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楼的崩塌是从内部开始的。


    当张玄清捏碎“归墟之敌”概念玉符、掌心薪火注入秦王照骨镜的那一刻，整个镜面领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无数面镜子同时炸裂，碎片如暴雨般四射。镜中李泰最后的嘶吼在空间崩塌的巨响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古老、更混沌的咆哮——那是秦王照骨镜残片本身在被净化时释放出的怨念。


    张玄清在空间完全崩溃前的最后一瞬冲出了观星楼。


    他落地时踉跄了几步，胸口剧痛——不是受伤，而是识海深处那缕李泰的本我意识正在与三枚墟纹产生某种奇特的共鸣。那缕意识太过微弱，只剩下最基本的“我是李泰”这个信息烙印，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刺，扎在张玄清的意识结构里。


    “张天师！”凌霜和炎烈冲过来，看到张玄清苍白的脸色，“你受伤了？”


    “没事。”张玄清摆手，抬头看向观星楼。


    这座三十丈高的楼阁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崩塌:不是从上往下垮塌，而是从内部开始“溶解”。砖石瓦砾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般消失，只留下一个直径十丈的、旋转的暗红色漩涡。漩涡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倒悬的宫殿虚影正在缓缓消散——那是虚界投影，随着使者死亡失去了锚点。


    “成功了？”炎烈不确定地问。


    “使者死了，但……”张玄清看向手中的倒计时沙漏，心沉了下去，“倒计时没有停止。”


    沙漏中的金沙依然在以恒定速度下落，甚至……下落得更快了。


    原本显示还剩十六小时的沙漏，此刻金沙已经流过了四分之一刻度。按这个速度，最多十二小时，沙子就会漏完。


    “怎么会这样？”凌霜脸色一变，“使者不是降临仪式的核心吗？”


    张玄清闭上眼睛，全力感知那片正在消散的漩涡。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抹凝重:“我们杀死的只是‘接引者’，不是‘降临者’。使者的任务是打开通道、稳定坐标、创造适合降临的环境。现在它死了，但通道已经打开到足以让更强大的存在感知到这个坐标。倒计时加速，意味着……那个存在正在主动加速穿越过程。”


    他想起薪火试炼中看到的画面——符文文明的覆灭，不是因为某个强大的归墟个体入侵，而是因为整个文明被拖入了一个名为“虚界”的、规则完全混乱的维度。


    “虚界不是某个地方，”张玄清喃喃道，“它是一种‘状态’。当足够多的规则裂痕在某个区域打开，现实与虚界的边界就会模糊，最终那个区域会被整体‘拖入’虚界。使者死后，它打开的裂痕不但没有闭合，反而因为失去控制开始失控扩散。”


    仿佛印证他的话，长安城上空那些暗红色的裂痕突然剧烈扩张。原本只有几十道裂痕，此刻却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天空。裂痕深处传来非人的嘶吼，更多的虚界爪牙如蝗虫般涌出，它们不再有明确目标，只是盲目地攻击一切活物。


    长安城彻底陷入混乱。


    “必须立刻启动九龙镇魔符阵第三阶段！”张玄清对通讯符吼道，“清和道长，封印整个观星楼区域，阻止裂痕继续扩散！”


    “可是张天师，第三阶段需要消耗龙脉80%的储备能量，而且一旦启动就无法逆转，龙脉至少会沉睡三年——”清和道长的声音充满犹豫。


    “顾不了那么多了！立刻执行！”


    通讯符那头沉默了三秒，传来清和道长坚定的回应:“遵命！”


    几乎同时，长安城九个方向再次爆发出金色光柱。但这一次，光柱不再只是稳定空间，而是开始“收缩”。九道光柱如同九根金色的绳索，从九个气眼位置射出，在观星楼区域上空交汇，然后向下收紧，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牢笼。


    牢笼内，所有暗红色裂痕的扩张速度明显减缓，新涌出的虚界爪牙数量锐减。


    但代价是巨大的——张玄清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痛苦的震颤。那是龙脉在哀鸣，它刚刚复苏就被迫透支本源力量，这种伤害可能需要数十年才能恢复。


    “张天师，现在怎么办？”炎烈看着牢笼内依然存在的裂痕，“封印只能减缓，不能消除。而且裂痕的数量已经超过临界值，虚界降临只是时间问题。”


    张玄清快速思考。常规方法已经无效，必须找到非常规的解决方案。


    就在这时，识海深处那缕李泰的意识碎片突然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段模糊的信息片段。


    那是一个画面:三皇子府的地下密室，除了秦王照骨镜残片，还有另外三样东西——一块刻满星图的黑色石板，一盏永不熄灭的青铜灯，以及……一枚拳头大小、布满裂纹的暗金色心脏。


    “这是……”张玄清瞳孔一缩。


    画面继续:李泰的神魂被强行与照骨镜融合前，曾听那个黑袍“阵鬼”袁天罡说过一段话:


    “……秦王镜只是钥匙，星图石板是坐标，青铜灯是信标，而那颗‘墟心’……才是真正的降临载体。使者死后，墟心会感应到虚界意志，自动激活。届时，它将成为虚界意志在现实的永久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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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刻搜查三皇子府地下密室！找一块黑色星图石板、一盏青铜灯，还有一颗暗金色的、跳动的心脏！”张玄清急促下令，“那才是真正的威胁！必须在它完全激活前摧毁！”


