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意料外畸形

作品:《黑山夜话

    门后一直都很安静。


    我掐了自己好几次,来判断现在我所在的地方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但我全身上下都在钝钝地发疼,四肢百骸没有一个地方在正常运行,就连抬起手来都觉得很累,抓握的时候都要特别用力,才能把一直在发抖的手指合拢。


    比身体更累的是精神。


    自从进入地下工事以来,我已经经历了十几次惊吓。每次都给我带来了非常巨大的精神压力。我已经无力再做出什么自救的判断和思考了。


    我只是想这一切赶紧结束…它怎么就不能赶紧结束呢?


    我的生活已经够悲剧了,到了这种地步还不足够吗?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闯出去,那这个经历能够我吹一辈子。但真的停下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更想要的不是什么吹嘘的资本,什么传奇的冒险故事,我只是想让这一切折磨停下来。


    这座建筑,这片草原都是一座严丝合缝的机器。它无视任何人类卑微的主观意志,残忍地运行着。我祈求它停下来,但是它从来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真的没力气了。


    我靠着门想缓一缓,停下来就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哭。


    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时间里我也会半夜哭,那个时候只是觉得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有种越努力越悲惨的绝望。


    而现在并没有比那个时候好到哪里去,我更努力了,也落到了更糟糕的境地里。太多事情是我无法改变的了,别人所说的“胜天半子”这种传奇故事,应该是不会发生在我这样的普通人身上的。


    如果老陈和周子末这样的人都不能活下来,那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走得出去。


    想到这些事让我觉得很难受,只能趴在自己膝盖上等着情绪平复,一时间又很想直接有个什么怪物冲出来把我掐死,这也算它行善积德,免除我的一件烦恼。


    但偏偏这个时候没有任何怪物,甚至我坐在地上感觉已经有了二三十分钟,整个走廊和房间,除了一些非常细碎,像老鼠活动的声响,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我真的很痛恨这里。有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有自己的意志,每当我真的很想死的时候它总是不随我愿。猫抓老鼠一样抓一下放一会,我如果真的死了那也只可能是被玩死的。


    我坐着半天,整个地方好像又正常了起来,估计是看我又有了想死的冲动,稍微安抚一下我的情绪。


    我想要骂人,但骂人也没什么力气,自己坐了一会,又很没趣地站了起来,才开始细看这个房间。


    房间其实蛮大的,布置和图书馆或者资料室一样,全部都是成排的大铁架子,大概有十来个。架子上面是一些归类好的纸箱子和文件,还有几个锈迹斑斑的手提箱,全部都整整齐齐的放置着。


    其实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地下工事的每个房间都是有编号的,这个房间外面都是活字乱刷,我也没有注意到有没有编号,感觉可能是根本没有。


    一个没有编号的房间走近科学能说十集,在这甚至不能在诡异事件里排上前五,想到这个我都有点被气笑了。


    老陈之前提过一嘴,他也曾经进过资料室,但应该不是这个,这里的东西没有被翻弄过的痕迹。


    我倾向于这个地方有很多个资料室,每个分门别类储存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资料。说有用好像也没什么大用,说没用,来都来了,看一眼比不看好。


    我随便拿起来架子上的东西翻了一下,里面是一些人的资料。性别籍贯出生地之类的,和实验那些也没有什么关系,像是搜集的被实验者的信息。


    里面有很多这样的文件夹,有些记录人,有些记录什么分析过程,都是数字,比较官方,我看得懂日语也有点读不懂里面的意思,脑子比较乱,早就没了什么阅读理解的能力。


    在这些架子的左手边有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台灯笔筒等一系列的用具,台灯甚至还能打开。整个房间里有些尘但不多,所有的时间都停留在了遥远历史中的某一刻,具体是什么时间,现在也无从追寻了。


    我抽了一个金属手提箱,箱子上有锁,我不太敢直接往地上砸,弄了一下没弄开,只能放弃。


    我站在房间中间,这里的资料和消息太多,甚至比没给消息更糟糕。它要求非常强大的总结和发现异常的能力,如果老陈在这里,肯定比我在这有用。


    我看来看去,没有找到些什么。这里面的文件涉及到的人非常多,并且翻多了几份,我发现这应该和实验者没什么关系,这些人有男有女,唯一共同点就是几乎都不出生在内蒙古。


    这就很奇怪了,基本可以排除我刚才实验者的假设。


    我又看了文件里面的内容,里面对于人物生平的调查相当详细,但是这些人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他们的生活轨迹就是很普通。


