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作品:《朽木?我来雕雕看

    茶楼临窗的雅座清静,推开雕花木窗,还能看见楼下小巷里金黄的梧桐树。


    跑堂小二上了两盏君山银针,茶汤清亮,热气袅袅。


    贺行老抿了口茶,放下茶盏,目光落在钟舜华身上,少了先前在会馆里的威严,多了几分长辈的慈和。


    “舜华丫头,你今日做的那口薄棺,老夫看了,心里也只有一个‘服’字。”他见她对这些茶具并不熟悉,体贴地替她分了茶,“分给你的木料次了些,甚至算得上粗劣,老夫估摸着,怕是有人在从中捣鬼……”


    钟舜华隐约猜到几分,但也没随意说出口。


    “董天翔。”贺行老冷哼一声,直言不讳,“你以后防着他些,此人最是心眼小。不过——好在你争气,那口棺接缝之严密,形制之规整,已经远超那些几十年的老匠人。这手艺,是老天爷赏饭吃,旁人羡慕不来。”


    钟舜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小口:“行老爷爷过奖了,我就是手熟。”


    “手熟?”贺行老摇头,“手熟只能做出工整的物件,做不出那等韵味来。”他顿了顿,搁下茶盏,话锋微转,“不过,你那棺盖上刻的缠枝莲纹……倒让老夫看出些旁的东西。”


    钟舜华知道雕刻不是自己的长项,坐直了些:“请行老爷爷指点。”


    “谈不上指点,只是说说老夫的看法。”贺行老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深漆的桌面上浅浅画了几道,“你看,你这莲花瓣的走势和叶脉的曲折,虽然尽力模仿你父亲的手法,力求相像,却总显得……有些束缚。就好比一个半大孩子,明明身段灵活,能跑能跳,却偏要学着大人的模样一步步慢行,结果反而放不开手脚,落得个四不像。”


    钟舜华缓缓点头。


    贺行老看向她,一双历经沧桑的老眼显得深邃:“雕刻一道,虽说是匠艺,但到了高处,便与作画无异。作画,讲究的是胸中有丘壑,下笔如有神,而不是对着画谱,一笔一划地硬摹。雕刻也是如此,花纹是死的,工匠是活的。你既然手上功夫这般灵巧,何不照你自己的心意去走刀?哪怕一开始走得歪些野些,那也是你自己的东西,总强过一辈子跟在别人身后模仿。”


    钟舜华听得认真,眉头却拧作一团。贺行老的话,她似懂非懂,云里雾里。


    贺行老看出她的茫然,也不急,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在桌上缓缓展开:“你看这个。”


    纸上是一幅拓印的山水图,墨色清晰。


    远处的山峦是浅浅的淡影,近处嶙峋的怪石却墨色浓厚,几根硬朗的松枝斜在柔软如缎带的流水上,一股特有的意境扑面而来。


    “这是从你那堂兄做的燕几上拓下来的。”贺行老抖了抖画纸,语气带着惋惜,“这个帮他作弊之人,品质是低劣了些,但单论这刻工的技艺与意境……老夫却要说句公道话,比你强上不少。这也是为何,我们几人一看,就知那不是你堂兄那种毛头小子能刻出来的。此人刀法已自成一派,线条行云流水,布局也疏密有致,没什么匠气死板之感。你看这水纹的走向,这山石的皴法……若非他胸中有真山水,刀下有硬功夫,根本不可能做出如此佳刻。”


    钟舜华早在比试时就知道,这绝不会是钟文斌刻出的东西。但此时就着贺行老的点评细看,才体会到其中精妙。


    那些山石的纹理,似乎能摸到上头的凹凸,那流水的波纹,仿佛能听见泠泠的水声。就像……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就像自己真的身处山水之间一般。


    “我明白行老爷爷的意思了。”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这画……这刻,真好。比我刻的那些死板的花叶子好多了。”


    贺行老欣慰点头:“你刻的并不算差,现下又能看明白什么是好,便是有悟性。只是……”他叹了口气,“灵气是最不好把控之物,还是得早日形成自己的流派,万不可再照猫画虎了。”


    贺行老说的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可却也只对那些行业顶尖之人有用,如钟家这样家道中落的小作坊,又哪里能有什么流派呢?


