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一声极其不爽、带着浓重鼻腔共鸣的闷响，如同被压抑了许久的闷雷，陡然在两人身侧炸开。


    楚风和筱筱仙子同时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方才魔龙消失的那处巷角阴影里，空气如同水波般一阵扭曲、荡漾，随即，那道庞大的、漆黑的、带着暗金纹路的龙影，竟然又逐渐由虚化实，显露出了轮廓。只不过，比起穿越时空前的遮天蔽日，此刻的魔龙身形明显缩小了许多，大约只有两三头大象叠加起来的大小，懒洋洋地盘踞在堆满杂物的墙角，勉强塞满了那片空间。它甚至……有点灰头土脸？几片龙鳞上沾着点可疑的、像是穿越时空时蹭到的混沌尘埃。


    它那巨大的头颅搁在前爪上，暗红龙瞳半眯着，一副被强行从休息中拖起来、又目睹了不堪入目场景的极度不爽模样。尤其当它看到楚风正要扑进筱筱仙子怀里，而筱筱仙子那一向清冷的脸上竟然带着堪称“温柔”的笑意时，那半眯的龙瞳瞬间睁大，里面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无语，以及一种……单身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老生物，被迫围观“温情时刻”时特有的、暴躁的尴尬。


    它用那只方才还拍过楚风脑袋、此刻指尖魔炎都黯淡了不少的巨大前爪，像是想捂眼睛，又觉得有损龙威，最终只是烦躁地挠了挠自己下颌处坚硬的鳞片，发出“嘎吱嘎吱”的刮擦声。


    然后，那低沉浑厚、带着岩浆滚动回响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充满了货真价实的不耐烦与浓浓的槽意：


    “喂！喂！那边两位！演完了没有？生离死别也演了，同伴离散也看了，纪念日惊喜它瞥了一眼那个已经合上的木盒，也送了……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旁观者的感受？”


    它巨大的龙尾不耐烦地扫了一下地面，带起一小股尘土，龙瞳盯着动作顿住的楚风和筱筱仙子，语气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本大爷拼着老命，累得鳞片都快掉光了，才把你们这一大堆麻烦精从那个鬼地方拖回来！气儿还没喘匀呢，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你们在这儿……”它似乎想找个合适的词，憋了半天，才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记忆碎片里，扒拉出一个让它自己都觉得别扭的、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汇，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和怪异感，吐了出来：


    “……喂、狗、粮？！”


    这三个字从它那威严的龙嘴里说出来，配合着它那副“本大爷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脆弱又麻烦的小生物”的傲娇表情，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喜剧效果。


    楚风保持着半扑的姿势，僵在了原地，小脸上的笑容凝固，变成了一种想笑又不敢笑、还带着点被“抓包”似的羞窘的复杂表情。就连筱筱仙子，脸上那罕见的温柔笑意也收敛了几分，重新覆上一层清冷，只是眼底那抹未能完全散去的柔和，以及看向魔龙时微微挑起的眉梢，泄露了她此刻并非真的动怒，反而觉得……有点好笑？


    魔龙见两人没反应在它看来是“不知悔改”，更加不爽了，硕大的龙头往前凑了凑，暗红龙瞳瞪着楚风：“尤其是你小子！刚才害怕是谁？抱着人家仙女大腿喊‘姐姐救命’的是谁？转头就忘了伤疤，在这儿腻腻歪歪！本大爷的眼睛！尊贵的、看惯了熔岩星河、深渊奇景的龙瞳！都快被你们这黏糊劲儿闪瞎了！”


    它又转向筱筱仙子，语气稍微“客气”了那么一丝丝，但吐槽力度不减：“还有你！小仙女！之前拿剑指着本大爷、威胁要烤了吃的那股子凶悍劲儿呢？拿出来啊！对着这小不点就又是揉头又是送礼它特别强调了‘送礼’两个字，龙瞳里满是对那个弹脑门木偶的鄙夷又是‘欢迎回家’……本大爷的龙牙都快酸倒了！”


    它说完，似乎还觉得不够表达自己的愤懑，猛地打了个响鼻，喷出两小簇已经没什么威力的暗红火星，在潮湿的巷子地面上“滋滋”两声就熄灭了，更像是在表达一种无声的抗议。


    巷子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筱筱仙子缓缓将张开的手臂放下，重新恢复了那副清冷出尘、高不可攀的仙子模样，只是看向魔龙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她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哦？看来‘本大爷’是休息够了，有力气在这儿聒噪了？”


    魔龙的龙须猛地一僵，暗红龙瞳里闪过一丝警惕，巨大的身躯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哼！本大爷只是路过！好心提醒！怕你们沉迷这种无意义的……呃，‘情感互动’，耽误了正事！谁知道这破地方还有什么隐藏的麻烦！”


