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新娘
作品:《朱门咸鱼》 腊月二十八,夏清樟与冯瑚大婚的日子。
午后冬阳正好,暖融融的光透过冰裂纹窗棂斜照进临华宫正殿,在地上铺开一片金灿灿的光斑。
夏清圆小憩起身,荔枝正服侍她梳洗,吴全顺便躬着身进来了。
“奴才给婉昭仪娘娘请安。”他脸上堆着惯常的恭谨笑意,眼角的褶子堆叠得恰到好处,“车马仪仗皆已备妥,申时三刻出宫,时辰正好。”
夏清圆从镜中看他一眼,点了点头,示意知晓。
珍珠翟冠搁在铺了明黄绸缎的紫檀托盘里,冠身赤金累丝,南珠颗颗圆润饱满,在斜阳里流转着温润虹彩。
这是她今日必须戴上的“体面”。
吴全顺又从袖中取出一叠装订齐整的宣纸,双手奉上,笑容里添了几分真切:“大皇子殿下在资善堂的功课,先生已批改完毕,奴才顺道取了回来。”
夏清圆接过,展开细看——
纸上墨迹未干透,是萧昀近几日写的《论语》释义。
字迹虽还带着稚嫩,一笔一画却出乎意料地工整清秀,笔锋转折处隐约能看出几分含蓄的筋骨。
她有些出神。
都说字如其人,可萧昀这笔力,与他前几日撒泼胡闹的顽劣性情,实在对不上。
正看着,一个身影便从殿外风风火火地卷了进来。
“还我!”
萧昀小脸上还沾着点心碎屑,见夏清圆正看他的功课,急得跳脚,一把将纸卷抢了回去,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瞪着她。
吴全顺笑眯眯地打圆场:“先生夸赞大殿下这月功课大有进益呢,不仅字写得好,文章里的见解也越发清晰了。”
萧昀耳尖微红,却仍抱着纸卷不肯松手,只小声嘟囔:“那是自然。”
夏清圆没多说什么,转身让锦娘伺候更衣——
正二品昭仪的蓝色宫装,裙摆用银线密密绣着缠枝莲纹,行动间光华内敛,清滟又端庄。
这样正式的排场,她明白萧翊的用意——支持新贵,安抚旧势力。
一是要向所有人昭示他对冯夏联姻的看重,将这场因政治算计而起的婚事,镀上一层“皇恩浩荡”的金边;
二来,也是借此向那些因冯国公倒台而惶惶不安的世家传递信号——冯家之事到此为止,皇上不会再借题发挥、扩大清算,朝局将重归稳定。
正思忖间,萧昀又凑了过来。
自那日后,萧翊像是彻底忘了这个儿子还在临华宫似的,再未过问,也没下明旨安排去处,就这么没名没份地将孩子扔在了她这儿。
而萧昀呢,许是那巴掌的余威尚在,又或许是受了惊吓,下午便发了场低热,哼哼唧唧地在床上躺了两日。夏清圆总不能把个病着的孩子直接扔到皇子所去,一来二去,萧昀竟已在临华宫住了整整三日。
昨日起他便开始软磨硬泡要出宫观礼,夏清圆让周全去请示萧翊,却只得了句轻飘飘的——“冯夏联姻之事由婉昭仪全权操办,不必问朕”。
他惯会和稀泥。
夏清圆思来想去,觉得这趟出宫最好速战速决,实在不想带个熊孩子自找麻烦,便铁了心不松口。
可今日萧昀显然是做了万全准备。
他换上了一身簇新的皇子常服,连腰间的玉佩都系得端端正正。
见夏清圆看过来,他先是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她,见她不理,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
“婉娘娘……”他蹭过来,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您今日真好看。”
夏清圆没接话。
萧昀见她不理,也不气馁,绕着妆台转了小半圈,又道:“我听奴才们说,婚礼可热闹了,吹吹打打的,还有好多好吃的……”
“你想都别想。”夏清圆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老实待在宫里,锦娘会照看你。”
“凭什么呀!”萧昀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鼓着腮帮子,一副委屈模样,“都闷了好几日了!我……我都要长毛了!”
夏清圆被他这形容逗得差点破功,赶紧绷住脸:“宫里这么大,还不够你逛?”
“那能一样嘛!”萧昀急了,伸手拽住她一片袖角,轻轻晃着,“婉娘娘……求您了,带我去吧,我保证听话,绝不捣乱!”
见他这般软语相求,夏清圆确实有片刻心软。
这孩子虽顽劣,但到底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爱热闹是天性。更何况,他这几日除了那场低热时有些闹腾,烧退后倒是安分了不少,也没给她添麻烦。
萧昀察言观色,见她神色松动,立刻打蛇随棍上:“再说了,冯家怎么说也是我的外祖家!冯瑚.......外祖家的姨母成婚,我这个做外甥的不露面,岂不是失礼?”