    钟舜华笑了笑,坦荡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豁达:“行老爷爷,我跟您说实话吧。我就是个没怎么念过书的野丫头,前些年还是个痴傻儿,脑袋空空,最近才算清明些。字都认不全呢,更别说作什么画,懂什么意境了。我能依样画葫芦,把看到的花纹刻得像模像样,全凭手熟和一股子笨力气。您说的那些什么‘丘壑’,‘自己的心意’……我这儿,”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好像还是空空的,根本不知该如何落刀。”


    她说得直白,没有自怜自艾,只是陈述事实。贺行老闻言,怔了怔,看着眼前姑娘明亮中却带着些许懵懂的眼睛,心中那点惜才的遗憾愈发浓重起来,终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是老夫想当然了。”他摇摇头,语气温和,“书画一事,光有灵气还不够,还得家境优渥,自幼熏陶,博览群书,游遍大好河山,才能一点点滋养出来。你家的境况……唉,是老夫苛求了。”他是真觉得可惜,这般巧手,如果再配上更广阔的眼界与学识,将来的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钟舜华也不觉得难堪,只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沉默片刻,贺行老灵光一现,忽又抬眼,提议道:“不过,舜华丫头,路并非只有一条。你自己虽画不出来,却未必不能做出有灵气的物件。”


    钟舜华眼睛微微一亮。


    “你可以去找那些会画的人。”贺行老道,“请他们为你设计图样。你依着好图样来做,借他人心中的‘丘壑’,来展现你自己的手艺。只要作画之人与雕刻之人足够默契,两者结合,未必不能出彩。京城之中,擅画者多如牛毛,虽大多是清高之辈,但也不乏需要银钱周转的文人画师。只是……”他顿了顿,“与读书人打交道,一方面,润笔费恐怕不菲,另一方面,也要费些心思交游。”


    钟舜华听完,脸上却不见愁容,反而扬起一个信心十足的笑容:“这个法子好!谢谢行老爷爷指点!等我家铺子开起来,挣了钱,我就去寻那画得最好的人,买最好看的图纸!”


    她的话带着一股子天真的笃定,好像挣钱买画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贺行老被她的乐观豁达感染,不由也笑了起来:“好,难得后生有你这样的志气!只是,不求最好,但求最合适。老夫等着,看你刻出让人眼前一亮的物件来。”


    “一言为定!”钟舜华笑得眼睛亮晶晶。


    不多时,贺行老家中的仆役寻到茶楼,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贺行老微微皱眉,抬眼看了眼老仆,起身朝钟舜华告别:“舜华丫头,老夫家中有些琐事,先行一步。”


    钟舜华赶紧站起来行礼相送。


    贺行老走到门口,又回头,指了指桌上那张拓印的山水图:“这图你留着吧。在再观摩观摩他的刀法,体会体会意境,对你而言或有裨益。若日后在技艺上有什么疑惑,欢迎来府上寻老夫。”


    “谢谢行老爷爷!”钟舜华真心实意地道谢,目送老人离开。


    雅座内安静下来。


    钟舜华重新坐下,将拓印图移到面前,就着窗外透入的晚霞,细细地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描着画上的线条,全神贯注,连手边那盏凉透的茶都忘了。


    看得入神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匀称,指尖透着浅淡的粉,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从她眼前一闪而过,抽走了她手中的画纸。


    “啧,”一道磁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慵懒中带着挑剔,“山形僵滞,水纹死板,这画的什么糟心山水?难看。”


    钟舜华先是一愣,猛地抬头,眼睛倏地亮了:“邬峤?!”


    不知何时出现的邬峤站在桌旁,一改初见时华丽的风格,只穿了一身月白的素锦袍,外罩同色纱氅衣。满头珠翠不再,及腰墨发只用了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半束,少了些秾丽,多了几分清雅疏离。只是那精致的眉眼,依旧夺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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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圆抱着个暖手炉,乖巧地立在他身后半步,正偷偷朝钟舜华眨眼睛:“漂亮娘子~”


    “小圆!”钟舜华惊喜地想起身,“你们怎么在这儿?”


