的证据他看了不下十遍,每看一次,心中的天平就倾斜一分。
“还在犹豫?”萧望舒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将汤放在桌上,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
沈青崖握住她的手:“望舒,若我……若我选择公开这些证据,你会如何看我?”
萧望舒在他身边坐下,认真地看着他:“青崖,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但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公开证据之后呢?”
“为父平反,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然后呢?”萧望舒追问,“皇上会如何?朝廷会如何?天下会如何?”
沈青崖沉默。
“三年前,太子逼宫夺位,这是事实。但这三年来,他勤政爱民,推行新政,这也是事实。”萧望舒轻声道,“若你公开证据,皇上必然身败名裂,甚至可能引发朝局动荡,各地藩王借机起事。届时战火重燃,百姓遭殃,你父亲在天之灵,会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那我父亲就白死了吗?”沈青崖声音哽咽。
“当然不。”萧望舒握住他的手,“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不公开证据,但让皇上知道,你已经知道了真相。让他欠你父亲一个公道,也欠你一个交代。”
沈青崖抬起头:“你是说……私下摊牌?”
“对。”萧望舒点头,“我们这次巡视天下,正好可以远离朝堂是非。等一年后回京,你再找机会与皇上单独谈。届时,看他如何选择。若他真心悔过,愿意为你父亲正名,那皆大欢喜。若他执迷不悟……”
她没有说下去,但沈青崖明白了。
“好,就按你说的做。”沈青崖将铁盒锁进暗格,“这证据,暂时不动。等一年后,再作定夺。”
次日清晨,车队出城。
李璋没有亲自来送,但派了曹彬和林风为代表,在城门外设酒饯行。
“沈大元帅此去,一路保重。”曹彬举杯,“老夫在京城,会盯着陈平那些人,不让他们搞小动作。”
沈青崖饮尽杯中酒:“有曹国公在,我放心。朝中之事,就拜托您了。”
林风上前,低声道:“大帅,青崖阁已经部署妥当。您每到一处,都会有我们的人接应。另外……陆清霜有消息了。”
“她在哪?”
“有人在江南见过她。”林风道,“她似乎去了杭州,但具体行踪不明。大帅此行南下,要多加小心。”
沈青崖眼神一凝:“知道了。继续查,有消息随时飞鸽传书。”
“是。”
辞别众人,车队缓缓南行。
沈青崖和萧望舒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回望渐行渐远的京城城楼。这座承载了太多权谋与争斗的帝都,终于暂时远离了。
“第一站去哪?”萧望舒问。
“洛阳。”沈青崖展开地图,“洛阳是中原重镇,新政推行情况需要实地考察。然后南下经开封、徐州,入江淮,最后到江南。”
萧望舒靠在软垫上,轻叹:“终于可以看看这大好河山了。这些年,不是在边关打仗,就是在朝中周旋,都没好好看过这个国家。”
沈青崖握住她的手:“这一年,我陪你好好看。”
马车颠簸前行,车外是萧瑟的冬景,车内却暖意融融。
十日后,车队抵达洛阳。
洛阳知府周文远率众出城迎接。这位五十多岁的官员,是曹彬的门生,为人务实,在新政推行上颇为用心。
“下官洛阳知府周文远,恭迎镇国公,护国夫人。”周文远躬身行礼。
沈青崖下马扶起他:“周知府不必多礼。本官此行是巡视新政,不是摆架子。请起。”
周文远引众人入城。洛阳不愧为千年古都,街道宽阔,商铺林立,虽然时值寒冬,但街市依然热闹。更难得的是,街道干净整洁,乞丐流民很少见到。
“洛阳治理得不错。”沈青崖赞道。
周文远忙道:“都是新政之功。清丈田亩后,增加了税源;整顿吏治,减少了贪腐;兴修水利,提高了收成。如今洛阳府库充盈,百姓安居,这都是皇上的恩德,新政的成效。”
沈青崖点头:“带我去看看新政实施的具体情况。”
接下来的三天,沈青崖考察了洛阳的田亩清丈、赋税征收、学堂建设、水利工程等情况。周文远确实是个能吏,各项新政推行得井井有条,百姓口碑也很好。
但萧望舒在暗中走访时,却发现了一些问题。
这天傍晚,她回到驿馆,对沈青崖道:“青崖,我发现洛阳并非表面那么太平。”
“哦?发现了什么?”
