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渐渐稀疏，夜空重归深邃，只余下淡淡的硝烟味和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庆典后的慵懒与满足。广场上的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欢声笑语裹挟着冷风，飘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筱筱仙子那句“想与我堆雪人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楚风心中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里倒映着未散的烟花余烬和点点开始飘落的晶莹。


    “想！”


    筱筱仙子眼中笑意更深，牵起他的手，离开了依旧喧嚣的广场中心，走向旁边一处被高大常青树半环绕的、相对僻静空旷的草坪。这里离主路稍远，灯光昏暗，只有远处街灯和未熄的霓虹提供着朦胧的光源。细小的、如同盐粒般的初雪，正疏疏落落地从墨蓝色的天幕飘下，在微弱的灯光中闪烁着钻石般的微光，无声地覆盖着枯黄的草尖。


    “就在这里吧。”筱筱仙子停下脚步，松开楚风的手，环顾了一下四周。她素白的衣裙在昏暗中仿佛自带微光，与飘落的雪花几乎融为一体。


    堆雪人，对于楚风这个现代都市孩子来说，更多是存在于书本和屏幕里的概念，真正动手的经验寥寥无几。他显得有些兴奋，又有点笨拙，蹲下身，试着用手去拢地上那层薄薄的、刚刚积起的雪粉，冰凉湿润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却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筱筱仙子却没有立刻动手。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楚风像只发现新玩具的小动物般，徒劳地试图将那些松散雪粉捏合成团，清冷的眸子里流转着温柔的光。然后，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格外清晰：


    “小风风，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楚风抬起头，鼻尖和脸颊冻得微红，好奇地问：“什么游戏？”


    “我们……”筱筱仙子唇角微扬，带着一丝狡黠，“各自堆一个雪人。但是，要堆成对方的模样。”


    楚风愣住了。堆成对方的模样？堆一个“筱筱仙子”雪人？这……这怎么可能？仙子姐姐那么好看，那么独特，雪这么简单粗糙的东西，怎么能堆得出来？


    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筱筱仙子笑意更浓：“怎么？不敢试试？还是觉得……堆不出我的神韵？”


    这小小的激将法对楚风立刻起了作用。他挺起小胸脯，不服气道：“谁说的，我试试就试试。那筱筱姐姐你也要堆一个‘我’，不许耍赖用仙法。”


    “好。”筱筱仙子欣然应允，眼底却闪过一丝楚风未能察觉的、属于仙家的“计谋得逞”的光芒。“不用仙法，只凭心意与手感。”


    约定达成，两人各自选定了一块雪稍厚实的区域，背对背，开始创作。


    楚风蹲在自己的“作品”前，小脸皱成了包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艺术创作”困境。他先是努力回忆筱筱仙子的样子——清冷绝尘的眉眼，挺秀的鼻梁，总是微微抿着、偶尔会向上弯起好看弧度的唇，还有那一头如瀑的青丝，以及那身仿佛不染尘埃的素白衣裙……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难以用冰冷的雪来捕捉。


    他尝试着先滚一个大雪球做身子，又滚一个小点的雪球，笨拙地想要安上去做头。然而雪太新太散，粘合不易，好不容易搭起来的粗糙结构，看着更像一个歪歪扭扭的、随时会散架的雪墩子，哪里有一丝一毫仙子姐姐的风采？


    楚风急得抓耳挠腮，手上、脸上都沾满了雪沫，不时偷偷回头瞥一眼筱筱仙子那边。只见筱筱仙子并未像他一样忙碌地滚雪球，而是姿态优雅地半蹲着，伸出素白的手指，指尖并未动用仙灵之气，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和精准的控制力，如同最顶级的雕刻师，在那一小堆积雪上，轻轻勾勒、抹平、塑形。她的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专注而宁静，偶尔飘落的雪花落在她的发梢肩头，也浑然不觉。


