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裂痕初显
作品:《荆棘王冕》 黑水关的三万援军如铁流般碾过战场,北狄残部溃不成军。慕容玄在亲卫拼死掩护下逃离,带走不足五万人马,余者或死或降。持续半日的血战,在申时初刻终于落下帷幕。
但胜利的代价,触目惊心。
一线天营墙崩塌近半,焦土上尸骸堆积如山,有北狄的,更多的却是天璇将士。韩青清点伤亡时,这个铁打的汉子数度哽咽——两千守军,阵亡一千三百余,重伤四百,轻伤者几乎人人带伤。飞云骑折损近半,苏婉麾下先锋营十不存一。
中军大帐已在爆炸中损毁,临时搭建的医棚里挤满了伤兵,呻吟与血腥味弥漫不散。孙院判带着仅存的几名医官穿梭其间,药粉绷带飞速消耗,仍有重伤者因救治不及而咽气。
萧琰坐在一顶临时搭起的小帐内,老道正为他重新包扎伤口。肋下那一剑深可见骨,虽未伤及内脏,但失血过多让他脸色苍白如纸。左臂刀伤、肩上箭创,再加上强行催动龙血的后遗症,此刻他每呼吸一次都牵扯着浑身剧痛。
“陛下,”老道仔细敷上金疮药,“您需静养至少半月,绝不可再动武。龙血虽已归顺,但您身体已达极限,再受伤……恐损及根本。”
萧琰闭目调息,额间渗出细密冷汗,声音却依旧平稳:“璟儿那边如何?”
“殿下伤势更重。”老道神色凝重,“胸前箭伤崩裂,失血过多,又强行催动内力……若非陛下以龙血之力为他稳住心脉,恐怕已……”
“说结果。”
“性命无虞,但需卧床至少月余。且……”老道顿了顿,“龙血之力在他体内仍有残留,虽被陛下引导大半,但印记已深。今后需时时疏导,否则仍有暴走之虞。”
萧琰睁开眼:“如何疏导?”
“每月月圆之夜,需以陛下之血为引,辅以内力引导,助他平复血脉躁动。”老道低声道,“此法需持续至少一年,期间陛下亦会耗损元气。”
“朕知道了。”萧琰点头,“去照看他吧,这里不必守着。”
老道欲言又止,最终行礼退下。
帐帘落下,萧琰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子晃了晃,以手撑案才稳住。他看向案上那几封刚刚送来的急报——来自京城,来自北境各郡,来自……太子。
第一封是内阁联名奏章,措辞恭谨却字字诛心:“闻陛下亲涉险地,身负重伤,臣等忧心如焚。恳请陛下以社稷为重,速返京城疗养。北境战事,可委太子监国处置……”
第二封是太子亲笔,字迹工整,情真意切:“儿臣闻父皇重伤,五内俱焚。恨不能以身代之。今北狄虽退,然余孽未清,西戎南疆虎视眈眈。儿臣虽年幼,愿为父皇分忧,请旨赴北境,亲掌军务,肃清残敌……”
第三封是兵部急报,却让萧琰瞳孔微缩——三日前,太子以监国之名,调南疆边军三万北上“勤王”,现已至江州,距京城仅五百里。而江州守将,是太子妃的父亲,镇南侯。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表面请旨赴北境,实则已将刀架在了京城脖子上。
萧琰缓缓将信纸折好,放入怀中。动作很慢,仿佛每个关节都在疼痛,但眼神却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帐外传来脚步声,韩青掀帘入内,单膝跪地:“陛下,战场已清理完毕。北狄降卒四千余人,如何处置?”
“愿降者,打散编入辅兵营,修葺营墙,运送物资。反抗者……”萧琰顿了顿,“斩。”
“诺。”韩青应下,却未退,“还有一事……那些内奸,共擒获一百三十七人,皆是我军将士。经审讯,多是陈霆旧部,受慕容玄重金收买,早在岐山战前便已潜伏。”
萧琰抬眸:“主谋是谁?”
“为首者……是粮草官王顺。”韩青声音发涩,“他已招认,是受太子密令,伺机炸毁营墙,制造混乱,助北狄破城。”
帐内死寂。
许久,萧琰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证据呢?”