“城西有一片贫民区,住的大多是失地农民。”萧望舒道,“新政规定,清丈田亩后,无地农民可以租种官田,租金优惠。但实际上,这些官田大多被地方豪强以各种名义占据,农民租不到地,只能进城做苦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沈青崖皱眉:“周文远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但不敢动。”萧望舒道,“我打听过了,占据官田的主要是洛阳三大豪族:王家、李家、赵家。这三家与朝中多位大员有姻亲关系,周文远一个四品知府,动不了他们。”
沈青崖冷笑:“动不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能耐。”
次日,沈青崖突然提出要视察城西的官田。
周文远脸色微变:“镇国公,城西偏远,路不好走,不如……”
“本官奉旨巡视,哪里都要看。”沈青崖不容置疑,“周知府,带路吧。”
周文远无奈,只得带路。
城西的官田果然如萧望舒所说,大部分都被圈占了。肥沃的田地盖起了庄园,剩下的贫瘠土地,农民租种要缴纳高额租金。
沈青崖站在田埂上,看着远处豪华的庄园,问周文远:“周知府,这些庄园是怎么回事?”
周文远冷汗直流:“这……这是……是……”
“是什么?”沈青崖冷冷道,“是王家、李家、赵家非法圈占的官田,对不对?”
“镇国公明察……”周文远跪地,“下官……下官也是无奈。这三家势大,在朝中有人,下官若动他们,只怕乌纱不保啊!”
沈青崖扶起他:“周知府,新政要推行下去,就不能怕得罪人。这三家非法圈占官田,证据确凿,按律当没收田产,家主流放。你不敢动,本官来动。”
他转身对亲卫道:“传本官令:查封王家、李家、赵家所有非法圈占的官田,涉事人员全部收监。另,将这些官田按新政规定,分租给无地农民,租金减半。”
“是!”
消息传出,洛阳震动。
三大豪族连夜派人进京求援。他们通过关系,找到了陈平。
京城,陈府书房。
陈平看着洛阳三大家族送来的求援信和厚礼,嘴角泛起冷笑。
“沈青崖啊沈青崖,你还真是不消停。”他自语道,“在北境搞出那么大动静还不够,现在又要在江南掀起风浪。好,既然你要玩,老夫陪你玩。”
他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洛阳三大家族,让他们暂时隐忍,不要与沈青崖正面冲突,但可以暗中捣乱。另一封给江南的旧部,让他们在沈青崖南下途中设下陷阱。
“沈青崖,你不是要巡视天下吗?老夫让你有去无回。”
与此同时,沈青崖在洛阳的动作引起了朝中不少官员的不满。这些官员大多与地方豪强有利益勾连,沈青崖动了他们的钱袋子,他们自然要反击。
数日后,沈青崖收到曹彬的密信:
“沈卿,朝中弹劾你的奏折如雪片般飞来,皆说你‘滥用职权,扰乱地方’‘借新政之名,排除异己’。皇上虽压下了,但压力很大。你在外要小心,陈平必有动作。”
沈青崖将信递给萧望舒:“果然来了。”
萧望舒看完信,沉思道:“陈平在朝中弹劾你,只是第一步。他真正的杀招,一定在路上。青崖,我们接下来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沈青崖道,“不过,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做对了。地方豪强与朝中官员勾结,盘剥百姓,这是新政最大的阻力。不打破这个利益链条,新政永远推行不下去。”
萧望舒担忧道:“可你一个人,如何对抗整个利益集团?”
