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七月,白日能把人晒蔫,可一早一晚,还有几分凉。


    青文现在习惯了,天还灰着就轻手轻脚爬起来,披件旧褂子,揣上书到老地方去念。


    藏书馆的活儿不轻松,但二百六十文工钱像块实心秤砣,揣着踏实。


    那本《墨萃》快抄完了,齐伯偶尔踱过来瞥一眼,也不说话。


    青文回到斋舍时,梁识正对着桌上的纸笔发愁,洇开的墨团糊了一片字。


    “这纸真不行!写一个字毁一张纸,月考要这么写,我得倒着找排名!”


    赵铁柱闻言走过去,看了看梁识桌上那张字,闷声道:


    “梁哥,你墨研得太稠了,多兑点水就成。”


    他说着,起身从自己瓦罐里倒了点清水到梁识的砚台里,又慢慢搅匀。


    “再试试,笔尖蘸少点。”


    梁识将信将疑地蘸了点淡墨,果然洇得轻了些。


    “嘿,铁柱,你还有这手?”


    “俺娘纳鞋底,浆糊稠了布料就僵,稀了又不粘,得刚好。”


    赵铁柱笑了笑,“道理差不多。”


    青文放下书袋,也过来看。


    梁识用的是书院统一发的糙纸和最墨,质量非常一般。


    “铁柱说得对。此外,下笔也得快,不能犹豫。”


    他拿起梁识的笔,在旁边废纸上快速写了个“永”字。


    “手腕活,墨色匀,纸再差也能对付。”


    梁识看得佩服:“你们俩……一个会调墨,一个会运笔。我就缺这耐心。”


    青文把自己剩的几张略平整些的纸分给梁识:


    “先用这个找找手感。纸墨差点不影响平时用,考试时我们换好一点的笔墨就是。”


    赵铁柱点点头,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糖块。


    “俺娘熬的麦芽糖,都尝尝?。”


    青文拿了一块含在嘴里,甜味慢慢化开。


    这时,谢远山在门口敲门:“青文,有空么?出来说两句。”


    两人走到廊下,谢远山从袖中取出一个靛蓝细布包,递过来。


    “我爹前阵子从府城回来,带了点笔墨。我试了试,太浓太亮,我写字毛躁,压不住,反而糟蹋了。


    你抄书细致,腕力也稳,这个……或许合用。”


    布包入手微沉,打开看包装印着“胡开文”的名号。


    青文听赵有良闲聊时提过一嘴,说是徽墨翘楚,价格不菲。


    他感念谢远山的好意,但这份礼太重了。


    青文将布包轻轻推回:


    “谢兄美意,青文心领了。只是这墨太贵重,我用书院发的寻常墨锭便好,已经惯了。


    再者,藏书馆抄书,齐伯备了专用纸墨,不好掺杂私物,这是规矩。”


    谢远山一怔,没想到青文会拒绝。


    他忙解释:“青文,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这墨放着也是白放着,你平时用也使得……”


    “我明白谢兄是好意。”青文微笑,目光清澈坦诚,“同窗关照,青文铭记于心。


    只是这墨,实在不能收。若谢兄真想帮我,”


    “我近日听闻,书院似乎正在议一项资助学子的章程?


    不知这消息确否?具体该如何打听?”


    谢远山见青文态度坚决,也不再坚持赠墨,收好布包,神色也郑重了些:


    “章程是家父与山长、还有其他乡绅一同议定的,唤作‘寒俊助学’。


    具体如何申请、有何规矩,我也只听家父提了个大概,不甚了解。


    想必山长很快会有公示,或者……你去前院问问斋夫周叔?


    他管着这些庶务,应当清楚。”


    “多谢指点。”青文拱手。


    回到斋舍,青文将这事跟梁识和赵铁柱说了。


    “……谢远山说,书院确有‘寒俊助学’之议,但具体章程,需去前院问周叔。”


    “周叔?那还等啥?现在就去问啊!”梁识迫不及待。


    “俺也一起。”


    三人便一同往前院去。


    周叔正在房里往账簿上记着什么,手边放着算盘,嘴里还低声念着数目。


    “周叔。”青文在门口恭敬唤了一声。


    周叔从账簿上抬起眼:“甲班的?何事?”


    “学生听闻书院新设了‘寒俊助学’的章程,特来向您请教。


    若有心申请,该当如何办理?”


    周叔放下笔,上下打量了他们三个一眼,才慢悠悠道:


    “是有这么回事。山长刚吩咐下来。”


    他从桌子下方取出几页素纸,又翻开一本簿子看了看。


    “想申领的,自己备纸,写个‘具结’。”


    “上头要写明:姓名、籍贯、所在班次。


    家中境况,人口、田产、恒业,需得如实书写,日后或有查访。


    还要写清近来课业考第情况。这个你们自己去讲堂外墙的榜上看,把三次月考的名次抄录附上。最后,”


    “自个儿再写几句求学的志向、缘由。”


    他拿起一张素纸比划了一下:


    “就照这个大概的样式写。


    写好了,三日之内交到我这儿来,我登记入册。


    最后一块呈给山长和各位先生、捐资的老爷们议定。”


    梁识听得认真,问道:“周叔,这‘具结’……有固定格式么?我们怕写不好。”


    “没什么固定格式,把我刚才说的几样写清楚就成。”


    周叔瞥了梁识一眼,“至于评定,自是山长和诸位先生共同商议。


    一等助银十两,二等八两,三等五两,按年给付。


    评上的,每月可来我这儿按等领取纸笔蜡烛,都有定例。”


    交代完毕,周叔挥挥手:“都听明白了?明白了就回去写吧,别误了时辰。”


    “谢周叔指点。”三人道了谢,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梁识挠着头:“‘具结’……听着挺郑重的。”


    “本该如此。”青文道。


    “把周叔说的几样记牢,回去好好写便是。”


    赵铁柱点点头,没说话,似乎在默默回想周叔要求的每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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