    楚风看着魔龙那副明明有点怂尤其是面对筱筱仙子冷脸时却又强撑着面子吐槽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他忽然觉得，这条看起来超级可怕、动不动就自称“本大爷”的魔龙，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甚至有点……可爱？


    听到楚风的笑声，魔龙立刻把“火力”转向他：“笑什么笑！小子！信不信本大爷再拍你一下，这次可不止是拍拍头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话虽这么说，它那抬起的爪子上，却连一丝魔炎都没冒出来，显然是色厉内荏。


    筱筱仙子瞥了一眼强撑场面的魔龙，又看看忍俊不禁的楚风，最终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牵起楚风的手。


    “走吧，小风风。某些‘大爷’既然精力旺盛，喜欢看街景，就让它看个够。”她拉着楚风，转身向巷口走去，留给魔龙一个清冷傲然的背影。


    楚风被拉着走，忍不住回头，对还盘踞在墙角、一脸不爽又有点憋屈的魔龙，做了个小小的鬼脸，然后迅速转回头，跟着筱筱仙子快步离开。


    魔龙：“T^T”


    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巷口的人流中，魔龙独自趴在堆满杂物的昏暗墙角，半晌，才极其郁闷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


    “本大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一趟差事！累死累活，还要被塞一嘴奇奇怪怪的‘狗粮’……人类和仙族的幼崽养育方式，真是太不深空了！太不优雅了！”


    它巨大的头颅重重地搁回前爪上，暗红龙瞳缓缓闭上，决定眼不见为净，抓紧时间补觉。只是那微微晃动的龙尾尖，似乎泄露了它内心并非全然平静。


    ^O^


    魔龙独自趴在堆满杂物的昏暗巷角，越琢磨越觉得憋屈。想它堂堂深渊魔龙，横行各界，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被当交通工具使唤也就罢了虽然它绝不承认是“坐骑”，累死累活穿越时空，鳞片都黯淡了，结果一落地，非但没半句感谢，反而被迫围观了一出黏糊戏码，还被那不识相的小仙女怼了一句。


    “哼！”魔龙从鼻腔里重重喷出一小股带着硫磺味的黑烟，暗红龙瞳里闪烁着不忿与一丝……恶作剧般的光芒，“不能让他们这么清静！本大爷不好过，你们也别想舒坦！”


    念头一起，它那庞大的、缩水版的龙躯上瞬间掠过一层幽暗的流光。下一秒，它的身影便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从原地消失。


    正被筱筱仙子牵着手、走在华灯初上、行人渐多街道上的楚风，只感觉前方光线一暗，一股熟悉的、带着蛮荒与灼热感的威压虽然收敛了许多骤然出现！


    定睛一看，只见那缩小版的漆黑魔龙，正堂而皇之地悬浮在两人面前的人行道上空，离地不过三尺，暗红龙瞳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龙脸上写满了“本大爷来找茬了”的傲娇表情。


    “听着，”魔龙也不废话，直接用那低沉的声音宣告，“本大爷想了想，这破地方它嫌弃地环顾了一下霓虹闪烁的街道无聊透顶，暂时也没别处可去。看在你小子……嗯，还算顺眼，以及本大爷暂时无处歇脚的份上……”


    它巨大的头颅转向楚风，龙瞳里闪过一丝狡黠：“本大爷决定，跟定你们了！”


    话音刚落，不等楚风和筱筱仙子反应魔龙周身黑光大盛，那两三头大象大小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收缩、变形。


    漆黑如墨的鳞片变得细密精致，庞大的龙躯缩成不到一尺长，狰狞的龙首也小巧了许多，少了几分骇人，多了几分……奇异的、带着稚气的威严？背后的双翼收敛成贴服在背上的小巧形态，四只爪子也迷你化。转眼间，那威势惊人的深渊魔龙，竟然变成了一条通体漆黑、鳞片流光、唯有眼睛依旧是深邃暗红色、看起来像极了某种顶级工艺品的……小黑龙玩偶？或者说，袖珍龙形态？


    接着，这条迷你小黑龙“咻”地一下，化作一道乌光，径直射向楚风腰间——那里挂着一枚筱筱仙子早年赠予他、用来温养神魂、辟邪护身的古朴“缘法牌”。


    乌光毫无阻碍地没入玉牌之中。原本温润剔透的玉牌内部，仿佛多了一缕游弋的、极细的黑色龙形阴影，若隐若现。


    楚风只觉得腰间玉牌微微一热，随即脑海里便响起了魔龙那熟悉的、此刻却带着点得意洋洋的声音，只是音量小了许多，像是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