“不是我一个人。”沈青崖握住她的手,“有你在,有曹国公、林风在,还有千千万万受益于新政的百姓在。我不信,正义压不过邪恶。”
在洛阳停留半月后,沈青崖继续南下。
临行前,周文远亲自送别,感激涕零:“镇国公,您这一动,不仅解了洛阳之困,也给下官壮了胆。您放心,下官一定将新政推行到底,绝不敢辜负您的期望。”
沈青崖拍拍他的肩:“好好干,皇上看着呢。”
车队离开洛阳,向开封进发。
这一路,沈青崖明显感觉到暗中多了许多眼睛。每到一处驿站,总有人暗中观察;夜宿时,窗外常有可疑人影。
“陈平的人盯上我们了。”萧望舒低声道。
沈青崖点头:“让他们盯。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开封,黄河之滨,中原重镇。
沈青崖抵达开封时,正值腊月,天气严寒。开封知府刘裕是个圆滑的老官僚,表面上对沈青崖恭敬有加,但眼神闪烁,显然心中有鬼。
“镇国公一路辛苦,下官已备好接风宴,请。”刘裕满脸堆笑。
沈青崖摆手:“接风宴就免了。本官想看看开封的漕运码头,听说那里问题不少。”
刘裕脸色微变:“码头……码头一切正常,没什么好看的。镇国公不如先休息……”
“本官说不累。”沈青崖盯着他,“刘知府,你好像很怕本官去码头?”
“没……没有。”刘裕擦汗,“既然镇国公要看,下官这就带路。”
开封漕运码头,是南北漕运的重要枢纽。按理说应该繁忙有序,但沈青崖看到的却是萧条景象:船只稀少,工人无精打采,码头堆放着大量发霉的粮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是怎么回事?”沈青崖问。
刘裕支支吾吾:“这个……今年漕运不畅,所以……”
“漕运不畅?”沈青崖冷笑,“本官一路南下,所见漕运皆畅通无阻,为何独独开封不畅?”
他走到一堆发霉的粮食前,抓了一把,闻了闻:“这是去年的陈粮,已经霉变。刘知府,这些粮食本该运往京城,为何堆在这里发霉?”
刘裕扑通跪地:“镇国公恕罪!下官……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
“被谁逼的?”
“漕运衙门……还有……还有陈平陈大人。”刘裕哭道,“陈大人让下官扣下漕粮,拖延漕运,制造漕运不畅的假象,好弹劾曹国公治漕不力。这些粮食……都是故意搁置发霉的。”
沈青崖勃然大怒:“为了党争,你们竟敢拿漕运开玩笑!可知漕运关系到京城百万人的口粮!若漕运中断,京城断粮,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刘裕磕头如捣蒜:“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沈青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立刻清理码头,发霉粮食全部销毁,新鲜粮食即刻启运。另外,所有涉事官员,全部收监,等候发落。”
“是是是……”
处理完码头之事,沈青崖回到驿馆,脸色依然难看。
萧望舒为他倒了杯茶:“消消气。陈平这一招确实毒,既打击了曹国公,又给你制造了麻烦。若漕运真出了问题,他就可以把责任推到你头上——是你巡视地方,干扰漕运。”
沈青崖冷笑:“可惜他算盘打错了。刘裕是个软骨头,一吓就招了。这下,我倒要看看陈平如何收场。”
正说着,窗外突然传来轻微声响。
沈青崖眼神一凛,抬手灭了灯,将萧望舒护在身后。
黑暗中,几支弩箭射入屋内,钉在墙上。紧接着,几个黑衣人破窗而入,刀光直取沈青崖。
“刺客!”沈青崖拔剑迎敌。
萧望舒也抽出短剑,守在门口。驿馆外的亲卫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
刺客共八人,个个身手不凡,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沈青崖。
沈青崖剑法精妙,但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入下风。一个刺客瞅准机会,一刀砍向他后背。萧望舒惊呼,扑上去想挡,但已经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从天而降,格开了刺客的刀。
一个青衫文士飘然落地,剑法飘逸如仙,转眼间连杀三名刺客。
“叶先生!”沈青崖惊喜。
来人正是叶孤鸿,沈青崖的授业恩师,江湖人称“剑圣”。三年前沈青崖入京后,叶孤鸿便云游四海,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叶孤鸿剑不留情,剩下的刺客很快被清理干净。
“师父,您怎么来了?”沈青崖问。
叶孤鸿收剑入鞘,淡淡道:“听说有人要对我徒弟不利,就来看看。青崖,你惹的麻烦不小啊。”
沈青崖苦笑:“树欲静而风不止。”
叶孤鸿看向萧望舒:“这位就是你的妻子?不错,临危不乱,有胆识。”
萧望舒行礼:“见过叶先生。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叶孤鸿道,“青崖,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在江南游历时,发现了一个秘密组织,叫‘明月会’。他们的首领是个年轻女子,武功诡异,似乎在策划什么大事。”
沈青崖心中一凛:“陆清霜?”
