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作品:《樂宫》 翌日,卫姝去教坊司,上书了在仙雀楼所见事宜的报告。
同往常一样,贺昱低头批阅司内事务,期间底下若是传出一两声议论,他便抬眸瞥向交谈之人,无需多说一个字,却足以让氛围安静下来。
卫姝盯着他的动作,当与贺昱看过来的目光对上,她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这份报告是与李瑞反复核对之后写下的,但因为刚接触,所以呈上的内容并不多,乍看之下,易让人误会,她们两借着公务,出宫是玩去了。
天地良心,贺昱但凡敢这么说,她立马就......她就......
无力感充斥着卫姝的内心,不比从前,大不了就不干了这种事,在这个时代行不通了。
李瑞的心情与她差不多,甚至在贺昱叫出两人名字时,头皮紧了一下。
“仙雀楼的掌柜与我相熟,你们出宫在外,他会尽力给你们行方便。”贺昱打开另一份文书,没再说更多。
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辰时不到,陆续有学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几个要授课的同僚鞠礼后,先行离去,人一下便少了许多。
卫姝留下,听了一些关于太后寿宴上的其他安排,心里念着宫外仙雀楼的排练,起身行礼也准备离开,不料却被贺昱叫住了。
待所有人走后,贺昱走近到卫姝身边,他身量修长,靠的近时,卫姝常常需要抬头仰视才能看见他的脸。
“师父。”声音戛然而止,望着突然凑近,与自己仅相差一拳距离的脸,卫姝愣住了。
贺昱弯腰,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昨日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暗红的痂刺痛了他的眼睛,流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感情。
卫姝呆呆地看着,不自在地伸手挡住,额面却吹来一阵轻柔的风。她忘了动作,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人的下巴。
贺昱,她那高冷的师父,居然在帮她吹拂伤口的疼痛!
经过一晚上,那点擦伤早没感觉了,贺昱吹出的风,和他的人一样,也透着寒意,但卫姝心里却觉得热乎乎的。
这就是乙游女主的待遇吗?过去她要花钱才能享受的剧情,现在活生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卫姝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甚至自动将现在的画面想象成了一张卡面。在空荡安静的值房内,晨曦穿过窗棂,照耀出空气中的粒粒尘埃,微光洒在贺昱背上,衬出他绿色官服下的身躯,少女被他挡在身前,她的五官忽明忽暗,飘动发丝的光影,时不时落在她的眸上。
卡面的价格她都想好了,起码要累充到V5才行。
“这里的生活,让你害怕了吗?”贺昱旋开小药盒,黄色的膏药抹在伤口上,很快化开,冰冰凉凉的,散发着淡淡草药味。
卫姝恍惚了一阵,贺昱的话让她错以为自己穿越来的事情暴露了,随即一想,这大概是在问宫里的生活。
“不会。”卫姝退了一步,接过药盒,自己又蘸了一点抹在额角,抬头笑的释然,“有师父在宫里照看着,我不怕。”
但除了公务,卫姝几乎没有同他说过其余的事,事实上目前为止,她没有同任何人报过忧,好像只是知道自己在这个游戏中的定位,知道无论如何,身后至少站着四个人,她就相信不管到了何时,她总能摆平危险。
至于额角的伤,她想,这大概是仙雀楼的胖掌柜告诉贺昱的,他说他们相熟。
卫姝没再多想,系统这时突然传来一条播报。
【检测到贺昱对宿主的情感变化,羁绊增加5%,当前总羁绊35%,积分增加100,当前总积分100】
类似的播报已经听过不下数回,卫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究竟是什么情感?
乙游经验让她先入为主的向爱情靠拢,可她并不觉得二人之间存在这种感情,或许有几次有那么点暧昧的氛围,但在贺昱眼里,这也许再平常不过。
那这时不时增加的情感,源于何处?系统似乎生怕暴露什么,亦或是以不想破坏游戏体验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总是故意对她隐瞒着什么。
检测到她想法的系统卡了一下,电流声从左耳窜到右耳,可最后竟连个浪花也没掀起。
贺昱听了她的话,手在空中颤了两下,还是摸了摸她的头顶,阖眸暗叹:“再等等,这样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室外散学钟声响起,静谧的环境渐渐嘈杂起来,忽而那些声音又弱了下去,卫姝探头看向门外,却见一人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待看清秦晦初的模样,卫姝尚未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一阵凛冽的气流先刮在她的脸颊。
几乎是一瞬间,当着卫姝的面,秦晦初从后拽过贺昱,对着他的心窝,狠踹了一脚!