韩青呈上一枚令牌——东宫令牌,与陈霆那枚一模一样,但暗记却是对的。这是真品。
“王顺说,太子许诺,事成之后,保他全家富贵,并擢升兵部侍郎。”韩青低头,“他还说……太子殿下已与慕容玄达成密约,北狄退兵后,割让岐山以北三郡,双方休战十年。而太子……将登基。”
每一个字,都如冰锥刺骨。
萧琰看着那枚令牌,忽然笑了:“朕的好儿子……真是长大了。”
笑着笑着,他咳出一口血,溅在案上奏章,晕开暗红。
“陛下!”韩青惊呼。
萧琰摆手,抹去嘴角血迹:“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末将外,只有审讯的几名亲卫。”
“封口。”萧琰一字一句,“今日之事,若有半句泄露,参与审讯者……皆斩。”
韩青愕然:“陛下!太子谋逆,证据确凿——”
“所以呢?”萧琰抬眼看他,“你要朕现在下旨废太子?然后呢?京城三万禁军,半数已归太子掌控。南疆边军已至江州,西线戎族蠢蠢欲动。此时内乱,天璇顷刻便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起身,走到帐口,望向南方:“韩青,你可知为何历代帝王,明知太子不肖,仍要忍耐?”
韩青沉默。
“因为储君之乱,比外敌更可怕。”萧琰声音低沉,“废一个太子容易,但废了之后呢?诸王争位,朝堂分裂,地方割据……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他转身,看着韩青:“此事按下。王顺及所有内奸,以通敌罪论处,明日午时,阵前斩首,以儆效尤。至于太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寒芒:
“朕自有分寸。”
韩青深深一揖:“末将……遵旨。”
待韩青退下,萧琰才缓步走到帐角的水盆前,掬起冷水洗了把脸。冰凉刺骨,让他清醒几分。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却依旧威严的脸,那双眼睛深处,有疲惫,有痛楚,更有不容动摇的决意。
“萧麟……”他低声念着儿子的名字,“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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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伤兵医棚角落的隔间内。
萧璟在剧痛中醒来。眼前先是模糊的光影,渐渐清晰后,看见的是老道疲惫的脸。
“殿下醒了?”老道松口气,端来温水,“慢慢喝。”
萧璟想坐起,却牵动胸前伤口,疼得倒吸冷气。他低头看去,绷带已换了新的,但仍有血迹渗出。
“皇兄……”他嘶声问。
“陛下无恙,正在处理军务。”老道按住他,“殿下切勿乱动,伤口再崩裂,神仙难救。”
萧璟却固执地看着他:“我要见皇兄。”
“陛下说了,让您好生休养——”
“前辈。”萧璟打断,眼神里是近乎执拗的坚持,“带我去见他。否则……我自己去。”
老道与他对视片刻,长叹一声,取来简易的木质肩舆,与两名亲卫小心翼翼将他抬起。
临时主帐内,萧琰正在批阅奏章,听见动静抬头,看见被抬进来的萧璟,眉头一皱:“胡闹!伤成这样还乱动!”
萧璟让亲卫将他放在帐中垫了厚毯的地上,仰头看着萧琰,仔仔细细打量,确认他确实无性命之忧,才松了口气:“臣弟……担心皇兄。”
“朕死不了。”萧琰放下笔,走到他身边蹲下,检查他胸前绷带,“倒是你,再折腾几次,怕是真的要去见先帝了。”
这话说得重,但萧璟听出了其中的关切。他扯出个苍白的笑:“皇兄若去,臣弟自然跟着。”
“混账话。”萧琰斥了一句,却伸手理了理他额前汗湿的头发,“疼吗?”
萧璟摇头,又点头:“疼。但看见皇兄无恙……就不那么疼了。”
萧琰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傻。”
帐内烛火跳动,映着兄弟二人苍白的脸。远处传来伤兵的呻吟,夜风吹动帐帘,带来血腥与焦土的气味。
“皇兄,”萧璟忽然开口,“接下来……怎么办?”
萧琰知道他在问什么。北狄虽退,但元气未伤。慕容玄还活着,太子在京城虎视眈眈,朝堂暗流涌动,北境百废待兴。
“先稳住北境。”萧琰缓缓道,“韩青暂代北境都督,整顿防务。苏婉、林风辅佐,收拢残军,重建防线。”
“那京城……”
“京城的事,朕自有安排。”萧琰看着他,“你现在的任务,是养伤。其他的,不必操心。”
萧璟却摇头:“皇兄,太子他……是不是……”
话未说完,但萧琰懂。
“他是朕的儿子。”萧琰声音平静,“朕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若他不珍惜呢?”