    我一页一页翻看,他们的出生家庭有贫有富,出生年份有早有晚,有些人最后的结局就是追踪不到失联了,有些人在地下工事消失之前还在被记录。有些文件厚有些文件薄,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共同点。


    我该死的好奇心又被激发起来了。


    日本人莫名其妙的又在追踪什么?我敢说,这里面的某些人太普通了,普通到他们自己的孙辈或许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日本人一直在查,一直在跟踪…他们想要看到什么?


    我每个架子都抽了一打文件,拿到那张写字台上看,想要找出一些规律回答这个问题。


    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点?或者说,有什么价值值得日本人这样做?在那个时代战火纷飞,去跟踪寻找这么多人会耗费非常大的人力物力,他们一定是有需要才会这么做。


    我看来看去,真的不觉得文件有什么奇怪的。这里也没有其他的声音,这些烂纸片似乎并不能帮助我挽回现在的困境。


    天不能遂人愿,想明白地死都做不到,我想起来就要叹气,我的结果估计就像他们这些人一样,落得个失踪的下场。


    等等。


    我突然想到了有一点,好像有些奇怪。


    这开始只是一种怀疑,随着我继续翻找这些资料,我发现事情可能真的不太对。


    我又转身回去抽了几份资料,着重去关注他们的出生年份和履历表。里面的内容印证了我的想法,他们要找的人确实是有规律的。


    我看到的记录时间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年份很特别。这些记录里面有几份是婴儿,这些婴儿无一例外,都是在1895年当年出生的。


    再看下去可以发现,所有被记录的人都是1895年之前或当年出生的,没有一个在1895之后出生。


    我高考没考历史,不太清楚这个年份有什么特别的。那个时候这个地下工事肯定还没开工,显然比日本人有计划地去寻找答案要早得多。


    那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值得被这样关注…?


    我翻看每个人的记录,里面记的内容真的是杂七杂八的,都是一些在什么地方曾经见到过这个人,这个人从什么地方到了什么地方,内容普通到无聊,只是纯粹地在做跟踪狂而已。


    有些人记到某一年就死了,或者他们决定不再跟踪,上面盖了一个“作废”的印章,有些人就一直在记,直到最后一次更新大约在1941年左右,这个年份之后就没有新的信息了。


    说实话,这些东西其实看起来没那么奇怪,但我隐约就觉得里面有点东西,我现在还没看出来。


    这里面所记录的人结局为“作废”的会多一些,“失踪”和继续记录的都属于非常少的。这里得有几百份资料,每十份最多会有三份是失踪,有一份是继续记录。


    这样看他们会在某些时候放弃跟踪一些人的近况…这又是为什么?


    死了就“作废”了很正常,活着不跟了又是因为什么?


    我来回去看那些文档报告,又去找了一些新的来坐在地上看。每一份真的是大同小异,全部都很无聊。


    我的思绪和地上摆放的纸一样乱七八糟,新拿来的一些文件里甚至夹杂着一些所记录的人的东西,比如说信件、照片等等。大家看上去都很普通,普通到根本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我随手把一份文件放在旁边,里面记录的是一个男的,在他们记录这个人的时候好像已经三十一岁,人生经历乏善可陈,年轻时一直在S省的某个小城市里,后来去了南方。直到地下工事完蛋了,这人估计还没死呢。


    在我把文件放旁边的时候,里面滑出了几张照片。我这个人是比较整洁的,没忍住就去收拾,给他塞了回去。


    这个人长得很普通,就看起来挺老实的,没有什么特点。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看就是在照相馆里照的,上面写了一句“赵生春、徐国华于盛云照相馆留念”。分不清哪个是赵生春,两个人像是朋友的样子。我翻过去看了一眼,背面是空白的,没什么留言,就又放下去看其他的了。