“你认识她?”
“交过手。”沈青崖将北境之事简单说了。
叶孤鸿皱眉:“此女不简单。她在江南广招亡命之徒,囤积粮草军械,恐怕所图非小。青崖,你这次南下,一定要小心。”
“师父,您能留下来帮我吗?”
叶孤鸿摇头:“江湖事,江湖了。朝堂之争,我不便插手。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
“谁?”
“杭州‘听雨楼’楼主,苏浅雪。”叶孤鸿道,“此女虽身在江湖,但消息灵通,江南之事,没有她不知道的。你到杭州后,可以去找她。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说完,叶孤鸿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沈青崖望着师父离去的方向,心中感激。这位亦师亦父的老人,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青崖,叶先生说的明月会……”萧望舒担忧道。
沈青崖握紧剑柄:“陆清霜果然在江南。看来,这场游戏还没结束。”
开封之事很快传到京城。
陈平得知刘裕招供,又得知刺杀失败,气得砸了书房里的古董花瓶。
“废物!都是废物!”他怒吼。
幕僚小心翼翼道:“大人息怒。沈青崖虽然逃过一劫,但我们还有后招。江南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他踏入江淮地界,定叫他有去无回。”
陈平冷静下来:“江南那边谁负责?”
“是您的门生,江淮盐运使杜文轩。他已经联络了江南各大世家,只要沈青崖敢动他们的利益,就让他尝尝江南士族的厉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平点头:“告诉杜文轩,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沈青崖。事成之后,我保他入阁。”
“是。”
与此同时,曹彬在朝中也没闲着。他联合林风等人,将陈平干预漕运、纵容门生贪腐的证据一一收集,准备在合适的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朝堂上的暗流,随着沈青崖南下的脚步,越发汹涌。
腊月二十,沈青崖离开开封,继续南下。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过了淮河,竟有了几分春意。路旁的柳树抽出了嫩芽,田里的冬麦一片青绿。
“江南快到了。”萧望舒望着窗外的景色,眼中有了光彩。她是北境人,很少来南方,对江南水乡充满向往。
沈青崖却无心欣赏风景。这一路,他看到了新政推行的成果,也看到了重重阻力。地方豪强、贪官污吏、还有陈平这样的朝中权臣,都在想方设法阻挠新政。
更让他担忧的是,陆清霜的明月会。这个神秘的女子,到底在策划什么?
这日午后,车队在徐州城外歇脚。
徐州知府是个老实人,新政推行得不错,百姓生活明显改善。沈青崖考察了一天,心情稍好。
傍晚时分,他独自在驿馆后院练剑。剑光如练,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道寒芒。
突然,他收剑而立,看向墙角:“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墙角阴影中,走出一个黑衣人。此人蒙着面,但身形窈窕,显然是个女子。
“沈大元帅好耳力。”女子声音清脆,“小女子奉命传话。”
“奉谁的命?”
“我家主人,陆清霜。”女子道,“主人说,她在杭州恭候大元帅大驾。届时,有一份大礼相赠。”
沈青崖冷笑:“什么大礼?又是刺杀?”
“非也。”女子道,“是一份真相,关于您父亲之死的真相。主人说,您手中的证据并不完整,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沈青崖心中一凛:“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您被骗了。”女子轻笑,“李慕白给的证据,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幕后黑手,藏得很深。主人愿意与您合作,揪出真凶,为您父亲报仇。”
“条件呢?”
