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心崩溃后的死寂只持续了三息。


    当暗金色的光点彻底消散，长安城上空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闭合时，张玄清却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识海中三枚墟纹传回的最后信息如同冰锥，刺穿了他刚刚升起的胜利感。


    “巡界者……四小时十七分后抵达……”


    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个信息，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张天师，你说什么？”凌霜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敏锐地察觉到张玄清状态不对，“什么巡界者？”


    张玄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围拢过来的众人——凌霜、炎烈、清微道长、刚刚赶到的苏半夏投影，以及从各处汇聚过来的同盟修士。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庆幸，但很快，他们从张玄清的表情中读出了更深层的东西。


    “虚界降临的危机还没有结束。”张玄清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废墟区域瞬间安静下来，“我们消灭了使者，摧毁了墟心，但……我们触发了一个更大的警报。”


    他选择性地分享了部分信息:“有一个名为‘巡界者’的存在，会在四小时十七分钟后抵达长安。它的目标是……我。”


    “活捉？”炎烈眉头紧皱，“为什么？”


    “不清楚。但墟纹传回的信息明确提到‘高维意志干涉’、‘更高优先级指令’这些词。”张玄清看向清微道长，“道长，玉虚宫的典籍中，有没有关于‘巡界者’的记载？”


    清微道长沉思片刻，缓缓摇头:“贫道未曾听闻。但‘巡界’二字……若拆解来看，‘巡’为巡察、巡视，‘界’可指世界、界面。这可能是一个负责监控多个世界或维度的存在。若真如此，它的力量层级恐怕远超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归墟造物。”


    这个判断让所有人心中一沉。


    “四小时……”凌霜计算着时间，“够做什么？布设防御大阵都不够，更别说转移全城平民。”


    “转移平民不现实。”苏半夏的投影开口，她刚才一直在远程调取数据，“长安城现有常住人口八百三十七万，加上流动人口超过千万。要在四小时内有序撤离，除非有上百个大型传送阵同时运转，但那需要至少三位元婴修士主持每个阵法——我们现在连三十位元婴都凑不齐。”


    更残酷的是，就算能撤离，又能撤到哪里？如果“巡界者”真是高维存在，它能追踪到张玄清的位置，那么无论撤到哪里，都可能给那个地方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只有一个选择。”张玄清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留在长安，迎战。而你们，尽可能多地疏散平民到城外安全区域，同时……准备备份计划。”


    “什么备份计划？”炎烈问。


    张玄清看向苏半夏:“我记得昆仑镜在秦岭深处有一个‘应急避难所’，能容纳多少人？”


    “标准设计容量五万，紧急状态下可以扩充到八万。”苏半夏立刻调出数据，“但那里主要是为同盟核心人员准备的，存储了大量研究资料和文明火种备份。”


    “启动它。把长安城内所有有潜力的年轻修士、重要技术人员、各派核心传承者，全部转移过去。”张玄清语气不容置疑，“如果……如果四小时后我失败了，至少能为人类保留火种。”


    这个决定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张天师，我们可以一起战斗！”炎烈急道，“焚天谷的‘焚天大阵’全开，加上广寒仙宗的‘月华结界’，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没用的。”清微道长苦涩地说，“如果巡界者真是高维存在，那么它对我们的攻击可能免疫——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蚊虫叮咬一样，维度的差距会让大多数攻击手段失效。”


    “那难道就等死吗？”一个年轻的龙虎山弟子忍不住喊道。


    张玄清走到废墟中央，环视众人。


    “不，不是等死。”他平静地说，“我要和它打一场‘规则战’。”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金色的倒计时沙漏——此刻沙漏已经停止流动，显示剩余时间定格在四小时十五分二十二秒。


    “我从符文文明的传承中学到，高维存在降临低维世界时，会受到‘降维惩罚’。它的本体无法完全进入，只能投射部分力量，或者……创造一个临时的‘降维化身’。而化身的力量强弱，取决于它与这个世界的‘规则契合度’。”


    张玄清抬起手，掌心浮现出那三枚已经变成金黑相间的墟纹。


    “巡界者想活捉我，而不是直接杀死，这说明我对它有某种价值。而这三枚墟纹，现在同时承载了归墟的混沌规则和我赋予的秩序烙印。这可能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规则杂交体’。”


    他看向清微道长:“道长，玉虚宫有没有一种阵法，能放大某个特定目标的‘规则存在感’，让它成为整个区域规则网络的‘显性节点’？”


    清微道长眼睛一亮:“你是说……‘显圣大阵’？那是上古时期用于祭祀天地、沟通上苍的仪式阵法，确实能将某个存在的规则特征放大百倍。但代价是——那个存在会成为所有规则冲突的焦点，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正合我意。”张玄清点头，“我要用显圣大阵，将我自己和这三枚墟纹的规则特征放大到极致。当巡界者降临时，它会发现长安城的规则场域中，我是最‘显眼’的那个目标。然后，我会主动将它的攻击引导到我身上，同时……”