    邬峤十分自然地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随手丢开那张被他批得一无是处的山水图:“出来逛逛,透透气。”他懒洋洋扫过钟舜华面前剩下的半盏茶,“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茶都凉了。”


    “哦,刚才和行会里一位长辈说事儿来着。”钟舜华老实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小圆顺手放在桌边的食盒吸引。


    食盒的用料和花色十分讲究,缝隙间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钟舜华的狗鼻子立刻闻出,是糕点。


    香气不依不饶地往她鼻子里钻,下一刻,一连串清脆的“咕噜”声响起,在安静的雅座里格外清晰。


    钟舜华脸上一热,有些窘迫地捂住肚子。这会儿才想起,忙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邬峤一愣,眉梢微动,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抬手,将那盒糕点往钟舜华面前推了推:“喏。”


    小圆在一旁微微睁大了眼睛。


    钟舜华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诱人的糕点,咽了下口水,徒劳摆手:“不用不用,我……我不饿。”


    话音刚落,肚子又叫了一声。


    邬峤撑着额头失笑,漫不经心地揭开食盒:“我尝过了,不好吃,你要不要,不要就扔了喂狗。”说罢,作势就要喊小圆把东西扔出去。


    小圆生无可恋地翻了个白眼。不爱吃,方才为何要让她排整整一个时辰的队去买!


    “别!我吃!”钟舜华连忙按住他的手,看到里边花瓣状的粉嫩点心,眼睛都挪不开了。她顶着邬峤笑意莫名的目光,拿起一块,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口中化开,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好吃啊,哪里不好吃?扔了多可惜,浪费粮食!”


    邬峤“嗤”一声,抽回手,道了声“吃货”,抿了抿微微发干的唇面,顺手取过钟舜华手边的茶盏,浅啜了一口冷茶。


    小圆这会儿真是如遭雷击,忍不住拔高声音:“公子!你……”


    邬峤皱眉,瞥了她一眼。


    小圆立刻收声:“婢子疏忽,这就去叫人上茶。”


    钟舜华奇怪地看向对面二人,看不明白,又埋头苦吃。


    邬峤撑着下巴看她,忍不住吐槽:“没吃相。”


    钟舜华头也不抬:“出门在外,都是朋友,不必讲究那些虚的。”


    “哦?朋友?”邬峤手上一顿,目光落在她唇边沾着的糕点屑上,指尖无意识地点了点杯壁,未置可否。


    新茶上桌,小圆低着头,余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又转,忽而“嘿嘿”一笑。


    邬峤放下茶盏,指腹在杯口轻蹭了蹭,没喝新上的茶,又瞥了小圆一眼。


    小圆立刻会意,收敛笑容,一脸严肃地再次转身唤来跑堂小二,让人将桌上刚上的茶具收拾干净。


    “捡你们这儿拿手的菜,上个几道。”邬峤吩咐完,瞥了眼那埋头苦吃的蛮牛,又补上一句,“分量做得足些。”


    小圆这下嘴角都要裂到后脑勺了。公子平日饮食最是挑剔,而且时常胃口不佳,何曾在意过饭菜分量足不足?她忍不住又瞟了钟舜华一眼,才应声去安排。


    不一会儿,几道热气腾腾的菜肴摆了上来。清蒸鲈鱼、荸荠狮子头、鸡汁春笋、一道时令鲜蔬,并一大盅佛跳墙。算不上铺张奢靡,但对寻常人家而言,也是极为丰盛了。


    “吃。”邬峤拿起筷子,惜字如金。


    钟舜华看着满桌佳肴,又犹豫起来。先前贺行老结账时,茶楼伙计那声“承惠二两六钱银子”她可是听见了。几杯茶都那么贵,这会儿这满满一桌菜,岂不是更贵?她虽馋,却不想白占别人这么大便宜。


    “让你吃便吃。”邬峤夹了一筷子鲈鱼,放入她面前的小碟,抬眼瞧她,“怎么,怕我付不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