    “小子，以后本大爷就在你这小牌牌里歇着了！没事别打扰本大爷睡觉！不过……”它话锋一转，带上了点施恩般的口气，“要是遇到什么实在搞不定的麻烦，或者有人它意有所指，显然针对某个仙子欺负你欺负得太狠……就用力敲这牌子三下。本大爷心情好的话，或许会出来帮你撑撑场子。记住了，三下！少一下都不行！”


    楚风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腰间的缘法牌，感受着那细微的温热和其中游弋的龙影，一时间哭笑不得，喃喃道：“老龙前辈……这……”


    “前辈什么前辈！叫老龙就行！或者叫本大爷‘龙爷’！”魔龙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纠正，随即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困了，别吵。你们继续……呃，该干嘛干嘛去吧。”声音逐渐低微，直至消失，仿佛真的沉睡了。


    楚风抬头，看向身旁的筱筱仙子，脸上是十足的茫然和无奈。筱筱仙子清冷的眸光扫过他腰间的玉牌，眼中寒意稍敛，化为一丝了然与淡淡的无奈，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对魔龙这种孩子气的“赖上”行为，也有些没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走吧。”她重新牵起楚风的手，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多了个不太安分的“挂件”。


    两人随着人流，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市中心广场的边缘。时近深夜，广场上却依然热闹，许多人在此等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期待的躁动。楚风这才恍惚想起，似乎……到新年了？


    就在他微微走神之际，身侧拥挤的人潮忽然一阵涌动。楚风感觉牵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紧，随即，一只有力却陌生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蓦地从他与筱筱仙子之间横插进来，硬生生将两人相连的手隔开！


    楚风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挣脱那只陌生的手臂，并回头去看。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完全转身，另一股更熟悉、更清冷的气息，便从身后悄然贴近。


    是筱筱仙子。


    她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后，而且……靠得极近。


    楚风刚欲开口询问或挣扎，筱筱仙子却微微俯身，靠近了他。


    温热的、带着她特有冷香的呼吸，轻轻拂过楚风敏感的耳廓，让他瞬间僵住，所有动作和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随即，他感觉到筱筱仙子凑到了他的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清冷中透着奇异温柔的嗓音，低低说道：


    “别看我，看烟花。”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楚风几乎是下意识地，遵从了她的指示，忘记了挣扎，也忘记了身侧那陌生的手臂，怔怔地抬起头，望向广场前方那片被城市灯光映照得并不漆黑的夜空。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


    “咻——嘭——！”


    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喧嚣，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却又无比悦耳的爆鸣在夜空中炸响。


    第一朵硕大无比、绚丽夺目的金色烟花，在深蓝色的天幕上轰然绽放！如同一颗瞬间生长的、光芒万丈的巨树，金色的流光瀑布般倾泻而下，照亮了半个天空，也映亮了广场上无数张仰望的、洋溢着喜悦与期盼的脸庞。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赤红如烈火，湛蓝如深海，碧绿如翡翠，紫罗兰神秘……无数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升空、炸裂，将夜空渲染成一片流动的、璀璨的光之海洋。震耳欲聋的爆鸣声连绵不绝，却又奇异地汇成了一曲迎接新年的、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烟花很美，绚烂如梦境，映在楚风瞪大的、清澈的眼眸里，流转着迷离的光彩。


    然而此刻的楚风，却无法将全部心神沉浸在这绝美的景象中。他全身上下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身后——那紧紧贴着的、属于筱筱仙子的温暖身躯；那环过他身侧、看似随意搭在他身前栏杆上、实则将他完全圈护在怀中的手臂；那拂过他耳畔、带着冷香的细微呼吸；以及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令人无比安心的、清冷又坚实的存在感。


    人声鼎沸，烟花轰鸣，他却仿佛置身于一个由她气息构筑的、静谧而安全的独立世界。


    就在这时，筱筱仙子微微偏头，柔软的唇瓣几乎擦过他的耳尖，那清冷悦耳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晰的笑意，再次轻轻响起：


    “小风风~”


    楚风心脏猛地一跳。


    “新年快乐。”


    烟花在天空中拼凑出巨大的“新年快乐”字样，流光溢彩，将她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柔和了那惯常的清冷线条。


    然后，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近乎诱哄的兴致，在他耳边轻声问：


    “想……与姐姐我堆雪人吗？”


    她的目光，似乎望向了广场边缘，那片被节日灯光映照的、刚刚开始飘落零星雪花的静谧草坪。


    楚风怔住了，忘记了回答，只是仰着头，看着漫天绚烂的、为她的话做着背景的烟花，感受着身后坚实温暖的怀抱，和耳边那温柔的气息。


    新的一年，似乎真的……开始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奇幻又温暖的方式。而腰间的缘法牌，似乎也在此刻，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温热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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