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过激手段

作品:《黑山夜话

    我被定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它们的眼睛。


    自从来到草原之后,那些诡异东西的眼睛几乎都是无法被清晰地正面瞧见的。无论是狼还是公主,我与它们的会面从来都是一闪而过,我也从来没敢将注意力集中在它们的眼睛上。


    然而现在,我看见了。


    门缝很细,外面红光闪烁,映照出门上方的一块阴影,阴影里嵌着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极大,露出了很多的眼白。眼白是那种很不自然的惨白,更凸显出虹膜和瞳仁的深黑,几乎能望见其中倒映的,我自己的影子。


    它的瞳仁比正常人大太多了,几乎覆盖住了整个虹膜。自我发现之后它再也没有动弹,像那上面只有这么一对眼球一样,一次眨眼都没有过。


    那是一双僵硬、刻板的,死人的眼睛。


    它在盯着我。


    我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我是怎么想的了,恐惧,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如海啸般席卷我全部理智的恐惧。我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从未移开。黑白分明,由上而下地注视着我。


    它在我的脑海中放大,颤动,直到挤占我的所有视线。


    它在看着我。


    门外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我随之尖叫着往后退,狠狠地撞在了架子上。那双眼睛仍然还在原处,但外面灯光大盛,强烈的红光打在磨砂玻璃上,我看见了那个东西的身体。


    它长着竹节虫一样的身体,非常瘦而细长。在有些刺眼的灯光中,我看见它一节一节地拉伸开,最终由半空下降到地面。


    “啊。”


    它发出了一声含糊的感叹。


    “终于…碰到地板了啊。”


    它的声音还是人类的语言,但我听见了里面某种机械一样的嘶嘶声。那双眼睛在门缝里缓慢地移动着,从左到右,从右又到左,那具因为上吊被拉长了的身体阴影也随之投射到了玻璃上。


    “桑原啊,把门打开吧。”


    它喃喃地说道。


    “你明明就坐在那里啊…”


    我再次发出尖叫。


    那种感觉已经不仅仅是纯粹的恐惧了,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我的大脑因为这样的注视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在我的视野里,那双眼睛忽远忽近,有好几个瞬间我觉得它在我的头颅里面盯着我。它在我的眼球后面,在我后脑勺看不见的地方盯着我。再一眨眼,它又出现在我的正前方,甚至我眨眼时的睫毛都会扫过它的眼球。


    它带来的不是注视,是疯狂。


    我的视野开始扭曲,水泥的墙缝边缘变得越发柔软,一股肉的腥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种油腻的味道让我直接反胃干呕了几下,想要逃,脚底的地板却变成了柔软肥腻脂肪,我刚迈出一脚,就直接滑倒,摔在了地上。


    是周子末说的那种情况,我仅有的一点神志大叫不好,掉san了,非常严重,非常严重的掉san。


    我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混乱掉了,所有的图像,各式的肢体都被印刷在正方形的小图上,随着颜色的变换四处闪动。刚刚我看到了的很多很多的照片全都在我的脑子里,它们在我的脑子里盯着我。


    不对,不对,不行。


    我的视线已经像坏了的电视一样花屏,所有的东西里只有那双眼睛是稳定的,即便是要掐死自己,那双眼睛还是动也不动地,如同黑洞一般贪婪地摄取着我的精神。


    我捂住自己的口鼻,试图用窒息来阻止疯狂的侵袭。开始有些效果,但马上就不行了,连我背后的书架都变得温热,起伏地呼吸着,将那种新鲜的腥味吹到我的脖子上。


    好恶心,好恶心!


    我歪头干呕,身体上的不适隐约换回了一点清醒的时间。我不再犹豫,直接把外套脱下来,绕过架子的空隙,将衣袖打了个死结。


    我已经设想了很多次,这是我目前所知到的最后一个能够从如此强烈的污染中脱身的办法了。然而这个办法和掉san的那个说法一样,也是周子末告诉我的,就在他在车底下捂住我的嘴,阻断了我因为见到狼太过恐慌而产生的幻觉之后。


    当时我问他怎么知道这样能有用,他不怕我精神病犯了,突发恶疾把他咬了吗?