“很简单。”女子道,“放弃新政,离开朝堂。主人可以保证,您和您的夫人平安归隐,安度余生。”
沈青崖握紧剑柄:“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您可能永远都不知道真相了。”女子道,“而且,您这一路南下,不会太平。主人已经在江南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您入瓮。”
说完,女子纵身一跃,消失在暮色中。
沈青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陆清霜的话,半真半假。但她说“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却让沈青崖心中起了波澜。难道李慕白还隐瞒了什么?或者,连李慕白自己都不知道全部真相?
“青崖。”萧望舒从屋里走出,为他披上披风,“刚才有人?”
“陆清霜的人。”沈青崖将对话告诉她。
萧望舒沉思道:“她在故弄玄虚。若真有什么真相,她直接说出来就是,何必绕这么大圈子?她这是在扰乱你的心神,让你自乱阵脚。”
“我知道。”沈青崖道,“但她说的也不是全无可能。我父亲的案子,确实还有很多疑点。”
萧望舒握住他的手:“青崖,无论真相如何,我们都要保持清醒。陆清霜是敌人,她的话不能全信。等到了杭州,我们去找叶先生说的苏浅雪,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沈青崖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三日后,车队进入江淮地界。
这里是鱼米之乡,漕运枢纽,也是大晏的财赋重地。但同时,这里也是地方势力最盘根错节的地方。盐商、漕帮、士族,各方利益交织,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江淮盐运使杜文轩,是陈平的门生,也是这张网的核心人物之一。
沈青崖抵达江淮首府扬州时,杜文轩亲自出城迎接。此人四十多岁,面白无须,一副精明相,脸上堆满笑容,但眼神深处藏着算计。
“下官江淮盐运使杜文轩,恭迎镇国公。”杜文轩躬身,礼数周到。
沈青崖下马:“杜大人不必多礼。本官此行是巡视新政,还望杜大人配合。”
“一定一定。”杜文轩笑道,“下官已在府中备好宴席,为镇国公接风洗尘。扬州虽不比京城,但也有几分江南风情,还请镇国公赏光。”
沈青崖本想拒绝,但萧望舒悄悄拉了他的衣袖。他明白,这是要探探杜文轩的虚实。
“那就叨扰了。”
杜府果然奢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比京城的王府也不遑多让。宴席上山珍海味,歌舞升平,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
席间,杜文轩频频敬酒,话里话外都在打探沈青崖此行的目的。
“镇国公,新政推行是好事,但也要因地制宜。”杜文轩道,“江淮地方,情况特殊。盐政、漕运,关系国家命脉,动一发而牵全身。若是改革过急,恐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恐怕什么?”沈青崖问。
“恐怕会出乱子啊。”杜文轩叹道,“前朝王安石变法,就是前车之鉴。镇国公年轻有为,还是谨慎些好。”
沈青崖听出了威胁之意,淡淡道:“杜大人多虑了。新政是皇上钦定,百官拥护,万民期待,不会重蹈覆辙。倒是杜大人,盐运使这个位置,责任重大,可要小心啊。”
杜文轩脸色微变,干笑道:“那是那是……”
宴席过后,杜文轩安排沈青崖住进扬州最好的客栈。表面恭敬,实则监视。
回到房间,萧望舒低声道:“这个杜文轩,不是善类。他府上的奢华,远超他的俸禄,肯定有问题。”
沈青崖点头:“盐政是天下第一肥差,他若不贪,反倒奇怪了。不过,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查盐政,而是考察新政。不要节外生枝。”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次日,沈青崖考察扬州新政推行情况时,遇到了麻烦。
首先是学堂。新政规定,各府县要设立官办学堂,教授贫寒子弟。但扬州的官办学堂,学生寥寥无几,夫子敷衍了事。
“这是怎么回事?”沈青崖问陪同的扬州知府。
知府支吾道:“这个……百姓不愿送孩子上学,觉得读书无用,不如学门手艺……”
“胡说!”一个老农突然冲出来,跪在沈青崖面前,“青天大老爷,不是我们不愿送孩子上学,是上不起啊!”
“上不起?”沈青崖扶起老农,“官办学堂不是免费的吗?”
“名义上是免费,但实际上要交‘孝敬钱’‘书本费’‘笔墨费’,加起来比私塾还贵。”老农哭道,“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哪里交得起?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又不屑上官办学堂,都去私塾了。”
沈青崖脸色铁青:“这些钱,是谁收的?”