    楚风看得有些入神，又有些气馁。他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面前那团惨不忍睹的“雪堆”，咬了咬牙，继续跟不听话的雪粉斗争。他努力想象着仙子姐姐清冷又偶尔温柔的眼神，试着用两根小树枝和几颗随手捡到的小石子去点缀“脸庞”，又扯下自己围巾的一角，想要给雪人做一件“白衣”……


    而在筱筱仙子那边，进展显然要顺利得多。虽然没有动用仙法，但她对力量、形态、比例的掌控已臻化境，哪怕是最普通的雪，在她指尖也仿佛有了灵性。一个轮廓初现的“小雪人”已然成型。那雪人虽小，姿态却颇有几分楚风平日里的神韵——微微仰着头，带着点好奇又懵懂的样子，甚至被她用巧手捏出了有点蓬松的头发轮廓和略显圆润的脸颊线条。她正细致地用指尖雕琢着“雪人楚风”的五官，眉眼弯弯，显然乐在其中。


    时间在寂静的雪夜和两人专注的“创作”中悄然流逝。雪下得稍微大了一些，簌簌地落在他们的头发、肩膀和未完成的作品上。


    终于，楚风长吁一口气，向后一坐，看着自己的“杰作”，小脸上混杂着疲惫、无奈和一丝不甘心的期待。那是一个……嗯，非常抽象派的雪人。大致能看出有头有身子，头上插着两根歪歪扭扭的树枝权当“发簪”？脸上用小石子摆出了大概是眼睛和嘴巴的图案，身上披着那截已经冻硬了的围巾碎片，整体造型……充满了童稚的笨拙与想象力，与“筱筱仙子”四个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想看看筱筱仙子堆的“自己”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看，却让他瞬间睁大了眼睛。


    只见筱筱仙子面前，立着一个约莫两尺来高、栩栩如生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小雪人楚风”。


    那雪人不仅形态逼真，连神态都抓得极准——微微歪着头，眼睛是用两粒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深色光润的鹅卵石镶嵌，透着孩童特有的清澈与好奇；鼻子小巧，嘴巴的弧度甚至能看出楚风平时笑起来时那点腼腆又开朗的味道；雪人的身体比例匀称，甚至被她用雪捏出了简单衣物褶皱的质感，双手似乎还虚握着什么，仿佛下一秒就要动起来似的。雪花轻轻覆盖在雪人头顶和肩头，更添了几分生动。


    “这……”楚风指着那个“自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真的是只用雪和手，没用仙法堆出来的吗？


    筱筱仙子也完成了最后的修饰，轻轻拂去雪人肩头的一点浮雪，然后才转过身，看向楚风和他的“作品”。


    当她的目光落到楚风那个抽象派“筱筱仙子”雪人上时，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那清冷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眼底漾开层层叠叠的笑意，最终化为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


    “噗嗤……”


    她笑起来的样子，比天上的烟花和地上的雪光都要耀眼。楚风看得呆了呆，随即脸更红了，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堆得不好，一点都不像筱筱姐姐……”


    筱筱仙子止住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与他平视。她伸出手，不是去碰那个歪扭的雪人，而是轻轻拂去楚风头发上和睫毛上沾着的雪粒，动作温柔。


    “不，很像。”她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


    “啊？”楚风不解。


    筱筱仙子指了指那个抽象雪人脸上那用石子摆出的、夸张的“笑脸”，又指了指雪人头上那两根桀骜不驯的树枝“发簪”，眼中笑意盈盈：“这里，像我偶尔被你逗笑时的样子。这里……像我有时候拿你没办法，又觉得你很有趣时，心里冒出来的、小小的‘枝桠’。”


    她的解释，如同童话般美好，瞬间赋予了那粗糙雪人别样的生命与意义。


    楚风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堆的雪人，又看看筱筱仙子温柔带笑的脸，忽然觉得，那个歪歪扭扭的雪人，好像……真的顺眼了很多，甚至有点可爱了？


    “那……筱筱姐姐堆的我呢？”楚风期待地问。


    筱筱仙子牵起他的手，走到那个栩栩如生的“小雪人楚风”面前。“这是你。”她简单地说，但语气里带着一种珍视，“我眼中的小风风。”