萧琰没答,只抬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这些事,朕来处理。你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朕都不会让你有事。”
萧璟看着他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想起小时候,皇兄也是这样,把所有风雨都挡在外面,只给他一片安宁。
可如今,皇兄自己也已伤痕累累。
“皇兄,”他握住萧琰的手,那手冰凉,“这一次……让臣弟与您一起扛。”
萧琰怔了怔,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最终缓缓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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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线天营地初步整顿完毕。
阵亡将士的遗体就地火化,骨灰装坛,准备送回故乡。重伤者暂留营地疗养,轻伤者重新编队,加上黑水关援军,总兵力恢复到一万五千人。
北狄降卒被分成十队,在监督下修葺营墙、清理战场。王顺等一百三十七名内奸,于午时在营门前集体斩首,鲜血染红黄土。
萧琰亲自监斩,全程面色沉静。斩首完毕,他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面向全军:
“通敌者,此乃下场!”
“天璇将士,当以忠勇立身,以热血报国!今日之战,诸位皆是我天璇脊梁!朕在此立誓——阵亡者,追封厚恤,子孙荫庇;伤者,重赏优抚;生者,皆记大功!”
“自今日起,北境防线重建,朕与诸位同守此土!北狄若敢再犯,必叫他有来无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声音不算洪亮,却字字铿锵,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
全军肃然,随即爆发出震天吼声:
“陛下万岁!天璇万胜!”
军心,稳了。
但只有萧琰身边的几个人知道,陛下每说一个字,肋下伤口都在渗血。他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
当夜,萧琰召集众将议事。
临时搭建的军帐内,韩青、苏婉、林风、老道,以及黑水关守将郭威齐聚。郭威是个五十余岁的黑脸将领,此刻单膝跪地:“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萧琰扶起他:“郭将军能来,朕心甚慰。何罪之有?”
郭威却不起,沉声道:“末将有一事禀报——三日前,太子使者至黑水关,传东宫令,命末将不得驰援一线天。使者还说……若陛下战死,太子登基后,封末将为北境王。”
帐内气氛一凝。
萧琰面色不变:“你如何答复?”
“末将扣了使者,率军前来。”郭威抬头,眼神坦荡,“末将只认陛下,不认东宫。”
“好。”萧琰点头,“即日起,你为北境副都督,协助韩青整军。”
“诺!”
待郭威退至一旁,萧琰才看向众人:“北狄虽退,但慕容玄未死,必会卷土重来。且西戎、南疆皆在观望,朝中……亦有变数。诸位有何建言?”
韩青率先开口:“当务之急是重建防线。一线天营墙需彻底修复,并在黑水关、狼牙谷增设两处要塞,形成三角联防。”
苏婉补充:“还需肃清北狄残部。慕容玄撤退时,沿途烧杀掳掠,北境百姓死伤惨重。若不尽快清剿,民心不稳。”
林风则道:“粮草军械奇缺。黑水关存粮仅够一月,兵器甲胄损耗过半,需从内地紧急调运。”
萧琰静静听着,待众人说完,才缓缓道:“韩青,防线之事交你全权负责。苏婉,率三千轻骑,清剿北狄残部,安抚百姓。林风,持朕手谕,前往河间郡调粮,河间太守是朕旧部,可信。”
他顿了顿,看向老道:“前辈,璟儿的伤……还需您多费心。”
老道颔首:“老夫责无旁贷。”
“至于朝中变数……”萧琰起身,走到帐口,望向南方夜空,“朕会亲自处理。”
众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忧虑。
陛下重伤未愈,京城已成龙潭虎穴,此时回去……
“陛下,”韩青跪地,“末将愿率军护驾回京!”
“不必。”萧琰摇头,“北境需要你。朕只带三百亲卫,轻装简从。”
“可太子他——”
“他若真敢弑父,”萧琰转身,眼中闪过冷冽寒光,“那这太子,朕也不必留了。”
话音落,帐外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名斥候滚鞍下马,冲入帐中:“陛下!急报!北狄残部与西戎联军八万,已出阴山,正朝一线天而来!最迟……五日后抵达!”
帐内众人脸色骤变。
刚退强敌,又临新祸。
萧琰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决绝:
“看来,有人不想让朕回京啊。”
他走回案前,提笔疾书:
“传朕旨意:北境各军,全线戒备。”
“这一战,朕就在一线天等着。”
“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有多少人,想要朕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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