老农不敢说,只是磕头。
沈青崖明白了。官办学堂的经费,被人层层克扣,最后转嫁到百姓头上。而这背后,一定有杜文轩的影子。
接下来考察农田水利,问题更多。本该用于水利工程的款项,大多进了官员腰包,工程敷衍了事,一到汛期就溃堤。
沈青崖越看越怒。新政在扬州,几乎成了摆设。所有的好处,都被地方官员和豪强瓜分了,百姓没有得到任何实惠。
晚上回到客栈,沈青崖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杜文轩这些人,简直是在蛀空朝廷!”
萧望舒为他倒了杯茶:“消消气。这种情况,恐怕不止扬州一处。新政要推行下去,必须拿几个典型开刀。”
“那就从杜文轩开始。”沈青崖冷声道,“他贪墨盐税,克扣新政经费,证据确凿。我这就写奏折,弹劾他!”
“不可。”萧望舒按住他的手,“杜文轩是陈平的人,动他等于直接与陈平开战。而且,他在江淮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没有确凿证据,扳不倒他。”
“那就找证据。”沈青崖道,“我就不信,他做得天衣无缝。”
然而,还没等沈青崖找到证据,杜文轩就先动手了。
三日后,扬州突然爆发民变。
数百名盐工聚集在盐运使衙门前,高喊“提高工钱”“改善待遇”。杜文轩派兵镇压,双方发生冲突,死伤数十人。
消息传到沈青崖耳中时,他正在考察漕运码头。
“盐工暴动?”沈青崖皱眉,“为何突然暴动?”
亲卫道:“听说是因为盐运使衙门克扣工钱,盐工们活不下去了,才铤而走险。”
沈青崖立刻赶往盐运使衙门。
衙门前一片狼藉,血迹斑斑。杜文轩正指挥官兵清理现场,看到沈青崖,急忙迎上来。
“镇国公,您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快请回吧。”杜文轩一脸焦急。
沈青崖看着地上的血迹,冷冷道:“杜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一群刁民闹事,已经镇压下去了。”杜文轩道,“镇国公放心,下官一定会严惩首恶,以儆效尤。”
“刁民?”沈青崖盯着他,“他们为何闹事?”
“这个……”杜文轩支吾,“无非是想多要工钱,贪得无厌。”
沈青崖不再理他,走向被官兵围住的盐工。这些盐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满是绝望。
“乡亲们,我是镇国公沈青崖,奉旨巡视天下。你们有什么冤屈,可以跟我说。”沈青崖朗声道。
盐工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一个老盐工突然跪下,哭道:“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我们做主啊!盐运使衙门克扣我们的工钱,已经三个月没发了!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来讨要,结果他们……他们竟然杀人!”
“老东西,胡说八道!”杜文轩怒喝,“来人,把他抓起来!”
官兵上前就要抓人。
“住手!”沈青崖挡在老盐工面前,“杜大人,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谁敢抓人?”
杜文轩脸色难看:“镇国公,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
“本官奉旨巡视,有权过问地方一切事务。”沈青崖冷声道,“这件事,本官管定了。来人,将涉事官兵全部收监,盐工们暂时安置在驿馆。本官要彻查此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杜文轩眼中闪过寒光,但不敢违抗,只得咬牙道:“是……”
沈青崖将盐工们安置好后,开始调查。这一查,查出了大问题。
盐运使衙门不仅克扣盐工工钱,还私吞盐税,走私私盐,数额巨大。更可怕的是,这些钱大部分流向了京城,进了陈平等人的腰包。
沈青崖看着手中的账本,手在颤抖。他知道盐政腐败,但没想到腐败到这种程度。每年数百万两的盐税,真正入国库的不到三成,其余都被贪官污吏瓜分了。
“青崖,这件事太大了。”萧望舒担忧道,“牵扯到朝中多位大员,尤其是陈平。你若是捅出去,只怕……”
“只怕什么?”沈青崖抬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望舒,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这些贪官污吏,吸食民脂民膏,祸国殃民。我若不管,对不起这身官服,对不起天下百姓!”