    他顿了顿，说出计划的最后一步:“我会在阵法中埋下一个‘规则陷阱’——用墟纹记录巡界者的攻击模式、力量特性、弱点信息。即使我失败了，这些数据也会被自动加密传输到昆仑镜的核心数据库，为后来者提供情报。”


    这是一个自杀式的计划。


    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有效的计划。


    沉默笼罩了废墟。


    半晌，凌霜第一个开口:“显圣大阵需要至少八个方位的主阵眼，每个阵眼需要一位金丹以上的修士主持。广寒仙宗可以出三人。”


    炎烈深吸一口气:“焚天谷也可以出三人。但还差两个……”


    “贫道算一个。”清微道长道，“玉虚宫在长安还有两位金丹执事，可以补上最后的名额。”


    阵眼问题解决了，但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显圣大阵需要消耗海量的能量。之前启动九龙镇魔符阵已经透支了龙脉，现在龙脉陷入沉睡，无法提供支持。


    “能量的问题，我来解决。”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所有人转头，看到昆仑镜代表陈明不知何时出现在废墟边缘。他依然穿着那身现代西装，但手中多了一个银白色的手提箱。


    “陈主任？”张玄清皱眉，“你不是说昆仑镜不能直接干预吗？”


    “提供能源支持不算直接干预，算‘后勤保障’。”陈明打开手提箱，里面是九枚拳头大小的透明晶体，每枚晶体中都封印着一团旋转的星云状光晕，“这是‘星核电池’，每枚能提供相当于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能量总量，九枚串联，足够支撑显圣大阵运行十二个时辰。”


    他看向张玄清，神色复杂:“但张先生，我必须提醒你——即使有显圣大阵加持，你对抗巡界者的胜算也不超过百分之三。而且，一旦你被活捉，我们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你的意识可能被剥离、复制、解析，甚至……成为归墟入侵其他世界的向导。”


    “我知道。”张玄清平静地接过星核电池，“所以我准备了另一个保险。”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符，玉符表面刻着一个复杂的符文——那是符文文明的“意识格式化”符，一旦激活，会在三息内彻底清除携带者的所有记忆和自我意识，变成一张白纸。


    “如果情况失控，我会启动这个。”张玄清说，“至少，不会让他们得到完整的情报。”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动容。


    陈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一鞠躬:“张先生，人类文明会记住你的牺牲。”


    “别急着说牺牲。”张玄清收起玉符，眼中闪过一抹锐利，“我还没打算死呢。四小时，足够我准备一些……特别的东西。”


    他转向苏半夏:“苏堂主，请你立刻协调疏散和转移工作。凌霜、炎烈、清微道长，你们负责布设显圣大阵的八个阵眼，具体方位我会在一刻钟后给出。”


    “那你呢？”凌霜问。


    “我要去一个地方。”张玄清望向皇陵方向，“在那里，完成最后的准备。”


    他没有解释更多，身形化作金光，朝皇陵疾射而去。


    时间紧迫，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陈明看着张玄清离去的方向，低声对苏半夏说:“启动‘方舟协议’吧。如果张玄清失败，我们需要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苏半夏沉默点头，投影消失。


    废墟上，众人开始分头行动。


    倒计时沙漏静静悬浮在空中，金沙虽然停止了流动，但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长安城。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片曾经是观星楼废墟的地面上，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板碎片，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石板表面，那些星图般的纹路，闪过一丝暗红色的光。


    仿佛在……记录着什么。


    皇陵地宫深处，张玄清重新站在那座九层青铜祭坛前。


    祭坛顶端，重新恢复纯净的龙珠缓缓旋转，散发着温润的金光。但张玄清能感觉到，龙脉的气息比之前虚弱了太多，就像大病初愈的人，需要漫长的时间休养。


    “抱歉，又要打扰你了。”张玄清对龙珠轻声说，“但这次，我需要你的帮助，完成一件可能改变整个战局的事。”


    他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件件材料:从符文文明试炼中获得的“文明核心符”碎片，从薪火中剥离的一缕“文明意志”，三枚金黑相间的墟纹，还有……他从自己识海中剥离出的一小部分“天师道果”本源。


    他要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东西。


    一个能同时承载“秩序”、“混沌”、“文明”、“个体”四种规则的……


    “临时神格”。


    如果巡界者是高维存在，那么要对抗它，唯一的方法就是在短时间内，将自己也提升到接近高维的层次。


    哪怕只有一瞬。


    哪怕代价是……道基尽毁。


    张玄清盘膝坐下，双手开始绘制符阵。


    这一次的符阵，将融合他毕生所学——传统道门的科仪、符文文明的算法、天师职业的权能、以及那份来自薪火的文明传承。


    当第一笔符纹落下的瞬间，整个皇陵地宫亮如白昼。


    倒计时，还有三小时五十一分。


    而在长安城上空，无人能见的维度夹层中，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眼睛构成的存在，正缓缓睁开它的视线。


    它的目光，穿透层层空间，锁定在那个正在绘制符阵的身影上。


    “目标确认……开始投放锚点……”


    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


    真正的倒计时，其实早已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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