    凌霜和炎烈脸色大变，立刻带人冲向已经成为废墟的三皇子府。


    张玄清则留在原地，继续与识海中李泰的意识碎片沟通。那碎片太过微弱，传递完刚才的信息后已经濒临消散，但张玄清强行用神识稳固住它。


    “李泰殿下，如果你还能听到……”他在意识中低语，“告诉我，袁天罡在哪里？他究竟在为谁工作？”


    意识碎片波动了一下，传递出最后的信息:


    “袁天罡……不是人类……他是……上一个周期的……幸存者……他想用长安城……换取……回归……”


    信息到此中断，意识碎片彻底消散。


    张玄清愣在原地。


    上一个周期的幸存者？


    灵气潮汐的周期以百年甚至千年计，如果袁天罡真的是上一个灵气周期的幸存者，那他至少活了数百年！而他想用长安城换取“回归”——回归哪里？虚界？还是某个失落的世界？


    更多疑问涌上心头。


    但没时间细想了。


    三皇子府方向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道暗金色的光柱冲破废墟，直冲云霄，连九龙镇魔符阵形成的金色牢笼都无法完全阻挡它。


    “找到了！但——”凌霜急促的声音从通讯符传来，“那颗心脏已经激活！它正在吸收周围所有虚界爪牙的能量，快速壮大！我们尝试攻击，但所有攻击都被它表面的裂纹吸收，反而让它更活跃了！”


    “不要直接攻击！”张玄清急道，“那是墟心，本质是虚界规则在现实的‘具现化’。对它使用秩序类攻击，就像往火里浇油！必须用‘规则对冲’或者‘概念消解’！”


    他自己也朝三皇子府冲去。


    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暗金色光柱周围，无数虚界爪牙如同扑火的飞蛾般涌向光柱，然后身体分解成暗红色的光点，融入那颗悬浮在半空的墟心之中。每吸收一份能量，墟心就壮大一分，表面的裂纹就愈合一道。


    当张玄清赶到时，墟心已经从拳头大小膨胀到直径三尺，已经能看出基本形态——那是一颗由暗金色晶体构成的、缓缓跳动的心脏。心脏每跳动一次，周围的空间就扭曲一次，长安上空那些裂痕就扩张一分。


    更可怕的是，心脏深处，一个模糊的意识正在苏醒。


    “凌霜！炎烈！布‘三才封禁阵’，暂时隔离它吸收能量的通道！”张玄清喝道，“清微道长！我需要你帮忙——用玉虚宫的‘混元一气’神通，暂时中和这片区域的规则混乱！”


    众人立刻行动。


    凌霜的月华剑阵、炎烈的离火大阵、以及清微道长从玉虚宫调来的援军布设的“三才封禁阵”同时启动。三层阵法如同三个套在一起的圆环，将墟心暂时困在中心。


    清微道长则盘膝坐下，双手结出玉虚宫最高秘传的“混元印”。一股混沌初开般的气息从他身上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扭曲的规则暂时恢复了正常——虽然只能维持十息，但足够了。


    张玄清抓住这十息时间。


    他没有攻击墟心，而是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他将识海中的三枚墟纹，全部释放了出来。


    三枚记录着归墟起源规则的碎片，化作三道暗金色的流光，主动飞向那颗墟心。


    “张天师！你在做什么？！”炎烈惊呼。


    “墟纹和墟心同源，但它们现在被我炼化，打上了秩序烙印。”张玄清死死盯着三枚墟纹融入墟心的过程，“我要用它们作为‘特洛伊木马’，从内部瓦解墟心的结构，同时……窃取虚界的部分规则信息。”


    这是一场豪赌。


    如果成功，他不仅能摧毁墟心，还能获得关于虚界的宝贵情报。


    如果失败，三枚墟纹会回归虚界，成为敌人更强的武器，而他本人也会因为与墟纹的深度连接而遭到重创。


    十息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当第九息时，异变发生了。


    墟心突然停止了跳动。


    然后，它表面的裂纹开始疯狂蔓延，不是愈合，而是崩溃的前兆。暗金色的晶体一块块剥落，露出内部……一片虚无。


    那不是空无一物的虚无，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不存在”状态。


    而在那片虚无的中心，三枚墟纹重新浮现。但此刻的它们，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暗金色，而是变成了金黑相间的复杂纹路——那是秩序与混沌相互侵蚀、彼此制衡的状态。


    更关键的是，墟纹中传回了一段信息。


    一段让张玄清毛骨悚然的信息:


    “警告……检测到高维意志干涉……虚界降临计划……已被更高优先级指令覆盖……”


    “新指令:活捉‘青玄道人’……”


    “执行者:‘巡界者’……预计抵达时间……四小时……十七分……”


    信息到此中断。


    三枚墟纹飞回张玄清识海，带来最后的警示:


    “快逃……那不是你们能对抗的存在……”


    “它来自……归墟之外……”


    墟心彻底崩溃，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长安城的裂痕开始缓慢闭合，天空的暗红色渐渐褪去。


    危机似乎解除了。


    但张玄清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抬起头，看向已经恢复正常夜色的天空。


    倒计时沙漏中的金沙，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流动。


    因为真正的倒计时，现在才开始。


    四小时十七分后，那个名为“巡界者”的存在，就会抵达。


    而它的目标，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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