“咳!”贺昱反应不及,踉跄后退,倒在地上,几乎要咳出血来。他的胸口,清晰地印着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饶是这样,秦晦初的怒火却依然没有平息,他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上前蹲在贺昱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将人提了起来。
一阵急促的警报在卫姝脑中炸开。
【警告!警告!一旦游戏中的男主死亡,宿主将会被强制剥离出本世界,回到原世界】
这还得了!
卫姝立马抱住秦晦初的腰,试图将他拉开,然而腹部肌肉紧实有力,常年习武,他的下盘极稳,眼见贺昱面门就要挨上一拳,卫姝情急下,照着秦晦初的肩胛骨,咬了下去。
怀中的人僵了一下,拳头举在空中,像是被定住了。卫姝反应过来,自己也愣了。
我这是干嘛呢......
这一口她用了力,尽管隔着衣服,齿痕却还是在皮肤上留下了印记,秦晦初看不到,却觉得那里异常滚烫。
三人皆没有表示,氛围顿时微妙的尴尬起来。
“我......”卫姝本能的想解释,却被秦晦初强硬地拉着离开。
秦晦初走得极快,卫姝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赶上,他沉默不语,望着他宽厚的背脊,歉意浮上卫姝心头。
“对不起,我不该咬你。”卫姝闷声道,气息不稳,声音有些抖,“但师父做了什么,你要打他?”
等至无人处,秦晦初才停下,面对卫姝的疑问,他并不急着解释,脸上也无任何责怪之意。
比起战场上经历的刀光血影,卫姝这点行为,在他看来,和小猫撒娇似的。
“我向皇上求了旨意,等太后寿宴结束,你就和我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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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姝愕然,“你说陛下放我出宫?”
那个要她入宫,说想时常看见她的人,现在却要让她离开了?
“他亲口和你说的?”
“怎么,”秦晦初见她有些失落,眸色深了些,“你不愿意?”
卫姝不知道怎么说,本来入宫也并非她的初衷,现在可以远离宫内的纷乱,这是好事,可她却并不觉开心,反而心里还有些堵。
秦晦初见她犹豫不语,当她被这宫内的奢华迷了眼,恳切道:“听话,等寿宴结束,和哥回去,这里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
卫姝皱眉反问:“我看到的好是什么?是不平等的阶级?还是必须时刻警醒才能保住性命的处境?”
顾钊这个骗子,他不是说存了私心,只要我当了宫廷乐师,就能时常相见吗?合着只有自己当真了,他就只想见四个月。
那自己还巴巴的替他谋算算什么?算自己没事找事吗?
心口被堵住的地方一下通畅起来,情绪找到出口,大股大股的愤怒与憋屈宣泄而出,染红了卫姝的眼眶,她才不想管什么尊卑,什么君臣,恨不得立刻到顾钊身边,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手腕传来的勒痛唤回了她的理智,秦晦初满脸无措,他听出来了,卫姝不想走。
自从六岁失了双亲,卫府便成了他的第二个家,可时局动荡,江山换了一代又一代,卫儒贤顶着前朝官员的身份发展至今,谁也不知道天子会不会哪天追究起来,将他们下狱。所以他拼了命,要在大周朝里挣一份功名,以便将来可以成为替卫府遮蔽风雨的倚靠。
但如今,他用军功换来的恩赐,好像并没有让自己在乎的人高兴。过往身上愈合的伤仿佛重新裂开,从没有过的疼。
他掌心覆上卫姝的双眸,企图用热气化开眼周的红,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轻笑两声,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好好,我都依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先说好,要是哭鼻子,我可不哄你啊。”说完扯了扯卫姝的脸颊,又揉了揉。
他从来没办法对她发脾气,要是将来真有什么,拿命护着罢了。
分开后,卫姝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改变主意重新回到教坊司,想看看贺昱的情况,却被告知贺昱已经回乐亭了。
这是卫姝第一次到贺昱的住处,红漆木门虚掩着,她从门缝朝内扫了一眼,一棵醒目的银杏树伫立在院中,扇形般的黄叶落在树下的石桌上,风一吹,连飘带滚,掉在满地金黄中。
卫姝轻声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她又看了看周围,见没人经过,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两侧耳房门窗紧闭,只有主屋窗户被支开了一点,卫姝半蹲着,轻步绕到窗边,像个贼似的,偷窥着屋内的一切。
好像自己来探望,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贺昱背对她,正低头坐在榻上,外袍松垮的垂在两侧臂弯,墨色长发被挽在一起,露出纤细的脖颈。他一动不动,一只手撑在身侧,另一只手放在身前,看不清在做什么。
卫姝将头探得更近,想要叫他,却没想一脑门磕在了窗户上,沉闷的声响惊动了坐在榻上之人。
“谁!”贺昱猛的转过身,阳光照在他裸露的胸膛,白的好像在发光。

