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数十个形貌各异、但大多獐头鼠目、衣衫褴褛的小妖，正熙熙攘攘，如同集市般喧闹。有的在磨刀霍霍，有的在刷洗巨大的铁锅，有的在搬运柴薪，更多的则是围在几处，对着中央指指点点，垂涎欲滴。


    孙悟空强压立刻动手的冲动。这红孩儿本身武艺未知，但就凭这一口精纯的三昧真火，便已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洞内小妖众多，贸然动手，恐伤及师父。他心念电转，悄悄飞离洞顶，与沙悟净所化清风在洞外一处隐蔽角落汇合，现出本相。


    “沙师弟，你也看见了？” 孙悟空脸色阴沉。


    “三昧真火。” 沙悟净沉声道，握紧了降妖杖，“大师兄，此妖来历绝不简单。这火……不似妖邪能炼。”


    “俺知道！” 孙悟空烦躁地挠了挠头，“关键是师父和八戒在他们手上，那火厉害，硬闯怕有闪失。得想个法子……”


    他忽然想起猪八戒刚才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金光。“八戒那呆子……好像看出了什么？” 他眼珠一转，“沙师弟，你在此隐蔽，盯着洞口动静，莫要打草惊蛇。俺再进去一趟，看看能不能跟八戒通个气，那呆子有时候……肚子里也有点货。”


    沙悟净点头应下。


    孙悟空攒着精气再变，这次是只细得几乎要融进风里的蚊蚋，振着薄如蝉翼的透明翅翼，嗡嗡绕开巡逻小妖晃着的钢叉，又贴着热浪卷着的白气躲开红孩儿扫过的视线，半点声响都没碰出来，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八戒被捆着的那根石柱边，顺着他耳后的软毛，落在了耳廓上。


    “八戒！八戒！听得见吗？是俺老孙！”


    孙悟空把神识凝得比蛛丝还细，顺着耳孔钻进八戒识海，声音轻得像落在草叶上的露水珠。


    八戒搭在膝头的耳朵尖儿，极轻极轻地颤了颤，眼皮依旧耷着没动，只有粉润的嘴唇，以几乎瞧不见的幅度动了动，那神识也压得极低，混着几分哭腔往孙悟空识海里钻：“猴哥？你可算来了！老猪我差点就成那鼎里的清蒸猪头了！”


    少啰嗦！师父现下怎么样？那穿红肚兜的小魔头是什么来路？还有他那火……”


    孙悟空的神识绷得紧，连带着声音都浸了几分焦迫，像被鼎边的热浪烤得发脆的棉线。


    八戒却猛地打断他，那压得极低的神识里，居然混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压不住的兴奋和精明，连带着那点哭腔都散了：“猴哥！先别提那和尚！你瞅见那娃娃喷的那火没？是三昧真火！正儿八经的三昧真火！”


    “这还用你说！俺老孙又没瞎！这火邪性得很，待会动手得格外留神……”


    “哎哟我的傻哥哥！” 猪八戒的神识传音都带上了点急切的颤音，“你想想！天上地下，还有哪位，能把三昧真火玩得这么溜，还……还特么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样子？”


    孙悟空一愣，下意识道：“三昧真火……修炼有成的神仙佛爷是不少，可能这般纯熟，又这般年纪……难道是哪位大能的子嗣或童子？可这脾性……”


    猪八戒的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一股“你终于开窍了”的意味：“童子？嘿嘿！猴哥，你当年在八卦炉里，那烧你的‘文武火’是什么根基？这娃娃的火，跟那炉子里的火，像不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孙悟空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八卦炉！太上老君！


    是了！这红孩儿的三昧真火，其本源气息，与太上老君八卦炉中的三昧真火同源！只是少了炉子本身的造化加持和老君的无上法力催动，显得“稚嫩”了些，但那份纯粹，绝非外人能模仿！


    “你是说……这红孩儿，跟太上老君有关？” 孙悟空惊疑不定。


    “何止有关！” 猪八戒的语气几乎是肯定的，“十有八九，就是那老倌儿家里溜出来的！要么是看炉的童子（虽然看着不像金角银角），要么……就是跟那老君有极深渊源！你想想，平白无故，谁能把这顶级的神通，教给一个山野妖怪娃娃，还练到这地步？”


    孙悟空心思电转，越想越觉得可能。红孩儿的嚣张霸道、孩童心性、却又身怀如此正宗厉害的神通，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背后有极其硬扎的靠山，而且这靠山极可能惯着他！


    猪八戒见孙悟空沉默，知道他想明白了，趁热打铁，神识传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猴哥！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咱们的‘金丹’……有找落了！”


    “金丹？” 孙悟空一时没反应过来。


    “啧！你忘了？平顶山那回，咱们就惦记着老君那能起死回生、增进道行的‘九转金丹’！那可是真正的好东西！这次，他的‘人’（或相关者）又把师父抓了，还要蒸了吃！这过错，可比金角银角那两个童子私自下界严重多了吧？” 猪八戒循循善诱，“咱们把他这宝贝娃娃（或关系户）‘请’回去，再跟那老倌儿好好说道说道……嘿嘿，这回，可不只是‘三光神水’那样的小玩意儿能打发的了！九转金丹，怎么着也得弄上几粒吧？你和沙师弟或许用不着太多，俺老猪这修为……可是嗷嗷待哺啊！”


    孙悟空听得目瞪口呆，一方面惊于这呆子平日里装傻充愣，关键时刻算计起宝贝来竟如此门儿清、眼光毒辣；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承认，猪八戒这思路……似乎大有可为！


    风险与机遇并存。救师父是首要，但若能借此机会，从那“道祖”手里抠出点真正压箱底的好东西……


    孙悟空所化蚊子的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八戒，你先按兵不动，保护好自己，也照看一下师父。俺去核实一下这红孩儿的根脚，顺便……跟沙师弟商量商量。” 孙悟空传音道，“若他真是老君家的人，嘿嘿……这回，俺老孙非得让他大出血不可！”


    猪八戒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随即又恢复那副半死不活、待宰羔羊的模样，只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满意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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