    他看着我,好像本质上还是觉得我在开玩笑,但是因为他很有素质,所以好心回答我一样。


    “因为我再用点力就把你捂死了,”他说,“有的时候死亡是可以阻断一切的,包括烦恼和幻觉。”


    我当时觉得他说这个话真的很装,但那之后我也听进去了。我一直想如果真的我迫不得已,那我可以用什么方法再争取一些时间。


    现在答案出现了:死亡。


    我用力拽了拽套好的衣服,把脖子搁在圈套里,然后用全身的力气向下跪。


    窒息一下子扼住了我的脖子,我眼前一黑,那双眼睛闪动了一下,似乎距离我远了一点。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衣服,地面重新变得光滑平整。那双眼睛仍然在门缝里盯着我,它开始敲门了,但房间没有变得更活。


    有效果!


    我心中大喜,但感觉自己的神志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赶紧拽着衣袖想要把自己拉起来一点,恢复脑部供血,如果它的影响还是如此严重,我再继续往下跪。


    然而几乎同一刻,我就发现我失算了。


    我的腿无论如何踢动,都无法正常站起来。


    绳结很低,我只要能站起来就完全可以摆脱。但跪姿的时候我膝盖是离开地面有一点距离的,现在我想要站起来,却连续好几次打滑,腿怎么蹬,都只能踹得隔壁的架子哐哐响,却没办法真的稳住身体。


    他妈的,真他妈的傻逼,我如果不是快死了一定要抽自己几耳光。这种事情看来真的只能别人执行,东西还没进来呢就痛快地把自己吊死了,不知外面的那个长长的小日本看到这一幕有什么感想?


    原来人快死的时候真的会觉得时间拉长了的。


    我之前看到过一些视频,就是那些裸绞多久导致人失去意识的实验。基本上是数着拍子人就会丧失意识。我现在还能勉强支撑,完全是因为我死死拽着衣袖,减轻了脖子上的压力。


    但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我快撑不住了。


    我的视野边缘变得特别亮,一阵黑一阵白地闪烁。所有令人恐惧的东西都化作了模糊的色块和轮廓。我抓着衣服挣扎,视线里只有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那个日本人估计还在看着我,但人在快死了的时候,谁盯着你看你都不会再在乎。


    我又踢了几次,想要踩中旁边的架子让自己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位置不对,我脚后就是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


    我的本能还让我抓紧袖子,如果再早一些时候,我可能还能想着去把绳结解开,现在我却只能毫无章法地挣扎,一点一点感受着意识的流逝。


    要死了。


    窒息感过于强烈,我大脑缺氧,视线全黑。死亡来得如此突兀而迅速,我大概很快就会完全失去意识,结束这场长达一个月的挣扎。


    这个时候,我突然踢到了东西。


    一阵非常尖锐的剧痛瞬间唤回了我的神志。我往上窜了一下,再下落的时候,打结的衣袖刚好勾住的是我的下巴。


    我惊魂未定,抓着衣袖赶紧把自己脑袋择出来。脚趾传来的疼痛真的非常夸张,我眼前一黑又一黑,疼得我倒吸了几口凉气。


    我后面只有一个架子,但我想起来了,我踢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前面和老陈在一起发现那些床板下的名字的时候踢到了墙,指甲盖掀起来了。


    现在指甲盖应该已经完全脱离了肉,刚刚那一脚,应该是指甲下的肉和铁架子亲密接触,肉可能都被踢烂了,想一想都快要疼晕过去。


    小的时候姨妈说指甲被门夹掉了再长出来的就是“猴指甲”,形状会和自己原来的指甲不一样。当时我还是有点恐惧的,现在劫后余生,能有一个能长指甲的脚趾都算是我的幸运。


    我躺倒在地喘了一会,房间里除了我的心跳之外没有别的声音,日本人的声音也不见了。


    它走了吗?还是…进来了?