    在我看了几份其他的文件之后,我才觉出不对劲来。


    我赶紧回去找刚刚那个男人的文件,把最后一张照片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冷汗立马激得我一激灵,房间里的温度感觉一下子就低了八度。


    这个赵生春不对劲啊。


    他在被记录的时候清清楚楚写着已经至少三十一岁了,那个时候是1896年。照片上写着的日期是1940年,这之间间隔了整整四十一年,也就是说这个赵生春,在拍照留念的时候应该已经七十五岁了。


    然而照片上的两个人,全部都是年轻人,连中年人都算不上。


    无论赵生春是其中的哪一个,七十五岁,都不可能看起来这么年轻。


    一阵灵光突然点亮了我的脑海,我赶紧去找其他的那些被认定为“作废”的文件,去算他们的年龄。


    事实果然如我所料。


    日本人不再记录他们,是因为他们的年龄,和他们的相貌。


    他们记录的时间横跨了将近四十年,很多没有失踪也没死的人是从四五十岁左右就开始不再被记录了。


    联系现实你可能很容易能看出这里面的问题。人的年龄在十几二十岁,甚至三十岁时都可以说看起来没什么改变。但是到了四五十岁,再怎么驻颜有术,看上去都会变老。


    一旦这个跟踪对象变老了,他/她的档案就会作废。


    因为他们找的人,是不会变老的。


    长生。


    我忽然想到了他们所说的“答案”。


    从古至今,无论怎样的胜利者,都无法赢过时间。换句话说,只要你赢过了时间,那你将无往不利。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君主,有多大权力的人类,最终都会不想死,他们都想拥有“长生”。


    和所有的东西相比,长生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议题。但从这里的情况看,无论是对于莽古斯的实验还是对于另一个世界的接触,说它们想要创造军队这些都太牵强,并没有看到多少批量生产的苗头。


    那会不会他们想要的,其实不是怪物,而是怪物身上的某个特点,比如说长生不老?就像这些莫名其妙就获得了永久生命的人一样,他们靠近黑山,是因为他们想要将这个答案攥在手里。


    我突然感觉有点害怕,这件事是真的存在的吗?真的可能有人永远维持着这样的相貌,但是却不衰老,也不死亡?


    还有几份文件里也有照片,我拿出来看,多多少少都可以发现照片上的人和他们年龄的差距。有这种非常实在的,可以看出“没有老”的证据的非常非常少。我怀疑一部分的“继续记录”,也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拿到对方的照片等证据,无法确定是否不会老。


    出了赵生春之外,还有四五个这样的人,有男有女,来自全国各地,年龄不一,经历不一,共同点就是不会老。


    在他们的照片里,六七十岁的年纪,还像十几二十岁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这里发生的一切又一次颠覆了我的认知,他们现在连生与死的规律都不必遵守了。在中国古代能长生不老并且不会遭受副作用的除了神仙别无其他,这些人为什么就这样获得了这份大礼?到底是什么影响了他们?


    那一年里,在这片土地上,一定发生了一件隐秘且令人恐惧的事情。一些人受到了影响,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就再也不会老去了。


    想到这件事我其实挺害怕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有一种一加一突然不等于二了的慌乱感。


    仔细想想别人不会老??其实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就比如说那个赵生春,他看上去甚至很老实,要是在路上遇到他我绝不会绕着他走。


    ??我拿着那些文件发了一会儿呆,还是觉得心里突突地跳。??刚刚看他们的照片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再看,就又觉得他们不太像人,而是像一些类似人的东西。跟那些特别可怕的身体畸形一样,过于长的寿命,似乎也是一种畸形。??


    这种像人又不是人的东西是最让人害怕的,??我把所有刚刚摊开的照片全部胡乱塞到文件夹里了,不敢再看。


    虽然意外知道了这件事,但要怎么离开地下工事,我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我真是忍不住要叹气,把那些文件都踢到一边去。这里似乎暂时是安全的,我本来就想这么休息一会,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搬架子把门堵上再睡。


    我起来去搬,推了半天才发现架子中间有直接打进地里的螺丝,搬也搬不动,还差点把我的手给划了。


    人生的境遇大概就是这样的,我看着自己的手想,什么都强求不来,好好活着和推动架子一样,总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底下绊脚。


    我随便把那些文件叠在一起,就在上面凑活躺下,想要睡一会。


    我一直处于一种睡眠不足的状态,比较极端的时候我甚至会想,有没有可能我见到的所有东西都只是我的幻觉?反正我也没摸到什么真实的东西,除了掐我的周子末。


    想着想着,感觉这似乎也有几分道理。那周子末是怎么回事?被我传染了吗?


