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余烬与星火
作品:《两界闲游录》 残阳彻底沉入西山,最后一抹血光被大地吞噬。
镇口战场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铁锈味。赤蛟军骑兵在追击十里后收兵回返,他们的黑色甲胄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战马打着响鼻,蹄铁踏过浸透鲜血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轻舟坐在一块破损的盾牌上,赵莽正用烧红的匕首烫合他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焦糊的气味混入血腥,许轻舟额角青筋暴起,却一声不吭。
“赤蛟军秦校尉麾下都尉,林啸。”那位率骑兵冲锋的年轻将领大步走来,卸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约莫二十七八,左颊有一道浅疤,眼神锐利如鹰。“奉陈老大人与秦校尉之命,驰援抚剑镇。”
许轻舟挣扎起身,抱拳:“抚剑镇许轻舟,谢过林都尉救命之恩。”
林啸摆摆手,目光扫过遍地尸骸,在许轻舟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你一人拖住前锋数百人,斩杀江湖好手三人、州府兵四十七人——秦校尉若知,定要邀你入赤蛟军。”
这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但许轻舟只是摇头:“守家而已。”
林啸也不强求,转而肃容道:“吴统领残部已溃逃回州城。但事情没完。”他压低声音,“陈老大人动用了早年兵部的关系,才说动赤蛟军高层‘协助地方剿匪’。但王明远背后是吏部右侍郎,更是幽冥道在朝中的白手套。此番他损兵折将,绝不会罢休。”
许轻舟沉默点头。他当然知道。
“赤蛟军不能久留。”林啸道,“我们奉命只能‘击溃流窜匪徒’,不能公然与州府对峙。今夜就必须拔营回防区。陈老大人让我带话给你——”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三日之内,必有人至。在此之前,抚剑镇需闭门自守,切断与外界的商贸往来,尤其警惕生面孔。’”
许轻舟心头一凛:“来的是敌是友?”
“不知。”林啸坦然,“但陈老大人说,是‘变数’。”
说完,他拍了拍许轻舟未受伤的右肩:“好自为之。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可持此物往北三百里黑风隘,寻赤蛟军哨所。”他将一枚刻着蛟龙纹的铁牌塞入许轻舟手中。
“为什么帮我?”许轻舟握住铁牌,忽然问。
林啸转身的动作顿了顿,侧过脸,暮色中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十六年前,我家乡也被‘匪患’屠过。当时……没有赤蛟军来。”
他没有再说,大步离去,指挥士兵打扫战场、收殓己方阵亡将士遗体。赤蛟军纪律严明,不取州府兵任何财物,只将战死同胞抬上马背。
许轻舟望着他们的背影,握紧了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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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抚剑镇祖祠。
油灯昏黄,映照着在场十几张疲惫而沉重的脸。除了许轻舟、赵莽等守山卫头领,还有镇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以及陈望老先生。
“镇中青壮战死十九人,重伤三十七人。”赵莽声音沙哑,“守山卫弩箭耗尽七成,滚木擂石所剩无几。若州府军卷土重来……”
“他们不会马上来。”陈望缓缓道,“王明远要重新调兵、要向上头解释今日之败、更要权衡赤蛟军介入背后的意味。至少三五日内,大军不会至。”
“但三五日后呢?”一位白发老人颤声问。
陈望沉默片刻,看向许轻舟:“那就要看,三日之内来的‘变数’,究竟是什么。”
许轻舟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玉残片。今日一战,他深切感受到这块碎片与地脉共鸣的力量——但也仅此而已。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门,但门后是什么,他毫无头绪。
“陈老,”他抬头,“您可知这碎片的来历?”
陈望摇头:“我只在古籍残页中见过类似记载。上古有‘地只印’,乃山川地脉精气所凝,掌之者可借地力。但这等神物,早在千年前大劫中碎裂消散……你这块,或许是其中一角残片。”他顿了顿,“但它既然认你为主,或许……是机缘,也是因果。”
机缘?因果?