这话倒让夏清圆心中一动。
她抬眼,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一脸“我很懂事”模样的孩子。
萧昀的存在,对于能否将冯夏联姻背后的政治利益最大化,至关重要。
他是皇长子,是冯家血脉最稳定、最尊贵的延续。
他若能跟着自己出现在夏府婚宴上,对那些仍在观望、甚至暗中切割与冯家关系的门生故吏而言,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利弊在脑中飞快权衡。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带你去可以,但要约法三章。”
萧昀眼睛瞬间亮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您说!我都答应!”
“第一,寸步不离跟着我,不准乱跑。”
“第二,不准出言不逊,更不准捣乱。”
“第三,不准乱吃东西,尤其是外头的零嘴。”
“昀儿都记住了!”萧昀脆生生应道,还学着大人的模样,有模有样地拱了拱手。
夏清圆这才带着他出了临华宫。
谁知刚踏出宫门,迎面便撞见肃月嬷嬷领着瑞王萧瑞,正等在宫道旁。
冬日的宫道空旷寂寥,风卷起枯叶打着旋儿。
肃月嬷嬷一身深褐色宫装,站在光秃的梧桐树下,像一尊沉静的石像。她身旁的萧瑞穿着宝蓝色团花锦袍,比萧昀大了几岁的小少年挺直腰板,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刻意端出的稳重。
夏清圆心头倏地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含笑上前:“肃月姑姑怎么在这儿?瑞王殿下也来了。”
肃月嬷嬷福身行礼,声音平稳无波:“回婉昭仪,太后娘娘听说您今日要出宫观礼,想着瑞王殿下在宫里闷得慌,也想去凑凑热闹。太后说,瑞王若能代表她老人家去观礼,对冯夏姻亲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便让老奴陪着,一同随您前去。”
她顿了顿,补充道:“贺礼已经备在车上了。”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滴水不漏。
夏清圆心底那点不妥的感觉愈发清晰,可她寻不到理由推拒,只得含笑应下:“太后娘娘慈心,是冯夏两家的福气。”
于是,出宫的队伍骤然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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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婉昭仪的翟冠华盖在前,大皇子与瑞王的仪仗在后,再加上太后宫中随行的宫人内侍,浩浩荡荡一行,穿过重重宫门,往夏府去了。
到夏府时,已是日头西斜。
冬日的黄昏来得早,天边烧起一片橘红夹着靛青的霞,将夏府门前新挂的红绸映得格外鲜艳。
宾客早已到了七七八八,门前车马络绎,笑语喧哗。
昭仪、皇子、瑞王三位贵人同时驾临,这排场在京城近年来的婚宴中还是头一遭。
夏府上下忙而不乱,夏翀亲自领着全家在门前迎驾,深深拜下。
夏清圆不愿在大哥大喜的日子喧宾夺主,早早便吩咐仪仗停在街口,只带着萧昀、萧瑞和少数随从步行入府。
她扶起父亲时,嘴角还噙着得体的笑意,却见夏翀抬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匆匆扫过。
那眼神很复杂——
有疲惫,有担忧,还有一丝夏清圆从未在父亲眼中见过的、沉甸甸的失望。
笑意瞬间僵在唇边。
她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父亲不赞同这门亲事,更不赞同她为了权位牺牲大哥的终身大事。
心头像是被细针猝然刺了一下,酸涩的滋味迅速蔓延开来。
她想解释,想告诉父亲这其中有多少不得已的权衡,可满院宾客目光灼灼,她只能将万千话语咽回肚里,化作一个愈发端庄却空洞的笑容。
她坐在上首,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却冰凉。
满眼的红色——红绸、红灯、红喜字;
满耳的喧闹——宾客的寒暄、孩童的嬉笑、乐班的试音;
满鼻的香气——酒菜的热气、脂粉的甜腻、喜烛的氤氲。
可这一切热闹繁华,此刻落在夏清圆眼中耳中,都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色彩黯淡,声音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震天的锣鼓与唢呐声响,夹杂着人群的欢呼——
“花轿来了!花轿来了!”
宾客们纷纷起身张望。夏清圆也忍不住伸长脖子,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那道穿着大红喜袍的身影上。
夏青樟今日格外英挺。
红袍衬得他面容清俊,身姿挺拔。
可他的脸上却没有新郎官该有的喜色,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依照礼官的唱和一步步完成仪式,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却也冰冷得没有半分温度。
像一尊被推上戏台的精致木偶。
夏清圆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愧疚与委屈像藤蔓般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她几乎要喘不过气,却还得强撑着那副“御赐恩荣”的昭仪姿态,端坐在上首,看着大哥完成这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政治联姻。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被喜娘搀扶着下了轿。
观礼的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窃私语。
无数道目光像探针般,试图穿透那层厚重的红绸,窥探底下那张据说已被大火毁去的容颜。
好奇、怜悯、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在空气中无声碰撞。
就在这时,一直乖乖站在夏清圆身边的萧昀,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夏清圆侧目看他,眼神中带着警示。
可萧昀歪着小脑袋,仍盯着那道纤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红影,眉头越皱越紧——
“那是冯瑚吗?她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