    我就这么躺在水泥地上,拿别人的人生来当床。周子末被我传染成神经病这个念头倒是挺好笑的,我想了一想,又觉得他刚才朝着我扑过来的样子也很好笑。他再不注重形态,估计也很难做出一样的动作来了。


    我自己笑了两声,没有人回应,还有些尴尬。


    这里有点冷,但我早就被冻麻了,所以也还好。我把自己缩成一团,背后是那个写字台,从我这个角度,还是可以看见门外一闪一闪的红光,在光的影子里,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就这样闭上了眼。


    我睡着了。


    很快,我就又醒了。


    这中间的时间我精神上感觉非常短暂,大概是别人一闭眼五分钟后就睁开的程度。但我应该是睡着了,因为我是被人叫醒的。


    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很轻很轻地推了我的肩膀一下。


    当时我睡得还算比较深,虽然感觉到了,却根本没能因为这一次推动而醒来。对方过了一会又推了我一下,也是很轻,几乎没有让我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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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晃动。


    那个时候我可能正在慢慢醒转,也没有动。我听见有声音在我背后说话。开始声音很小,重复了几次,慢慢就大了一点。


    “…醒来,马上醒过来。”


    “林江淮,你失温了。”


    这个时候我嗖的一下就清醒了。脑子还懵着,身体先弹了起来,一瞬间视野发黑,头晕眼花。


    那个声音又消失了,我左看右看,身边并没有人。


    那是老陈的声音,我百分百确定。


    特别是我醒过来之后手脚冷得和冰块一样,绝对是失温的前兆。这样看刚才可能根本不是睡了过去,而是直接晕菜了。


    不是老陈,我不相信在这个地下工事里存在的任何东西会有这个好心把我喊起来,它们只有巴不得我死和我死活都无所谓两个选项。


    醒了之后我马上原地蹦哒,刚刚角落里有一块油毡布,上面都是尘,但我还是拿来把自己裹了起来。


    我站在角落,跳了半天,等到手脚终于有些知觉了才坐下。一种迟来的欣喜让我的心突突直跳。


    老陈找到我了,他好像又救了我一命。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在梦里叫我的,他不是能够在梦里预知什么事情吗?我觉得在这里,他能走到我的梦里来也并不奇怪。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已经死了,那是灵魂之类的东西。不过我是很不相信的,我一直都觉得他不太可能死掉,完全因为直觉。


    这点信任虽然十分的盲目,但也多多少少让我燃起了一些新的希望。


    我吐出一口气,发现自己轻松了一些。老陈活着,我一下子有了几分底气。我可能找不到老陈,但我相信他的人品。他知道我活着就绝不会放任我死,我需要让他找到我。


    我得做点标记。


    想到这一点我马上行动,先是想写一些标记的话之类的,但很快发现书桌上的笔竟然没墨了,根本写不了,其他的方式也想了个遍,最终还是决定折纸作为记号。


    这个背后有我自己的考虑,第一就是这里的材料很多,光折都能折一筐到处放,第二是我和老陈还有周子末之前有一件小事,如果他们和我有千分之一的默契的话,他们会猜到是我弄的。


    那个时候大概是在事情已经急转直下之后,其他人慢慢开始撤离。他们在收拾东西,我坐在旁边,闲的没事用草稿纸折了一个纸飞机,飞周子末脸上了。


    本来还有点害怕他跟我生气,结果他说我弄得不对飞不远,硬要给我拆了重弄。


    我们就在那弄了一会纸飞机,老陈过来了,周子末叫他叠,他感觉有点嫌弃,没陪我们玩。


    这件事情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回过头看,又有种说不明白的意味在里面。我其实是个很容易突然动感情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俩都没事。