许轻舟想起梦中那片白玉之海,想起那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务之急,是整防。”他甩开杂念,沉声道,“赵叔,带人连夜修复镇墙破损处,在镇外三里设暗哨。所有老弱妇孺,集中到祖祠和镇中石屋地窖。粮食、饮水、药材,统一调配。”
“镇中铁匠铺全力赶制箭簇、修补兵甲。我会将‘撼山劲’中一些发力法门简化,教给所有青壮——不求杀敌,只求在关键时刻能多一分自保之力。”
一条条命令清晰下达,众人渐渐有了主心骨,各自领命而去。
最后,祠堂里只剩下许轻舟和陈望。
“你在想什么?”陈望问。
许轻舟望向门外漆黑的夜:“我在想,王明远为什么要‘血祭’。如果只是为了灭口,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幽冥道又为何对抚剑镇这般执着?”
陈望枯瘦的手指敲着椅背:“两个可能。其一,抚剑镇地下,有他们必须得到的东西——或许与你手中碎片有关。其二……”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在准备某个仪式,需要大量的‘血食’与‘怨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许轻舟脊背生寒。
“无论哪种,抚剑镇都已是棋眼。”陈望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边缘焦黄的手札,“这是我年轻时游历所得,记载了一些粗浅的阵法与符箓之术。你气血与地脉共鸣,或可尝试布置一些简易地脉阵法,虽不能阻大军,但可预警、惑敌。”
许轻舟郑重接过。
陈望走到门口,仰头望天。夜空中无星无月,浓云低压。
“山雨欲来啊。”老人轻叹一声,佝偻着背,缓缓融入夜色。
接下来两日,抚剑镇如同一只受伤的刺猬,蜷缩起来,竖起所有能竖起的尖刺。
暗哨放出十里,镇墙加高加固,墙外挖设陷坑、撒满铁蒺藜。许轻舟将“撼山劲”中“沉桩”、“震步”等基础法门教给青壮,虽不能短时间内形成战力,但至少让他们握刀的手更稳,跑动的脚步更沉。
他自己则一边养伤,一边研读陈望给的手札。手札中的阵法大多残缺不全,且需要特殊材料或深厚修为,唯有一种“地脉感应阵”相对简单——以自身气血为引,借白玉残片沟通地脉,可将感知延伸至阵法覆盖范围,察觉异常动静。
他尝试在祖祠地下布下了一个直径三丈的小阵。当阵法成型的瞬间,他闭目凝神,果然“看”到了祖祠周围数十丈内的一切——爬过的虫蚁、风吹草动、甚至地下蚯蚓翻土的细微震颤。
“若能将此阵扩大,覆盖全镇……”他心头刚升起希望,随即又沉下。维持这小小三丈阵法,已让他气血消耗颇巨,扩大?谈何容易。
但至少,这是个开始。
第二日黄昏,许轻舟正在祠堂内调息,怀中白玉残片忽然微微发烫。
他猛然睁眼,抓起刀冲出祠堂。
“轻舟!”赵莽从镇墙方向疾奔而来,脸色凝重,“暗哨传讯——西北方向,有一行人朝镇子来了。约莫十余人,速度极快,不像普通行旅。”
许轻舟跃上镇墙,凝目远眺。暮色苍茫,远山如黛。在通往镇子的山道上,果然有十多个黑点正在迅速接近。
“戒备。”他沉声道。
守山卫弩手上墙,箭簇在残阳下闪着寒光。镇门缓缓关闭。
那行人越来越近,已能看清衣着。为首的,竟是一名女子。
她一袭青衣,背负长剑,身形高挑,步履轻盈似踏风而行。身后跟着十余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衣着朴素,但眼神精亮,气息沉凝,显然都不是庸手。
更令人惊异的是,他们中有人抬着两口沉重的木箱,箱体黑沉,似由铁木所制。
一行人在镇门外三十丈处停下。
青衣女子抬头,目光准确落在墙头的许轻舟身上。她面容清丽,眉宇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倦色与风霜,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
“敢问,”她的声音清越,穿透暮色传来,“可是抚剑镇许轻舟当面?”
许轻舟握刀的手紧了紧:“正是。阁下是?”
女子从怀中取出一物,抬手掷出。那物件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许轻舟脚下——是一枚青铜令牌,正面刻着篆文“天工”,背面是一座巍峨山峰的图案。
许轻舟瞳孔微缩。
他认得这图案。在父亲留下的那本《百锻精要》扉页上,就有这个标志——那是“墨家天工一脉”的徽记。
青衣女子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墨家天工脉,当代行走,苏璇。”
“奉脉主之命,携‘镇地枢机’残图,特来助抚剑镇——补全地脉,重启‘山河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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