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园艺师

作品:《云上棋局

    “这是一连串过分‘整齐’的意外,和其后延续数代、仿佛被某种更高意图轻轻修正过的家族轨迹。那些意外不是惩罚,更像是……某种保全程序被启动。


    在某个巨大灾难发生前,提前将一批特定‘元件’从即将毁灭的装置中小心取出,以便他们在未来另一个更需要的‘装置’里继续发挥作用。”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韩安瑞脸上,带着一种探究和评估。


    “你可能会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笑意。


    “听起来像胡扯,对吧?”她自嘲地摇摇头,“我也这么认为。但‘泰坦尼克号’事件后,我着了魔,开始按照家族档案里一些语焉不详的线索,去追踪历史上其他重大‘断层期’——比如黑死病席卷欧洲的前夜、蒙古西征破城前的某些关键城市、甚至……广岛长崎原子弹投放前,某些极其特殊的‘人员调动’记录。”


    她的眼神变得专注,如同显微镜后的观察者。


    “最让我脊背发凉的一个案例,不是古代的。”朱小姐的声音几乎成了气音,需要韩安瑞全神贯注才能听清。


    “1986年,切尔诺贝利。事故前72小时,一次‘临时的、计划外的’国际核能安全研讨会,在维也纳紧急召开。受邀者名单非常古怪,不完全是顶尖专家,反而像是一种‘混搭’:几位公认的权威,几位正在研究冷门替代方案的‘幻想家’,两位擅长复杂系统故障模拟的数学家,甚至还有一位研究辐射生态复原的植物学家。总共……28人。他们被以最高优先级送走,会议期间通讯完全隔绝。”


    “4号反应堆爆炸时,这28人全部在维也纳。而他们,后来构成了事故初期外部介入评估、中长期生态修复方案制定的绝对核心小组。


    尤其是那几位‘幻想家’和植物学家提出的某些非常规思路,在后来被证明是降低二次污染的关键。


    你可以说这是苏联当局的应急预案,但根据解密的有限档案和几位亲历者的零碎回忆,召集这次会议的指令来源和决策链条,异常模糊,快得不符合任何已知官僚系统的效率。”


    她深深吸了口气。


    “这不是拯救个体。这像是在一场巨大的、即将发生的‘知识湮灭’事件前,提前将散落各处的、未来可能拼凑出解决方案的‘知识碎片’,紧急集中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确保这套‘拼图’不会因为一场意外而永久缺失最关键的那几块。”


    “韩安瑞,”她的目光锁住他,“想想看。如果‘时窖’或类似的东西真的存在,他们的工作维度是什么?不是当救世主,而是在文明这个复杂系统一次次濒临‘格式化’的边缘,拼命保住那个小小的、能够重新启动并加载上一次文明部分数据的‘安全模式U盘’。”


    “现在,回到你身上。”她的语气陡然锋利起来,“你们韩家三代富贵,看似从未经历这种‘被保全’的节点。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你们并非‘温室’,而是……土壤?”


    “你们提供了稳定、资源、网络,一种恒定的‘培养环境’。而真正的‘园艺师’,需要这样的土壤来悄悄培育和观察那些‘候选种子’。你们家族那过于平顺的历史,或许不是因为没有被选中,而是因为你们的角色,从一开始就是那‘棋盘’本身的一部分——稳定、持久、可供布局。”


    “跟我合作,为我所用。这本质上,是给你一个机会,去验证你最深的恐惧和最大的野心——去弄清楚,你那无法安放的掌控欲,究竟是庸人自扰的噩梦,还是……”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文明尺度上的答案。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渺小,仿佛只是某个巨大温室里,一片精心照明的苗圃。


    她向前倾身,气息几乎拂过他的脸颊,声音低如魔咒:


    “向往吗?”她靠回去,笑容变得复杂难明,“向往的不是永生或权力,而是那种被选中成为‘文明备份’一部分的惊悚荣耀,是知道自己的人生可能被置入一个跨越数个世纪的宏大叙事里的战栗感。以及,最诱人的一点——”


    “如果你证明了自己不仅仅是‘种子’,而是有潜力成为‘园艺师’呢?”


    室内的光线似乎黯淡了几分,将朱小姐的面容衬得愈发深邃。她手中把玩着一枚看似普通的黑色鹅卵石,指腹摩挲其温润的表面,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共振感,仿佛在陈述某种物理定律,而非故事。


    “安瑞,你觉得,‘巧合’的极限在哪里?”


    她没有等他回答,指尖停在鹅卵石上。不久,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她将鹅卵石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另一个故事,关于‘保管’。”


    “三年前,那份量子拓扑纠错的核心算法,确实是在一个物理隔绝的实验室诞生的。但它的‘诞生’,本身就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果实’。最早的理论火花,来源于东欧一个破败研究所里无人问津的论文,它的作者在论文发表次年死于一场酒馆斗殴——一场纯粹的意外,警方记录完备。推动该理论进入实验阶段的关键资金,来自卢森堡一个成立仅三个月、随后即解散的慈善基金会。而最终完成突破的那个实验室,其主要赞助方之一,是一家主业为种植咖啡豆的非洲农业公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至于成果的保管……”朱小姐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近乎欣赏的弧度,“它没有被送往任何一方势力的保险库。因为任何单一的权力体,都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它被‘封装’了。封装在一个由‘共识机制’而非‘权威机构’守护的物理装置里,存放在苏黎世地下百米、一个法律地位极其特殊的私人金库。”


    “打开它需要三把钥匙。钥匙的保管者,正如你所知:一位在北欧乡下种玫瑰的前央行行长,一位在阿根廷小镇醉心于黎曼猜想的数学隐士,一位在刚雨林追踪山地大猩猩的灵长类动物学家。他们被选中的原因并非身份,而是经过复杂模型计算出的、最低概率的‘被同步胁迫或腐化’可能性。更重要的是,他们各自收到钥匙的途径,都是无法追踪的‘意外馈赠’——行长是在整理亡妻遗物时发现了一个陌生怀表,表壳夹层里藏着它;数学家是从一本二手书店买来的旧书扉页中抖落;动物学家则是在她长期观察的一只银背大猩猩常栖息的树洞里找到,包裹在防水蜡封里。”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分享宇宙最深处的秘密。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安瑞。不是控制,而是‘设计’。设计巧合的链条,设计风险的流向,设计知识的保管方式。”


    “骷髅会?共济会?那是培养优秀士兵和将领的地方。而这,是定义战争与和平边界、并确保棋盘稳固的那只手。”


    “韩家累积三四代的财富和名望,让你看到了阳光下的金碧辉煌。但真正的权力,存在于阳光照射万物时,所投下的那些相互勾连、不断变化的阴影的几何形状之中。我能告诉你的,只是这阴影确实存在,且有其自身的秩序和意志。”


    她最后将目光落回韩安瑞脸上,那目光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灼热。


    “为我所用,本质上,是尝试将你自己,锻造成一件能被动感知甚至微弱影响那‘阴影几何’的工具。这过程可能让你失去现有的一切明晰和安全感,甚至可能彻底摧毁你。但同样可能……让你触碰到定义这个世界的、真正的元规则。”


    “现在,”她轻声问,如同最后的审判,“你是满足于在阳光下的棋盘上继续赢下去,还是愿意,赌上一切,去成为那投下阴影的……一缕微光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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