    楚风看着那个精致得像艺术品、却又处处透着“自己”痕迹的雪人，心里暖烘烘、胀鼓鼓的，有种说不出的开心和感动。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到自己那个抽象雪人旁边，小心翼翼地将它抱了起来——雪人很轻，结构松散，他必须非常小心。


    然后，他抱着自己的“筱筱仙子”雪人，走到筱筱仙子的“楚风”雪人旁边，轻轻地将两个雪人并排放在了一起。


    一个精致传神，一个笨拙抽象。


    一个清冷中带着温柔凝视，一个懵懂里透着全心依赖。


    并排立在渐大的雪花中，仿佛两个世界以最奇特的方式，在此刻交汇、依偎。


    楚风退后两步，看着并排的两个雪人，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满足的笑容。他转头看向筱筱仙子，眼睛亮晶晶的：“筱筱姐姐，你看，它们在一起了。”


    筱筱仙子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并排的雪人，又看看楚风雪光映照下灿烂的笑脸，清冷的眸中似有星河漫卷，最终化为一片深邃的温柔。她轻轻“嗯”了一声，伸出手，再次牵住了楚风冰凉却火热的手。


    “嗯，在一起了。”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两个雪人身上，也落在他们的肩头，仿佛要将这静谧温馨的一幕，温柔地覆盖、珍藏。远处隐约还有零星的鞭炮声传来，宣告着新年的正式降临。而腰间的缘法牌，在厚厚的衣物下，似乎又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仿佛某个“大爷”在睡梦中，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O^


    就在楚风为那两个并排而立、象征意味十足的雪人感到无比满足，筱筱仙子眼中也蕴满温柔，雪花静静飘落的静谧时刻——


    “砰！”


    一声并不响亮、却带着明显暴躁情绪的闷响，毫无征兆地在楚风腰间炸开！


    不是烟花，也不是鞭炮，更像是……某种东西在里面狠狠踹了一脚。


    紧接着，一道乌光“咻”地一声从楚风腰间的缘法牌中激射而出，落在旁边的雪地上，迅速膨胀、凝实。


    正是那条缩小版的、通体漆黑、暗红龙瞳里此刻几乎要喷出实质怒火的小魔龙。它看起来比之前更“灰头土脸”了一些，鳞片上甚至还沾着几点没甩干净的、缘法牌内温养灵气的微光，显得格外滑稽。


    它显然是被“气”出来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魔龙甫一落地，甚至没来得及甩甩身上的“灰”，就用那双暗红龙瞳，死死地、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嫌弃的眼神，瞪向了并排放在雪地上的那两个雪人——尤其是楚风堆的那个抽象派“筱筱仙子”。


    它巨大的鼻孔猛烈地扩张、收缩，喷出两小股带着硫磺味和焦躁情绪的白气，吹得面前的雪粉都融化了一小片。


    然后，它猛地扭过头，暗红龙瞳锁定了正一脸错愕看着它的楚风和神色恢复清冷的筱筱仙子。


    “呵……” 魔龙先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带着磨牙意味的冷笑。


    接着，那阴阳怪气、语调九曲十八弯、充满了浓浓嘲讽与憋屈的声音，如同开了闸的毒液，滔滔不绝地倾泻而出：


    “哎呦喂——！本大爷真是开了眼了！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钻过熔岩海，逛过幽冥河，什么奇景怪事没见过？可今天！就在今天！在这平平无奇、冰冷乏味的人间雪地里！本大爷那‘尊贵’的、饱经沧桑的龙瞳！可是结结实实被‘创’了一下！还是双重暴击！”


    它用一只前爪夸张的指着楚风堆的那个雪人，爪子尖都在微微颤抖：“这是个什么‘东西’？！一堆勉强凑在一起的雪疙瘩！插两根枯树枝就敢说是‘发簪’？！摆几颗破石子就当是‘笑脸’？！披块破布就是‘仙衣飘飘’了？！我的天！这要是能叫‘像’，那本大爷随便打个喷嚏喷出来的火星子，都能算是‘星河璀璨’了！”