    我不想去看,也无力接受下一波敌人。地下的温度一直偏低,我又开始觉得冷,哆哆嗦嗦地去解开那件差点吊死我的衣服往身上套。


    在这一整个过程里我没有看见任何奇怪的东西,更让人震撼的是,在我穿好衣服起来之后,我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个房间的改变。


    这个房间的门消失了。


    这件事真是足以让人吓得乱窜,我马上躲在了架子后面。


    门没了,我一眼可以看见走廊。走廊里的红色旋转灯光也没了,现在的灯很暗,是固定在洞顶的那种,是白色的小灯。


    日本人不见了。


    我真他妈的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又躲了一会,外面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我觉得有些很微妙的地方也有了改变。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简单说,如果我一出来见到的是这样的场景,我肯定不会那么绝望。


    有的时候本能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而我的本能从几年前就只为一件事警铃大作。无论对方是否要伤害我,那种从心底渗透出来的恐惧,只有它才能做到。


    是那座山,我所感知的越靠近那座山,我就越无法抑制地害怕。


    难道…是这样?


    周子末真的没有骗我,死亡让我暂且脱离了“接触”的状态。现在的我离黑山更远,也离答案更远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复杂的感受。


    一方面我终于能喘口气还是很欣慰的。但另一方面没有答案意味着没有出路,我几乎不可能找到表层的地下工事的出口位置,留在这我只能饿死。


    我发现我的思考距离最开始步入这趟浑水的时候要直接了很多,甚至有点接近了周子末和老陈的思维模式。


    他们就是这样,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注意后患。三步下来,见招拆招,一旦有机会就马上去执行。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种充满变数的情况下将生存率提到最大。


    我也要,也只能像他们一样。


    这是一场冒险,要有些冒险精神啊。


    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果然苦难让人成长,就在这几分钟内,我体会到了切实的,但很明显我并不想要的成长。


    我的精神状态稳定的时候会距离那个世界更远,只有在我精神状态不稳的时候,我才能踏入那个转着红光的地下工事。


    我需要让我的San值下降。


    我可能真的是疯了,想到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我都想笑。在以前我是不敢想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果然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这他妈的黑山要把人逼到绝路上了。


    我原地又做了一会心理建设,就开始执行我的计划。


    说起来我这个人精神不正常的时候是比精神正常的时候多的,那种精神不正常的感觉我再熟悉不过,只需要简单三步就可以轻易复刻。


    第一步,观察周围。


    第二步,闭上眼睛。


    第三步,开始畅想:有人在暗处盯着你。


    在不知道多少个夜晚里,我曾经都因为这个彻夜难眠。所有不经意间见到的黑暗的缝隙,窗帘露出的一丝灯光,还有镜子里余光扫到的自己的影子。


    在我的世界里,这些东西都代表着危险的降临。窗帘外窥视的眼睛??,门后站立的黑影,余光中自己咧嘴微笑的脸…这些东西只有在我吃药的时候才能暂时消停,而我现在已经很久没吃药了。


    我闭上眼,靠在铁架子上。


    很快那种感觉就来了:


    就在我左手边后方的架子夹层,有东西在那里看着我。


    这种恐惧和直面那些怪物的恐惧不太一样,是一种密密麻麻扎着你的针刺,让你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


    我是闭着眼的,但是我和明显能感受到那里有东西。一种古怪的视线在我的皮肤上扫过,激起我的一阵阵汗毛。


    我的脑海里几乎可以描绘出那种场景,有东西在靠着架子缓慢地移动着。我不清楚它有没有眼睛,但它的注意力一定是在我的身上的。


    一般情况下,到了这种程度,我往往就会想一些小猫咪meme之类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尽量不去想也不去强化这样的印象,否则哪天真的睁眼就见到鬼我真的会去直接跳楼。


    但是现在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不仅要想,还要全心全意地去想。


    我小学的时候就因为写作文想象力丰富被老师表扬,等到我长大了一些,开始为了生活中的事情而烦恼之后,我超凡脱俗的想象力就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特别是大学之后,我平时最经常告诉自己的就是“不要想”,??这几乎成为了一种思维定式。“不要想”贯穿了我的近几年人生,这种惯性不是一下子能纠正过来的。


