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眼”线破解
作品:《寻洞九千九百九十九》 吴探山是第四天傍晚醒的。
那几天,我手上的“石痈”烂肉被凡海大爹用烧红的薄石片一点点剔掉,疼得我眼前发黑,喉咙里淤积的硝气也咳出不少黑痰,呼吸顺畅多了。凡海大爹每日给吴探山换药,那深褐色的药膏敷上去,伤口渗出的暗黄粘液一日少过一日,心口那根黑钉子周围的皮肉,颜色也从死黑慢慢转成一种黯淡的紫红。
他醒来时,我正在灶膛前看着火。
他那眼睛混沌了好一阵,才慢慢聚起一点光,先是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包括我以及凡海大爹。
“这……是……哪……”他虚弱地问。
凡海大爹没说话,走过去,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腕上,闭目片刻,又翻看他眼皮,仔细看了看脸上那些已转为深紫色、但不再流黄水以及浓的螺旋裂口,最后目光落在那根依旧钉在心口上方的黑钉。
“命暂时捡回来了。”
凡海大爹开口,声音平直,“但‘影’还在,只是被钉住了。这根钉子,一年半载拔不得。硬拔,你魂就跟着那‘影’一起散了。”
吴探山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珠微微动了动,看向自己胸口的钉子,又抬眼看看凡海大爹,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声音依旧虚弱:“多……谢。我……睡了几天?”
“四天。”
凡海大爹在旁边坐下,拿起装着温水的碗,用一个小木勺,一点点喂给他,“你身上带的干粮硬,我煮了粥,掺了药。能喝就喝点。”
吴探山小口喝着水,润了喉咙,又慢慢喝了大半碗粥。
这时,脸上才稍稍有了点活力。
他靠着凡海大爹垫高的被褥,目光落在墙角他那沾满泥污的帆布包上。
“我的东西……”
“别动。”凡海大爹说,“人差点没了,还惦记东西?”
吴探山露出一个苦笑,然后把目光投向我。
“这位是……?”
“救你的人,李望川。”凡海大爹抬高声音说。
“是他把你从青光眼洞里背回来的。”
吴探山露出感激的神情。
接着,凡海大爹告诉他,我是一位聋哑人,二十年前母亲失踪,因此,一直在钻洞寻母,那天突然遇上你,因此救了你。
凡海大爹话音刚落,眼里似乎有些湿润,深深地看着我。
我走向床边,“阿土!阿土”地安慰了一下他。
在确认了他是吴探山后,我比划起来,告诉他:“你在洞里,你说‘眼睛里全是门’,到底遇到了什么?”
吴探山明白我的手势后,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我们,是在做地质调查。找矿。”
通过凡海大爹的翻译,我明白了。
“这片山区,老地质图上有零散记载,可能有铅锌以及铜矿。我们……我和另一个同事,顺着资料记载及一些民间传说,找到‘鱼眼洞’、‘猫眼洞’一带,发现地下水系有异常,岩层结构也特殊。从一个老石匠的嘴里,又打听到这一片有些带‘眼’字的洞,说得很神秘,我感觉可能有矿,因此就进入勘察。”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们按着模糊的线索,找到了‘鸡眼洞’、‘蛇眼洞’、‘白眼洞’,做标记,采样。在‘白眼洞’,我们发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不是矿石,是岩壁上一些很古老的、像是人工凿刻又被自然侵蚀过的符号,还有一些……不合常理的矿物结晶。我那同事,是学地质的,他说那些符号和结晶的排列,有点像某种很原始的……祭祀定位,或者说,标记。”
吴探山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们起了争执。我觉得该上报,进一步勘察。他觉得……可能发现了更了不得的东西,不是矿。他想继续找,找到那个被标记的‘中心点’。他说,老话讲‘顺水去找眼’,可能不单指水脉矿苗,还可能指……别的‘眼’。我们吵了一架,他带着一部分资料和工具,自己先往更深处去了,说是找到了‘青光眼洞’的线索。”
“我等了他两天,没消息,不放心,就顺着他留下的标记找过去。进了‘青光眼洞’……”
讲到这里,吴探山眼神里浮现出恐惧。
“那洞……那洞深处,有光,青幽幽的光,不像是自然光。岩壁很怪,看着看着,就觉得那些石头纹路在动,在变,变成……眼睛,很多很多眼睛。然后,我就听到我同事在叫我,声音就在前面,可我走过去,只有更浓的青光……再后来,我就觉得后背发冷,像被什么东西贴上了,然后浑身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说的“青光”、“眼睛”,和我经历的差不多。但他没提那种被“注视”和低语的感觉,可能他感受不到,或者,那“东西”针对他的方式不一样?