    我折了一堆纸飞机,用周子末教我的方式。然后全部把它们都塞兜里,到时候显眼的地方就扔一个,显眼的地方就扔一个,万一有点什么用呢。


    做起事情来我就不觉得饿也不觉得困了,从我进来到现在大概两三个小时,我只是有点口渴,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生理需求。更是印证了周子末说的话,这里的时间完全就是停滞的。


    把东西准备好,我抱着那些纸飞机,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就打算开门。


    刚才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了,资料室的门上面有两块玻璃,内部又加装了防护的铁网。玻璃是??磨砂的,现在已经有些发黄,隔着玻璃能看到外面红光闪烁,但是却看不到具体是什么东西。


    我认为外面是没有什么的,因为进来到现在,我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然而,就在我把手放在门把上拧下去的几乎同时,我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非常轻,非常有礼貌的三下。


    我靠。


    我已经把门锁拧开了,刚刚我都听见了锁舌弹动的声响。现在这扇门是开着的,只要外面的东西一推,它马上就可以进来。


    听到声音之后我立马条件反射一样滞住了,我的手指握着门把,隐隐约约的,那块金属变得有些潮湿发烫。


    是幻觉?我也是时候该疯了…


    我想这样安慰一下自己,然而接下来,几秒之后,敲门声又响了。


    咚咚咚,不紧不慢,不急不缓。


    有人想进来。


    我太过于害怕的时候脑子会一下子空白,直到我的记忆回笼,我才意识到这个敲门声其实非常,非常的熟悉。


    是那个日本人记忆里的敲门声,那个每晚徘徊在长长的工事通道中的幽灵。三声节奏紧凑的敲门会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到巨大的响声在隧道里震荡,他们就每晚在这样的声音中睡去。


    外面的东西不仅会敲门,更会砸门。


    而我跟他隔着的就是一扇已经打开了的门。


    我冷汗已经流出来了,手腕在非常非常缓慢地??动作着,想要让门至少锁上,我才好脱身想办法。


    对方又敲了三声,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真实发生的,我感觉这次的节奏快了一些,它好像要不耐烦了。


    我在玻璃上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人影,两边门之间也没有缝隙,外面的情况一概没办法看见。对方敲门的时候门确实在响,但我握着门把手的手也没有感觉到任何震动。在门背后的那东西,实在是不太像一个人。


    我咽了一下口水,门把是下压式的,我缓慢地回手,把手已经慢慢地到了开门和关门的中间,只要再回去一点点,门就能重新关上。


    锁舌弹回来肯定会有声音,我只能尽力把这种声音减到最小。不先放手的话我哪都去不了,让我直接开门不如杀了我算了,那也是不可能的。


    我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开门的右手上。我的动作很慢,希望它能不发出声音,还是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来。


    时间一秒两秒的过,我太过用力,手心出汗,弄得有一块皮痒痒的也不敢有丝毫其他的动作。我盯着锁,努力控制着自己每一寸的肌肉,想在放手的时候直接往后撤,然后找个东西把门先堵上。


    随后,又是三下。


    现在我能体会到那种被缠上的恐惧与焦虑。没有一个人敢约在这个时候开门去看看到底敲门的是什么东西,就算是在凌晨两点??的自己家??我也不敢,更何况是现在。但是对方又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它一遍一遍的敲门,你只能在这里装死。


    我很怕它直接拍门,这个门是向里开的,它拍一下,可能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门又敲了三声,我几乎要把门锁关回去,停下来等它敲完再动作的时候,对方又接着敲,两次的间隔短了很多。


    没事,它暂时进不来。在那个日本人的记忆里,只要门关上了,对方就进不来的。


    又僵持了十几秒,我终于让门锁渐渐恢复到了原位。它发出的声音非常非常小,而且我特地找了个它正在敲的时候,应该并没有被听见。


    我松了口气,慢慢往后退。


    “哎?奇怪啊。”


    我听见门外的人用日语这样说。


    “桑原啊…你不是就在这里吗?”


    声音是从我头顶传过来的,我抬头,向门上望去。


    资料室的门比较高,应该是比门外的那些灯还要高一些。我从进来到现在都没发现它并不是全封闭的,在最上方,它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就在那里,那个远高于正常人身高的地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


    “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啊?”


    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