萧望舒握住他的手:“我支持你。但你要想好,一旦公开这些证据,就是与整个利益集团为敌。到时候,我们可能……”
“可能身败名裂,甚至丢掉性命。”沈青崖接道,“我知道。但若人人都因为害怕而沉默,这个国家就真的没救了。”
他站起身:“我要写奏折,将这些证据直达天听。皇上若真是明君,就该彻查此事,还天下一个公道。”
然而,奏折还没写完,变故就发生了。
当夜,驿馆突然起火。火势凶猛,转眼间就吞噬了整栋楼。沈青崖和萧望舒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才逃出来,但所有的文书证据,包括盐税账本,全都葬身火海。
更糟糕的是,那些盐工全部失踪了。
沈青崖站在废墟前,脸色铁青。他知道,这是杜文轩的报复。
“好一个杜文轩,好一个陈平。”他咬牙道,“你们以为烧了证据,我就没办法了吗?”
萧望舒拉住他:“青崖,冷静。他们敢放火,就说明已经狗急跳墙了。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扬州。”
沈青崖点头。他知道,杜文轩既然敢放火,就敢做更疯狂的事。
然而,已经晚了。
天刚亮,杜文轩就带着大批官兵包围了驿馆废墟。
“镇国公,下官怀疑您与盐工暴动有关,请随下官回衙门接受调查。”杜文轩面无表情。
沈青崖冷笑:“杜大人,你好大的胆子。本官是钦差大臣,你敢抓我?”
“不敢。”杜文轩道,“但下官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镇国公若心中无愧,就跟下官走一趟。若真是冤枉,下官自会还您清白。”
话音未落,官兵一拥而上。
沈青崖的亲卫拔刀相向,双方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者高举令牌:“圣旨到!”
所有人跪下。
传旨太监下马,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沈青崖巡视江淮,有功于国。特赐尚方宝剑,准其先斩后奏,彻查盐政。江淮官员,无论品级,皆受其节制。钦此!”
杜文轩脸色煞白。
沈青崖接过尚方宝剑,起身,剑指杜文轩:“杜文轩,你贪墨盐税,克扣工钱,纵火灭迹,陷害钦差。该当何罪?!”
杜文轩瘫倒在地。
沈青崖挥手下令:“拿下!所有涉事官员,全部收监!盐运使衙门,查封!”
杜文轩落马,江淮震动。
沈青崖用尚方宝剑,一连查处了十几名贪官,抄没家产数百万两。这些钱,一部分充公,一部分用于补偿盐工,一部分用于新政推行。
江淮官场人人自危,那些原本阻挠新政的官员,纷纷转变态度,新政推行速度大大加快。
消息传到京城,陈平气得吐血。杜文轩是他的钱袋子,也是他在江淮的根基。沈青崖这一刀,直接砍断了他的一条臂膀。
更让他恐惧的是,沈青崖在查抄杜文轩家产时,发现了陈平与杜文轩往来的密信。虽然沈青崖暂时没有公开这些信,但陈平知道,这把刀已经悬在头顶了。
他必须反击,否则死路一条。
而沈青崖这边,虽然取得了胜利,但心情并不轻松。杜文轩的案子,牵扯太广,若要一查到底,恐怕半个朝堂都要震动。到时候,朝局动荡,绝非国家之福。
“青崖,你在想什么?”萧望舒问。
沈青崖站在扬州城楼上,望着远处的运河:“我在想,这官场就像这运河,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汹涌。我虽然抓了一个杜文轩,但还有无数个杜文轩藏在暗处。新政要推行下去,难啊。”
萧望舒握住他的手:“但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杜文轩的倒台,让那些贪官污吏看到了你的决心,也让百姓看到了希望。这就够了。”
沈青崖点头:“是啊,这就够了。接下来,我们要去杭州了。陆清霜在那里等着我们,叶先生说的苏浅雪也在那里。杭州之行,恐怕不会太平。”
“有你在,我不怕。”萧望舒靠在他肩上。
两人相视而笑。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前路漫漫,但有彼此相伴,便无所畏惧。
扬州之事告一段落,沈青崖继续南下。
而杭州,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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