“你同事呢?”我比划着问他。
吴探山眼神黯淡,摇了摇头:“不知道。我醒来,就看到你们了。”他顿了顿,看向凡海大爹,“老人家,您刚才说‘影’,说我被‘看’伤了,是……什么意思?那洞里到底有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凡海大爹裹了根旱烟,吸了一口,不紧不慢地把烟吐出来。
“有什么?说不清。按照农村人的说法,封在山里的妖邪,年月久了,封不住了。也可能是别处来的‘脏东西’,找了这么个窝。你们找矿,可能惊了它,它就把你们当成了‘眼’,顺着就‘看’过来了。你那同事,怕是凶多吉少。”
吴探山沉默了下来。
很久,才焦急地问:“那……我身上的‘影’,能除掉吗?”
“难说。”
“钉子是权宜之计。要根除,得找到那东西的根。”
去哪找?连凡海大爹也没法回答。
吴探山脸上顿时一片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睁开眼,看向我:“恩人,你娘……在那片山里失踪?”
我点头,继续比划:“有人说,顺着水去找‘眼’。我以为,是说这些带‘眼’的洞。”
吴探山听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恩人,你……你可能搞错了。我们地质上说的‘顺水找眼’,指的是寻找地下水出来的地方找,是勘探术语。你那是听谁说的?”
我比划着告诉他,我是在寻找中捡到一些物品,看到一些标记,自己猜测可能是和娘失踪有关,可能是冥冥中老天在指引我找娘。
吴探山又一次苦笑。
“你说的那些标记,有些可能是我们勘探队员标注的。物品的话,这山里地下四通八达,谁知道它们是从哪里冲来的。”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
我一直以为的线索,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吴探山看我脸色有些不好,手势停了下来。转而安慰起我来。
然后,他让我把帆布包递给他。从包里拿出那张标注了许多红圈和线条的地形图,又翻开那本写得满满的笔记本,指着地图上“青光眼洞”的位置,“这里,是我们根据前期勘探,推测的最有可能存在强磁性或特殊矿物富集,也就是可能有重要矿点的位置。我同事……他就是坚持要来这里。他说,这里可能就是民间传说‘眼’真正指向的‘大门’。”
凡海大爹凑近看了看那符号,眉头紧锁,用手点了点:“这东西……我好像在啥物件上见过。”
吴探山立刻抬头:“您见过?在哪?”
凡海大爹没立刻回答,抽了口烟,缓缓道:“年轻时,跟师父在山里跑,见过一些埋在塌方土石里的老石碑,断成几截,上面有些乱七八糟的刻痕,有的和这个有点像。师父说,那是很久以前,古人弄的东西,是记事的符号。”
吴探山急切地问:“那些石碑,大概在什么位置?还能找到吗?”
凡海大爹摇头:“几十年了,山洪、塌方,早不知道埋哪去了。”
吴探山一声叹息。
带“眼”的洞,“顺水去找”,这些都不是给我的信息,难怪我折腾了半天,没有结果。
我不再关心吴探山他们勘探的事,我陷入一片茫然中。接下来我还要钻洞吗?我蹲在凡海大爹家里院子里,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娘是在去薄刀地摘豆子时没回来的,她不在山里,会去哪里呢?
关键的是,娘那时已五十来岁,又不识字,除了赶场,其它地方都没去过,她难道会借去地里摘豆子去了很远的地方?如果凭她自己,没有可能,但如果有别人帮助,或者说被别人挟持,那就说不准了。
如果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作为一个聋哑人,那无能为力了。
但我还是相信,娘是不是想不通跳洞寻了短见,或是碰上“龌龊”(邪祟)消失在某个洞里。
无论如何,我也要把我家后山这上万个洞翻个遍,即使最后没有找到娘,我也心甘。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很清楚,娘要是跳洞,找到也早已是白骨一堆。而我,要的就是一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结果。
当然,娘要是真被人贩子拐跑了,那么这些洞里肯定没有娘。
但在没法证明娘缘何失踪的情况下,除非我已翻遍后山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洞,否则,我如何能安心下来。
接下来,青光眼洞那没有查看完的角落,根据吴探山的讲述,似乎没有再去查看的必要了。因为,娘要是选择跳洞轻生,不会进到那么深的地方去。除非遇上“龌龊”。
但青光眼洞旁的马鼻洞、羊鼻洞、猪鼻洞、鼠鼻洞、狗鼻洞、鸭鼻洞等等一大堆洞,还未进去看过。
就在我蹲在院子里思考这些问题时,远远地看到有人朝凡海大爹家走来。
近了,才看清是不认识的人。
那人看到我,对着我动嘴巴,可我不知道他干啥,我琢磨他是对着我说话,但我听不见。我于是“阿土!阿土”地叫来凡海大爹。凡海大爹出来后,那人转向了凡海大爹。
最后那人进了凡海大爹的屋里,并看到吴探山惊讶的眼神。
后面我得知,那人就是吴探山提到的那位同事,他并没有消失在青光眼洞里。
看到吴探山的处境,那人当即决定,把吴探山接走,去城里的大医院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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