    不要想…不,现在应该是想的时候了。


    我仍然闭着眼睛,但我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画面:黑色的生物移动着,它的众多腿有条不紊地在我背后的架子间穿插,在那些没有被文件遮挡的缝隙间,那双眼睛在上下窥视,距离我越来越近。


    它从架子最尾端走来,缓慢地接近我。


    我身边没有任何能遮挡自己的地方,虽然知道这是假的,这完全是想象,但我仍然害怕,只能把自己缩得小一点。


    然后它更近了,那股视线就像锥子一样,从我后脑的位置刺来。


    我感觉到一阵凉意,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我确实开始害怕了,也开始疑神疑鬼。但我仍然能分得清楚现实和想象的边界,这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有效。


    不过那种想法实在是太吓人了,我又开始捂住自己的眼睛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假的,注意力稍微一涣散,马上觉得这个方法行不通。因为我并没有确定自己接触成功的方法,这样一直想象下去,我感觉又要犯病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非常轻微的一点声音。


    因为我一直捂着眼睛,脑子里也在乱七八糟的想事情。刚开始听到第一次的时候还以为是幻听,等到它第二次再发出来,我才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声响。


    声音是在我耳边传来的,像是什么东西扫过纸面的声音。


    这声音特别轻,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刻就消失了。就像有人在整理文件时碰到纸页,一触即离,又轻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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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声音也只有两下,接着房间就重归寂静。


    我不敢睁开眼,就怕有什么东西跳脸,只能闭着眼睛就这么等着。


    其实在等的时候我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这种细小的声音也很像风吹文件的声音。我刚刚地上堆了一大堆纸片都没收拾,会被风吹动也很正常。


    那么风从哪来的呢?


    当然是门口的那条长廊。


    我发现在深度接触的时候资料室有门,反而精神正常时没有。这非常符合我之前在所有幻觉中看到的场景:出现了严重诡异事件的时候,所有房间都是有门的。但我和周子末刚刚进来的时候,所有的房间都是没有门的。


    我怀疑在现实当中,这个地下工事的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都被日本人拆掉了。然而和它重合的,那个在深度接触里的地下工事却还保留着原样,都有门。


    我也可以对他们拆掉门的原因做些许猜测:门往往有阻隔分离空间所属权的作用,外国吸血鬼不得到主人同意都没办法进门。


    拆掉门,代表这个地方属于谁已经很明显了,不再需要门来进行阻隔。


    至于这里是属于人类还是狼,我想大家都心里有数。


    说回现在,现在房间里有风,极大可能就是那里没有门,没有门,代表着我的计划大失败,我并没能通过这种方式进入深度接触。


    那就是完蛋了,我的灵机一动得到了完全意料之内的答案。这个方法并不能降san,我要另寻他路。


    我叹了口气,重新睁开眼。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就是那扇老旧的,资料室的大门。门外红色的灯光旋转着,投射在墙壁上。


    哎?


    我懵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推测似乎也出问题了。但现在我应该是已经陷入了接触状态了啊?不对…这里有什么…


    接着,我又感觉到了一阵细微的风,从我背后的架子上传来。


    我发誓,我只是没有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就这么回头看,回头看,然后对上了那双在书架对面的眼睛。


    它太长了,所以只能倒挂着看我。


    “桑原啊……还要……多久?”


    它说。


    “我啊…想要回去……”


    那阵风,是它说话时,轻轻吹在我耳畔的。


    我不知道别人这种情况会怎么样,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尖叫,然后逃跑。


    我从未和这样的东西离得这么近,就在意识到它在我身后的那一刻开始,我能感受到一种来自于精神深处的震荡。我的大脑内似乎鼓起了无数晶莹的水泡,在那些水泡内,又孕育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眼睛。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异物感,就那么一眼,我的脑袋马上涨得生疼,那些东西似乎要这样顶破我的眼球,从眼眶中一点点满溢,最终像沸腾的眼泪一样咕噜噜地挤出眼眶。