    它又猛地指向筱筱仙子堆的那个精致雪人，语气更加酸溜溜，充满了“凭什么”的不忿：“还有这个！这个！看看！看看！这线条！这比例！这神态！连头发丝的弧度都透着‘我很可爱’的劲！不用仙法？骗鬼呢！啊不对，鬼都不信！你这小仙女，肯定偷偷用了神识微操！欺负本大爷在牌子里‘看不见’是不是？！”


    它的暗红龙瞳在楚风和筱筱仙子之间来回扫射，语气愈发愤懑：“最可气的是！你们！你们还一本正经地在那儿‘我眼中的你’、‘你心中的我’！还‘在一起了’！嘶——本大爷的龙鳞！本大爷的龙鳞都要被你们这齁死龙不偿命的酸气给腐蚀掉了！你们考虑过旁观者，哦不，旁观龙的感受吗？！考虑过一条恪尽职守、只想安静睡个觉的老龙的身心健康吗？！”


    它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用尾巴尖烦躁地拍打地面，溅起一片片雪沫：“本大爷在牌子里，好不容易用龙族秘法隔绝了外界大部分无聊杂音，就想图个清静！结果呢？！你们那黏糊糊的意念波动！还有那堆雪时傻乐呵的情绪！就跟魔音灌耳一样往牌子里钻！钻就算了！最后还给本大爷来了这么一出‘视觉污染’加‘精神攻击’！”


    它猛地凑近楚风，巨大的龙头几乎要贴到楚风脸上，暗红龙瞳里满是控诉：“尤其是你小子！堆得那么‘别致’，还好意思笑那么开心？！你那雪人，别说像这小仙女了，它连个正经雪人都算不上！顶多算雪人界被踩了一脚的失败品！本大爷要是长那样，早就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省得出来吓坏花花草草！”


    楚风被它劈头盖脸一顿“龙息”加“毒液”喷得晕头转向，小脸涨红，想反驳又觉得它说得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只能闭而不语。


    筱筱仙子则微微挑眉，看着气得鳞片都快炸起来的魔龙，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反问：“所以？”


    “所以？！”魔龙被她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噎得一哽，随即更加暴跳如雷，“所以你们能不能有点公德心？！要堆雪人就好好堆！要谈……谈那个什么‘情’说那个什么‘爱’，就找个没龙的地方！别在本大爷的指缘法牌门口搞这些污染环境、伤害龙族的‘行为艺术’！本大爷的心脏承受不住！”


    它说完，似乎还不解气，又对着楚风堆的那个抽象雪人，恶狠狠地、象征性地喷了一小口微弱的、几乎没什么热气的龙息，把雪人脸上的一颗石子吹得歪了歪，然后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虽然还是鼓鼓的，悻悻地转过身，丢下一句：


    “本大爷回去睡了！再被吵醒，小心我真把你们俩……还有这俩雪人，一起打包扔回青芜泽去！”


    乌光一闪，它再次化作一道细流，“咻”地钻回了楚风腰间的缘法牌里。玉牌微微震动了一下，随即彻底沉寂，仿佛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控诉”从未发生过。


    楚风：...


    筱筱仙子：...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地上那两个雪人——一个依旧精致可爱，一个被魔龙“龙息”吹得略显凌乱，那颗歪掉的小石子，反而给抽象派雪人增添了一丝“倔强的不屈”。


    短暂的沉默后。


    “噗——” 楚风忍不住，率先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几乎笑弯了腰。筱筱仙子看着他那副模样，再看看腰间归于平静的玉牌，清冷的唇角也终于抑制不住，向上弯起一个优美的、带着无奈与莞尔的弧度。


    雪花依旧静静飘落，温柔地覆盖着一切，包括那场突如其来的、来自一条暴躁老龙的“新年贺礼”——一场别开生面的“雪人艺术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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