    我跑出去的时候慌不择路,差点撞到了铁架子上,但我还是连滚带爬地推开了门,冲出了这个资料室。


    我感觉我可能错误地预估了一件事,我的想法是没问题的,但执行起来事情好像会比较困难。


    注视这些东西和注视??黑山不一样,但你可以将其看作较弱的黑山。盯着黑山看会死,而我估计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盯着它看会疯。


    这不是由我的意志是否坚韧决定,它带来的那种压迫和疯狂本就不能被人类所窥探。刚才那一次想起来已经有些冒险,我不确定接下来我还能不能继续坚持。


    我冲出房间就直接往前跑,反正这一条通路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重复枯燥的灯光。通道尽头黑漆漆的,也看不见什么方向。


    那个长条人大概是追出来了,我听见那种昆虫脚在墙壁上行走一般的细碎声响,它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通道在前几百米几乎没有拐弯,但在后面就出现了那种三岔口。每个都差不多,我选择其中最窄一条冲进去跑了一段,才感觉到这个岔口是向下倾斜的。而前面就连那种诡异的红色灯光都没有,我不太敢继续往下。


    这个岔口里面很黑,我把自己紧紧地贴在墙壁上。那个东西如果追过来了我马上就继续往下,如果不追了,等下我还要再出去,有灯怎么也比没有好,至少有个心理安慰。


    我屏息在那里等了一会,终于,我看见了在墙壁上,红色灯光照应下,那个东西的影子。


    它比我短暂一瞥的时候变得更加细长而庞大了。从我这里能看见它细长僵硬,如同竹节虫的身体在隧道中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它的手、头和腿的长度完全不成比例,有点像小时候看到的那种火柴拟人的动画,里面的火柴人被拉长十倍之后的模样。


    然后,我看见了,它的影子扭曲了。


    “桑原啊…”


    “你自己…先走了吗…”


    它的每个关节都开始膨大,扭曲,从一条变成了一束,又变成了一把。原本还能隐约看出是人的形状,现在只像某种愤怒的小孩画出的线条,全部尖利地支楞着,杂乱无章地在墙壁的光线里生长。


    这他妈的不就是Boss第二阶段吗,我真的冷汗都出来了,怎么办?我难道还敢直面这种虐待我大脑的玩意儿?


    本来黑暗是令人恐惧的,现在感觉也没那么可怕了。我咬咬牙,直接钻到了那条路里。


    这条隧道有点坡度,我摸索着墙壁向前跑。体感上跑了也挺远的,至少到了我已经开始喘气不均的地步,我才在前面见到了闪光的红色灯。


    至少是甩开了,我稍微放慢了一点脚步。这个前面有什么我不确定,但是至少我不会再往后走了。


    “回、回、回来——”


    我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尖啸。


    这他妈的是怪物的背后。


    我赶紧又转头跑。这个破地方应该已经完全错乱,所有的通道都是乱接的。我跑了几步,本来墙面平整什么都没有,接下来又摸到了一个入口,乱七八糟,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钻。


    大概这样穿行了三四次,我再也没有见到怪物,也没有见到那种红色的灯光。直到大概第五次随机找了一个入口进去的时候,我发现灯光又回来了。


    我第一怀疑的是是否又走到了原来的那条路上,所以我出去得十分小心翼翼,但往前走了几步,又发现应该不是这个情况。


    前面的这条道路很宽,远远比我来的那条路宽得多。


    我迈出去,第一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我的心跳声变得很响。


    不是那种心慌的感觉,反而像所有血都涌上了鼓膜,我的心跳跟在草原上听到公主敲鼓一样,每一拍都直接击中我的耳朵。我听着自己的心跳,恍惚间,整个空间仿佛都回荡着那种带来生命的,巨大,沉闷的响声。


    前面,是一个闪着红灯的转角。


    在转角的那头,绝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


    我犹豫了。


    这使我再一次生出那种“如果我没来,一切会不会变得更好”的感觉。如果我不过去,如果我不去面对这些东西,我的人生会不会变得更好?


    我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然后又迈开了步子。


    去他妈的,反正我的人生,已经完全被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